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歌小姐,快去找林夕!”

急促的言語之間,錦衣稍一挑手,砍空到地面上的刀刃瞬間反轉向上,朝着瘋言瘋語的歡笑狂挑斬而去。

“哈哈哈!沒用的!”

歡笑狂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錦衣的行動,稍一側身便躲開了自下而上的斬擊。

黑刃被錦衣甩手挑至身後,而後他毫不猶豫地再次抽手將刃鋒橫斬而出,自歡笑狂視覺盲點的后腰處追斬而去。

“哈!接下來,你的斬擊會砍向夢境之主!”

“什麼?!”

聽到歡笑狂突然的宣言,錦衣少有的發出了驚惶的喊聲,而他視線中的歡笑狂也在下一秒突然變成了轉身準備跑向電梯處的董浮歌。

聽到指向自己的宣言,少女也旋即回過頭來,卻只看到錦衣以詭異的方式扭曲着身形,原本斬向歡笑狂的黑刀也真的朝向自己劈砍而來。

眼看冰寒的刀刃即將斬裂董浮歌輕薄的腰背,已經出手的錦衣卻沒有辦法停住向前揮出的追斬,就在黑色的人形陷入絕望之際,淺淡的金色花火再一次閃耀於空氣之中。

“權能展開,咳咳......神諭領域!”

雷伽虛弱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錦衣感覺到無形的領域飛速擴張到董浮歌身前,在一陣金色的光芒中只將她略略向前移動了數厘米的距離,但也正好讓少女避開了致命的斬擊。

一陣勁風過後,心有餘悸的錦衣總算停住了手中的鋒刃,他迅速將手中的配刀收回刀鞘,保持着拔刀的姿勢回身看向滿臉不屑與煩躁的歡笑狂。

“切,這老頭的權能真讓人笑不出來,早知道就讓夢魘直接砍死夢境之主了......啊,不對,那樣就拿不到楔子了,大姐頭肯定會不爽的吧......”

陷入沉思般的歡笑狂難得有些安分了下來,神情也變得嚴肅了幾分,但眾人在經歷了剛剛驚心的瞬間過後,面對歡笑狂這股未知的能力也不敢再輕舉妄動了。

脫離險境的董浮歌感覺到雷伽臨時創造的微小領域在救下自己后就如玻璃般破碎消失了,少女也顧不上按照錦衣的指示前去林夕所在的地方,轉身便跑回到雷伽所在的位置。

“咳,咳咳......真是見鬼了,那條‘敗犬’到底從哪裡撿回來了這麼個傢伙。”

此時的雷伽正面容痛苦地趴伏在地面之上,還不時從喉頭咳出少許的血絲,但卻仍沒有將注意力偏離眼前這個強悍到近乎無解的危險敵人。

意識到雷伽是為了保護自己而透支了精力強行展開權能,心懷內疚的董浮歌趕忙蹲到他身邊,伸手想要扶起雷伽查看一下他的狀態,卻被對方無力地撥開了雙手。

“咳,夢魘先生的判斷是正確的,小姑娘得趕快去解決掉上層的‘事件’。”

雷伽有些艱難地撐起了疲憊的身軀,原本還顯得相當健碩且硬朗的身形,此時卻宛如老人般雙腿發顫地佝僂着,一旁的瀋海晴趕緊湊上來架在他的身下。

“嘖,別拖拖拉拉的了,趕緊去找林夕把事件解決了,如果能讓城市像上一次那樣崩壞,說不定就有辦法應付他——”

“哈哈!想應付誰呢?!”

顯然是聽到了三人的“大聲密謀”,歡笑狂並不打算給眾人有所反應的時間,他敏銳地捕捉到了身體負荷達到極限的雷伽,避開錦衣所在的方向便朝着另外三人所在的方向奔襲而來。

“休想!”

錦衣哪裡會給歡笑狂如此輕易接近雷伽的機會,此時也不由得他繼續顧慮歡笑狂那未知而破格的能力,只能硬着頭皮屈膝躍起,算準歡笑狂的運動軌跡,瞬間拔刀重劈而下。

“切,混賬東西。”

不知為何,歡笑狂這次並沒有做出逆轉因果的宣言,而是一個急剎停住了奔襲的步伐,錦衣的揮刀也因此砍空,狠狠將地面砸開了一片裂紋。

意識到自己的存在並沒有改變戰局的能力,甚至還可能會成為以夢境楔子為目標的歡笑狂所針對的對象,董浮歌不再繼續猶豫,她趁着歡笑狂遭到阻攔的空檔,瞬間喚醒權能后宛如赤色的電焰般沖向了電梯間。

剛剛反應過來董浮歌有脫離戰場的打算,匆忙追上視線的歡笑狂卻只看到一連緋紅的殘影,以及完全閉合的電梯門。

“哈哈!這也太誇張了,複合型權能的被動增益真的有這麼強嗎?”

“嘖,夢境之主當然會有額外的補正,連這種常識都不知道,果然你除了像個傻子一樣哈哈哈之外就一點多餘的腦容量都沒有了嗎?”

聽到瀋海晴的嘲諷,歡笑狂勾起的嘴角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倒映在黑刃之中的輕蔑視線也掛上了幾分真切的殺意。

“切,真讓人笑不出來,這麼有趣的世界為什麼會容得下你這種傢伙呢?”

趁着歡笑狂被瀋海晴吸引分神之際,架刀在他身前的錦衣突然振刀向前,氣勢凜冽的一刀直逼敵人的額首。

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力未能集中的原因,多次利用能力規避攻擊的歡笑狂這次卻沒能及時應對來自錦衣的突襲。

雖說通過稍有些慌亂地後仰勉強避開了斬擊,但歡笑狂的額頭上還是留下了刃風斬出的淺淡刀痕,腥血也緩緩染紅到了他的鼻樑位置。

“哼,這會兒不躲了嗎?還是說已經準備好束手就擒了?”

意識到歡笑狂棘手的能力必然也存在某種限制,瀋海晴緩緩放下了虛弱的雷伽,帶着不屑的語氣走到歡笑狂面前,與擺好架勢的錦衣一同逼到敵人身前,還不忘輕蔑地輕笑了兩聲以作嘲諷。

“哈,哈哈......你們這群混賬,至少準備在死前好好笑出聲來吧!”

歡笑狂慢慢抹掉了額頭上的腥熱的血液,惡狠狠地用犬齒咬上染血的拇指,將自己的鮮血舔入口中,仍舊勾起誇張笑容的嘴角早已變得有些僵硬,甚至連右眼那道駭人的傷口都因為他的面部表情而變得扭曲了起來。

“嘖,你還是自己滾去另一個世界笑個夠吧。”

看到麻煩的對手似乎動起了真切的殺心,放出狠話的瀋海晴也不敢輕敵,隨時準備展開自己的權能,配合身旁的夢魘為趕往大廈上層的董浮歌爭取足夠解決事件的時間。

聽着下方喧雜的紛斗聲漸漸輕遠,董浮歌焦躁地抬頭看向電梯操作盤上迅速攀升的數字,在不斷從電梯縫隙間閃過的赤紅光影之中,感受着飛速上行時的失重感。

雖說趁着歡笑狂分神之際順利逃離了大廳,但董浮歌並不知道自己應該在哪一層停下,只能按着印象按下了五十層的按鈕,暗暗祈禱那個熟悉的辦公室恰好就在這棟百層大廈的半腰位置。

“說起來,之前的回憶里我好像就是在這邊被人弄失憶的吧......”

趁着電梯還沒有到達目的所在的樓層,董浮歌一邊平復心情,一邊梳理起了蘇醒於紅黑都市之前自己身臨其境般回憶起的那些記憶片段。

目前看來,自己白天暈倒在市政廳門口之前看到的那支鋼筆顯然是關鍵所在。

自從董浮歌看到那支別在許昌途口袋中的鋼筆后,她立刻就想起了那是屬於已逝父親的物品,而在後續復蘇的回憶之中,她也親眼看到了許昌途從父母遇害的現場摸走了那支鋼筆,甚至連乍看之下與這些事情都毫無關聯的碰瓷事件中都出現了那支鋼筆的蹤影。

“這麼說起來,冷弈學長應該知道些什麼吧?為什麼之前在墓園沒有跟我說清楚呢......”

作為碰瓷事件的核心人物,經手過父親小說和那支鋼筆的冷弈顯然掌握着某些自己不知道的細節或線索,加之在與冷弈直接會面之前並沒有任何於他相關的記憶,種種跡象都證明他在董浮歌缺失的記憶中擁有與父母和許昌途近乎同等的重要性。

但如果冷弈是作為許昌途的幫手而存在的話,他理應盡量避免與記憶缺失的自己碰面才對,然而墓園時那種熱切的態度,顯然是懷有某種目的而接近自己的。

“記憶中他好像也是個沒啥毛病的學長,難道是專程想引導我找回記憶嗎?”

過於零散的記憶仍舊讓董浮歌難以看清整個事件的全貌,也無法判斷冷弈所處的立場,一切只能等到夢醒之後再設法與他當面對質了。

相比冷弈和許昌途,出現於董浮歌記憶之中的市政廳場景反倒更讓她在意。

“沒看錯的話,那應該是夢晶石沒錯吧......”

董浮歌托着下巴細想了一下,她在回憶之中看到的湛藍色光輝的確應該來自夢晶石,但根據瑟維爾之前給他科普的知識,在現實世界使用夢晶石應該只能用作針對“夢旅症候群”的鎮靜效果而已,對於身為一介常人的自己而言應該是不具備任何效用的。

這麼想來,一切的原因果然還是出在當時伸向自己面前的那雙手的主人,再加之回憶最後自己聽到的那句話,不由地讓董浮歌懷疑起自己的記憶缺失是不是某種增幅后的權能效果所導致的,而權能的主人或許就是那個不明身份的女性。

“但是權能效果好像不能在現實世界生效吧......算了,搞不明白。”

董浮歌撓了撓頭,片刻間便放棄了繼續思考,畢竟當務之急還是在於解決當前正在重溯的事件,如果能順利引發與之前相同的都市崩壞,或許可以有效限制歡笑狂那種棘手的能力。

而且根據上次的經驗,與董浮歌有所關聯的人似乎不會被捲入都市的崩壞之中,此消彼長之間無疑可以極大提高眾人對抗歡笑狂的勝算。

這麼想着,董浮歌也已經在心底確定了解決事件的方法。

一直以來,董浮歌都刻意迴避着可能致人傷亡的行動,哪怕是對夢境中那些僅有模糊輪廓的人形也是一樣,這也是之前致使夢中事件產生回溯的主要原因。

而這種偏執的源頭,現在想來大概就是自己的父親董浮生在小說《錦衣行》中描繪出的那種“善惡有報、黑白分明”的理想願景,而自從年幼的董浮歌獲贈這本小說后,就開始不自覺地將這種記寫於文字之中的“理想”當做了父親對自己的希冀與期望。

然而在父母遇害之後的三年裡,董浮歌卻發現自己內心對於“惡行”與“加害者”的憤怒與日俱增,從一開始對殺死父母的犯人那種咬牙切齒的憤恨,再到之後哪怕看到有人隨手扔下垃圾雜物都會想對其付諸暴力,董浮歌心底積攢的“憤怒”不知不覺已經達到了近乎扭曲的地步。

儘管如此,董浮歌卻不斷抑制着這種情感,她始終用父親書中的理想蒙蔽自己,讓自己認為發自內心想要追求的是懲惡揚善的正道,是無人受傷的完美結局,而不是“憤怒”這種醜惡的情緒。

在這種對理想的偏執追求之中,董浮歌外顯出一種陽光而正面的形象,卻又每每無法抑制躁動的內心,矛盾的心神就宛如臨近噴發的活火山一般,但仍被她完美地掩蓋在了自欺欺人的“理想”願景之下。

而隨着記憶的突然消失,這種自欺欺人的觀念卻突然變成了自己的“真實想法”——也難怪最近的董浮曲對待自己時那麼敏感而細緻,雖說在外人看來自己與之前別無二致,但清楚自己內心積蓄有暴力衝動的弟弟肯定一眼就看破了其中的異樣。

如此想來,或許自己真的像回憶中的女聲所說的那樣,忘記心底的“憤怒”后安然地生活下去才是對自己和親人而言最好的結果,但沒成想這座紅黑都市的出現卻徹底粉碎了這種可能性。

在順着復刻於記憶中的場景順藤摸瓜找到線索后,墜入夢境的董浮歌最終還是看清了自己一度逃避的本心,她明白這與一度遭到封鎖的記憶一樣,是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棄之不顧的東西,是鑄就這個夢境的心像根源,是解決所有事件的唯一途徑。

操作盤上的樓層終於接近了目的地,在門縫之間閃過的紅色光影勾勒出了少女輕揚的嘴角,董浮歌篡緊雙手狠狠撞拳,決心甩下自己用以自我掩飾的理想假面,徹徹底底地順從本心行動一次。

“雖然對不起老爸的期待,但我不想再為自己的力所不及而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