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雪的生活相当规律,每天晚上饭后出去检查一遍住宅附近那处停车场里的马厩,发现机械马出现故障就联系维修工人加班,必要时自己亲自动手维修。检查完机械马后,回来时绕路去商场里买三份赠送热奶茶的甜点,带回家给自己的两个妹妹。

但是。

家里没有妹妹了,几天前的家里还有个公孙越在。虽然总是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不肯出来,可公孙雪带回来的那份甜点与热奶茶,只要被放在门口,公孙越就会自己开门拿进去。公孙雪会偷偷的在走廊拐角拿镜子窥视,等到空盘子被推出来后,再悄悄走过去把它们收拾到厨房里洗干净。

但是。

家里没有公孙越了,几天前这个唯姐姐是瞻的妹妹独自带着行李溜进了火车站,偷了一辆用于收藏的20世纪制造火车,硬顶着严重的晕车症状,在火车使用不明的条件下,沿着废弃铁轨经过了静蹄、首心、宝锭三个城市遗留区域,抵达了炎热的杏北。

不靠谱的朋友在听说这个消息时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夸赞公孙越聪明,公孙雪直接一巴掌拍她头上大骂道:“那是我妹妹!你当然不心疼!”

在混乱的心情逐步安稳下来后,公孙雪知道自己作为一名姐姐,还有一件事情可以做:给自己妹妹目前的监护人打电话。

曹梦得昨天晚上也没睡好,因为听力敏锐的原因,来自公孙越房间里一丁点响动她都能听见。再加上昨天晚上公孙越只穿着内衣半裸着离开了家,和一个高二的学姐去了萤火虫平原上疯跑。老实说现在这个社会发展成如今模样,开放一些也没事,它并不全是坏事。但只穿着内衣内裤在晚上的大平原独自散步,这场面还真没见过。

于是当公孙越的第一声喷嚏从耳朵传入大脑后,曹梦得一个打挺就从床上跳起来,然后冲进了公孙越的房间里,在公孙越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摸上了她的额头。

意料之中,即便是习惯寒冷的点睛雪人,该感冒感冒,该发烧发烧。况且她的空调也没有被关闭,依然维持在极低的温度。公孙越只是一个十五岁的高一学生,体质没有那么强。

第二天早上,袁思意走去公孙越的房间看望她,身上已经穿好了杏北的校服,没有置身日晒中就没有让身体出太多汗,她的蓝色内衣没有显露出来。只是公孙越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她身上除了自己的内衣内裤之外,还有一件睡衣被好好扣上扣子,一条薄被盖着她,只露出了肩颈和头部。空调并没有被开启,香汗淋漓的公孙越睁开眼睛,看见了金色的头发。

“早上好,袁思意。”

“哇哦,你居然还有意识,我像你这样生病的时候可连话都说不出来。”

袁思意走近公孙越,拍了拍她的脸,脸颊上的温度让指尖感到了热烈的欢迎。不动声色的把手迅速收回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昨天的事,我很抱歉。”

“这可不像是道歉时该有的姿态啊。”

“现在的你没资格对我的作风挑挑拣拣。我承认我做的那些计划都让你感到为难,没有考虑过你的心情。但你有接受过我们的好意吗。她们送你的礼物都被你收在某个箱子里了吧。”

袁思意朝房间里望了一圈,没有看见能收纳大量物品的箱子,随即挥手摆头把侧马尾抛到肩后,弯腰曲腿趴在地上,从床底拉出来一个箱子,将它打开,拿出看见的第一个没有被拆开包装的礼物盒,对着公孙越摇了摇。

“要我给你拆开吗。”

“额,不用,等我能起床之后会自己开的。”

“言出必行是很麻烦的事情。我放学回来会再找你的。”

袁思意把手上的盒子放回去,盖好箱子推进床底,临走时还继续说:“我们很在意你,公孙越。别做让人担心的事情了。”

“怎么样,怎么样,公孙越的情况怎么样。”

“你们别围着我,该上学了!”

袁思意拉住把手将门关上,嘈杂的声音和嘈杂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公孙越歪着头看向窗外,自己的房间并没有朝向东面,太阳不会直接照射进来。也拜此所赐,房间内的温度还没有多高,公孙越重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眯着眼睛沉沉睡去。

上学的少女们叽叽喳喳的路过客厅,曹梦得捂住自己的耳朵以期减弱噪声,面前的手机屏幕上,公孙雪也皱着眉头,停止了说话。等到一群人过去了,听见了关门的声音,曹梦得这才把手拿下来,先是抬头看了一眼二楼公孙越房间的方向,然后看了一眼玄关的方向,最后才重新和公孙雪对视。

“家里这么热闹,公孙越有认识新朋友吗。”

“有,她昨天晚上和一个高二的学姐一起散步。”

“只是学姐可不行,她应该去认识同龄人。”

“袁思意把家里与她年龄相近的人聚起来吃了午饭,但在饭桌上她也没有说多少话。昨天一整个上午都趴在桌子上睡觉,下午的时候又不肯主动和同学们接触。”

“那这不是什么都没做到吗,你跟我保证过她能重新振作的。”

“我知道。”曹梦得把眉眼垂下来,虚着眼缝,看不出一点紧张的神色。她忽然开始说和话题不相关的事:“公孙雪,你生病了是用中药还是用西药。”

公孙雪愣住了,她开始思索这和她们讨论的公孙越有什么关系,但只是一小会,她很快就回答说:“中药。再苦也得喝。”

“那不就对了,你喜欢中药我也喜欢中药。那就慢慢等吧。”

“我没说我喜欢中药。”

“总而言之,你没必要再天天担心你妹妹了,她在杏北会过的很开心。”

公孙雪带着怀疑的眼光盯着曹梦得,她妹妹在杏北没有玩得好的同龄人,可她有。曹梦得是跟她同岁的,她们在那个年纪一大堆天南海北的人互相都认识,也见过面,一起玩过。她知道曹梦得的个性。

所以她的脸色逐渐转变,彻底慌了起来,她连忙问道:“公孙越生病了是吧!”

“对,她生病了。不过不严重,只是普通的小感冒和一点点发烧,已经吃过药了。”

“胜三冬呢,她不是在你们家住着吗。”

“她昨天晚上去了我弟弟那里,今天下午才能回来。”

公孙雪焦急的拍着桌子对曹梦得喊:“我在公孙越到你哪第一天就说过,要不要让她去古今来那里。她生病了还能直接让古今来照顾。”

“我弟弟还有自己的学业和兼职,古家的产业还得他出场。他没那么多时间陪着公孙越。”

“可古今来身边还有其他人在啊,她们也可以帮忙照顾我妹妹。”

“我们也一样能照顾好她,你没必要这么焦虑。”

曹梦得抬手示意公孙雪冷静,等到这位姐姐带着忧虑的神情重新在椅子上坐好之后才继续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也担心。公孙越毕竟是点睛雪人,她这几天在杏北一直过的不舒服,天气太热了。但普通的疾病没有必要麻烦古今来,有更需要他救治的人在。”

“我知道,我也知道。”

公孙雪低低地诉说,也低着头。曹梦得没有打扰她,她悄悄的拿着手机,上楼梯转入二楼,来到公孙越的房间,放在书桌上,让公孙雪能看见床上的公孙越。

“她在睡,虽然满头大汗的,但睡得还很舒服。”

曹梦得摆好手机,确定公孙雪能直接看见公孙越,才走到床边坐下,把公孙越额头上的毛巾拿下来放进水盆里搓洗,叠成条重新放好。再拿出一根新的毛巾,仔细擦拭公孙越脸上的汗珠,随后掀开一角被褥,拿着毛巾将手伸进去,准备继续擦拭身体。

“咦?”曹梦得又把手缩回来,空着的手抓了抓空气,像是再确认一次,她把毛巾丢在床边,两只手又伸了进去,随后看着公孙雪说:“哎呀,可怜的孩子,杏北的炎热不欢迎她。”

“怎么了?公孙越身体又出问题了吗。”

“不,没有。我不是说这个,是她没穿内衣。“

曹梦得重新拿上毛巾然后探进被窝,从脖颈开始慢慢擦拭,经过两臂,胸脯,接下来是腰腹,双腿。再拿出来时,那条毛巾已经被公孙越的汗水润湿了,曹梦得把它在另一个盆里拧掉大部分汗水,随手丢进旁边的收纳箱里。

“感觉怎么样。”曹梦得回去,看着手机另一端的公孙雪。这个姐姐已经完全放下了自己的紧张与担忧,她坐在那里,安静的看着自己妹妹。

她说:“谢谢。在她愿意回家之前,公孙越就交给你们照顾了。”

“放心吧,我一直是个好姐姐。”

公孙雪听见这句话,上上下下打量着曹梦得,然后露出不信任的表情开始摇头。曹梦得也没有回怼这个妹妹都能离家出走的姐姐,只是把手机重新拿上,回到了客厅沙发上坐着。

一整个上午慢慢过去,在公孙雪挂掉电话之后,曹梦得所做的事情也只是看看平原上的风景,以及回公孙越房间照顾她。

很少有人会回来吃,家里那些成年人基本上都是大学生,她们自己会在城市里找一家好吃的馆子,一般都是人间烟火。那里能打折。未成年的高中生和初中生们也是一样,要么去食堂,要么去人间烟火。

偌大个家里只会剩下曹梦得一个人,平日里只有到了晚上她们放学回家才会热闹起来。不过今天多了个公孙越。

病人也要吃饭。曹梦得在中午开始做饭之前去看过一次,公孙越好多了,她已经可以从床上坐起来,虽然还是满头大汗的样子,而且也没有重新穿好内衣。

她热也只能热着,不能让她吹空调,只会加重病情。但在餐食上可以多下点功夫,曹梦得给公孙越准备的是韭黄肉丝、凉拌皮蛋、炒青菜、和一锅肉丸子汤。她把五道菜都端上桌之后,家门的钥匙孔里传出来响声,胜三冬打开门,走进玄关再顺手关上,双脚互相踩着把鞋子甩掉,跑进客厅刚好撞见曹梦得。

“公孙越呢!”

“二楼卧室。”

“这是什么!”

“今天的饭。”

“我的份呢!”

“锅里有饭。”

“这是什么!”

“炸土豆块。”

“她不能吃!”

“这是我的!”

曹梦得护着她给自己准备的炸土豆块,把胜三冬赶上二楼,让她把公孙越带下来,自己从厨房里拿出来一小碗咸菜和三双筷子,走回餐桌边坐好。

胜三冬是把公孙越抱下来的,公孙越比今天早上要精神多了,但身体还没多少力气,至少她没那么多力气从房间里走出来到餐厅吃饭。曹梦得瞥了一眼就没看了,只是开口问胜三冬:“她为什么穿着我弟弟的衣服。”

“正午的气温对她来说无法承受,她待会还要回床上躺着,所以我只让她穿上了内裤。但让她穿自己的衣服又太闷热,古今来体型比她大,衣服宽松,挺合适的。”

“找个时间让她们带公孙越去逛商场吧,的确应该给公孙越买点在杏北的夏天能穿的衣服。”

肉丸子汤里当然不能全是肉丸子,那里面还有冬瓜、番茄、火腿肠,以及炒菜没用完被丢进去的青菜。曹梦得首先拿碗和勺子给公孙越舀上,递给她,再把精心准备的其他三道菜往公孙越的方向推了推,只有炸土豆块仍然在自己面前。

公孙越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四道菜,再看看曹梦得面前的那一道,很委屈的说:“我也想要吃炸土豆……”

“你现在不能吃炸物!”

胜三冬立即反驳了公孙越的请求,把自己的位置往炸土豆块那边挪了挪,伸出筷子想去夹一个,却被曹梦得用筷子挡住了。胜三冬愣了一下,然后指着自己:“我可是医生,医生应该吃好点。”

曹梦得没说话,她把筷子往其他四道菜的方向指着。于是胜三冬立刻说:“你是要我跟公孙越这个病人抢吃的?”

这句话让曹梦得一动不动的沉默了一会,然后移走了自己的筷子。

公孙越看见这一幕,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结果她们两个人像是知道公孙越要说什么一样,瞪了她一样。公孙越只好低头喝汤。

午饭在三人的和谐中吃完了,胜三冬一直在观察公孙越的情况,曹梦得却没有问菜的味道。吃完午饭过后的公孙越恢复了不少力气,精神状态也更饱满。胜三冬小心翼翼的跟在她后面,看见公孙越脱掉宽松的衣服和内裤,掀开被子钻进去躺下。

曹梦得走在她们前面,已经换好了新的床单与床被,水盆里的水和桌子上堆着的毛巾也都是新的。不管公孙越怎么想,胜三冬很满意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

她给公孙越换好额头上的毛巾,再给她擦拭一遍身体,然后把书桌下的椅子搬到床边,笑眯眯的看着床上的公孙越。

“那个,三冬姐姐?”

“你居然叫我姐姐!有什么事情直接说!”

“你不跟我聊聊吗?之前那几天你都会抽空来找我聊天的。”

“我当然想和你讨论你的事情,公孙越。但我认为你现在更应该休息,你可以午睡,我来给你扇风。”

公孙越闭上了眼睛,试图让自己睡下去。但炎热的午后让她并不舒服,所以她又睁开眼睛,看向床边的胜三冬,她已经找到了一把团扇,看着公孙越跃跃欲试。

“三冬姐姐。”

“我在,什么事。”

“我明明是个北方人,为什么汗腺这么发达。”

“你是北方人,北方人的身体为了保暖不会让自己流失太多汗水,所以你的汗腺很正常。你身上会流这么多汗纯粹是热的,不用担心。但与它有关的一种知识是你高中就能接触的,一百二十年前,有一个姓文的偏执死宅科学家,他宣称全世界的美少女都应该是一切美好的集合体,他要改变这个世界。但所有人都把他当死宅,最开始没有人在意他,后来也不得不在意了。”

“他做了什么?”

“他在人类最后一次飞上宇宙的航天器里偷偷放入了一种基因炸弹,当航天器飞到平流层,这颗炸弹就开始爆炸,炸弹里的粉色气雾顺着平流层蔓延到了全世界。它改变了很多东西,你身上的雪花香气就是这么来的。”

“我闻得到我身上有香味,但它和我流汗有什么关系。”

“那场基因爆炸让女性的汗水里多了一种具有香水效果的分泌物,那就是你香味的来源。”

“也就是说,那个科学家觉得女孩子就应该是香的?”

“对,他觉得女孩子就应该是香的。”

公孙越沉默了一下,她问:“他没接触过女孩子吗?”

“真可惜,出名之前他就已经成功和自己的青梅竹马结了婚,他的后代一直都活的很快乐。”

“可他炸了航天器。”

“嗯,他炸了航天器。但他没有进监狱,那群男人在发现自己喜欢的女人有了改变后,就把航天器的爆炸忘掉了。”

“我们身上除了香气之外还有其他的效果吗。”

“这些东西还是等你发现之后再去了解吧。总之,那个人不管是作为死宅还是科学家都相当厉害,他做出来的成果没有一个会对人体产生副作用。”

“全是为了美好而做出来的?”

“全是美好。”

胜三冬开始给公孙越扇风,好让公孙越安静的午睡。公孙越在合上眼睛之前看了一次房间。没有多少存在感的电风扇不停摇着头,时间是祥和安静的午后,外面是微风吹拂的大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