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呜......不要啊!”

巨大的冲击波将董浮歌直接掀翻在地,本能告诉她此时应该立刻转身逃跑,但颤抖的双腿却让她连起身都无法做到,原初的恐惧在巨狼咆哮的瞬间占据了她全部的大脑。

作为梦境主人的董浮歌在第一时间就本能地感受到了这头凶兽的性质,她感觉心底有某个声音在无法抑制地宣判着自己的死亡,少女也因此不受控制地发出了满溢着绝望感的惊叫声。

赤狼的视线因为这声不合时宜的惊叫而被瞬间被拉到一侧,此时的董浮歌宛如身处噩梦般抱头蹲伏在地上,浑身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绝望不断地颤抖着。

看到颤抖的少女,狂暴的恶兽立刻无视掉了面前的梦旅者,毫不犹豫地循着扭身相向,张开血盆大口猛地咬向蹲伏着的董浮歌和护在她身前的锦衣。

面对可以轻松扯碎自己身躯的锐利狼牙,一心考虑如何保护董浮歌的锦衣果断放弃了进行规避。

他将冰寒锐利的长刀平立于身前,看准巨狼扑袭而来的空隙猛地向前一记横斩,刀锋呼啸着划过了巨狼用以支撑身躯的左前肢。

随着锦衣猛一拉刀,一道深可见骨的创口瞬间出现在巨狼的肢体之上。

虽说剑柄传来的手感让锦衣确信刚刚的一刀扎实地斩到了赤狼,然而野兽的伤口内里完全看不到任何血肉,只有不断溢出的猩红体液,让人怀疑它究竟是不是拥有生命的生物。

锦衣没有选择停步,反而潜身钻入赤狼腹底,转身又是一刺,黑刃精准地探入了方才斩出的伤口之中,黑寒的利刃直接贯穿了赤狼的左足,但庞大的野兽仿佛不知道疼痛一般继续朝着董浮歌的方向驱动着壮硕的躯体。

锦衣见状,用左手死死抵住刀背,迅猛扭腰的同时奋力推手,在一个漂亮的回转之后,锐利的刀刃配合赤狼扑袭的动能瞬间自伤口撕裂了它的整个左前肢。

庞大的断足一下飞撞到旁边大厦的墙壁上,而失去前肢的赤狼也因为失去支点而重重跌撞到董浮歌的身前。

面对地震般的巨大震动,董浮歌满脸惊惧的睁开双眼,不想恰好与侧倒在自己面前的赤狼对上了视线。

那股野兽独有的肃杀眼神如同锐齿一般骤然刺入董浮歌的心脏,她瞬间感觉如同心肺都停止了机能一般,巨大的绝望感以窒息的方式反映在了她的身体上。

躲过赤狼躯体重压的锦衣一闪身回到董浮歌身边,反手持刀后双手揽住她的脖颈和双腿,将她一把抱起后三两步后撤到了沈海晴和雷昂身边。

“呼吸,浮歌小姐,记得保持呼吸。”

沈海晴看向身旁安抚着董浮歌的黑衣剑客,但还来不及为他行云流水的刀法惊叹,赤狼的目光已经再一次锁定到了仍感到心有余悸的少年身上。

随着它的一声长嚎,原本消失不见的右前肢和遭到斩断的左前肢竟以惊人的速度重新生长而出——不,与其说是生长,不如说是那些不断流出的赤红体液直接汇聚成了原本缺失的肢体。

与此同时,沈海晴感觉到腰间的乳白色玉盘剧烈的颤动起来。

他不可思议的看向那只猩红的庞然大物,同时迅速调整了呼吸,在确认自己的身体状况有所恢复的同时第三次驭使起自己的权能,周身近五米直径的圆形地表瞬间被镜面般毫无波澜的黑色物质所占据。

“我可没听说过同一个梦境里会存在两个梦魇,这是开的哪门子玩笑?”

“鄙人倒是不介意同你们谈谈这个问题,这里要不要先试着合作一下?”

在确认董浮歌不会因过度的刺激而晕厥过去之后,锦衣重新将黑色的长刀架在自己的身前。

他明白眼前的赤狼并不是自己可以独自应付的对手,从本质上而言,它在某种意义上甚至是自己的天敌。

这种情况下,最好的方法无疑就是同身边的梦旅者暂时联手,对方棘手的权能在这种时候肯定会起到一定的作用。

尽管如此,锦衣还是不敢保证刚刚跟自己厮杀一处的家伙会不会对自己或者董浮歌不利,因此言语之间还不时瞟向身侧的沈海晴,确认他脚下的黑色物质没有继续向自己和董浮歌的方向漫延。

“放心吧,我没有理由对梦境的主人不利,总之你先想办法把这个怪物引走,我会想办法解决掉它。”

“......了解。”

没有时间给两人做过多的交流,卡车般巨大的赤狼已经稍稍一跃跨越了十多米的距离,以无可阻挡的气势猛首先压向锦衣的方向,大概是打算首先避开沈海晴未知而又近乎无敌的权能效果吧。

锦衣对此早有预料,因此并没有表现出一丝慌乱。

他先是向前滑出右腿,沉下中心以稳固下盘,而后看准时机将黑刃架到头顶之上,硬生生接下扑袭而来的巨大重量,赤狼倾注于刀刃之上的力量让他感觉脚下的赤色路面都仿佛开裂了一般,双手也传出一阵酥麻的触感。

锦衣顺势进一步压低了身形,在进行了快速的泄力后,他将架在巨狼爪下的刀刃自左向右猛地一划,赤狼方才痊愈的前肢又一次飞泄出无数的红色体液,受伤的双爪狠狠砸下地面。

然而出于本能地反击并没有集中灵活的刀客,锦衣早已提前一步收刀后跳,潇洒地躲开了让地面都为之震颤的怒袭。

暴躁的野兽发出愤怒的嘶嚎声,张开巨口探牙向下,试图用赤红的利齿撕碎黑色的人形。

看准对方咬杀的轨迹,锦衣只是灵巧地向侧面一偏便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巨大的上下颌贴着锦衣斗笠的边沿“咔啪”一声脆响中猛地合上,恐怖的咬合力道让周遭的空气都为之一颤。

没能结果掉对方的赤狼转动着宛如充血一般的赤红色瞳孔,目露凶光地用视线追上了持刀相对的锦衣。

此时锦衣也正好打算借此机会将它带离董浮歌所在的位置,于是挑衅般地敲了敲腰间的刀鞘,赤狼也丝毫没有多做思考,放任本能地探出锐爪继续劈向对方。

面对破风而来的巨爪,锦衣再次侧举长刀进行招架,强劲的力道让他感觉双手都有些发颤,赤狼趁此机会探头猛地撕咬上来,锦衣被迫向后踉跄着一闪身,锐利的黑色长刀瞬间在巨狼的刀刃版般的利齿之间化作了虚无。

这次赤狼甚至不等自己调整好姿态,顺势抬起左爪朝向锦衣迅速挥出,锦衣也只有顺着自己后跌的步子直接躺倒在地,锋利的爪尖瞬间撕碎了锦衣头顶的斗笠,险些让他身首分家。

赤狼大概感觉到了爪尖的触感不对劲,支起上身又一次扑向锦衣躺倒的位置,仰面躺倒的锦衣双手反撑到肩后,腰腹发力向后一挺,双腿后摆的同时两手一推地面,迅速跃起到远处后稳稳地蹲伏落地,而自己刚刚躺倒的位置此时已经被巨大的狼爪拍成了一地碎纹。

失去了武器的锦衣似乎已经失去了抵抗手段,赤狼后肢发劲,带着无可阻挡的气势奔袭而起,打算彻底扑杀面前的黑衣刀客,而这一次锦衣并没有试图继续规避。

锦衣抬头看向空中高悬的诡异黑月,暗沉的月轮恰好高悬于自己头顶,黑色的月光倾泻而下,瞬间将赤红的地面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暗影,锦衣反手解下身披的斗篷,一把甩向扑袭而来的赤狼。

“虽说无法致命,但也让你见识一下鄙人的爪牙吧。”

随着斗篷的飘飞,赤狼巨大的身躯很快进入到斗篷小小的一方阴影之中,锦衣俯身于地,伸出双手探入柔和的月光之中,黑色的月光在穿过斗篷时化作了无数道粘稠的液态滴流,而笼罩在赤狼身下的黑色薄影也仿佛潮水般不安地涌动了起来。

眼看面前的黑色人形已经放弃抵抗般蹲伏于地,高跃在空中的赤狼张开了渴血的凶口。

可在下一秒,刀刃相交的锐响声从四面八方传入赤狼的双耳,如潮涌般喷薄而出的无数月光化作了数不清的黑色长刀,从赤狼身下的黑色月光之中撕扯而出,狂暴地刺入了它胸腹间的每一块肌肉。

与此同时,穿过斗篷的月光也凝聚成了数十柄锐利的刃锋,毫不迟疑地深深刺入开了赤狼背部的每一寸骨血,上下同时投聚而出的黑刃如同野兽的利齿般死死咬入了这只猩红巨狼的躯体。

预想之外的痛楚如同灼炎一般疾驰在赤狼的全身,但它仍旧暴躁地咆哮着,甚至没有表现出到任何的恐惧或惊慌,仿佛它自诞生起就不具备这些弱懦的情感一般。

即便如此,狂暴的赤狼已然无法继续驱动由于疼痛和创伤而近乎麻木地肢体,被刀刃撕裂骨肉的困兽只能在一声愤怒的咆哮声中向下坠去。

“就这么死在暗影里吧。”

沈海晴冷漠的声音突然响起,锦衣发现自己脚下淡薄的月光似乎变得深邃了起来,他赶紧一个后撤离开了铺洒着黑光的地面。

赤狼在受伤滑坠过后猛地跌入到了锦衣刚刚蹲伏的地方,仍旧龇着凶牙的可怖头颅在下个瞬间竟然整个沉入了幽暗的黑色月光之中。

锦衣转眼看去,赤狼脖颈处的弧形创口就如同被水刀切割而开那般平整,只剩下插满了黑色长刀的躯体无力地坠地,在一声巨响后完全失去了生机。

“原来你的权能还可以远距离生效,不过藏在月光之中倒确实让人预想不到。”

锦衣找回了自己已经支离破碎的斗笠和刚刚甩到空中的斗篷,稍作整理后走向了董浮歌和沈海晴所在的方向。

“赤狼刚出现时的自动反击也好,刚刚的权能用法也好,你这家伙完全就是想把鄙人跟它一起解决掉吧?”

“废话,事实就是干掉那个怪物之后梦境也没有一点结束的迹象,果然还是得把你也消灭掉才行。”

沈海晴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衣服,权能的远程施放会让他在一段时间内处于无法行动的状态,如果刚才不是锦衣适时吸引住了赤狼的视线,如果单凭自己一个人类的身体机能,最多也应该只能跟那头巨兽同归于尽而已吧。

虽然如此,但他也没忘对着锦衣放出两句狠话——虽说语气里完全没有一点紧迫感。

锦衣也已经察觉到了对方敌意的消失,他走向了董浮歌所在的方向,与沈海晴同行的金发青年雷昂早已把她带到刚刚自己藏身的信号灯后边一同躲避赤狼狂躁的攻击与蹂躏。

董浮歌正大口喘着粗气,显然还没有从赤狼恐怖的咬袭中完全缓过劲来,而雷昂则在一旁小心地为她顺着呼吸,看到锦衣靠近过后他赶紧连滚带爬的跑到了沈海晴身边。

锦衣压了一下斗笠的边沿,低了低头对照料董浮歌的雷昂示意感谢,雷昂也有些尴尬的冲他笑了笑。

“浮歌小姐,现在暂时安全了,咱们先转移到赤狼到不了的地方吧。”

董浮歌也感觉到了心中那种危机信号的消失,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狂跳不止的心跳后看向锦衣朦胧不清的五官,干涸的嗓子艰难地哼出一个个不成文的音节,尝试了半天才总算缓缓开口。

“太......太吓人了,这谁受得了。”

董浮歌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快宕机了,任谁也想不到自己连续两次差点在自己的梦里丢掉性命。

虽说自己也不是没有做过噩梦,但是这次的真实感实在是强到有些异样了,她甚至到现在都能闻到红色野兽和赤狼口中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

一想到这里,董浮歌又感觉一股呕吐感涌上喉头,但毕竟是在梦境之中,胃里空空荡荡的她也只能自顾难受而已,锦衣则蹲在一旁,有些担忧地轻轻帮她抚拍着背部。

“等等,这玩意不是已经死了吗?”

听到沈海晴的质疑声,锦衣瞟了一下失去头颅的巨狼尸体,此时那副庞大的身躯看起来早就没有任何行动的可能,但锦衣却明白他们仍旧处于困境之中。

“不过是没了脑袋而已,这头畜牲可不会这么容易停止活动。”

锦衣小心搀扶起董浮歌,她稳了稳脚跟,示意锦衣放开了自己,看来总算是恢复了过来。

“过不了多久它就会完全复原了,可能还会变得比刚才更棘手,它甚至连梦境的主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杀死,完全就是条没有理性的狂犬。”

提起赤狼的事情,锦衣的语气少有的出现了一些波动,愤怒的情绪溢于言表。

看到其余三人都陷入了沉默,还在重复着深呼吸的董浮歌犹犹豫豫地举起了手。

“那个,你们好像是叫‘梦旅者’对吧?用你刚刚那种能力把那头大狼全都吞掉不就可以了吗?”

沈海晴听罢,有些犹豫的看了看身边的雷昂,好像并不太想对着刚刚还跟自己刀刃相向的家伙坦白底牌,不过在纠结了半晌后还是选择了徐徐开口。

“越是强力的权能就有越大的副作用,比如我的权能‘暗噬’,在每次梦旅中只能主动展开三次。

”沈海晴有些无奈的一摊手,瞟眼看向一旁宛如阴影一般的人形梦魇。

“所以说我的权能现在已经用不了了,就算那个黑色的家伙现在要砍了我,我大概也毫无办法吧。”

“既然是主动展开有次数限制,那刚刚的自动防御多半还会生效吧?鄙人也不是傻子,说到底现在也没打算对二位继续动手了。”

面对锦衣不假思索的镇定发言,沈海晴小声地砸了咂嘴,一旁的雷昂只能继续尬笑,试图缓和一下氛围。

“不是,你们说这些谁懂啊......总之先不管权能什么的,你们先给我解释一下这个情况呗,虽说只是在做梦,我也不想莫名其妙的就死掉啊。”

董浮歌突然感觉到一阵眩晕感袭上脑门,就像是两天没有入睡一般,深深的困倦感猛地袭击了她的意识。

“看样子是要醒了,其他的事情等到你睡醒之后再说吧,我会在你家信箱给你留言的,天亮了别忘了去看一眼。”

沈海晴的声音如同失真了一般被无限地拉长,在听起来有些喜感的音色之中,董浮歌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急速下沉。

少女宛如陷入了深眠一般沉浸到无垠的黑暗之中,只有仍旧温润的泪滴提醒着她梦境与现实的交界所在。

朦胧的境界之间,诡异都市的所有声音与画面都归于寂静与虚无,但某个男人的声音却与之相对的慢慢清晰。

那是令人熟悉且安心的声音,是镌刻在董浮歌心底的声音,是她不应该忘却,但却又不曾记起过的声音。

“浮歌,你喜欢这本书吗?”

书?我不记得了,是哪本书?

“浮歌,无论故事的过程再怎么糟糕,最终的结局也一定会是好的。”

那当然,没有人会喜欢糟糕的故事吧?

“浮歌,你是个温柔的孩子,你向往的一定是无人受伤的美好结局吧?”

没错,我向往的一定是大团圆的故事。

“浮歌,等你长大之后,就忘掉我吧。”

......

少女的意识还在下沉,直到不再能听到男人令人心安的声音,而这段朦胧的意识段落也随之在记忆深处迅速褪色,很快就如泡沫般消失不见了。

天亮了,在回想起一切之前,不如赶快醒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