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尼咧着豁开的嘴巴道：“其实这荔枝，乃是宫中之人的私物。”
这话说完，阿尼停顿了几秒，果然，一听它说宫中，水无清愣了一下，她回头看勾陈，她却还是依然故我的吃着荔枝。
什么宫中之类的，显然她是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
“你说宫中……这话是什么意思？”水无清谨慎的问道。
“无清大小姐，您可听说过‘萱妃’的事？”
“你说的可是一个月前发生了‘巫蛊案’的昭华宫萱妃？”
一个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的主人公，正是这昭华宫萱妃。
今上年初登基，中宫却至今未立。
按理说当今皇上当了三十多年太子，难不成一直未曾结婚？
当然没有这个可能。
今上有子女五人，在太子府时妾侍三人，即位之后扩充后宫，现有佳丽三十人，独缺中宫而已。
登基大典之后，圣上有意册立中宫的传闻传遍了朝野。
于是后妃们自然是使出浑身解数，在皇帝面前媚态百出，只盼着皇上能在自己的宫里多呆上一会儿，只要能比别人更早的怀上龙子，那可以说成功了一半。
当然，背地里勾心斗角也每天都在升级。
贿赂内侍掉包对面的胭脂水粉只是常规的手段，往别人的被子上放痒粉也是稀松平常。
如果只是这样等级的斗争，不管是管理后宫的官员还是当今圣上，都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然后，就是在这个时候，却发生了一件大事，这就是“昭华宫巫蛊事件”。
昭华宫萱妃，是今上登基之后才宣召入宫的，年方二八，青春貌美，性格活泼，开朗大方，又颇能揣测圣意，因此很得今上的宠幸，是争夺皇后之位的有力人选。
更有传闻，萱妃身怀六甲已经半月有余。
可能也就是这样，才会遭人嫉妒而被陷害吧？
今年三月，圣上龙体欠安，身体如针扎一般难受，且伴随着剧烈的心痛，数日不见康复，宫内的御医却无论如何都诊断不出是何症状，无奈之下，只好请来白马寺主持空慈大师为圣上诊病。
大师只看了在病榻上的陛下一眼，就断定这是遭人下蛊，而且下蛊之人，就在宫中。
圣上闻听此言，自然龙颜大怒，于是着令飞鱼卫遍寻后宫，最终在昭华宫寝宫的地板下面，找到了用于诅咒的木人。
当日带队搜查的，正是水无清的哥哥水君堰。
不过细节水无清也是从街头巷尾听说的，兄长大人自然不会主动提起工作上的事，尤其是还事关后宫。
昭华宫四十二人被驱逐出宫，萱妃打入冷宫，永世不得参见圣驾，其父母兄弟尽数驱逐出京城，发配边疆。
以意欲谋刺圣驾来说，这个处罚实在算不得什么。
据说萱妃被废之后，在冷宫整日嚎哭，一直声称自己遭人构陷，从月初到月末，后来声音渐稀，直到王诞日前，闻听萱妃不堪凄苦，已经悬梁自尽。
腹中胎儿自然也不甚了了。
一代佳人就此香消玉殒，实在令人感叹。
不过直到今天，依然不知道萱妃因何诅咒皇上，宫中也一直没有给出个说法。
因此外界流传萱妃实际上是被人构陷的，但同样没有证据。
“是那位萱妃啊……”水无清感叹道。
“正是那位萱妃。”阿尼道。
“那位萱妃和你有什么关系？”
“和我没有关系，是和我的身子有关系。”
“身子？”
水无清第一次仔细审视阿尼的身体。
斑驳破败的毛皮下流淌着黑色的弄直，爪子介乎全部断裂，尾巴上的毛几乎掉光了，背脊上露出一节节的骨头……
之前阿尼总是在暗处，水无清没有发现，现在看来，果然，这就是一具尸体。
“在说我的事情之前，我想问无清大小姐，可知道什么是‘猫鬼’？”
“刚才孟极所说，莫不是猫的鬼魂？”
“那，大小姐知道猫鬼是怎么被‘做’出来的吗？”
“这就不知道了。”
阿尼咧了咧嘴，似乎是在笑。
如果是笑，那这笑容可够瘆人的。水无清想道。
“猫鬼……”许久不发声的勾陈捏着下巴嘟囔，“猫鬼，吾似乎想起了什么，嗯，吾知道。”
“你知道？”
“吾知道。”勾陈又重复了一遍，“猫鬼乃是老猫化成，据说是猫越老，灵性越强，如果想制造猫鬼，就将猫杀死，每夜子时焚香祭拜，假以时日，猫鬼就能练成，可以算是式神的一种，只要能随心驾驭，不管是搬取财物，还是取人性命，都是手到擒来。”
勾陈说完，又吃了一颗荔枝。
“真不愧是勾陈大人！”阿尼拍着它破碎的前爪恭维道。
水无清看了一眼勾陈。
“你怎么会知道的？”
“吾不知道吾为什么会知道，汝是忘了，吾失忆了吗？”
水无清叹了口气。
勾陈道：“难道汝就是萱妃咒杀皇帝所用的猫鬼？”
“真是这样吗？”水无清也问道。
“不不不，勾陈大人您误会了，我是猫鬼不假，但我早就洗手不干了，因为我要咒杀的人，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啊啊啊，又想念起那时候吃掉的心肝的滋味，啊啊啊，真好吃啊，真想再吃啊！”
阿尼说着说着，两只眼珠子瞪得溜圆，粘稠发黑的口水顺着嘴角流到地上，散发出恶臭。
“臭死了。”勾陈皱眉道。
“哎呀呀，对不起，对不起，失礼了，失礼了！”阿尼好像才回过神一样，赶忙着往后连续退了几步，似乎是很怕唐突了勾陈。
“既然你不是萱妃的猫鬼，那你和萱妃……”
“哦，是这么回事啊。”
勾陈端详了一会儿，突然打断水无清的发言，她似乎看出了一些端倪。
“你附身在了猫鬼的尸体上。”
她直截了当的指出道。
“不愧是勾陈大人！”
“猫鬼附身在猫鬼身上？”
“是尸体。”勾陈纠正道，“猫鬼一般来说是没有实体的，它们是鬼魂一类的东西，要咒杀的时候就附身于人类，吃掉其心肝内脏，吾以为，这具身体本来的主人大概是一个新形成的猫鬼，在身体死后，阿尼钻了进去。”
“勾陈大人所言不假，正是如此。”阿尼道。
“这具身体的主人本来是萱妃养的猫吗？”勾陈继续猜测道。
“真让人吃惊，勾陈大人连这都看出来了吗？”
“只是猜测而已。”
“萱妃果然祭养猫鬼咒杀皇上？”
水无清心里不知道为何有点失望，她想起萱妃自杀后，兄长整日闷闷不乐的样子，而且有时候实在是憋不住了，透露出来的话语也从未有一点对萱妃的不敬之处。
那时候，水无清就怀疑，是不是萱妃其实被冤枉的？
但今日得知，萱妃饲养的猫成了猫鬼，那果然还是对皇上下蛊了吗？
“无清大小姐，这只猫呢，可是萱妃还在娘家的时候就开始养的，几乎和萱妃的年纪一边大，虽然萱妃是个二八佳人，但以猫来说，已经是不折不扣的老猫了，所以作为猫鬼的确很合适，但在深宫内院，这只老猫就相当于是萱妃唯一的亲人，她怎么可能下得去手呢？”
“请继续说……”
“而且萱妃被揭发的蛊术也是厌胜之术，虽然也是巫蛊，但和猫鬼之术并不是同一种东西，所以是别人做的啊，把萱妃的猫做成了猫鬼。”
“那，萱妃是被构陷的吗？”
“无清大小姐，我只是孤魂野鬼，对人的心思没有那么了解。”
“这样啊。”水无清有些失望道。
“虽然我不知道萱妃是否想咒杀别人，但有人咒杀萱妃，却是不争的事实。”
“什么？”
水无清一听，一下子就来了精神，身体也不自觉的前趋。
“无清大人，请离这猫鬼远些，免得沾上秽邪之气！”
一直都沉默不语的孟极过来把水无清向后推。
“真是忠心职守啊，孟极先生。”阿尼讽刺道。
“阿尼，请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萱妃是被人咒杀的？”
“是咒杀的，这也是我来找勾陈大人的原因之一，有人把萱妃的猫变成了猫鬼，并咒杀了萱妃。”
“这事与汝何干？”勾陈反问道，“汝既然也是猫鬼，自然不会因为良心发现而让吾找出咒杀萱妃之人吧？”
“当然不会，”阿尼道，“我和这个家伙不同，生前只是一只流浪的野猫，幸运不幸运的活到很大年纪还能在垃圾桶里找食吃，结果就被人以饵食诱捕到宫里，再后来就变成了猫鬼，专门用来咒杀那些得到宠幸而身怀六甲的宫人，虽然变成了鬼魂，但每天都被人供奉，还能吃到人的心肝，我也就浑浑噩噩的这么过了好几年……”
“等等！咒杀身怀六甲的宫人？难道将你变成猫鬼的人是‘披香皇后’赵无启？”
“正是那个皇后。”阿尼点头道。
勾陈望着一脸震惊的水无清问道：“莫非是很有名的人？”
“勾陈你不知道这个人？”
“吾为何会知道？”
“对了，你失忆了。”
“吾觉得就算吾未曾失忆也未必知道这号人物。”
“总之她是当今圣上的祖父，前代显宗皇帝的皇后，据说美艳动人，倾国倾城，显宗皇帝非常宠爱她，但此人贪得无厌，又残忍好杀，被封为婕妤之后，为了独宠，竟不惜以巫蛊咒杀其他的嫔妃，甚至和权臣勾结陷害当时的皇后，引得皇后失宠，她取而代之，但后来恃宠而骄，渐渐引得皇帝厌恶，加上巫蛊的事被揭发出来。”
“然后呢？被废黜了吗？”
“差一点就被废黜，据说当时奏章都已经拟好，就差第二天宣布了，但当晚显宗皇帝不知为何身患急病，三天心痛不止，在第四天就驾崩了，当时传的沸沸扬扬，都说皇后以巫术弑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