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旅症候群,也被称为梦旅综合征,出现这种症状的梦旅者会在每次入睡的时候进行无意识的随机梦旅。”

面对一大清早就火急火燎跑到咖啡店的董浮歌,雷伽正不急不缓地向她解释着昨晚发生在沈海晴身上的情况。

“经历过一定次数的梦旅,并且在梦境中体验过威胁自身生命的刺激,满足以上两项条件,梦旅者就会出现梦旅症候群的症状,所以其实大部分的梦旅者都患有这种‘怪病’,而梦晶石就是与之对应的‘特效药’。”

满溢的咖啡馨香混杂着刚刚点燃的香烟烟气,让不算很大的店内空间塞满了危险却沁人心脾的好闻气味。

不过此时的董浮歌根本无心于此,她正大大咧咧地坐在临门卡座的沙发上,焦躁难耐地不断用小勺子敲打着咖啡杯的边缘。

从她得知沈海晴仍旧处于昏睡之中开始,就一直处于这种微妙的情绪状态。

“我想你也多少注意到了,其实梦晶石的原石就是梦旅者们从各个梦境中回收的梦境楔子。”

雷伽取下刚刚吸了两口的香烟,毫不珍惜地直接塞灭在烟灰缸中,在升腾而起的朦胧烟雾之中继续对心不在焉的少女解释着有关梦旅症候群和梦晶石的事情。

“拥有楔子性质的梦晶石可以‘欺骗’梦旅者的大脑,让他们认为自己的意识回到了自己遗失的梦境,这样一来失去了做梦能力的梦旅者就可以安稳的入眠,不用担心发生过于危险的无意识梦旅。”

“无意识的梦旅很危险吗?”

“当然,小姑娘只经历过自己的梦境,所以可能不太清楚,梦旅本身就是风险极大的活动。”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雷伽再次点燃了一根新的香烟,朦胧的烟雾再次开始环绕在淡黄色的顶灯微光之下。

“毕竟梦旅者对于他人的梦境而言就是病毒一般的异常存在,遭到来自梦境内的攻击与排斥是相当正常的事情,再加上梦旅症候群还会给梦旅者带来幻听、幻视之类的影响,在症状影响下持续梦旅的梦旅者,死在不知名的梦境之后变成植物人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那沈海晴他......”

看到董浮歌紧咬着下嘴唇的模样,雷伽也从她焦虑的神色中轻易看出了她心中满溢的担忧感,看起来眼前的小姑娘的确对十分牵心于沈海晴的安危。

“说回海晴的状况吧,梦晶石可以帮助梦旅者引导出潜藏的大部分权能力量,使用者可以借此暂时突破自身权能的限制,而代价就是承受权能效果结束后的反噬,毕竟梦晶石只是暂时‘欺骗’了大脑而已。”

雷伽在言语间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比了个枪形的手势,在梦境中亲眼目睹过沈海晴惨状的董浮歌对于雷伽暗示的危险性也心知肚明。

“听你的描述,海晴昨天是利用梦晶石强行展开了第四次权能,这种强行破除权能限制的用法,自然也会导致更加严重的反噬,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直接影响到他现实之中的身体机能,但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恢复如初了,所以不用太担心。”

随着一阵烟雾从雷伽干燥的嘴唇间长吁而出,他的身体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如果当时我的权能还在锦衣身上就好了......”

虽说雷伽的劝慰让董浮歌稍微放下心来,但或许是对获得了权能但依旧毫无作为的自己感到有些不满和丧气,她的语气仍旧显得相当消沉。

虽说没有听清董浮歌喃喃低语,但雷伽也大致能够明白少女情绪消沉的原因,在自己漫长的梦旅历程之中,他已经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情了。

“小姑娘,虽然我不清楚你们在梦境里究竟遭遇了什么事情,但是你要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要为昨夜之梦而后悔’,这是梦旅者之间少有的共识。”

雷伽再次掐灭了手中的香烟,言语之间也开始变的语重心长起来。

“与其因为上一个夜晚的失败而消沉,不如考虑一下怎么活过下一个夜晚,所谓的梦旅者就是这样时刻与危险相伴的存在,并不是什么值得向往的美好事物......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以此劝说梦境的主人将梦境楔子交由我们回收,而不是一味放任梦旅者的数量继续增长就是了。”

此时的董浮歌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在初见沈海晴的时候,他对锦衣的敌意那么强烈——身为梦旅者的他随时面临着丧生于红黑都市的危险,任何优柔寡断的行为都可能让他在下一秒成为锦衣的刀下亡魂。

对于初入红黑都市的沈海晴而言,恐怕只有设法先发制人地杀死每一个非人的存在,才能真正确保自身的安全。

可是如果梦旅是这么危险的事情,沈海晴又为何要冒着风险来帮助自己结束这场诡异离奇而又危机四伏的梦境呢?

只是一味的思考根本无法得出结论,此时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大概就只有昏睡在楼上的沈海晴本人罢了。

“总之海晴的状况已经相对安定了,小姑娘没必要多想些什么......说起来,小姑娘看起来还是高中生的样子,学校那边没问题吗?”

董浮歌像是突然惊觉了什么事情一般目光呆滞地抬起头,顺着雷伽的手指看到了悬在咖啡杯架上的深褐色挂历,大大的“星期一”深深印在了她的瞳孔之中。

“啊啊啊啊啊!我还说今天浮曲怎么那么早就出门了,这下全完了啦!”

一身绯红的少女几乎是从沙发上整个弹起身来的,她这才意识到,连续三天的入梦让她完全混乱了现实世界的时间。

此时她已经仿佛已经可以看到某个沉默不语的恐怖身影了——对于现实世界中天不怕地不怕的董浮歌而言,唯独自己班主任是她怎么都应付不来的对象。

在她看来,那种令人窒息的无声压迫感甚至不输梦境中那头赤狼暴躁的杀意。

董浮歌一手撑在咖啡桌上,脚下一蹬便跃起身来,如体操选手般动作轻巧地翻过咖啡桌。

稳稳落地之后,少女直接略过雷伽那种害怕地板被她踩碎的忧虑眼神,飞也似地推开咖啡店的木门,眨眼间便冲到了熙熙攘攘的街道之上。

在一声沉闷的碰撞声和一阵零碎的道歉声过后,咖啡店缓缓闭合的门突然被什么人从外拉住,清脆的风铃声迫使刚刚拿起咖啡杯开始细细擦拭的雷伽暂且放下了手头的工作。

“欢迎光临。”

简单的迎宾语自然地脱口而出,然而进店的客人却让一贯有些浮夸做作的雷伽露出了惊异的表情。

缓缓拉开的木门之外,首先探进店内的是一柄黑色的阳伞,而后身着礼裙的女性动作优雅地迈步进入店内,高跟鞋与木地板碰撞发出的响声不断回响在狭小的店面之中。

看着头戴黑色头纱,宛如出席葬礼般阴郁着装的女性,雷伽原本挂在脸上的营业性笑容很快散去,以一种稍有些冷漠的眼神注视着她。

“海晴看起来......还活着?”

“很遗憾,睡的正香呢。”

旋转着阳伞的女性随意挑了一个与雷伽稍远的木制高脚凳,揽住礼裙的下摆小心踩住凳底的边框坐了上去,黑色的阳伞则被收起过后放在身侧。

“果然还是不行吗?如果那位醒梦者愿意亲自行动就好了。”

“醒梦者?小姑娘的梦境里有醒梦者?”

女人阴郁的低语险些惊掉了雷伽捧在手中的咖啡杯,而一脸烦躁地咬着手指的女人对此充耳不闻,甚至连视线都没有瞟来一眼。

“很遗憾,那位醒梦者是保持中立的,不过这都无所谓了,我这次来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会让海晴单独进入完整梦境?”

“......他已经有这个实力了,我和雷昂还要处理另外的事情。”

“别自欺欺人了,你明知道单独入梦的海晴早晚会被我处理掉。”

女人放开咬在嘴间的指甲,暗红色的唇瓣勾起了轻笑的弧度。

“实话实说吧,症状晚期的你还剩下几次梦旅的机会?”

女人的话语宛如毒针般刺入雷伽的心脏,他的表情也开始变的严肃起来。

看到面容沧桑的中年人陷入了预想之中的沉默,女人似乎也放弃了继续追问的打算,毕竟她也只是打算来确认一下沈海晴的状态而已。

“算了,只要没有你那个麻烦的权能,处理海晴的事情也就轻松多了,你就躲在这里慢慢祈求他能够活过下一次梦旅吧。”

女人拿起了靠在椅子边的阳伞,小心跳下高脚凳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略微发皱的礼服,而后便朝着进来时的方向踱步而去。

行至门口,女人将手搭上门把,又勾起嘴角偏眼看向神情严肃的雷伽。

“如果不希望海晴继续陷入险境的话,不如趁早把那位无名奶爸的所在告诉我吧......还是说你有其他的破局方法吗,梦旅者?”

眼看着已经无法从保持沉默的雷伽口中获得任何答复,女人像是失去兴致了一般推开了木门,不急不缓地离开了店面。

直到木门闭合的风铃声归于平静,雷伽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居然不点单就走了,真是个没品的女人......不过如果有醒梦者存在的话,海晴的状况就的确有些危险了。”

雷伽拿出了收纳在柜台之中的水滴状梦境楔子,在湛蓝色的微光之中静心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如果没有这颗完整楔子的庇护,现在的他恐怕连安然入睡的权利都没有了吧?

雷伽明白作为梦旅者的自己即将走到极限,接下来的任何一次梦旅都可能撕裂他的神经,让他无法抵抗地丧命于某个缥缈的梦境之中,因此他必须得权衡自己往后的每次行动值不值得自己冒上这样的风险。

“只能寄希望于雷昂了吗,如果他能找到那个丫头就好了——”

“嗯?有人在找我吗?”

银铃般清脆的少女轻语突然凭空响起,雷伽被突然出现的气息吓了一跳,手中的咖啡杯也应声落在地面上,在“啪”的脆响声之中摔碎成了一地碎屑。

“说起来,其实你已经没办法继续梦旅了吧?没有被看透真是万幸呢。”

雷伽目瞪口呆地看向自己面前的卡座,一个黑色的人形正动作轻巧地踩在他心爱的咖啡桌上,在淡黄色的灯光之下,朦胧的身影渐渐被染上了色彩。

随着灯光不断漫洒而下,少女的轮廓逐渐清晰,深栗色的发丝被两个蓝白相间的精致发带稍稍束起,齐颈的短发在暗淡的灯光之中却闪耀着宛如黄金般灿烂的辉光。

精致小巧的五官之中,那对深红色的瞳孔宛如吸血鬼般充斥着令人胆寒的美丽,让人难以从她白皙的面容之中挪开目光。

随着色彩渐渐晕染,少女身穿的白色露肩小礼裙也渐渐显露于灯光之下,大大的蝴蝶结坠饰挂于胸口之前,姑且掩盖住了她略显贫瘠的第二性征,礼裙蓝色的后摆上点缀着白色斑点,竭力衬托着少女玲珑可爱的气质。

少女举起自己戴着淡黑色薄纱过肘手套的纤长手臂,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踩在了咖啡桌上,于是迈着小步子动作轻巧地跳下桌面,似乎并不介意自己裙摆之下露出的纤细小腿与白嫩的双足粘上灰尘,只是一心打理着自己漂亮的小礼裙。

看着苦苦找寻的对象居然毫无征兆地在自己面前凭空出现,雷伽感觉一句话噎在喉头,却宛如失语般怎么也挤不出来。

沿着那束不自觉投向自己白皙裸足的目光,少女的视线缓缓上行。

在四目相对的瞬间,雷伽才总算注视着那双交映着湛蓝色微光的深红瞳孔,缓缓说出他找寻良久的某个姓名。

“林夕......你究竟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