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舰队指挥官,诺林·比登费准将的境况起伏,形容为旋乾转坤亦不为过。作为德木泽战役的第一副手,他的证词至关重要,甚至可以决定事件的性质。因此,亚舍曼亲王躬自和他通讯密谈,这让敬畏权威的老者既惶恐又荣幸:

“比登费一等子爵,关于席瓦莉娅大公的表现,想必您也有独立的见解。但是,这件事疑点重重,妄言是非对你我都绝无裨益,毕竟当事人穆拉哈尔伯爵以及牵涉官兵的全员身故让一切大胆的指控成为了可能,您说对吗?”

恰到好处的谦和语调印证着这位皇兄笼络人心的能力,诺林的戒备感顿时下降了一截

“亲王陛下所言极是,末将对您的洞察力深感敬佩。”

“哈哈,客套话就免了,年长者的礼貌我可不敢承受。”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亚舍曼稍稍迟疑了片刻,身着燕尾服、头戴素纱软帽的欧德里西郡长颔首示意,亲王便肯定五十四岁的诺林准将的确比他多出两年人生履历。

“不知亚舍曼殿下屈尊与末将谈话,有何高见愿意赐教?”

明知故问的诺林在扭动通讯蓝宝石前就确认了对策,等候着主题显明的时刻。

"委实说,我计划针对席瓦莉娅大公面临的严峻局势采取一些措施,这便是专程来和您交换意见的。目前掌握的证据无法核实Enstatite物质的来源,而且不出意外,也不能发掘出更多能探明这一点的蛛丝马迹——我认为这都是穆拉哈尔爵独断专行,擅自把违禁品输送到猎兵舰队的部分战舰中,舰队司令官阁下怎么看?"

目的性极强的亚舍曼显然没有毫厘真诚讨教的意味,他在给准将施压,逼迫诺林与整个亚舍曼

派统一口径。濒临退休,不愿招惹任何人的准将唯唯诺诺地回答道:

“末将当然愿意相信亲王殿下英明的判断,只不过...”

“哈哈哈,您这样讲太令我宽慰了,帝国的安泰正是因为有比登费子爵这样的社稷良臣才得以延续啊!”

达到企图的亚舍曼瞬间装作和和气气,闲聊家常的老友,收束了凶煞的锋芒,在一旁噤声谛听的郡长接过杵状的精巧仪器,热情地说道:

“诺林准将,我是欧德里西——哎呀快半年没有碰面了,在郡里任职的军校同期最近经常提及你,越来越让我想约你赴宴了——是吗,那太愉快了。哦,有件喜事我必须让你知道,褫夺丹吉家族封地的诏书明天就会颁布,陛下定不会亏待尽忠职守的臣子,合并那块富饶领土的成功性相当大啊!”

比登费子爵先是对交谈者的忽然更换觉得惊讶,但他转念一想便明白了郡长的算盘

“我的家族封地在他的管辖区,以此加重要挟我的筹码么?”

诺林混迹交际圈四十余年,在打哑谜与猜哑谜的回合还是能轻松的招架。继续你来我往地应酬几轮后,由亚舍曼亲王礼貌地结束了通话。

"帮我接巴尔宁少校,不要激活蓝宝石管网,用第四舰队的加密线路。"

他压低嗓音,提防着驿站卧室内安装的监听器,小心翼翼地接过辅佐官递来的温热光球,移动到杂音较大的阳台上。为了避免被掌握王都通讯局的亚舍曼派或操纵中情部的布诺威克派任何一边发觉,单纯消耗炼金术魔力储存的远程对话随时都有受干扰而中断的风险。

“大副,你目前人在王都吗?”

“嗯,我刚从加里伯特伯爵的茶会抽身,正朝您那边赶去。”

“没关系,第四舰队的技术校官是我的人,他不会把后门的钥匙交给那帮家伙的,就在频道里讲。”

“了解。邀请我大概率是某个亲王的意思,加里伯特作为代言人向我提议,写一份席瓦莉娅胁迫我的伪证,报酬则是提拔我担任空缺的宪兵监职位,而王城内有权力许下如此承诺的...”

"没错,是国务尚书布诺威克。亚舍曼也干了类似的事,不过他的开价低了毫厘。"

“这下古罗马的戏剧艺术可要重见天日了,同在一艘船上的舰队司令与临时舰长的陈述大相径庭,却又言之凿凿,背后都有无数显赫之辈撑腰造势,真是不成体统。”

“那我们该怎么办,逻辑推理出的结论显然是席瓦莉娅安排了穆拉哈尔的死亡,但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表明这一点。不论是捏造剧情指责大公,还是耍官腔糊弄过去,那条路都无法令我安宁。”

实际上,正直的巴尔宁大副当场拒绝了布诺威克派的腐败交易,不置可否甚至于默许的反而是诺林准将。

“其实,我没能一口回绝亚舍曼。以弗拉维乌斯陛下的统治策略,这场博弈和稀泥的几率很大,说不定连元老院会议都不会召集,所以我没打算得罪他。”

“司令官!”

主动找来的比登费子爵居然早就服软了,巴尔宁的情绪顿时激荡起来

“这种卑鄙怯懦的耻辱条款,您怎么可以自折气节随随便便答应他们!”

“我知道了知道了,你觅一处安全的地方,我们面对面拿捏对策吧。”

于是,诺林以“线路不畅”为由切断了通信,衰飒地躺回蓬松的刺绣沙发的凹陷中。他只想平稳地渡过退休前的时间,若非皇帝屈尊驾临,希望他配合“前程似锦的将星”攻打德木泽要塞,比登费的日后余生或许会单调无趣许多。

就这样,别洛韦日行星上的贵族们捍卫着各自的利益,做足了万全准备,迎接5月24日晨曦初露之际的王宫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