随后,他把事情的原委用最理智的话语陈述了一遍。虽然方羽在极力遏制自己的怒火,但从他身上流露出的、无法拯救那个小女孩的自责感,还是清晰而深刻地传递到了他们脑海中。五人围着被炉,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第一个打破沉默的人是柿子。

“我们一起去她家看看吧?”

“方先生不是说他已经去过了,但是没用吗?”

“那是因为他一开始就表示出了敌意。”柿子温和地分析着,“方先生,您还没见到那孩子的面吧?这种事一定要当面问清楚、知晓她个人的意愿,并仔细衡量她的成长环境之后再得出结论。”

“这……”

方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我们这么多人,想点办法的话,总是能混进去的。”柿子说,“那时候……如果实在不行,就强行把那孩子先救出来,一切再作打算。”

前半部分还在用理性的思维与现状作斗争,后半部分直接就放弃了思考,这思路也许出人意料的是一种不错的应对方式。你若蛮不讲理,我便也撒泼耍赖,颇有精神病人与外界抗争的潇洒心态。林染在心里如是想道。

“我们还真的都不是正常人呢。”若小澍说。

兔子先生赞同了她的看法:“正常并不是个褒义词,所以,没关系,不用难过,小澍。”

他们对爱管闲事的喜好远远高于常人。这能为旅程增添不少乐子,也自然而然地会带来无尽的麻烦,到时候,他们拍拍屁股就能走人。从某种意义上说,还是林染提供的这艘超级夜航船给予了他们“乐于助人”的底气。

要是没有他的话,一切都开始不了。

若小澍也好,兔子先生也好,都不会出现在这里,柿子说不定已经因为过度忧伤而患上抑郁症了。

言归正传。

他们花了些时间在北垣镇里闲逛,打算在傍晚来临之际动手(因为夜航船要晚上才能随时溜走)。潜伏计划的构想者则是方羽。他最熟悉这周边的环境,也最清楚小镇的习俗。实施这个计划所需要的装备也是他准备的。若小澍并不知道这么做合不合法,反正方羽搞来了一套像模像样的邮递员的衣服,让林染穿上,假装有包裹需要让女孩的母亲签收。当他顺利引开她的注意之后,剩下的人再一拥而入——好吧,这根本算不上什么计划,只是见机行事而已。

“我不会被瀛国也通缉吧。”林染问。

“嗯……”

“不会的,你只是假冒一下邮递员,又不是扮成警察。”若小澍说。

“问题不在这里……”

话虽如此,他还是无奈地戴好邮递员的绿色帽子,搬起那箱假的货物,往小女孩家走去。若小澍一行人偷偷摸摸地躲在花丛后边,细细听着门口的动静。

“你好,有您的包裹——”

林染拖长了声音喊道。很快,女人打开了门,她依旧是那副似乎没睡觉的凄惨样子,见到此景,方羽皱起了眉。

“咦,你们几个趴在这儿做什么?”

突然,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声音叫住了藏在外面的四人。是个陌生人。若小澍一惊,对面前的男子使劲眨眼,求他保持安静,但她阻止得太迟了,被这么一阵骚乱绷起神经的女人已经抬起了头。

“喂,你不是邮递员吧?来我家有什么企图吗?!”女人劈头盖脸地骂了林染一通,“你和外面那个多管闲事的望火人有什么关系?我日你们八辈祖宗!要是敢再来,我就真的报警了,我说到做到!”

“啊……”

女人马上闪身进了门,朝他们狠狠地摔了一下门扇。完美计划胎死腹中,若小澍只好垂头丧气地站直了身子,一脸绝望。

“失败了……”

“方羽?”没想到搅黄了他们的小阴谋的男人竟然和望火人是熟人,“是你吧?方羽?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望火塔那边呢?还有人看着吗?消极怠工可不行啊。”

被教训了。

不过他说得没错,放着望火人的工作过来偷懒是他的过失。比起这个,能在这里见到这个老同学更让方羽感到震惊。

“抱歉,我有点关心这家人的情况,就忍不住过来瞧瞧。”方羽说,“你才是,来这里有什么事吗?不是说去国外了吗?”

看来人的打扮,像是在高级官僚机构工作的公务员。

“啊,对了对了。”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我现在被调到未成年人保护组织了。”

名片上印着他的名字和头衔,风格纯粹简洁,很不像官僚主义的做派。

方羽的重点却在另外的地方:“未成年人保护组织?国际上的那个?”

“没错,我今天是过来评价小瑞娜的生活条件的,虽然她母亲一直不予配合……哦,关于这家人的情况我略有了解,要不要说给你听听?因为你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

公务员模样的男人带来了重要情报。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方羽连连点头,道:“那可甚好!”

他们回到望火塔上,开始了又一次座谈会。

不过这次,说话的是新加入的公务员模样的男人。

“……未成年人保护协会的工作很辛苦吧?”方羽给他找来一盘坚果,那是他唯一能用来款待人的零食了,“你瘦了不少。”

公务员笑了笑。

“也不完全是。最头痛的是偏见,方羽,你能想象吗,我们如今可是被人痛批为未成年‘罪犯’保护协会了啊!舆论可千万不能小瞧,那些自以为是的媒体人永远不懂得什么叫三思而后行!他们根本没搞明白理念的核心,就曲解未成年人保护法的意义,并大肆宣扬,把没有能力独立思考的人引入歧途,这叫因噎废食!”

他抱怨了一通,又觉得自己说过了头,挠了挠额前的头发,往后坐了一下。

“好像有点扯远了……总之,那个孩子的母亲是十年前来到北垣镇的。小瑞娜才不到一岁,而她却身无分文,人们都说她是和年纪大的男人搞了婚外情才意外怀孕、最后流落至此。我想那一年,她最多也就十六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