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登並不算一個偏遠的城市，但畢竟是一個人口只有五十萬的小縣城，所以對熱愛繁華的我來說極不友好。還算熱鬧的市中心騎着自行車只要半個小時就可以逛完，幾乎沒有什麼可以玩的地方。
沒有可以約會的地方也就罷了，最可惡的是沒有值得約會的人。班上的女同學不但不好看，性格還特別凶。於是我索性拚命學習。只要能考到大城市去，自然有大把的女孩子供我挑選。
“你想多了。”老媽瞥了我一眼，“到了大學，可得好好注意一下形象，”她把為我精心挑選的外套塞進皮箱，“你爸長得就夠丑的了，沒想到你比你爸更丑，沒繼承我的一丁點美貌。如果再不好好打扮的話……”
“有些話是不能說的啊！”我哀嚎道。
“長得丑還不讓人說了？你從小到大，女性朋友倒是不少，女朋友可是一個都沒討着。”
“還不是因為我把時間都用來學習了嘛！”
“你騙鬼啊。你是因為沒有女朋友，所以才不得不好好學習的。”
求求您老給我留點面子吧……
我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老媽不在意我的成績，反倒對我沒有女朋友這一點耿耿於懷。
老媽是一個極度顏控的人。十八年前，護士把嬰兒抱給她的時候，她就因為嬰兒太丑而拒絕餵奶，害得老爸不得不用奶粉把嬰兒喂活。沒錯，那個因為太丑而沒能嘗到母乳滋味的嬰兒就是我。
“既然您這麼顏控，又覺得我爸很醜，當初為什麼要嫁給他啊？”
“這就是你的機會所在了。既然美若天仙的我會嫁給你爸爸，那麼自然會有和我一樣漂亮的女孩子喜歡上你。”
鼓勵我的時候也不忘誇自己兩句啊……
“但是前提是你要好好打扮，女孩子都喜歡會打扮的男生。”
“就算是這樣，你也不用給我帶這麼多衣服吧。”我指了指那個足足有半人高的皮箱。
“多帶一點你就可以經常改變形象了啊，”老媽完全沒有停手的意思，看來她是打算把這個皮箱全部塞滿。“以你的品味，讓你自己去買衣服，肯定買得特別丑。”
也罷。多帶點衣服就不用去大學后再買了，我可以把錢省下來用來約會。
“你一個月給我多少生活費啊？”
“兩千吧。先給你兩個月的，再加上學費和住宿費，剛到學校可能要買些生活用品什麼的，再給你加一點，湊個整兒給你一萬。”老媽掏出一個信封，作勢要塞到皮箱的夾層里。
“等會兒，”我攔住老媽，“不是打卡里啊？”
“要不怎麼說你沒有社會經驗呢。”老媽鄙視地看了我一眼，“現在都曝光好多了。把錢存銀行，等到去取的時候，幾十萬就剩幾塊錢了。都讓銀行內部的人偷偷取走了……”
“你都從哪看的這種新聞啊？”
“朋友圈啊！”
這種謠言你也信啊！
“所以說還是現金靠譜。”老媽絮絮叨叨地囑咐我，“上火車后要把箱子放到腳底下，別放行李架上，小心被偷。”
“不會的啦。我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把箱子搞丟。箱子太大了，放在腳底下我伸不開腳……”
“就你這樣的什麼事干不出來。你又沒出過遠門，人心險惡你不懂，被騙子隨便一忽悠就上當了。”
好吧，看來老媽不但覺得我丑，還覺得我笨。
“放心啦，騙子騙的都是你這種中年人。我這種年輕人機靈的很，才不會上當呢。”
“別和我在這扯些沒用的。有本事你丟了皮箱之後別管我要錢。要我也不給，餓死你拉倒。反正你也找不到女朋友，咱家註定絕後了。”
我怎麼就註定找不到女朋友了？！
我被老媽氣到了，一甩手走出了房間。“我就是餓死也不會管你要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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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拖着重達五十斤的行李箱踏上了去往嵐京的火車。因為在和老媽賭氣，我偏要把行李箱放在行李架上，結果上了火車才發現皮箱太大行李架根本放不下。
在試了幾次依舊不成功之後，滿頭大汗的我把皮箱放在腳邊，蜷縮着腳以一種非常難受的姿勢坐下了。
八個小時的旅途非常無聊，別說騙子了，連個和我搭話的人都沒有。老媽果然是杞人憂天。如果真的遇到了騙子，相信以我的聰明才智，一定會一眼識破吧。
嵐京的火車站和我想象中一樣氣派。氣派是很好啦，但是一眼望不到頭的到達大廳對於拖着沉重行李箱的我來說堪比體能測試時的塑膠跑道一樣討厭。還沒出站我就累得靠在行李箱上休息了。
這時候一對姐妹向我靠了過來。她們穿着舊舊的上衣，牛仔褲洗得發白，一看就是貧困地區出來打工的。
“你好，能不能請你幫個忙？”其中看起來稍微有點精神的女孩一臉央求地問道。
“什麼事？”
“就是，我要帶妹妹回老家看病，”姐姐指了指虛弱得靠在自己身上的妹妹，“但我們的錢包丟了。能不能借我們一點錢買張回家的車票，我會還你的。”
咦？怎麼感覺在哪裡見過這個場景。
“需要多少錢？”我掏出錢包。
“二十就好，我們坐硬座。”
還好還好，舉手之勞我還是可以幫忙的。如果比較多的話，我一個學生就沒辦法了。
我從錢包里抽出兩張十元紙幣，正要遞給她，心裡突然一驚。啊，這是騙子！電視上有說過，騙子會假扮成貧困的農民工，在火車站溜達，利用剛走出家門的大學生的善心騙取小額錢財。我正要把手收回來，沒想到對面眼疾手快，把錢抽走了。
怎麼辦？我有點懵圈。如果就這樣輕易地被對方騙了，豈不是讓老媽說中了，那我以後還怎麼見人。要不要直接搶回來？
正在我猶豫的時候，對方又發話了。
“是一張票二十……”騙子露出愁眉苦臉的表情，“你總不能讓我們姐妹一個人回去，另一個人留在這裡吧……”
啊，天助我也。我抓住機會亮了亮錢包。“沒零錢了。你把二十還我，我給你張一百的吧。”
也許是我表現得太好騙了吧，騙子沒有防備，把兩張十元紙幣還給了我。我拿到錢轉身就走。兩個騙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很快意識到騙術失敗了，沒有過多糾纏，識趣地離開了。
老媽的擔心果然是多餘的，我這麼聰明，怎麼可能會被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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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市就是不一樣，這一點還沒出車站我就深有體會了。和老家的車站冷冷清清不同，嵐京的車站熙熙攘攘、熱鬧非凡。人多還不是重點，重點是這裡的女孩子普遍養眼。無論剛開始發育的中學生還是成熟知性的白領大姐姐，都不斷用女孩子特有的氣質刺激着我那沒見過世面的眼球。
我一邊欣賞美女一邊尋找地鐵站的入口，這時我的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我一回頭，看到了一張精緻的臉龐。
如沐春風說的就是我現在的感受。拍我肩膀的女孩子穿着清涼的襯衫和整齊的百褶裙，扎着馬尾辮，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青春的活力，一看就是一位運動少女。
她用手撩了一下頭髮，紫色的手鏈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小哥哥，你是大學生吧？”她用甜而不膩的聲音問道。
小……小哥哥？我一陣暈眩。老家的女孩子可是只會粗魯地說“喂！”的啊！
“是啊，怎麼了？”
“哪個大學的？”
“嵐大的。”我還沒從被美女叫小哥哥的甜蜜中回過神來，不自覺地就老實回答了。
“啊，果然！”女孩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自豪，“我就猜你大概是嵐大的，因為你看起來就很聰明的樣子。果然讓我猜中了。”
有嗎？因為老媽總說我獃獃的，我一直以為自己看起來不怎麼機靈的樣子。
“其實我還算不上嵐大學生了，因為我還沒報道呢。”
“我知道，看你東張西望的樣子，一看就是第一次來嵐京。你是在找地鐵吧？”
“嗯。”我點了點頭。
“那你今天是坐不上地鐵了。”
“啊？為什麼？”
“因為地鐵停運了。”
“啊？為什麼？”剛來嵐京就碰上這種事，我也太慘了吧。本來還打算好好體驗一下呢，畢竟地鐵可是大城市的專利，老家是沒有的。
“因為有人卧軌自殺了。”
“啊？！”突如其來的大新聞把我嚇了一跳。
女孩“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騙你的啦，地鐵有安全門的，哪有那麼容易跳下去。”
“……”
無語的同時我感覺有點奇怪。她為什麼要找我搭話啊，該不會是看上我了吧？
“是這樣的，我也是嵐大的，是你的學姐。”也許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女孩解釋道，“一個小時前學校突然接到地鐵停運的通知，考慮到你們這些新生可能會不知道該怎麼辦，就讓我們來車站接你們了。”
我就說這麼可愛的女孩子不可能看上我的嘛，原來是學姐。
“這樣啊……那我們怎麼去學校？”
“學校聯繫大巴車來接了。不過因為是臨時聯繫，還要一個多小時才能到，我們得在這等一會兒。”
“就在這嗎？”我看了看人來人往的到達大廳。周圍沒什麼可以坐的地方。
“跟我來。”學姐牽起我的手，走上了電動扶梯。
牽、牽……手！
在大城市，第一見面就可以牽手了嗎？還是說學姐牽學弟的手是正常的事情？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沉浸在被女孩子牽手的喜悅之中，被學姐拉進了一家快餐店。
學姐沒有點餐的意思，看來只是想在店裡蹭一下空調。我忍不住打量起她的臉來。她身姿挺拔，五官立體，漆黑的頭髮被乾淨利落地綁在腦後，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小巧玲瓏的耳朵。她輕快地眨着大眼睛，臉頰泛着粉色， 汗水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學姐從包里拿出保溫杯喝了一口，發現我在看她，調皮地笑了一下，把杯子遞了過來。“要喝嗎？”
喂！這可是間接接吻啊！剛剛牽手也就算了，就算是大城市，這也太誇張了吧！
我看了看學姐，她笑得非常自然，看不出一點異樣。
怎麼辦，要喝嗎？
說實話我非常想喝，畢竟這可是和可愛的女孩子間接接吻的機會，錯過這次就不會有下一次了。但是我又有點警惕。我想到了之前在電視上看到的嚇人的新聞。人販子在飲料里下了迷藥，迷倒目標之後割器官賣錢。
我又細細地打量了學姐一番。她怎麼看都是一個普通的大學生，完全想象不出來她拿着滴血的手術刀的樣子。再說了，我們是在快餐店裡，她總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把我迷倒扛走吧。
“還沒看夠啊？”見我半天沒反應，學姐可愛地歪了歪頭，“我就那麼好看嗎？”
“啊，沒……”我移開視線。
“原來不好看啊……”學姐失落地垂下肩膀。
“啊，不是！”我手足無措起來，“好看……”
“好看你為什麼不看？”
“啊，不是，我看了……”
“你剛剛不是還說你沒看嗎？”
“……”
這完全被玩弄於股掌之間啊！
學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喜歡看就看唄，有什麼不敢看的。我長這麼好看，就是為了給男孩子看的嘛。”
“但是盯着你看不會不禮貌嗎？” 我佯裝紳士。
“這得看情況。”
“怎麼說？”
“如果被喜歡的男生看，我會覺得很開心。如果被討厭的男生看，我就會覺得很不舒服。”
“好不公平啊……”
“畢竟人類的本質就是雙標嘛。”學姐說著又把保溫杯遞了過來，“你到底要不要喝嘛？這是綠豆湯，很好喝的，還解暑。”
我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接過了杯子。學姐大概只是神經比較大條，沒想到間接接吻這一層而已。她也喝了一口，所以綠豆湯應該沒什麼問題。
“好喝嗎？”看着我喝了一口，學姐問道。
實際上很難喝。也不知道是綠豆壞了還是怎麼回事，總之裡面有一股怪味。
“還行。”為了不打擊學姐，我選了一個模稜兩可的詞。
“只是還行啊……”學姐一下子沒了精神，失落地垂下肩膀。
“呃……其實還蠻好喝的。”我只好違心地安慰道。
“真的？！”學姐突然把臉湊了過來，兩眼閃閃發光。
至於這麼開心么……
因為學姐的臉離得太近了，我感覺有點緊張，不自覺地移開視線。“嗯。”
“那你喜歡嗎？”學姐繼續逼問道。
“喜、喜歡……”
“喜歡哪個？”
“啊？”我疑惑地看向學姐。什麼喜歡哪個，不是在說綠豆湯嗎？
學姐調皮地笑笑。“說清楚點，你喜歡的是哪個？是綠豆湯呢？還是……”學姐停頓了一下，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和我的間接接吻？”
原來你知道啊！
我的臉一下子就熱了起來。
“哈哈哈，你的臉紅成猴屁股了！”學姐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
“要你管！”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笑着笑着，學姐的表情突然有些不自然了。她皺起眉頭，捂住了肚子。
“怎麼？笑岔氣了？”我沒好氣地說道。
“不是……”學姐趴在了腿上，“綠豆湯可能有點問題……”
“想去洗手間？”
“嗯。”學姐點了點頭，“不行，我得去趟洗手間……你幫我看着東西……”她牙縫裡擠出幾個字，然後顧不上形象，捂着肚子一溜煙兒地跑了。
對我一點防備也沒有啊……我看了一眼學姐放在椅子上的包包。
學姐離開的時間比我預估的要長的多。本來也沒什麼問題的，她肚子不舒服在廁所里多呆一會兒也很正常。但是好死不死我的肚子也開始疼了。
怪不得裡面有股怪味兒，綠豆湯果然壞了。
因為不能放着兩個人的行李不管，所以我只能給學姐打了個電話。
“學弟，什麼事？”學姐很快接起了電話。她那邊傳來細微的水流聲。
該不會是小便的聲音吧……
啊，不行，這個想法太齷齪了！我搖搖頭，把變態的想象丟出腦海。“我肚子也開始疼了，學姐你能快點嗎？”
“啊！我馬上回去！”說完學姐就掛了電話，緊接着就從廁所出來了。
學姐剛一進入視線，我就捂着肚子奔向了廁所。
學姐為什麼要調戲我呢？在廁所蹲着的時候，我開始思考這個問題。一方面大概是她的性格使然，但另一方面，她對我的第一印象應該也不差，甚至有可能對我一見鍾情了。開學第一天就被女孩子喜歡，還是學姐這種十分可愛的女孩子，我覺得我一定是前世積德了。
因為一直在胡思亂想，我在廁所里蹲了好久。但是當我出來的時候，我發現這一切都是我的一廂情願。當我邁着輕快的步伐，回到我和學姐坐着的那個桌子的時候，我一度懷疑我走錯地方了。
因為可愛的學姐——連同我的行李一起——不翼而飛了。
（序曲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