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名！”
歡快的女聲瞬間打破了空曠教室中的寂靜氛圍，古靈精怪的短髮少女叉腰站在教室門口，洋洋自得地對着空無一人的教室喊出自己的勝利宣言。
牆上掛鐘的時間指向七點十三分，此時的走廊外早已充斥了英文與古文混雜的朗讀聲，以及筆尖與紙張摩擦的細碎聲響。
雖說學習的熱情宛如朝陽般早早地充斥了整條走廊，然而卻唯有這間位於走廊末尾的教室仍舊寂靜無聲。
“哼哼，果然連老李都還沒有到，看來這次是本小姐的完勝了......啊咧？”
突然注意到不起眼的教室角落，長發如瀑的身影突然讓沉浸在莫名優越感中的少女發出了疑惑的輕聲驚呼。
走近靠窗的位置，她這才發現對方自始至終都在偏頭看向窗外蔚藍的天空，似乎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推門的聲響和歡快的呼喊聲。
“早啊，櫻川同學，你這麼早就到了嗎？”
臨近耳側的聲響總算引起了櫻川葎子的注意力，她這才將目光從窗外拉回，從容不迫地用那雙寶石般的深綠色瞳眸回頭看向面前元氣十足的短髮少女。
“早上好，是徐悠芸同學沒錯吧？抱歉，葎子對班上同學的名字記得還不太清楚......”
櫻川葎子微微皺起眉頭，溫柔的視線中也染上了幾分歉意，謙和的言行和溫和的談吐無不透露出頗具教養的大小姐氣質。
不僅如此，她那種獨有的溫厚聲線也顯得相當抓耳，再加之堪稱上乘的姣好面容，難怪轉學過來還沒兩天，就已然成為了一眾男生關注的焦點。
雖說如此，但實際上從她轉學過來直到今天，櫻川葎子的身邊也從未出現過被男生包圍簇擁的情形，這點與其說是令人意外，倒不如說是讓人好奇。
就算是偶爾有男生出於自身膚淺的慾望與她搭話，似乎也只會被她從容地應付了事，單單兩三句使用到位的社交辭令就足以中斷對方拋出的一切話題，讓人難以辨別她究竟是對高中男生的欲求過於遲鈍，還是在刻意迴避着同異性的交流。
與之相對的，她對女生的態度似乎就會緩和許多，至少還能有說有笑的同初次相識的女同學聊上一個課間，甚至連來自外班女生的邀約她也不會拒絕。
“是比較遲鈍嗎？還是對異性會很害羞呢......啊，要麼乾脆就是好這一口？不管怎麼說，這傢伙的情報總感覺會相當值錢的樣子。”
看着眼前的短髮少女突然捏着下巴陷入沉思，口中還喃喃念叨着些完全聽不清楚的輕聲細語，櫻川葎子微微皺起的眉頭似乎以難以察覺的尺度更加聚攏了一下。
“那個......”
“啊啊，不好意思，在下正是校園百事通，追風情報員——‘芸芸情報網’所有人徐悠芸是也，櫻川同學如果有什麼想知道的校園情報，我可以給你算便宜點哦~”
言語之間，徐悠芸還不忘側過身去將左手插入校服褲兜，右手捏着空氣擺出一副壓下帽檐的動作，似乎是在模仿神出鬼沒的都市特工形象。
然而當她的動作搭上身上的紅白色運動系校服，呈現出來的效果只能讓人感到忍俊不禁而已，甚至連櫻川葎子都不由地捂住唇瓣輕笑起來。
看到氛圍一下變得輕鬆歡快起來，達成預期目標的徐悠芸也旋即撥弄起心中的小算盤，湊近了發出盈盈笑聲的櫻川葎子。
“說起來，櫻川同學介不介意跟我分享一些與你有關的......唔，情報？”
“呵呵，徐悠芸同學還真是個有趣的人，不介意的話就請直接叫我葎子吧。”
等待笑意漸漸過去后，櫻川葎子捂着胸口捋順了氣息，探起白皙的掌根抹去了眼角泛起的淚花，似乎對眼前歡脫的少女相當中意的樣子。
“關於葎子的情報嗎？如果不是比較私密的問題，葎子當然不會介意。”
“唔，可能的話我還是想了解一下比較私密的那種啦，特別是男生會感興趣的部分......用其他人的情報來交換也可以哦。”
徐悠芸用心不在焉的語氣甩出了手中的籌碼，自己則全神貫注地上下打量着身形挺拔而坐姿優雅的櫻川葎子，假裝正經地憑着自己的經驗迅速分析起對方被隱藏在樸素校服之下的少女三圍。
“真的嗎？！”
“啪”的一聲脆響突然驚地徐悠芸渾身一顫。
還在拿自己的尺寸比對着櫻川葎子胸圍的她本能地抬正視線，突然看到掌心拍合的長發少女正喜出望外地看着自己，似乎自己不經意間的一句話正好對上了她的心意。
意識到傳言中的財閥千金似乎真的在這所平民學校里有什麼感興趣的對象，徐悠芸的表情頓時由驚訝轉向陰謀意味十足的微笑。
此時的她就像是抓住了什麼獨家新聞的無良記者一般，甚至都盤算起了要怎麼向那些餓狼一般的高三男生兜售深閨大小姐的私密情報。
“當然當然，本人向來是誠信經營，情報也絕對真實可靠,不知道是哪位公子讓葎子小姐這般中意呢？”
“浮歌，可以告訴葎子有關董浮歌同學的情報嗎？！”
甚至沒有等到徐悠芸的問題結束，預想之外的答案已經飄到了耳畔。
隨着櫻川葎子溫和而輕快的聲音，原本還搓着掌心在腦內調動着各個校草級男生貴重情報的徐悠芸頓時愣在了原地。
突然的信息量彷彿病毒般瞬間入侵了徐悠芸的腦內數據庫，原本還在飛速傳導的數據也隨之驟然消失，只留下了宕機般的一片空白。
——難道她真的好這一口？！
徐悠芸的表情漸漸從驚詫轉向驚恐，原本只想搞到一些獨家諮詢的她像是突然撞破了什麼驚天秘聞一般，不置可否地看向滿臉期待的櫻川葎子。
“那個，姑且問一下，這裡為啥會出現浮歌的名字？”
“啊，因為葎子......不是，因為有人對她的情報很感興趣。”
話到一半，櫻川葎子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撩撥起長發偏過了視線，猶豫着改了口，殊不知一切在徐悠芸眼裡完全就是欲蓋彌彰的姿態。
——那個人就是你吧？！
強忍住想要吐槽的心情，徐悠芸開始認真地思考要不要用好閨蜜的未來去交換骯髒的利益。
“就目前來看，我們班的男生中至少有一半對櫻川葎子感興趣，按照校內信息的流通速度，保守估計本周之內她的私密情報在全校範圍就會有百分之四十以上的男生需求，假如拆分來銷售的話收益應該有......”
還在碎碎念的聲音中盤算着或許是自己高中三年以來經手的最大一單生意，徐悠芸突然猶豫了起來。
縱然櫻川葎子的情報可以為她帶來莫大的利益，但這同時也意味着她將為此出賣自己唯一的閨蜜。
假如董浮歌也有百合傾向那姑且不談，一旦她是個戀愛觀與常人無疑的芳齡少女，那自己送給櫻川葎子的情報或許就會成為將她引入萬劫不復之地的導火索。
畢竟性格開朗而又直率的董浮歌並不擅長拒絕他人的請求，雖說因為大大咧咧的性格而總會自然略過男生的示好，但如果換做眼前這個外貌可人氣質出眾的大小姐，情況可能就會發生本質的區別了。
沒錯，如果原本對此感到抗拒的董浮歌因為自己給出的關鍵情報被迫接受了櫻川葎子，這段感情最終多半只會為兩人的青春留下一段難以磨滅的傷痕而已。
自己是否能背負起身為始作俑者的這份罪惡呢？
徐悠芸的神情轉而嚴肅，深呼吸之間心中就已然有了自己的答案。
“要說起浮歌那您可找對人了！三圍、喜好還有家庭情況自然不論，其他私密情報身為好閨蜜的我那也是知無不言，只要您願意稍稍透露一下基本信息和家庭背景，還有......”
在好閨蜜的幸福青春和自己的小康生活之間，有情有義的徐悠芸果斷選擇了後者。
在心中默默許諾會用掙來的外快好好補償董浮歌的犧牲后，徐悠芸開始了自己無比利落的商業談判，儘可能希望把自己的好閨蜜賣個好價錢。
然後正當她準備侃侃而談董浮歌的生活日常以表誠意的同時，駐足於門口的腳步聲突然打斷了她不斷開合的唇瓣。
“芸芸？你們在聊什麼呢？”
“噫！”
聽到預想之外的熟悉聲音，徐悠芸喉頭一顫，倒吸了一口涼氣。
心虛地轉過身去，宛如小太陽般惹眼的少女身姿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之中。
好在對方似乎並沒有聽到自己與櫻川葎子的“商業談判”，此時正扶着門框一臉好奇地看向她們。
“呦......呦！古風美女今兒咋來的這麼早？平時不起碼得曠個一兩節課的嗎？”
“我哪有天天曠課啊，今天也只是偶然有事才起早了一點而已。”
不知道為什麼徐悠芸看到自己時是一臉慌亂地表情，因為夢境消失的緣故而過於早起的董浮歌打着哈欠走向二人。
“那個......”
注意力完全放在步步逼近的董浮歌身上，徐悠芸突然被身後傳來的細語聲嚇了一跳。
轉動僵硬的脖頸將視線轉向身後，她看到櫻川葎子正偏着腦袋越過自己身體的遮蔽，微開着雙唇一臉好奇地看向剛剛進入教室的董浮歌。
“噓，交易終止......不對，暫時終止了！”
“不是，葎子只是想問問，為什麼叫‘古風美女’呢？”
好在眼前的大小姐沒有對自己透露到一半的情報不依不饒，徐悠芸剛剛舒了口氣想開口解釋一番，卻被銀鈴般的聲音搶去了話頭。
“因為我的名字吧？畢竟我老爸是個沉迷武俠小說的廢柴作家嘛。”
“浮歌的父親，葎子記得是董浮生先生吧？之前葎子有拜讀過他的作品哦。”
“誒，沒想到老爸的小說還真的有人讀過啊。”
“當然，畢竟是董......唔，董浮歌同學的父親嘛。”
——居然都調查到這個地步了，果然是有備而來的嗎？！
原本因為董浮歌的父母在她進入高中前就遇害過世了，本以為這件事情在校內不可能有人知道的徐悠芸直接將其列為了最高等機密情報，卻沒想到身為轉校生的櫻川葎子卻完全知悉了這一信息。
“究竟是從什麼渠道，難道是校方......不，不對，有傳聞她就是櫻川財閥的大小姐，難道是動用了家族資源......這麼說起來，這個時期的轉學本身就是件相當可疑的事情了......”
越是自言自語着考慮這些詭異的因素，徐悠芸就越發感到細思極恐。
原本她還以為櫻川葎子不過是對性格開朗而面容姣好的董浮歌稍有些興趣，然而現在甚至都快斷定她就是為了董浮歌才動用家族資源轉學至此的了。
就在妄想不斷延伸發酵的同時，一隻白皙的右手重重拍上了徐悠芸的肩頭。
“......你說是吧，芸芸？”
“噫呀！什，什麼，我說什麼嗎？”
順着那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纖白手臂，語氣驚顫的徐悠芸目光飄忽地看向了滿臉匪夷所思神情的董浮歌。
“我的外號啊，‘古風美女’最早就是芸芸喊起來的吧？”
“啊，對對，畢竟浮歌的名字聽起來就比較風雅嘛，人長得又漂亮，不愧是我的好閨蜜......”
感覺徐悠芸顫抖的聲音更多的似乎是在無端誇讚自己，董浮歌剛想問問她怎麼今天的狀態這麼奇怪，卻沒想到對方卻先一步輕嘆了一口氣，曲手搭在了自己的掌背上。
“浮歌，青春總是充滿了奇妙的際遇，就算偶然經歷了從未接觸過的情感，你也一定要試着接納它才行。”
“......你說什麼胡話呢，發燒了嗎？”
看着閨蜜一臉深沉的模樣，感到莫名其妙的董浮歌倒也沒有什麼額外的反應，只是鬆開右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似乎早就對徐悠芸的跳脫表現見怪不怪了。
剛剛坐回熟悉的位置，教室外突然傳來了漸近的清脆響動，皮鞋跟與地面撞擊的聲響即便是在一片喧雜的誦讀聲中也顯得尤為突出。
“嗯，今天居然來了三個人，大家還真是積極。”
稍顯淡漠的男聲在門口想起，雖說單聽其所說的話語多少顯得有些挖苦或譏諷的意味，但因為男人的聲音實在過於平穩而又無質，反倒讓人感覺這句話中沒有了一點惡意。
不等三人看向門口，身着潔凈襯衣與平整西褲的男人已經快步走上了講台，將揣在懷中的厚重文件袋放到了講台上，而後便推了推自己的細框眼鏡，稍一掃看便用視線趕着徐悠芸奔回了自己的座位。
“好了，那就開始晨讀吧，今天就用數學書吧。”
“那個，李老師，晨讀的時間姑且不論，數學書的內容沒辦法用來朗讀吧......”
聽到櫻川葎子相當中肯的質疑，恢復正常狀態的徐悠芸已經先於李維一步解釋起了作為“班級特產”的晨讀環節。
“哼哼，看樣子葎子小姐也是因為從其他班的人口中得到了錯誤信息，所以才會這麼早到校的吧？”
“不，葎子是參照學校規定的時間表......”
“雖然其他班上從六點五十分就開始第二輪早讀了，但是在我們高三（十三）班，卻仍舊沿用着高一時期偉大的的八點十五分到課制度。”
像是說到什麼值得傳頌的偉大事迹一般，徐悠芸一臉神氣地伸手指向櫻川葎子，後者則是本能而不失優雅地往後縮了縮。
“也就是說早讀對我們而言不過是自由活動的時間而已！”
看着滿臉自豪模樣昂首叉腰的徐悠芸，櫻川葎子有些費解地捋了捋長發，不置可否地看向了李維所在的方向。
雖說因為鏡片的反光而看不清李維的視線，但他點頭的動作卻無疑肯定了徐悠芸稍顯有些離譜的解釋。
“沒錯，我認為充分的休息更能提高同學們的學習效率，不過校方的時間表又必須嚴格遵守，所以我們班才會採取輪班制，每天安排一名同學作為代表進行晨讀。”
“所以才會被稱為‘象徵死亡的十三班’吧，在人家看來這完全就是放棄升學率的自滅模式了。”
董浮歌的吐槽聲幽幽地接在李維語氣平和的解釋之後，但滿臉悠閑地撐住臉頰的她卻是一臉調侃般的笑意，似乎對李維採取的這種制度並沒有什麼不滿。
而坐在不遠處的徐悠芸也十分贊同地懷抱起雙臂不斷點頭。
“話說回來，今早我不知為何還是收到教務處的警告了，說是六點二十分的時候教室里一個人都沒有，我記得今天負責晨讀輪班的好像是......徐悠芸同學，嗯？”
“......”
原本還自顧自點着腦袋的徐悠芸一下僵在了原地，雖說李維的表情上看不出一點生氣的模樣，甚至還掛着淡然的微笑，但一股莫名的威圧感已經開始讓徐悠芸感到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雖然不算完美，但這就是我微不足道的人生了。
短髮少女這會突然能理解那些死囚被壓上斷頭台時的心情了，甚至連臨終時開悟的嘆息都不由地浮現在心中。
“芸芸，你看到我的數學書了嗎？”
似乎完全沒有發現這股肅殺般的沉重氛圍，上下翻找着書堆的董浮歌直接略過身為數學教師的班主任，高聲問向閨蜜有關自己教科書的蹤跡。
“數學書弄丟了嗎？不過沒關係，今天的話完全沒有問題。”
“哈？說什麼呢，第一節不就是數學課嗎......”
突然意識到給予自己回答的是教室內唯一的男聲，後知後覺的董浮歌猛地抬頭，卻恰好看到李維正在輕輕敲打講台上厚重的文件袋。
“今天的課程內容是模擬考，像你這樣的天才，就算從不看書也肯定能考到高分吧？”
李維溫和的目光中完全讀不出一點慍怒的情緒，但平穩的聲線中又聽不出一點開玩笑的感覺，過於平靜的氣質宛如無聲盯向自己的赤狼般異樣而驚悚，讓董浮歌不由地感到汗毛倒豎。
——雖然不算完美，但這就是我微不足道的人生了。
董浮歌突然明白好閨蜜的感受了，甚至開始哀嘆起自己的人生居然會終結在夢境之外的地方。
明顯感覺到來自李維的威圧感增幅了一倍，但未被波及的櫻川葎子對此似乎也並不在意，她“咯咯”地輕笑了兩聲，而後便偏頭看回到窗外蔚藍的天空。
遙遠的天穹宛如世界的瞳眸般高遠而蔚藍，蒼空注視之下的世界是如此沉靜而平和，讓人不由地沉浸在片安寧祥和的美好日常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