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阿尼离开后,孟极又警戒的站在墙边好一会儿,确定那只猫鬼不会再回来,它才向勾陈和水无清告辞。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对我来说,除妖都已经够没有实在感的了,何况这妖魔还在宫中作祟,始作俑者还是皇后,不,现在应该叫‘太皇太后’,勾陈,我自认为是个冷静淡定的人,但是对于这一份突如其来的宫斗加除妖的戏码,我自认还是很难消化,这不是谦虚。”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是搬着两把小椅子坐在正厅的地上,中间摆着小桌,桌上放着几碟小菜和阿尼送来的荔枝。已经是中午了,午饭自然是不能落下的,尤其是对水无清这样生活规律的人来说。

而勾陈就更不必说了,让她饿肚子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吾知道,吾知道,吾知道对于连何罗鱼是何物都不知道的汝来说,皇宫是个龙潭虎穴。”

“虽然我确实不知道什么是何罗鱼,虽然它的味道的确很好,但你要承认,勾陈,这世界上还存在着对你来说,难如登天,而对我来说,易如反掌的事物。”

“吾允许汝发言。”

“你允许……勾陈,我都不知道你到底那句话是玩笑,那句话是真心的,顺便说一句,如果都是真心话,那你可够讨厌的。”

勾陈放下筷子。

“这句话好伤人,吾感觉很受伤。”

她说着伸手就把水无清的碗端了过来,拼命往嘴里扒拉。

“你干什么啊!”

“吾太生气了,只能化愤怒为食欲!”

“吃自己碗里的啊!”

不行不行,又被她牵着鼻子走了。水无清连忙平息心情,然后不忘给自己重新拿一只茶碗盛上饭——之所以是“茶碗”,是因为在今天早上的“事故”中,水家的锅碗瓢盆基本上随着厨房一起“殉职”了,他们吃饭只能用茶碗。

再顺便说一句,装小菜的碟子是和茶具放在一起的果盘。

然后,饭也是用祸斗的“排泄物”烧熟的,多亏了米和蔬菜都是存放在王叔自己搭建的小屋里,不过事到如今,水无清也压根不在乎那么多了。

“所以,汝对于皇宫有什么想法?该如何大摇大摆的进去呢?”

“怎么可能大摇大摆?至少你是不行的,除非你本来就是宫里的人。”

其实事到如今,水无清基本上已经放弃了勾陈来自于皇宫这个猜测。

“吾隐隐约约觉得汝似乎是在暗示,有些事情,吾虽然不行,但汝可以?”

“我根本就没有暗示,勾陈,我要说的是,皇宫不是你大摇大摆就能进去的地方,但如果换成是我,那就不一定了!”

水无清起身出门,转过月亮门到自己的房里拿出一样东西,然后又回到正厅,放在吃饭的小桌子上。

“此为何物?”

“皇帝陛下招我进宫的诏书。”

水无清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却不见多少神气,反而眉头紧锁,仿佛这东西不象征着荣誉,而是某种催命符。

事实也正是如此。

这封诏书由宫中的信差送到水无清的家里,是在和勾陈相遇的前一天。

从书院下课回来,王叔一如既往的在打扫庭院,水无清回房脱下书院的正装,换上家居的宽松布衣,这时候,拴在大门上的那颗生锈的铃铛被人摇响了。

皇家的信差身穿红色的长衫,手持代表皇家威仪的短杖,他们只会在接信人门前站三十秒,如果三十秒之内还没有出来迎接,以抗旨不尊论处。

当然,在如今这个开明时代,这种等级的抗旨不尊也仅仅是在宫内刊发的《皇家卫报》公开批评一下而已,而发行对象也仅限公卿和后宫的女官。

过去到各大臣、武官家里送信的,都是太监,但先帝时期,为了响应世界开明的风气而废除了被视为“野蛮落后”的太监制度,改以后宫的事务官处理皇宫和外界接洽的事物。

当然,过去从皇宫里出来的“信件”,基本上只有圣旨,而现在就不能这么说了,毕竟……开明了嘛。

诏信,这是现在宫内官方文件的正式名称,诏是皇家的命令,信是书面通知,两者结合在一起,似乎有权威,又似乎没有强制性的样子。

王叔在扫地,因此水无清去开的门,信差倨傲的用手杖递过信件之后,几乎没有多看水无清一眼,就坐着宫内专用的蒸汽车离开了。

看着那威风凛凛的排气管突突突冒着两行黑烟绝尘而去,水无清不禁叹了口气:总觉得,她有点怀念小时候到家里送信的老太监呢,虽然那已经是三岁之前的事情了,因为最老的那一批太监退休之后,宫内就就全换上了这些事务官。

她坐在院子当中拆开信封,信中邀请京城所有的官家小姐都要在王诞日当天进宫,为皇帝陛下祈福兼参加王诞日的宫中宴会活动,当然,这里秉持的是自愿原则,虽然措辞有道德绑架的嫌疑,还带着一点对这些官家小姐父兄权位的威胁,但总体上,还是自愿为主,有意者要在王诞日之前的四十八到二十四小时之内给予答复。

萱妃去世之后,皇帝很快就恢复了健康,但后宫却并没有跟着恢复平静,据说另有宫人也病倒了,陛下再次请幽慈大师看过之后,他确定这依然是妖魅作祟。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尽管上一次幽慈大师查明了巫蛊事件,但他却并不赞同飞鱼卫给出的结论,也就是下蛊的主谋为萱妃,然而圣上的心意却非常坚决,一口认定萱妃就是犯人,幽慈大师无论怎么争辩都是无效,因此萱妃死后,幽慈大师也在白马寺闭关为萱妃的亡魂超度,不接受任何皇宫之内的召见,这也是因此坊间流言四起,萱妃是被人构陷的冤死的重要依据来源,想当然让他和皇帝的关系闹得非常僵。

这次宫内妖魅又起,皇帝只好厚下脸皮,亲自再请幽慈大师出山,这位高僧思量再三,终究还是大局为重,亲自到皇宫一探究竟。

幽慈大师当晚在皇宫留宿,与皇帝通宵达旦谈了一整晚,第二天就返回了白马寺。

而当天,皇帝就下达这封诏信。

按照不成文的规定,宣召(自愿)尚未出阁的官家小姐进宫,事实上就是皇帝放出了要选妃的暗号。

再加上正宫虚位,皇帝有意册立正宫的事情也随着萱妃事件而传遍了天下,只不过现在是开明时代,不好那么露骨,但对大家来说,懂的都懂。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虽然有不少的官家小姐确实抱着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想法,但现在这个时代,也同样激荡着女性独立的思潮,水无清无意否定别人的选择,但对她来说,进宫这种事,她是一丁点兴趣也没有,更别说看惯了后妃们尔虞我诈的兄长大人也坚决反对她趟这浑水。

之前兄长让她远离皇宫,也有几分警告的意味在里面。

所以说,本来水无清是不打算回应宣召的,遇见勾陈之后,又发生了太多事情,她更是把这茬忘得一干二净。

“嗯,皇帝要汝去侍寝?”勾陈拿着那封信,反复看了好几遍,然后放在桌上,再次端起饭碗,呃,茶碗说道。

水无清叹了口气。

“你还真够露骨的,从结果上来看,有这个可能,所以我根本就不想去。”

“为什么?睡个觉就能成为全国最有权力的女人,何乐而不为?”

“勾陈,我讨厌这样的玩笑。”

“对不起,是吾的错。”勾陈罕见的认错道,“所以,汝的意思是,可以进宫了?”

“大摇大摆的进宫,没错。”水无清点点头。

“那吾呢?”

“你?”

“对,吾,汝可以大摇大摆,花枝招展的进宫,那吾该当如何?”

“你可以打扮成我的女仆。”

“汝的女仆?”

“就是侍女,一般的官家小姐都有贴身女仆。”

“汝家的贴身女仆在什么地方?”

“没有,你看我家里像是有钱请得起女仆的样子吗?”

“但汝说一般的官家小姐都有。”

“特别穷的没有。”

“汝家很穷?”

“也不算,但在官家里面算是五等吧。”

“五等很弱吗?”

“不太弱,再来六百点经验技能升级学会‘宇宙粉碎波’之后就能单挑‘瞬空龙’之后一口气升到三级了。”水无清试着学之前勾陈的口吻道。

“原来如此。”勾陈煞有介事的点点头,“那满级是多少级?”

“二百五十级。”

“是这样啊……”勾陈抱着肩膀,低着头,眉头锁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

“没办法,那就让吾来吧。”

“你来什么?”

“吾来充当汝的贴身女仆。”

“你愿意?”

水无清没想到勾陈答应的这么干脆。

“毕竟汝家连‘宇宙粉碎波’都不会。”

“没错,也不会‘星辰爆破’。”

“所以,吾就勉为其难助人为乐……”

“勾陈,你应该没有忘记,我们进宫,是因为你答应阿尼要帮它解决掉赵无启太皇太后的事情吧?”

“吾当然没有忘,所以汝改变主意了吗?”

“当然没有。”

“真的?”

“真的,而且我也不是没有私心,兄长大人一直没有联络,我很担心,是否跟宫中的妖魔作祟有关系。”

“所以……”

“让我送你去斩妖除魔吧。”

“不是应该陪吾去吗?”

“我又不知道该怎么祛除妖魔。”

“吾也不知道啊。”

“你也……你也不知道?”

“吾什么时候说过吾会驱妖了?”

“那怎么办?还进宫吗?”

“进啊。”

“明明不知道怎么驱妖?”

“说不定升级之后就会了。”

“那还有多少升级呢?”

“一万点经验?”

“还真是多啊,所以,在王诞日之前努力升级吧,要进宫的吧?”

“要,当然。”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决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