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情报网可真是太危险了,马蒂。”坐在眼镜男对面的肥胖秃头男将餐刀对准盛放着狗鱼丸子的炸豆腐,带着浓重的鼻音说,“啊,没错,今晚是难得的好日子,希望她能听话点儿。”

眼镜男笑了起来。他挤了挤眼睛,似乎在谈论一个很不正经的话题:“您在说什么呢!烈马才最有趣,不是吗?”

秃头男不置可否地举起酒杯,将里面冒着泡泡的淡黄色液体一饮而尽。

“哼……不过,就算是烈马,也须物尽其用才是。”

喝完那口香槟,他才慢悠悠地回答。

随后,他们的话题就转向了哪里的议员又投靠了什么政党一类上层社会专属的流言,关于“红色女王”的轻佻台词再也没有出现。

时间飞逝,在若小澍僵硬而忐忑不安地吃完面前的牛排后,邻桌的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离开了餐厅正门。她使劲瞪着他们的背影,试图从中分析出一点破绽,却在一个恍惚之时看见兔子先生和林染都突然站了起来。

“——我们得走了。”

林染说。

“咦?!”她难以置信地瞥了一眼桌面上五彩缤纷的盘子,“还剩这么多菜呢!才刚上完主食呀!那两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你可以打包带去塔楼那边的码头公园吃。今晚不会下雨。”兔子先生戴上他刚买的深棕色鸭舌帽,正好能把长长的兔耳朵藏在帽檐下,说。

“……”

他等于是变相默认了她的后半句推测。

若小澍叹了口气。

“好吧。就是可惜后面的甜点了。要是早知道今晚会来这么厉害的店里吃饭,我就该搬个木桶过来,存上一个星期的粮食。”

“我觉得那是个好主意。”

兔子先生漫不经心地说。

从餐厅出来后,他们一直跟在两个男人的身后,保持匀速前行。

若小澍很羡慕兔子先生的超能力,因为他不仅能从云朵的运动中听出空气含水量的多少,还能远远地听出不同人的脚步声;即使暂时错开了视线,也能很快重新锁定被跟踪的那两人的位置。

“怎么说呢……这么方便的能力,不去做侦探太可惜了。”若小澍说。

“侦探可不是只有听力就能胜任的。”兔子先生却摇了摇头,“我能听到的声域广度太大,所以必须有意识地甄别其中的有用的成分,否则就会被误导。”

“那你可以去做间谍……好吧。”

连她自己都被自己这奇怪的脑回路折服了。还好,赶在周围的空气彻底变得尴尬之前,他们抵达了夜航船停泊的码头。从远处看,那几座连为一体的高塔也十分壮观,堪称气势磅礴。在深沉而浓厚的夜幕衬托下,投射着金色灯光的墙体格外耀眼。

“果然是这里。”

兔子先生说出了一句意味不明的台词。

若小澍有点撇不住了:“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来这儿?”

“白天在玻璃店买东西的时候,我听到了那位发福先生与他妻子的谈话。”他说。

“他们也在那家店里吗?”

“是的。那位口音高贵的女士想为即将到来的娘家亲眷添置一套新的餐具,显然,她不是本地人,他们一家都很喜欢这座城市的玻璃特产,而且,她的脾气不怎么温和——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刁钻。我们大可以认为她是为了拯救衰败进程中的家族才嫁给她丈夫的。我想你刚才也见过他的长相了,那么,你应该会赞同我的理解。”

他一口气提供了长篇大论一般的详实信息,倒叫人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偷偷调查过一番这家人的心理偏好了。尤其是他对那位丈夫的辛辣讽刺。

“林染也听到了?”若小澍扭头问。

“不,我没有直接听到他们的对话,但是死兔子的表情不太对劲,所以我就留意了一下。”他淡淡地说,“你忘了吗,提议要去刚刚那家餐厅的人,就是他。”

他还是不肯直接称呼兔子先生为“Mr Bunny”,看来他对名不副实的事物完全没有宽容之心。“死兔子”这个名字倒是在某种程度上契合了兔子先生的身份——他本来就是个死过一次的男人。

“啊,确实……”她也想起来了,“兔子先生,在那家玻璃店里,这对夫妻还说了什么?我是指,你不会无缘无故地对他们产生兴趣吧?”

“他们谈起了某位不幸的女士的未来。”兔子先生卖了个关子,没有直接点破,“……我怀疑,这座城堡里住着的,都是一群暗藏在法律阴影下的可怜人。”

……可怜人?

若小澍皱着眉毛,朝天上的小窗望去。它们构成了经典的几何序列,简练而美观,但她看不出藏在它们背后的真实状况。

在她眼中,这只是几座工程量惊人的巨构而已。

毫无生命力。

冷酷而坚硬。

仿佛与世俗脱离,又仿佛与它密不可分。

于是她问出了自己的困惑:“在这上面住了很多人吗?可是,这附近怎么看都是个仓库……”

早上他们来到这片区域的时候,就遇到了一长列排着队搬运货物的伙夫,他们把箱子从内河通行的小船上卸下来,堆在桥城的下方,再依次抬去二楼的库房,等待陆路的龙车过来完成接续工作。

“仓库是他们精心营造出来的假象。你看到的这些货物是确实存在的,但是,如果只是为了作为中转站,他们根本没必要修建这么高的塔楼。二楼以上的空间基本都被浪费了。”兔子先生说,“我需要在近一点儿的地方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想。继续呆在这儿可能会被守门人发现,我们得去底下。”

“桥的底下?”

“正是。”

兔子先生点头道。

若小澍走近水边的栏杆,向下探头望去。的确,岸边的步道离水面还有三米多高的距离,下面实际上还有一层暗道。

“嗯……”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她没找到走下去的办法。这周围看不见任何楼梯,也没有所谓的绳索可以让她滑下去。

在她犹豫的时候,林染已经身手矫捷地翻过围栏、抓住铁杆的尾端、跳到了暗道的地面上。兔子先生紧随其后——尽管他因为上了年纪的问题显得有点吃力。现在,就剩她一个人还眼巴巴地站在上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