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黑都市‘洛特施华兹’,神之梦旅是这么定义你的梦境的,虽说名字对于梦境而言也没有太多实际意义就是了。”

沈海晴将一块色泽通透的乳白色圆形玉盘放在董浮歌的眼前晃了晃,被称作神之梦旅的玉石上雕刻有云雾一般的奇妙纹路,之前在梦境之中董浮歌就已经远远看到过沈海晴将它系在腰间,但近距离观察起来却给人一种越发奇妙的感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董浮歌一直被自己注视着的神之梦旅微微泛起了银白色的光芒,雕刻的云雾纹路宛如脱离了圆盘一般缓缓飘转了起来。

飘转的云雾仿佛从湿润的瞳孔进入了自己的脑海之中,而董浮歌的意识也像是抽离了身体一般变得遥远而轻浮,就像是上课开小差的感觉一般,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就快漂浮到什么未知的地方去了。

好在沈海晴适时地将神之梦旅收回了手中,董浮歌也像是被老师的粉笔叮到了脑门一样瞬间惊醒过来。

“别一直盯着看,否则会被拖到奇怪的梦境里去的。”

“顺带一提,海晴和雷昂就是靠着神之梦旅才能进入你的梦境的,像他们这样可以进入其他人梦境的家伙一般被称为‘梦旅者’。”

雷伽适时地接过了话头,他掏出了一本看起来有些陈旧的笔记本,摊开到插有书签的一页,转手递给了董浮歌,不大的书页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有关梦旅者的内容。

董浮歌首先注意到了梦旅者的权能。

根据笔记本上的记载,每一名梦旅者都拥有某种独有的权能,权能的能力效果则取决于他们成为梦旅者之前的梦境来决定。

仔细回想了一下,董浮歌在昨晚的梦里的确见过沈海晴使用了什么奇怪的能力。

那种被他称作“暗噬”的黑色物质一度把保护自己的黑衣刀客逼入了绝境,而且还瞬间吞噬了赤色巨狼的头颅,如果说梦旅者人人都有那么强的能力,也未免太强力了一点。

“这个梦旅者的权能,为什么说是由他们成为梦旅者之前的梦境来决定效果的呢?”

“小姑娘意外的还挺敏锐嘛,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梦旅’这种事情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成为梦旅者的前提就是放弃自己做梦的能力,而被梦旅者放弃的梦境就是他们权能的根源,反过来说,权能就是他们梦境根源的具现化体现。”

面对董浮歌的疑问,雷伽很快给出了答复,但听起来过于专业的简略回答反倒是让少女更加的摸不着头脑,她只好顺着自己能听懂的部分继续话题。

“权能什么的姑且不论,做梦这种事也能算是一种能力吗?”

董浮歌的疑问不无道理,毕竟做梦似乎是人人都会去做的事情,从科学的角度出发,做梦甚至可以说是每个人类都具备的生理反应——实际上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诸如“做梦的天才”这一类的评价。

然而雷伽却对此却只是摇了摇头。

“小姑娘在昨晚之前应该也有过做梦的经历吧?做梦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要说怎么样的话......挺普通的吧,就像是发生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虽然董浮歌还是感觉一头雾水,但雷伽却摆出了一副“你说到了重点”一样的神情。

“没错,所谓梦境就是现实之外的另一个世界,而你就是那个世界的造物主,是梦境居民尊奉的神明。”

看着雷伽摊开双手一本正经地解释,董浮歌看向这个中年人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她当然能够明白雷伽话中的蕴意,或者说大概每个人在她这个年纪都会有类似的唯心主义观念。

诸如“其实世界是以我为核心构筑的”、“梦境是平行世界中另一个我的记忆”之类的想法,乍一听似乎颇有道理,但难以被证明倒也是不可回避的问题。

真伪姑且不论,这样的想法在年纪稍长之后,一般就应该会被当作黑历史永远封存起来了才对——至少不太会对“正常人”提及。

“这种叫什么来着?中二病?”

董浮歌指向雷伽的方向,看向埋头在桌面上的沈海晴,似乎打算从他那里确认一下面前这位大叔的心理年龄是不是有些和外表不符,然而后者似乎也不想对雷伽略显尴尬的解释做出回应。

氛围逐渐变得有些凝固,好在一阵悦耳的风铃声及时打破了这份尴尬。

“老爹,就是因为你总是把事情解释的这么奇怪,才会被瑟维尔他们说成是神棍的啦。”

从身后传来的声音流露出满溢的活力感,董浮歌循着声音扭过去,恰好看到穿着酒保服的金发青年推门而入。

看到与雷伽同款的装扮,董浮歌第一时间就对来者感到眼熟,拧巴着眉毛在记忆之中深挖了一轮后,她恍然大悟般地伸手指向了对方。

“想起来了,是把我拖到信号灯后面的家伙!”

“我叫雷昂......这位小姐的关注点好像意外的有点独特。”

“什么叫神棍啊?没想到连雷昂你这小鬼都不能理解我!”

“啊,真是够了。”

沈海晴不耐烦的声音一下插入到三人的乱作一团的对话之中。

“总而言之,如果昨晚的那个梦境继续下去的话,你的意识早晚有一天会被留在哪座奇怪的城市里,然后现实之中的你就会一睡不醒。”

少年敲了敲桌面,把董浮歌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自己身上。

“而我们就是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才会冒着生命危险跑到你的梦里去帮你解决问题的,这么说你明白吗?”

董浮歌怔了一下,回忆起了昨天自己梦境里一团糟的情况,当时进入梦境的沈海晴在跟锦衣对峙的时候似乎也提到过相关的话题。

“我有点印象,好像是要消灭梦魇什么的?”

“没错,结果而言就是这样。”

接过沈海晴的话头,雷昂也走到了桌边,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跟沈海晴所持一模一样的白色玉盘。

“昨晚真是不好意思,因为神之梦旅从进入你的梦境开始就一直显示有梦魇的反应,后来的发展也混乱的一塌糊涂,所以我们也没有跟你解释的余裕。”

雷昂手中的神之梦旅也隐现着白色的微光,已有经验的董浮歌这次刻意移开了目光,以免像之前那样被玉盘勾走了魂。

“神之梦旅除了能把我们引入梦境,还可以对梦境中的梦魇或其他梦旅者产生反应,因为我们和梦魇的本质都是你梦境中的‘异物’。”

雷昂小心地收好了自己的神之梦旅,而后便示意董浮歌将手中的笔记本向后翻页。

“梦旅者进入梦境的理由可能五花八门,但梦魇一般而言是很单纯的,他们普遍只是为了自己能保持存续而行动,而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让梦境主人永远沉睡就是最高效的方法。”

董浮歌把手中古旧的笔记向后翻了翻,很快就找到了与梦魇相关的很短一部分内容。

笔记上对于梦魇的描述相对有些模糊,但可以确定的是并非大部分人的梦境之中都会存在梦魇,或者说只有很少的情况下才会有梦魇寄宿于梦境之中。

从生理上来说,每个正常人在睡眠期间都会有数次的做梦经历,但这些梦境大多都是碎片化的场景拼凑,很少会出现连贯性的梦境。

由于这些零碎的梦境在一次苏醒过后就很难再次出现,因此并不具备让梦魇寄宿其中的条件。

——但如果某个人对于某个事物抱有了过于偏执的情感或怨念,导致某个特定的场景有可能反复被自己梦见,那么这个具体的梦境就有可能催生出寄宿其中的梦魇。

而诞生于梦境之中的梦魇也会为了掌控梦境而诱骗梦境的主人慢慢融入到梦境之中,如此一来它们才有可能保证自己存在的安定,毕竟它们是只能寄宿在梦境之中的个体,一旦梦境的主人选择结束了梦境,那就同时意味着给它们宣判了死刑。

由于做梦者通常意识不到自己身处梦中,因此很容易就会受到梦魇的诱导,最终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的区别,让意识永远留在了梦境之中,而梦魇由此也可以彻底掌控梦境的权能,反倒成为梦境的主宰者。

“也就是说,昨晚的锦衣和那头狼到头来其实也只是在演戏而已?就为了诱导我?”

董浮歌皱着眉头回忆着昨夜梦境里的细节,但她无论如何都感觉不出那两个所谓的梦魇有“诱导”自己的意思。

从一开始就对自己充满了强烈保护欲的黑色刀客锦衣尚且不提,董浮歌丝毫没有从那头赤狼身上感受到任何“友善”的要素,倒不如说它完全是想让自己死在梦里才对。

那些意求自己消失的嘶哑人声再次浮现在脑海之中,即便只是回忆,野兽嘶嚎出的人语仍旧让董浮歌感觉汗毛倒竖。

“谁知道呢,你的情况有些特殊,虽然梦旅的经验算不上丰富,但是我从来没听说过一个梦境里出现两个梦魇的情况。”

沈海晴不断用咖啡勺敲着木桌边沿,并没有完全赞同董浮歌的结论。

“说到底,你完全就没有受到一点诱导吧?通常而言人在睡醒之后很快就会忘记自己梦境的内容,你反倒是越来越清楚了。”

“啊,这么说倒也没错......”

董浮歌这时候才察觉到自己的异样。

虽说此前她也经常会有做梦的体验,但那些都跟笔记本上记载的一样是一些零碎的事情,自己甚至在睡醒之前就已经忘记大部分的内容了。

可唯独这一次,梦境里的诡异的红黑色调还有赤狼那猩红的尖锐凶齿仍然清晰的印在自己的脑中,甚至还随着时间被她回忆起了越来越多的细节。

“所以说,我到底是碰到什么情况了?”

面对满脸无奈地摊开双手的董浮歌,雷伽一把抽回了她手中的笔记本。

“小姑娘也别多想了,这本笔记里记载的都是‘通常情况’,是一些比较小型的碎片梦境里才会发生的事情,而你创造的红黑都市远比这些碎片梦境要完整和离奇得多。”

雷伽把笔记本放回到吧台后方的小抽屉里,而后取出了一颗湛蓝色的结晶,如同工艺品般美幻的结晶在咖啡店的灯光之下发出海水般透亮的淡蓝色辉光,光是注视着它都能让人宛如沉入了水底一般感受到无边的沉静与安稳。

“这玩意是梦境楔子的一部分,也可以理解成维持梦境存在的能量来源,同时也是梦境主人或者梦魇用来掌控梦境的工具,梦旅者们在消灭梦魇之后都对这玩意进行回收。”

言语之间,雷伽又从口袋掏出一块质感类似的碎块,尽管同样泛着湛蓝色的微光,但不仅亮度很低,大小也仅仅与拇指相当。

“通常而言,梦旅者在单个梦境中只能回收到像这样残碎的碎片楔子,而这个完整结晶则是我和海晴一起从某个‘完整梦境’之中回收的。”

“完整梦境?”

“没错,相比大部分存在梦魇的‘碎片梦境’而言,传说有一类梦境存在更加庞大的容量,梦境世界的规则和逻辑也更加严谨,但相对的梦境之中的梦魇会更加强大,还会出现许多光怪陆离的景象和难以预想的状况,梦旅者之间把这种超常的梦境称作‘完整梦境’,但这样的梦境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雷伽把手中的结晶放在了桌上,水滴状的结晶上看不到一点人工雕琢的痕迹,但平整顺滑的表面却怎么看都不像是天然而生的存在。

“直到两周前,传说中的‘完整梦境’又一次出现了,也就是我和海晴处理掉的那个梦境,而小姑娘的梦境很有可能就是近百年来可以被确认的第二个‘完整梦境’。”

雷伽的语气显得无比严肃,沈海晴和雷昂也在一旁沉默不语,董浮歌虽然只是有了个大概的认知,但她已经意识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那就是自己已经被卷入到某个莫名其妙的大事件之中了。

大概是为了缓和一下紧张的氛围,雷伽啪嗒一声点起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之后让烟雾徐徐探出,又恢复了故作深沉的轻松神情。

“总之小姑娘的梦境还有很多不确定性,你为什么会留有梦境的记忆也还不清楚,但如果放着不管的话小姑娘早晚都会在梦里丢掉性命吧。”

雷伽拍了拍坐在一旁的沈海晴,对方则有些嫌弃地抖了抖肩膀。

“万幸,这里还有个讨人嫌的少年处理过另外一个完整梦境,多少可以对小姑娘的情况有所帮助,而且听你们的描述,现在不是还有个比咱们更了解这座‘红黑都市’的家伙存在吗?”

沈海晴似乎已经意识到了雷伽接下来要说的话,而董浮歌也似有若无地浮现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只看着雷伽把还没吸上两口的香烟毫不心疼地按进了烟灰缸,而后便在缓缓升腾的朦胧烟雾中继续开口。

“再回去梦里一趟吧,人类不知道的事情,去找梦魇问问就清楚了......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