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董浮歌的眼前已经是隐现的阳光,以及无比熟悉的天花板。

感觉意识仍在梦境中神游,但少女还是本能地掀开薄被翻身起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清晨的空气从窗帘的缝隙间悄然钻入屋内,听不到一丝风声,但夏日早晨独有的清凉气息却瞬间充盈了肺部,让本有些昏沉的董浮歌一下清醒了过来。

随着思绪逐渐与现实同步,席卷而来的确实难以抗拒的疲乏与困倦,以及仍旧让她心神不安的梦境记忆。

毛糙的触感有如甲虫般缓缓爬上她的小腹和腿部,董浮歌下意识地捂住腹部,却只感到微微立起的汗毛和冰冷的汗珠。

“......”

片刻的沉默愣神过后,无精打采的少女探出纤白的双腿,小心踩上搁置床边的拖鞋,扶着墙壁朝房间外走去。

在经过走道时,过于寂静的环境一度让人错乱了时间,而当她瞟眼看向悬在洗手间对策的挂钟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处于迟到的边缘了。

“学校......不想去啊,好想睡觉。”

洗手间传来潺潺的流水声,还不时夹杂着少女拍击脸颊的清脆声响。

看着镜子中神色憔悴的自己,董浮歌稍稍略去顺着发梢和眉间滑落脸颊的水珠,一边在内心激烈地挣扎着。

近乎两天的时间里她都没能好好得到休息,对于正处青春期的少女而言这早已突破了生理承受范围的极限。

然而每当逃学休息的想法浮现在脑海中,无用的理性又会毫无征兆地跳入思绪,不断警醒着她无故缺课的爽快感结束之后,等待着自己的将会是何等麻烦的一连串事情。

原本她就难以应付性情难以捉摸的班主任,单单是迟到或缺课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但逃学一整天哪怕是她董浮歌也不曾尝试过一次。

再加上她在外人面前的形象姑且还是积极开朗的类型,无缘无故的消失一天多少会过于引人注目,这必然也会给她带去不少麻烦的关注度。

一想到回去学校后可能会面临诸多无意义的关心和询问,早就临近崩溃边缘的董浮歌就感觉到一阵深深的疲乏,想来这大概就是心累的感觉吧。

“但是这样去学校肯定不太妙吧......会直接死掉也说不定。”

虽说只是自言自语,但董浮歌的话语中没有一点夸张的成分。

此时单单是站在镜子前,她就已经感觉心跳的频率明显高于平时的,就连每次呼吸都会将她的脉搏牵引地更加激颤,以至于她的呼吸都会随之无意识的增快,整个身体的机能都明显处于失调的状态。

即便不考虑这一点,严重缺乏休息对精神的影响也足够致命了,现在的她恐怕连能否活着到达学校都是个大问题。

“好,睡吧。”

少女结束了思考,或者说她的本能直接中断了自己继续进行理性的思考。

对于此时的董浮歌而言,“睡眠”已经被归入当下必须的“生存条件”一栏了,既然是生死攸关的事情,出于理性的担忧与不安自然无法同生物的生存本能相抗争。

随着一阵沉重而迟缓的脚步声,柔软的下压声响从董浮歌的房间中传来,少女最终还是放空了神志,毫无顾忌地重新投入了绵软床铺的怀抱。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此时的状态,大概就只剩下“极乐”之类了。

——正如字面意思,深深嵌入床垫之中的董浮歌感觉自己大概早已不在人世了,此前她从来不知道,安稳的睡眠竟然会是如此令人欣喜与享受的事情。

正所谓没有经历过痛苦就无法感受幸福,此时的董浮歌才多少对深陷梦旅症候群的梦旅者们感同身受了起来。

“要是让我一直保持在这种状态,估计过不了几天就死了吧。”

朦胧的视线中只残留有些许摇晃的光点,在发自肺腑的感慨中,董浮歌逐渐下沉的思绪回到了昨天那处近乎让她命丧当场的惊魂梦境。

“说起来,那之后是怎么了......”

血液外涌的燥热感和肌肉被贯穿的痛楚再次开始强烈,少女眯着眼睛皱起了眉头,思绪再次回到了残留着痛意的回忆之中。

还记得穿透了她身体的藤蔓在某个魁梧壮汉的权能之下转瞬就变成了岩石般的深灰色,而后便散作石屑洒落了地面,而自己也因此勉强保住了一命。

“他好像是叫......是叫......”

......

“介绍一下,这位是花岗岩,也是蓝蔷薇小队的一员。”

在腹部略感瘙痒的触感中,董浮歌晃了晃脑袋,这才发现自己正倚躺在破碎花园那处小木屋的边沿。

“这次的事情我都听老大说了,各个方面都万分感谢!”

在她的身前,蓝蔷薇和那名突然出现的壮汉正坐在自己面前,被叫做花岗岩的魁梧男人随意地盘起双腿席地而坐,按住双膝深深低头,用近乎咆哮的粗犷音调振声对自己示意感谢。

而在他的身边,蓝蔷薇则是单边盘坐着弓起了右腿,用双手捂住膝盖,下巴自然地托在手背上,就摆着这么一副过于乖巧的模样凝视着自己。

看着面前的二人,董浮歌在片刻愣神后突然想起了自己不久前惨遭藤蔓刺刑的经历,吓出一身冷汗的同时条件反射地伸手捂向伤口,却意外发现自己全身上下早已没有一点伤痕了。

“这,这怎么搞的?”

“伤的话我已经帮你全部治好了,我不是说过吗,会让所有人都活着出去。”

蓝蔷薇似乎也损耗了不少体力,此时的语气都像焉了一般有气无力的,只有那双湛蓝色的双眸仍旧传递出令人心安的视线。

董浮歌这会也总算记起来,在刚刚她短暂穿越到那片诡秘荒漠的时候,自己身上的伤口似乎就已经愈合了。

“果然不是错觉吗,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连续两次迁转场景的奇妙经历这会儿已经显得有些缺乏真实感了,但董浮歌仍旧好奇自己到底为什么会陷入那种难以解释的情况之中。

“怎么了?还有什么地方的伤口没有愈合吗?”

蓝蔷薇关切的声音稍显虚缓地传来,似乎是有些担心董浮歌这种没来由的木讷沉思。

董浮歌被他一语惊醒,这才想起来由于刚才开始就一直出于快节奏的混乱状况之中,所以始终没有机会向他提及自己两次短暂穿越的事情。

“其实是刚刚你用权能的时候......”

约摸十分钟的时间里,董浮歌把自己所经历的状况原原本本对蓝蔷薇描述了一遍。

听罢她所提及的种种异状,蓝蔷薇似乎也有些找不到头绪,皱着眉头将湛蓝色的视线扫向右侧,自顾自地思索了起来。

“我从来没听说过从一个梦境穿越到另一个梦境的事情,说到底醒梦者也应该只是梦旅者之间的传闻而已......”

醒梦者倒是真实存在的啦——董浮歌并没有立马将心里话说出来,以免过于唐突地打断了蓝蔷薇的思考。

而且听蓝蔷薇的语气,醒梦者似乎并不是十分常见的存在,如果她冷不防说自己其实都遇到过两个了,怕是会让蓝蔷薇直接断定她是陷入了幻境也说不定。

“算了,这么考虑也得不出个结果,但如果硬要说存在着穿越到其他梦境的可能性的话,那大概就是受到了我权能的某些影响吧。”

“说起来,你的权能到底是什么效果?”

董浮歌细细回想了一下,但就蓝蔷薇到目前为止的一切表现,似乎仍旧没法给他的权能一个具体的定性——至少凭她的理解和总结能力是不行的。

大概是看出董浮歌对当下情况的不解,在短暂斟酌过后,虚弱的蓝蔷薇又强打着精神做出了简单的解释。

“我的权能月魂,简单来说的效果就是可以干涉所有‘虚伪’的存在,从中剥离掉某些宏观的性质,就像我刚刚干涉并且剥离了破碎花园的定格性质那样。”

“总之就是......很无敌?”

“限制也会很大,比如你梦境里的那头赤狼,它的不死性就是我无法干涉的,毕竟那是与梦境的存在本身相关联的......还有就是使用次数跟体能消耗之类的限制,总之并不是想象中那么方便的权能就是了。”

虽说蓝蔷薇嘀嘀咕咕着解释了不少,但董浮歌最后能听懂的也只有最后那句“不如想象中那么方便”而已了。

“那我的伤是怎么治好的?”

“毕竟这里是梦境嘛,实际上你的身体并没有受伤,只是你‘感觉’到自己受伤了而已,就好比你现在是VR游戏里的角色,虽然HP下降让你误以为自己受到了伤害,但这种伤害在致死之前都是不会真正反馈到你本体之上的。”

“......好像能明白一点,总之就是只要我还没死,离开梦境就立马生龙活虎了呗?”

“嗯,这么理解倒也没有问题,而我的权能可以剥离掉你‘HP下降’的那部分‘数据’,就像是在游戏里开挂调整血量参数,让你重新变回了满血状态,身上出现的创伤也就随之修复了。”

“卧槽,这也太过分了吧?”

大概是蓝蔷薇特意换上了利于董浮歌理解的生动表述,少女瞬间就明白了这个名为“月魂”的权能究竟离谱到了什么程度。

简而言之,虽然梦境中的伤害不会回馈给梦旅者在现实中的躯体,但处于梦境中时还是会受到相应的刺激与影响,而蓝蔷薇的权能则可以完全恢复任何程度的创伤,一言蔽之就是一口奶抬一个满血的终极奶爸了。

也难怪瑟维尔当时说梦旅机构和捕梦网起冲突时,基本只会有梦旅机构那边的梦旅者出现伤亡了。

毕竟拥有这种开挂一般的辅助性权能,捕梦网这边真想要出点事故估计都是相当困难了。

“最后就是关于你所说的‘穿越’了,虽然我之前展开权能的时候从没遇到过你所说的情况,但理论上倒也是有可能的。”

蓝蔷薇用指尖在地上散乱的碎石尘埃之间画出一个方形,又开始自顾自在方形之间划开迷宫地图般的纹路。

“就像我刚刚说的,月魂可以剥离掉梦境中的宏观概念,但因为破碎花园的性质之一是将整个梦境‘定格’,所以这个足以影响整个梦境的性质也许就成为了梦境的‘壳’——”

话音刚落,蓝蔷薇便动作利落地划开并擦除了方形的其中一条边线。

“——所以在我用权能剥离掉梦境性质时,可能不小心影响到了作为‘壳’的这部分,也就相当于把这片梦境的屋顶给掀了,而你也许就因此被卷出了失去外壳的梦境。”

蓝蔷薇停下了指尖的动作,偏头却恰好看到了董浮歌昏昏欲睡的表情,顿时就明白了自己刚才的解释大概都是做了无用功。

“算了,这也只不过是我在凭着经验之谈瞎猜而已,你也别太在意这些事情,毕竟梦旅本身就伴随着很多不可预测的状况。”

看到蓝蔷薇利落地放弃了对自己进行解释,董浮歌只能有些尴尬地轻声笑了笑,也没打算再追问些什么。

——毕竟她对自己的理解能力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啊,说起来另外两个人呢?”

断断续续聊了半天,董浮歌终于想起了之前备受蓝蔷薇忧心的葎草和始终不见踪影的伯劳鸟,

“在那边呢,葎草的状况有些不太好,虽然不清楚她看到了什么幻觉,但好像受到了不小的刺激,直接用我留给她以防万一用的梦晶石增幅了权能,而且完全没有节制,恐怕反馈会严重地影响到现实里去吧。”

蓝蔷薇稍显犹豫的话语中明显带有几分悔意,大概是后悔了将梦晶石交给同伴吧。

循着他指向的方向,董浮歌看到了躺倒在地的葎草,而全身上下缠绕着绷带的伯劳鸟则声色安定地跪坐一旁照顾着她。

董浮歌支起身体,摇摇晃晃地蹒跚而去,缓缓走到了葎草身边。

此时她的双眼正盖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湿毛巾,双手自然地垂放两侧,色泽与之前相比趋于墨绿的长发被她压在身下,整个人安静地像是睡着了一般。

虽说看似相当平和稳定,但不断从额头渗出的汗珠却如实反应着她正处于相当糟糕的状态。

刚想下意识地询问蓝蔷薇为什么不用权能给她恢复,但董浮歌旋即意识到连她都能考虑到的事情,身为蓝蔷薇小队队长的蓝蔷薇没理由想不到。

“这也是权能干涉不了的事情吗。”

董浮歌轻声呢喃着,不经意地想起了红黑都市里沈海晴使用梦晶石后遭受的可怖反馈,那时他痛彻心扉的悲鸣声以及火灼般干涩枯槁的双瞳仍旧清晰地烙印在董浮歌心中。

本就不乏感性的少女探出了右手,轻轻揽上了葎草冰冷的掌心,本该温暖的手掌却感受不到一点生命的温度,只有年轮般圈圈外展的奇怪触感不断扫过董浮歌的指尖。

当然,这也不过是董浮歌的主观感受,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联想到如此奇怪的东西。

“董,董浮歌?”

稍显有些慌张的声音从耳畔传来,董浮歌一下惊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然被虚弱的葎草颤抖着握紧了。

正奇怪于没有感受到他人的视线,董浮歌突然响起葎草的双眼上还蒙着一叠毛巾,摆正视线后果然看到不知何时苏醒的她正本能地偏头朝向自己所在的位置。

——说起来,她怎么知道是我?

“那个,手......”

还没等董浮歌顺势问出心里话,葎草却有些羞怯的先给出了回答。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董浮歌注意到她身下色泽深暗的长发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新绿般清脆的色彩,而她的声音好像也变得有些羞怯,丝毫没有此前那种自信而强势的御姐气势了。

“啊,抱歉。”

险些就又陷入了沉思,好在董浮歌及时回过神来,小心地松开了握在掌心的手掌,大概是猜测对方觉得被自己握着手所以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吧。

没有听到一声浅浅的叹息,董浮歌已经将注意力调转到了其他方向。

“蓝蔷薇,这个梦境已经算是解决了吗?”

一边四下搜寻着此前哭个不停的梦境之主,董浮歌一边迈开步子朝蓝蔷薇所在的方向走了回去。

“姑且算是吧,梦境楔子我们已经回收了,接下来只需要等着梦境闭锁就可以正常离开了。”

“你们不是可以提前离开吗?我听沈海晴他们说的。”

“啊,嗯,是有这么回事。”

在此前沈海晴和瑟维尔的描述中,董浮歌隐约记得他们提到过名叫“醒梦通路”的机能,而这似乎是隶属捕梦网的梦旅者才拥有的特殊功能。

不过蓝蔷薇似乎并不打算详细谈及这个特殊的“醒梦通路”,而是干脆直接躺倒在地,静静等待着梦境迎来终结。

“这是我们所抹杀的世界,所以我们有义务见证它的结局,仅此而已。”

“之前不还说梦境不过都是幻觉吗?”

“那是事实,但这里是独立于现实的另一个世界,这也是事实。”

听着蓝蔷薇平淡地口吻,董浮歌却不知为何想起了身为梦境之主的女人那歇斯底里的咆哮和泛涌的泪水,以及梦魇那副濒死时的惨状。

“我说,这个梦魇会不会是真的喜欢上梦境之主的阿姨了?”

“不可能的,别瞎想了。”

“唔。”

蓝蔷薇斩钉截铁的回答反倒让董浮歌感到有些不爽。

虽然从其他梦旅者的态度来看,梦魇似乎都是十恶不赦的存在,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作为梦旅者的资历尚浅的缘故,董浮歌对此仍有些疑虑。

抛去赤狼那种疯狗不谈,至少像锦衣这样的全心全意为梦境之主考虑的梦魇也是存在的,虽说他的性质或许有些特殊,但至少代表梦魇还是可能以这种形式存在的。

而这个碎片梦境的情况也同样如此,虽然董浮歌并不了解有关梦境和梦境之主的详细信息,但她并不觉得那个身为梦魇的富态男人是纯粹想要利用梦境之主。

至少他最后倾尽了所有一切,宁愿放弃生命也想继续守护梦境之主心灵归处的这片花园梦境,似乎也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不过这也可能只是因为梦境之主的死亡会引发梦境的消亡,梦魇只是为了避免这种本末倒置的结局而已——但退一万步说,梦境之主在这里显然是感觉到了真正的幸福,所以才会表现的如此悲痛。

这么想着,董浮歌又有些纠结起来,她和蓝蔷薇小队所做的事情,对身为梦境之主的女人而言真的就是好事吗?

“蓝蔷薇,如果梦境之主完全是出于自己的想法,所以才打算跟梦魇一起留在这里的话......”

“你肯定没有因为梦魇的缘故失去过同伴吧?”

“啊?”

似乎早就预料到沉默不语的董浮歌会提出疑问,平躺在地的蓝蔷薇甚至没有一点语气上的起伏,不等她说完就先一步给出了回应。

“别被眼下的状况蒙蔽了,我们只是偶然碰到了一个没有直接战斗力的梦魇,所以才会看到这种琼瑶剧一样的展开,但绝对不能因此错看了梦魇的本质。”

蓝蔷薇甚至都没有看向董浮歌,就已经想到了一脸纠结的少女多半并并不会被他直接说服。

“梦魇只会顺应本能而活,而绝大部分梦魇的本能都跟通常的生物没有区别,那就是‘活着’。”

“所以他们才会关心梦境之主啊,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吧?”

“你要明白关心和利用的区别,如果让梦境保持存续的方式是杀了梦境之主,那他们一样会毫不犹豫地动手,对那些为解放梦境之主而来的梦旅者就更不用提了。”

蓝蔷薇的语气逐渐从平和偏入冷漠,似乎早已对董浮歌这样的观点见怪不怪了。

似乎是不满于对方过于专断的回答,董浮歌稍稍转动眼眸,偏斜的视线正好对上了蓝蔷薇湛蓝色的深邃目光。

那双有如梦晶石一般的清凉瞳眸之中,展露出的是有如冰点一般惹人惊心的寒意。

“董浮歌,千万,千万不要对梦魇心生怜悯,在你为之犹豫的那个瞬间,它们就会斩断你的腰身,扯碎你的背脊,咬下你的头颅——这群恶魔只会考虑自己的存续,利用任何肮脏或阴险的手段,完全无所谓其他任何事物的生死存亡。”

听着蓝蔷薇恶狠狠的声音,巨大的压迫感迎面而来,董浮歌都不由地咽了口唾沫。

她并不知道蓝蔷薇经历过什么,但她知道蓝蔷薇一定经历过什么——至少那种近乎让指骨崩裂的握拳声,就足以说明他此刻的情绪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围绕着墙树迷宫的碎片梦境突然开始在剧烈地震颤中分崩离析。

众人纷纷站起身来,伯劳鸟也小心地搀扶起行动不便的葎草,所有人都默默地等待着见证这片梦境的终末。

虽说已经经历过了自身梦境的结局,但这毕竟是董浮歌作为梦旅者所进行的首次梦旅,难免还是会感觉心生紧张,只能咽了口唾沫,眼神游离着看向逐渐崩离的大地。

随着无数墨绿色墙树叶瓣崩散开来朝向空中飞去,原本宛如定格的世界重新开始了流动,凝固的云朵渐渐被旋荡的气流卷入某个核心,无数的叶片也开始朝着天空席卷而上。

在花园的中心,一股肉眼可见的巨大风暴正渐渐成型,可怖的气流裹挟着地面上所有的花叶尘埃猛地撞入天穹,就连云朵和青空都被链接天地的龙卷所生生撕裂,成为了无色气旋之上的一抹色调。

看着眼前震撼人心的瑰丽景象,董浮歌却来不及细看两眼,只感觉脚下一滑,又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下坠感。

是晶莹的色彩在肆意流动——董浮歌看到了绚烂的光芒,听到了浪涛拍袭的声响。

那是象征着意识的汪洋,是炫光流影的浪涛,是承载着整片梦境的无尽之海。

还没将心中的情绪呼喊出声,少女已经在“噗通”的脆响声坠入了浑然一体的缤纷之中,深深陷入了温暖而深邃的海底。

在整片梦境的意识相互链接的这片孤寂深海之中,董浮歌默默合上双眼,在缓缓下沉的过程中找寻着回归现实的方向。

在下坠感渐渐包裹了全部思绪的那一刻,董浮歌在坠入现实的最后一秒,听到了蓝蔷薇低沉到有些失真的最后一句话。

“董浮歌,等到你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的时候,就会明白我们所说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