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宮地下,被魔法燈所點亮的隧道內,大群的軍官兵士和五彩繽紛的外國代表們在一扇巨大的金屬門前焦慮地高聲叫喊着。

“嘿!這門怎麼打不開了?”

“它堵住了!昨天檢查還好好的!”

“裡面有沒有人?”

眾人被這座堅不可摧的金屬大門堵得進退不得,前進的逃生通道竟被內奸破壞,而原路返回另尋出路又無人敢為——魔法學院被圍困的場面似乎在這隧道里重演着。恐懼在每一個人的心頭蔓延。正當眾人手足無措時,沉重的腳步聲從隧道的另一頭傳來。眾人藉著昏暗的燈光定睛一看,才稍稍放心——國王來了。

“發生了什麼事。”國王問衛兵道,在得到“內奸給這扇門做了手腳”的答案后,命令在場的所有人:“全都讓開!”

在確保自己和大門之間不再有擋路之人後,國王後退幾步,背部的鎧甲打開了數個噴口並向後噴射烈焰,國王微蹲身體,並在烈焰由紅轉藍的一瞬間,雙腳發力——重達一噸多重的身體在背後噴射器的助推下以百米每秒的速度飛射而出,並用那厚實的右肩甲猛擊鐵門——

“咣!”一聲巨響——何止是大門打開,連門扇都給撞掉了。國王輕巧落地后,招呼那些或是呆若木雞、或是拍手稱快的眾外賓們繼續前進。

又經過幾個轉彎,避難的眾人便到達了一處深埋地下的巨型洞穴港灣中,這座地下港灣的穹頂頂棚高達數十米,並一直延伸到遠處可以看到亮光的出口處。一些外賓嘗試用隨身攜帶的指南針定位自己的方向,得知這條巨型通道面向的是正北。

這座港灣之中停泊的,則是真正驚艷眾人的百米巨艦“聖佐治敦”號。這是一艘比例怪異但仍然金碧輝煌的大帆船,船舷近三十米高,長度也達到了驚人的一百七十米。甲板上交替布置着重型弩炮炮塔和重型“炮杖”炮塔——一整節鐵樹樹榦製成的巨型法杖——作為主炮。而正是這樣一艘巨船,卻僅有一座小桅杆和風帆,宛如這船另有動力,而帆只是個裝飾品。

看到載具,眾人迫不及待的登上了船,並在船員的引導下隨同國王一起進入了埋於船腹中的指揮室——

這是一座三級階梯狀,洛可可裝潢的指揮室,最上的第一層是國王或艦長的坐席,第二層則有三名魔法師在三座魔法控制台前工作,而最下的第三層算上中央舵輪在內,則有五名魔法師工作。每一個魔法師面前都有一快由巨大魔法晶幕製成的顯示屏,能夠顯示除了她們崗位所需的航速、風速等信息外,還能隨時觀看艦船周圍的情況,而國王所在的第一層位置更是能通過每一塊屏幕將全部戰況盡收眼底,完全無需在危險的甲板上觀察。

正在眾人繼續驚嘆這艘戰艦的先進內置時,國王發出了出發的命令。

伴隨着發源於地板以下的“嗡嗡”聲,聖佐治敦號在無風的暗港中憑藉自身動力徐徐前進。待到使出港口,來到海面上時,特便聲稱要上廁所。在水手的帶領下達成他的目的后,特立即鎖上單元門,掏出了紅色大按鈕。

從紅色大按鈕的全息投影中反覆確認了長生軍在圍攻校園時有人用錫提杖對普通教學樓的護盾進行過載瓦解的場面后,左思右想還是接通了與校長的秘密通信,顫抖着說:“丹卡斯先生!您說過這只是政變,何必對這些孩子出手多此一舉呢?”

而對方則用陰冷的笑聲回答道:“你可知道,這世間一切的魔法都是偉大阿荼力量的分靈,而卡斯佛倫卻一直試圖掌握並將這種至聖的力量據為己有。而我當政之後,將魔法完全從這片大地上抹除,將這份偉大重新歸還給阿荼乃是第一要務。而這些擁有魔法力量的人則必須從現在開始清除。”

“但這不符合我們之間的合約!”特憤怒地吼道。

“阿荼——這至聖的狡詐從何時會將合約的內容講清楚呢?特,我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你最好想清楚,如果此時反悔,倒霉的可是你而不是我,別忘了現在你坐在誰的船上。”——一語雙關的丹卡斯嘲笑了一會兒,繼續說道:“老老實實看熱鬧吧——正片就要開場了。”掛掉通訊的同時,紅色大按鈕投影出的視角發生了變化,直直地對向高等教學樓方向的天空,五十個騎着飛行掃帚的人影正急速迫近。

幾乎是同時,蜷縮在護盾之下的學生們也興高采烈地看到了這些身穿青銅戰甲的飛行女戰士們戴着鷹嘴狀的遮眼頭盔氣勢洶洶地騎在裝備有飛行寶石的長戟上逼近了長生軍所在的位置。

“是瓦爾基里!國王派救援來了!”

“瓦爾基里!把他們都幹掉!”

學生們大聲為新禁軍們歡呼,期待着這些飽經歷練,擁有前皇家空軍傳承的戰鬥魔法師能夠徹底剷除長生軍威脅,結束這場噩夢。劉易斯也這樣期待着,但一絲不安仍盤踞在她的心頭。

只見這些女戰士在空中組成多個平面的雁形陣在長生軍上空盤旋,而長生軍則以魔像為中心簇擁着組成更為緊密的方陣。

瓦爾基里們在那銀白裝束的隊長的帶領下,紛紛拔出佩劍,將內嵌魔杖的劍柄對準了下方。

“戰慄擾亂!”

“火球術!”

“冰晶暴轟!”

瓦爾基里開始以編隊為單位釋放各種各樣的魔法轟炸長生軍。各式火球、冰塊與削弱性質的魔法波一時間彈如雨下——若要是一般的軍隊早已瞬間潰退。

長生軍中的魔像們卻集體亮起了胸前的核心,撐起了一張張穹頂護盾並彼此相連,最終形成了一張覆蓋整個方陣的薄餅型護盾,魔法彈打在其上毫無效果,而削減士氣的精神擾亂魔法也根本無法穿透。

在瓦爾基里和學生們的驚愕中,長生軍開始反擊——在長官的命令下,他們舉起步槍朝天空齊射,而瓦爾基里全軍明明有着充足的迴避時間卻陷入了困惑的不動之中。常年習慣於規避可見投射物如火球與箭矢的魔法空戰使得他們對看不見的飛行物毫無反應——下一秒,子彈穿透了她們的銅甲,伴隨着天空中爆出的一片血珠,超過半數的瓦爾基里便軟綿無力地從長戟上掉了下來。

一些人從幾層樓高的地方直接掉在地上,即便中槍之時沒有去世,如此重摔一下倒也是免除了接下來的痛苦。可怕的是一些死者和傷者卻剛巧掉在普通教學樓的穹頂護盾上,受到一次鈍擊傷害,進而因護盾對無害物體判定為可以通過,讓她們透過護盾掉進了內部。以至於噴泉廣場內直接下起了屍體雨。

如此血腥、宛如邪教儀式般的場景,立即引起了學生們的劇烈驚慌,不少學生當場神經崩潰、四散而逃最終觸牆而倒、即便是劉易斯也陷入了驚恐萬狀而動彈不得的狀態。好在有解剖噁心魔物經驗的伊碧塔豁免了恐懼效果,大喊一聲:“接住她們!”;因魔物身份也豁免了血腥恐懼的阿米達拉立即響應,兩人共同撐起一張咒術系的“蛛網編織”魔法所產生的結實巨網,接住了不少的屍體和傷員,落入花園中的十多個人中至少有一半都因此而活命,醫務部的師生們連忙將生者照料起來。

“戰爭……這是……戰爭啊!”面對着巨大的傷亡,劉易斯晃了兩下便無力地倒在了牆邊,用手勉強支撐不讓自己倒下——自己一直以來將槍械與戰爭彼此隔離的努力終究還是失敗了。原本希望藉著大好的和平年華安安穩穩地做一個槍械設計師,沒想到自己卻反倒促成了死亡與戰火。這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局面——一個好端端的世界在她默默無聞的努力下宛如千里之堤毀於蟻穴般地重新走上了世界大戰的軌跡,而自己和自己所愛的人都被捲入其中——劉易斯感到精神恍惚,心中絞痛襲來讓她難以呼吸。

長生軍的第一輪齊射便讓瓦爾基里傷亡過半,就連隊長也不幸身亡,而學生們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國家的精銳部隊被這樣血粼粼地屠殺,最終在慌亂之中潰散而逃。而長生軍們則繼續風雨無阻地向高等教學樓進軍,護盾中的學生們毫無辦法。

當最後一個瓦爾基里也消失在高等教學樓的塔樓間時,留給校舍內學生們的是一片絕望和哭嚎。

不知是人群中的誰大喊一聲:“是劉易斯!是劉易斯發明的步槍!如果不是她的話我們根本就不會有這麻煩!”

當無法解決問題的時候,人們的第一反應便是解決製造問題的人,以至於,一石激起千層浪,霎時間所有人的焦慮都轉化為了憤怒,幾十個學生高喊着“必須給個說法。”圍住了劉易斯。而伊碧塔和阿米達拉見勢不妙立刻便守住了劉易斯的兩翼。

阿米達拉厲聲呵斥道:“打算幹什麼?你們這些人?”

領頭的高個學生怒吼着:“如果不是劉易斯發明了步槍,根本不會發生這種事!沒有這種顛覆性的力量誰會膽敢挑戰卡斯佛倫?”

伊碧塔則耿直地回身吼道:“這根本跟劉易斯沒關係好吧!她被人利用了!校長才是這起政變的始作俑者!”

其他的學生也附和着:“這種事情誰會信啊!那樣寬厚溫實的校長怎麼可能會政變?”

阿米達拉也用盡全力為劉易斯開脫:“校長是二重幻影!他從上任開始就已經盤算着造反好幾年了!”

然而根本沒人信:“怎麼可能?你當滴血立誓是擺設嗎?”

“我以卡斯佛倫公主之名起誓為劉易斯擔保!”

“我也以科斯穆偶像之名為劉易斯擔保!”

兩個人甚至不惜拿出自己的全部影響力來保護劉易斯。然而劉易斯終於承受不住:“夠了!伊碧塔,阿米達拉。她們說的沒錯,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的話你們也不會落得這樣的境地。我想你們還是最好不要跟我扯上關係,只要你們保持與我足夠的距離,這場浩劫過後你們還能過上原來的生活。”

“劉易斯……”伊碧塔困惑而痛苦地看着面部扭曲成一團的劉易斯。

劉易斯說著走向了憤怒的學生們:“我原本就是這個世界的過客,只想着憑藉這副身體完成自己的理想,沒想到給大家添了麻煩。”學生們更加群情激奮,開始簇擁推搡。

“劉易斯!你在說什麼呢?什麼過客?你難道沒有家人嗎?”伊碧塔連忙用她那瘦小的身軀擠到劉易斯和學生中間,張開小型護盾一邊繼續抵擋人群一邊回頭喊道。

“劉易斯,快走!”混亂之中,靠近迴廊的劉易斯被一隻弱小的小手拉住,這股拉力如此之弱以至於劉易斯不忍抵抗——睜眼一看,竟然是羅姆從迴廊中摸了過來,一把拉住了劉易斯,直接順着迴廊跑進了教學樓內。看着走廊上躺着的一排排傷患,劉易斯心中愈發悲涼:“明明討厭着普林西普那樣的人,結果卻是自己催生了戰爭……”

“這裡哦!”走廊前方,突然探出半身的尼爾向羅姆招着手,將二人的逃跑路徑引到了一處空房間前,羅姆用盡全身力氣將劉易斯推進了房間,然後猛地撞上了門——門上赫然寫着三個字“咒文部”。羅姆將劉易斯送進了安全的咒文部辦公室——羅娜曾經的辦公室后,尼爾便堵在了走廊中央,拔出鏖殺音杖,用身體擋住了氣勢洶洶追來的學生們的去路:“想過來就試試。”一邊說著,一邊稍微睜開了右眼,霎時間一股無形的殺氣將那些學生們震懾在原地,保持着與尼爾一兩米的距離,只敢用言語與之對峙。

“尼爾,你給我讓開!是劉易斯害死了那麼多同學,她必須得給我們個說法!”領頭的學生叫囂着。

“哈?有這種事嗎?我只知道劉易斯是好孩子,不可能做出任何傷害別人的事情喲。”儘管依舊是不傻裝傻,與平日別無二致的腔調;但那隻在手掌上被不斷敲打着的大棒槌彷彿昭示着,無論是誰,膽敢上前一步便會落得腦袋開花的下場,而魔法吟唱的速度比棒槌砸到頭上的速度快是從來沒有的事情。

與此同時,類似的防守場面正發生在城堡大門,只是城堡大門的拒馬工事已經被魔像們拆得七七八八,禁衛騎士團和士兵們都在門內的廣場中與魔像搏鬥,而長生軍則縮在門外往裡打黑槍,或是向城牆上方與那些向下拋石的守軍對射。

禁衛騎士團長歐文·亨利——盧卡斯的父親作為團長自然身先士卒奮戰在一線,用一把厚重的大盾和闊劍同魔像搏鬥着。這對劍與盾都由堅固的秘銀鑄成,配上歐文豐富的作戰經驗,即便面對非人的強敵與步槍的火力,仍能勉強作戰,在砍倒了幾個魔像和長生軍后,歐文決定打破僵局——只見他合劍入盾,而成一斧,執行蓄力橫掃的前置動作之後,作為斧刃的盾體開始高速旋轉並不斷爆發出魔力火光——這是一把附魔武器,儘管不能施放魔法,但在揮砍的過程中仍能發揮額外的破壞性效果。

歐文舉起大斧砍向城門,巨斧落地,而一道破壞性的衝擊波便噴向了不斷湧入的長生軍們。然而一隻魔像赫然擋在衝擊波面前,啟動了護盾將他的全力一擊吸收殆盡。“可惡的魔法!永遠在礙事!”歐文詛咒着——這大概就是他痛恨魔法的原因,魔法師的力量讓一切事情都變得複雜了起來,這對於靠蠻力打仗的男子漢來說自然是惱人的。

攻擊失效,使歐文在重新恢復為紮實的劍盾模式前露出了破綻。一隻魔像上前一步,將他連人帶斧打飛了出去,歐文跌倒在地上,眼看魔像就要走上來用石拳補刀,卻有不明物體從天而降,伴隨着巨響,直接將魔像轟趴並按進了地里。

歐文抬頭一看,大驚道:“瑟……瑟娜王妃殿下?”只見瑟娜憑藉背後的四隻羽翼,從天而降,單膝壓住魔像,用一隻手攥住魔像的頭便叫這一噸多重的怪物動彈不得。“這邊……我來指揮!”瑟娜站到地上,一邊下達命令一邊單手發力,直接將被自己壓入土中的魔像拔了起來並猛地向城門口方向甩出。

“咣啷啷!”隨着保齡球大滿貫的聲音,飛來的魔像將擋路的大票長生軍和魔像全部擊倒在地。另一隻魔像揮拳打來,現在重新被稱作瑟娜的阿瑟腳下一扭,甩出一擊直拳與魔像的石拳相撞,而結果卻是魔像的外殼整個粉碎,其內部不易損壞的魔礬土骨架則向後飛出,將兩個正在與士兵糾纏的魔像一併打倒在地。

“多謝相救……”正當歐文行將道謝之時,三名長生軍已經佔據了城門上方的城牆,躲在城垛之間,直接向瑟娜射擊。隔在歐文與子彈之間的瑟娜正要振翅躲避,心想:“不行,這樣躲開的話盧卡斯就沒爹了!”就在她心生猶豫而陷入危機之時,三道水柱從城門的方向射來,將三枚子彈全部擊落,手持關刀的面具哲香從城門飛奔而入,而城牆上的三名長生軍也被趕來的盧卡斯和多拉用匕首背刺擊殺。

“劉易……瑟娜殿下!”盧卡斯完成擊殺後向阿瑟招手,而多拉則持槍回身警戒。瑟娜對歐文說了一聲:“重整防線”后便震動四翼,飛到了城牆之上。哲香確認地面安全后,也靠右腳踩左腳的二段跳輕功上了城牆。

“抱歉陛下,我又把你叫成劉易斯了。”盧卡斯一臉抱歉地撓着頭對矮自己半個頭的瑟娜道歉道。

瑟娜整理着頭髮回應道:“別在意。你那回不正是因為看着我長得像你妹妹才搭救的我嗎?”簡單敘舊后,故友重逢的四個人便切入了正題。瑟娜問多拉和盧卡斯道:“街道情況如何了?”

“絕大部分的魔像都清除了,可能有一些長生軍逃進了街道之間,衛兵會替我們解決。“多拉彙報后,盧卡斯問起自己關心的事來:“……科斯穆的情況怎麼樣了?”

瑟娜搖了搖頭:“幽伊子嘗試了所有的線路都聯繫不到魔法學院里的人,通訊路徑被魔力護盾切斷了。唯一的消息就是長生軍屠殺了我們的瓦爾基里,現在正順着高等教學樓的雙塔廊橋直插皇宮的軟肋。如此一來,他們就能佔據有利位置,如果再連上皇宮內部的中樞水晶,他們就能將部隊源源不斷地折越到城市的各個角落,那樣卡斯佛倫就完了,我們決不能讓他們染指皇宮半步。”

“但是現在禁衛軍也好還是瓦爾基里也好都沒有與步槍兵對抗的實力,根本守不住雙塔廊橋……”多拉說著,“等等,難道你要——”

瑟娜點頭說著:“最壞的結果就是讓佐治敦號發射導彈,直接摧毀高等教學樓和裡面的所有敵人。”

多拉驚訝地說:“但那樣的話卡斯佛倫的百年學術積累都將毀於一旦!沒有了魔法的助力這個世界便又會走上古代文明的末路。”

瑟娜認同這個說法,痛苦地扶着額頭:“我們居然被逼得只能在眼前的毀滅與未來的毀滅之間做選擇……”

盧卡斯焦急地問道:“我們真的用盡了所有的方法都聯繫不上學校內部嗎?”

瑟娜抓耳撓腮地說:“要真說用盡……倒還剩一個。但那是羅娜的通訊器,我們只能賭她失蹤之前把它留在了辦公室里,而且我們也不知道它還有沒有電——”

多拉聽完便說道:“No Play No Game。”(不賭就不會贏)毅然拿起了一個黑色的翻蓋通訊器。

……與此同時,藏在羅娜辦公室里的劉易斯正聽着外部的爭吵,背靠着門瑟瑟發抖。

“為什麼你們非要揪着劉易斯的過錯不放?她只是發明了步槍而已!魔像是羅娜發明的;能進行傳送的中樞水晶是邵莎發明的,你們難道要把她們都殺了嗎?”這聲音大概是伊碧塔設法擠到人群面前嘗試和其他人說理。

“羅娜是劉易斯她媽!這兩個人是一丘之貉!”爭執之聲仍然隱隱地從走廊順着門縫傳進了躲在房間內呼呼喘氣的劉易斯耳朵中。

“可惡……”劉易斯背向頂着門自我咒罵著,自己的理想是個錯誤,自己的存在也是個錯誤。槍械絕不應該被帶到這個世界上,自己的兄長說的是對的,它會徹底打破勢力的平衡,最終導致萬物的毀滅。而如果自己未嘗存在,那麼今天的一切就全都不會發生——

就在劉易斯陷入痛苦與絕望之時,一段奇怪的音樂讓劉易斯微微驚醒過來。

“滴來打滴,呆來打燈,呆來底登燈。”

“滴來打滴,呆來打燈,呆來底登燈。”

“嘖?”劉易斯突然聽到從辦公桌里傳來這段聲響,正憤恨它打擾了自己的思緒準備將其無視,但由於它響個不停而過於惱人,只好設法尋找並停掉這音樂的源頭。

劉易斯幾番搜尋后,終於在抽屜中找到了一部完全沒有魔法氣息的翻蓋通訊器——上面布滿了12個數字符號,以及一個紅色和綠色的電話標誌。劉易斯知道電話,那是貝爾在1891年發明的——但這個世界怎麼會有電話?而且還是無線電話?考慮到這可能和那起莫爾斯燈光碼之間的聯繫,劉易斯費勁全身力氣按下了那個手感超級差,按下去就跟沒按一樣的綠色按鈕,接通了電話:“莫西莫西?”

“羅娜?不……劉易斯?”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了劉易斯的耳朵。

劉易斯聽完雖然嘴上僵硬,但心中早已為之一振:“哈。是我,這個聲音是……老哥?”

“劉易斯!你那邊沒事吧?你的同學沒把你怎麼樣吧?”聽到即便是當時勸阻自己最凶的盧卡斯在這個關鍵時刻卻在關心自己的安危,劉易斯頓時涕淚橫流:“我……我暫時是沒事,在朋友們的幫助下藏起來了……你那邊呢?”

“這點安心,街道已經安全了,我正和……”正當盧卡斯要繼續和劉易斯兄妹情長時,另一個女性的聲音以一種很兇的方式打斷了談話:“你們倆夠了!電話給我!”這句話明顯不是對劉易斯,而是對盧卡斯說的。

接起電話的人讓劉易斯虎軀一震:“劉易斯!這裡是王妃!我要你立即把校園內部的敵人位置、學生位置、傷亡人數和敵人的動向全都告訴我!”

“是的!長官!我們現在全部聚集在普通教學樓,學生傷亡六十人,瓦爾基里十七人陣亡,另有八名傷者正在緊急救治中!絕大部分敵人都攻入了高等教學樓,但是仍有五十名長生軍正在用魔法過載破壞我們的護盾。”聽到有地位極高的人對自己下命令,精神恍惚的劉易斯一時竟陷入了舊時的軍營問答中。

“很好。另外我接到報告稱,城裡的長生軍裝備着你工作室編號的步槍;想必學校里的長生軍用的也是同一批——所以是你把步槍賣給那些人的?”瑟娜質問道。

事到如今,劉易斯也只好承認自己搞砸了曾經在瑟娜面前的信誓旦旦:“是的……殿下,我很抱歉。但——但那是二重幻影偽裝成的校長把它們買走的。在此前校長告訴我要用它們跟洋人做生意,我對這起事件一無所知!我被騙了!”劉易斯帶着哭腔控訴道。

瑟娜嘆了口氣,就算恨不得飛過去把劉易斯掐死,但也只得選擇原諒:“……我知道了。二重幻影,又是阿荼的僕從……好吧,邪神作祟,這不怪你。但事已至此,你也別躲在你媽的辦公室里消沉了,去叫所有的學生都躲到室內去,躲避衝擊,我們即將用大威力魔法直接摧毀高等教學樓,將敵人一網打盡。”

“是的……陛下。”劉易斯這才為局勢尚可挽回,稍稍有一絲欣慰;但她立即感覺事情有些不對,儘管瓮中捉鱉是一種方案,但她還是叫了出來:

“摧毀……高等教學樓?那裡可是學校的全部藏書!不說科斯穆的立校之本被毀,那裡還藏着不少人!更何況伊碧塔知道了這件事——”儘管劉易斯知道損失是不可避免的,但她萬萬沒想到會是以這種方式,更何況學校是伊碧塔的立身之本,若是學校毀了沒人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雖然從地位上來說,瑟娜並沒有必要理會劉易斯的抵觸,但她仍賭劉易斯是個能創造奇迹的人:“為了保護多數而犧牲少數;為了保護人而犧牲物品,這是我們不得不做的選擇。劉易斯。”宛如期待着反駁與答覆般,瑟娜作一臉沉重狀對劉易斯說,而旁邊的盧卡斯和多拉同樣是緊張地扣手心。

在短短的沉默之後,瑟娜迎來了一個期待已久的回應,儘管仍顯得凌亂和焦慮不堪:“陛下!請允許我組織學生髮起反擊!學校里還藏有我最後的一部分槍械,雖然數量不多,但我們可以利用整座教學樓築起防禦工事——”這大概是當伊碧塔受到威脅時劉易斯才會爆發出的絕唱。

“不可能!你們只是學生,這種情況請交給大人來處理!”瑟娜說道。

劉易斯幾乎是在通訊器那一頭哭喊,倒空了自己所有的籌碼:“殿下!請相信我!我教給他們的線列戰術有着致命的缺陷和弱點,如果交給我來處理,我是可以打敗他們的!”

而聽到“線列戰術”一詞,瑟娜微微一愣,宛如釋懷般地嘆了口氣:“……我知道了——如果你相信事情還在掌控之內,我就暫時不會發射導……魔法。”

“殿下?”劉易斯甚至沒反應過來王妃居然答應了自己。

而王妃則一邊給身邊的盧卡斯和多拉豎起大拇指,一邊裝作高傲地說道:“自我第一次見到你便知道你是非凡的人。我相信你劉易斯——你的家族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我給你三十分鐘的時間。去做吧,拯救那些孩子們。”

儘管不知道是王妃已然洞穿自己的身世,還是隨口一言,“拯救孩子們”煞是觸動了劉易斯的心——在這個關頭,自己這唯一一個藏在羊群中的三十多歲的“成年男子”還不站出來的話,那麼還有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