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若小澍迷迷糊糊地听见了有柴火在燃烧的声音。

“唔……嗯?”

担惊受怕了一夜,她现在带着一对浓重的黑眼圈,困倦得随时可以沉入梦乡,脖子还酸痛得要命。她勉强撑着桌面抬起头,正好对上了灰猫水灵灵的大眼睛。

“喵呜~”

灰猫的叫声似乎在庆幸她醒来了。若小澍马上偏过头,她发现林染正站在简易灶台前,捣鼓他手里的水煮锅。看起来他没有恶意。她放下了心。随即,她终于得以仔细审视这艘船的船舱内部的空间:深棕色的木地板陈旧却结实,墙壁被粉刷成偏青的天蓝色,头顶还有一只铜结构的水晶帘吊灯,吊灯下,室内的唯一一张木桌就是所有活动的集中场所——除了窗边的灶台。

林染一言不发地往盘子里放上鸡蛋和培根,摆在她面前。

“这是什么?”

“……早餐。”

说罢,他也坐在了桌边。盘子里躺着的食物实在算不上好看,充其量也就是能充饥的水准。若小澍叹了口气。

“以后换我来做饭吧。如果你不好好珍惜食材的话,食材也不会珍惜你的。”

她的积极态度让林染吃惊地皱起了眉:“你不害怕吗?昨天晚上……”

“把它忘了吧。”若小澍说,“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如果是的话,你早就趁机把我吃干抹净了。”

她的逻辑简单得让人哑口无言。

林染似乎有点不甘心:“你就不想追问我失态的理由?”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若小澍微微翘起嘴角,语气格外释然,“我可是在这上面吃过亏的。反正我也已经……没别的地方可去了。”

她是九曜国的罪人,犯下的是“盗取国家机密”的重罪,世界上早已失去了她的容身之处。

她的乐观让人钦佩。

林染没有说话。他拉开了侧窗的窗帘,朝阳立刻射进了船舱,橘红色的阳光并没有温暖之意,却营造出了一股迷幻的气味。云层渐渐稀薄,船身开始下降,若小澍连忙吞下嘴里的鸡蛋,牢牢地抓住另一边的窗台。

“我们要掉下去了?!”

“夜航船只能在晚上行驶,因为它的能源来自星河之力。”林染异常平静地说。

“等……等一下——”

若小澍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进入了失重状态。桌上的盘子也一起飞到了半空,船里的一切都处于急速下坠的进程中,只有林染面无表情,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吓人的“硬着陆”的方法。

“钪——”

船身重重地砸在什么东西上。

“啊!”

若小澍吓了一跳,她出于生物的本能闭上了眼,但却什么也没有发生。等到她再度睁开眼时,窗外的视野变成了另一幅景象。

飞烟一般的白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原野。他们正漂浮在河面上,船身上下摇晃着,让人有些头晕。在画面的东部,有几座坡屋顶的小房子,从小房子上升起袅袅炊烟,看起来是个有人聚居的村庄。

林染沿着爬梯来到了甲板上,若小澍愣了愣,也跟着他一起露出了头。

“这是九曜国国境外的村落。地图上叫鹤岭镇。”

林染说。

清晨微凉的空气将她的脸颊包裹起来。几只水鸟伸展开翅膀在空中滑翔,浅黄色的芦苇丛“呼啦啦”地摇动着细腰,若小澍的视线被云端橘色的太阳牢牢吸引——她这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真的重获自由了。

她远离了那个曾经给过她前进的力量的城市,也离开了养育自己的国度,离开了自己最后的亲人,并且,再也不具备回头的资格。

她将永远不会得到原谅。

她不知道林染究竟是什么人,他在她抵达极限的时刻突然出现,在那个时刻,她的前面除了黑暗空无一物。但她很感谢他。

她好像,再一次地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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鹭鸶在鸣叫。

围绕着大约三十米净宽的河道,水岸附近全是高出人头一截的芦苇,芦苇背后有群山环绕,但因为离得太远,只能依稀看出黑白交界的轮廓。

“嗯……好困哦……”

昨晚若小澍根本没好好睡觉,她一点也不记得船在什么时候跨过了这连绵的山脉,也不知道这片河畔平原上生活着别国的人。在她四处张望之时,林染已经提起手提包,拍了拍肩上的灰猫的头,跳下了船、往岸上走去。他的鞋子被潮湿的淤泥染成棕黄色,但他并不介意自己的所属物变脏。

见状,若小澍有学有样地撑着船的边缘向前一跃。她的脚力不如林染,直接落到了水里,溅了一身湿。

“……我们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她狼狈地问。

现在哪里是介意裙子被水打湿的时候。

“买东西。”林染简短地说明着,“旅行需要的口粮,还有晚上点灯用的蜡烛。最重要的是,我得给你换件衣服。穿着九曜国的囚衣招摇过市实在太不明智了。”

若小澍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白色麻布,其实她挺喜欢这件衣服的,尽管上面还沾着猫血。她把裙子提起来打了个结,掩盖掉黑红色的不和谐痕迹,才继续向前走去。

“那买东西的钱从哪来?”

“暂时不需要你操心。”林染说。

若小澍很自然地接受了这种说法:“也是……毕竟你是拥有这么大一艘飞行船的人啊……我可以挑件最贵的衣服吗?”

“可以。”

“真的?”

“这种小镇子里的店,能卖多贵的衣服?”他反问。

可她不在乎他夹杂着讽刺的语气。

“总之你很有钱就对了,我知道了!”

即使是在魔法产业全面碾压周边各国的九曜国,飞行船也是王公贵族才有资格购买的最高级奢侈品——仅仅是有资格而已。真正想出钱买下这艘宽度超过十五米、长度接近五十米的大型船只,没有个几千万的资产就是异想天开。按照通常理解去推定,这个外表落魄的少年要么是流亡的上层阶级,要么是通过某种不可描述的途径得到了“赃物”。

再往下追究,就不是她的责任了。

不过她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我说林染,没人看着船真的不要紧吗?会不会有奇怪的人偷偷把它开走?那我们岂不是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