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帶暖意的晨風輕輕撩起了米色的窗帘,董浮歌感覺一陣格外晃眼的陽光毫不客氣地刺入了自己的眼瞼,半睡半醒間她已經習慣性地坐起了身子,並不舒適的睡眠體驗讓她在夢醒之後仍舊是一臉疲乏的神情。

一陣平緩的敲門聲過後,掛着棕熊玩偶的房門被輕輕推開,十五、六歲模樣的男孩探進身子,輕車熟路地走到董浮歌的床邊,利落的拉開了被風掀起的窗帘。

被隔絕在外的陽光轉瞬之間蜂擁而入,還沒完全清醒過來的少女條件反射地捂住了向光的雙眼,但指尖傳來的觸感卻是一道留有殘熱的溫潤淚痕。

“怎麼了姐姐?你哭了嗎?”

董浮歌抹了抹仍舊有些濕潤的眼角,不在意地搖了搖頭。

“沒事的浮曲,大概是昨天晚上做噩夢了吧,印象里好像......差點被什麼東西給吃掉了?”

“哈哈,為什麼這裡會是疑問句啊?早餐已經要做好了,快起來吃吧。”

聽着姐姐毫無頭緒可言的奇怪描述,董浮曲一時沒忍住地輕笑出聲來。

稍稍恢復了神採的董浮歌鼓起腮幫子,沒好氣地一巴掌拍了上來,卻被弟弟一個靈巧地閃身躲開了,反倒是自己差點沒有坐穩跌下床來。

“對了,信箱里還有一封給你的信,不過除了收信人之外什麼也沒寫。”

董浮曲在圍裙上擦了擦沾油的雙手,從口袋裡小心地取出了一個褐色信封,放在床頭之後便不急不緩的走出了房間。

“快點起床吃早飯哦,周末也不能太懶散,不然會被舅舅罵的。”

董浮歌感覺美好的周六清晨一下就顯得有些沉重了起來,不過她也沒太在意弟弟語氣溫和的勸說,拿起信封又躺回了床上。

“奇怪的信,不會是情書之類的吧......不過用這種信封送情書也太沒常識了,不太可能吧。”

飛快的開啟腦洞又飛快的否定了之後,董浮歌小心地撕開了信封,樸素的信封之中只滑落了一張名片一樣的白色卡紙。

她前後翻轉着查看了一下,僅有一面有字的卡紙上印有一個位於市中心步行街的商鋪地址,右下角則用不怎麼漂亮的字體手寫了一個署名。

“餐飲區,商鋪5233,署名是瀋海晴......嗯?海晴?”

看到莫名熟悉的名字,董浮歌瞟眼看着天花板回憶了一下,突然像是回想起什麼人生大事一般掀起輕薄的蠶絲被,猛地從床上跳起。

如夢初醒的少女慌張地抓起掛在床尾的紅色運動外套,而後便火急火燎地衝出了房間,直直奔向廚房的方向,活力滿溢的呼喊聲瞬間塞滿了不大的屋子。

“浮曲浮曲,你知道這個地方在那裡嗎?!”

“唉,總之先把衣服換上,吃了早飯再說吧。”

看着只穿着運動內衣站在廚房外大口喘氣的姐姐,浮曲甩了甩洗菜時粘上的水滴,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十分鐘后,囫圇吞下煎雞蛋和烤吐司的董浮歌正了正自己的棒球帽,朝着正在給陽台上的月季花澆水的弟弟匆忙地打了個招呼便小跑去往電梯的方向。

被少女隨手帶上的防盜門吱吱呀呀地沒能卡上鎖,無奈的浮曲放下了手中的洒水壺,卻聽到一陣逐漸回近的跑步聲,而後厚實的防盜門就在“哐”地一聲響動后緊緊閉合上了。

董浮曲站在原地愣了會神,反身拿起水壺又開始照料起自己心愛的紅色月季花。

儘管時間才剛入五月,但氣溫已經莫名的有些燥熱了。

少女頂着已經有些毒辣的太陽緩緩移動在人行道上,暗暗慶幸自己沒有穿的太厚實,但不知為何周圍的視線全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她也沒有過多在意。

經過街道的轉角後進入了目的地所在的步行街,董浮歌於來往的人潮之間四下尋找着白色卡紙上標註的咖啡店。

雖說並不是近年新建的建築,但這條總長度近一公里的步行街在常年的運營過程中卻罕見地幾乎沒有出現過客流減少的情況。

步行街沿側布滿了琳琅滿目的各種店鋪,從商超、服飾等商鋪到電玩、網咖一類娛樂設施等等一應俱全,甚至在中心還有一座氣勢恢宏的獨棟影城,幾乎已經成為了市裡難以取代的第一地標。

但董浮歌在諾大的餐飲區來回翻找了兩三趟,卻怎麼也沒能找見卡紙上標註的那家商鋪號為5233的咖啡店,最為離奇的是這裡最末端商鋪的商鋪號也不過是三位數而已。

“該不會是那個陰沉的傢伙寫錯了地址吧。”

漸漸爬高的太陽開始催促着行人們退往陰涼一些的地方,董浮歌找到一塊紅色看板的陰涼處打算休息一下,她背倚着一堵磚牆,再次掏出了不知何時被遞入自家信箱的白色卡紙端詳了起來。

“不過居然真的有信寄過來,這麼說昨晚的那個情況原來不是在做夢嗎......不對,硬要說起來應該是確實有在做夢吧。”

細細回想起昨晚自己熟睡之後經歷的奇妙夢境,董浮歌捂着臉緩緩地蹲到了地上了。

“該說是恐怖還是怎麼樣,我昨天的表現再怎麼說也太遜了一點......雖說只是在做夢就是了。”

不經意間將心中所想的話小聲說了出來,董浮歌趕緊抬起頭,左右確認着自己的自言自語沒有被哪個路人聽到。

突然,一陣略顯突兀風鈴聲悠然響起,董浮歌朝向鈴聲的方向偏過頭去,這才發現自己恰好居然靠在了一家店面的正門口,背後也並不是什麼磚牆,而是一整塊透明的落地玻璃。

隨着內嵌有一塊彩色玻璃的木門被緩緩拉開,從店內走出了一位手執銀杖、身着白色風衣的男性青年,一腳踏出店外的他似乎想起了什麼,用手中的銀杖優雅地支住木門,轉身又同店內的人談論起什麼。

高挑且修長的身形和一頭淡金色的直發讓這位青年單靠着背影就誘使數位手持購物袋的女性為之駐足。

青年印在董浮歌眼中的側顏透露出一種孤傲且高貴的貴族氣質,尤其是那雙寶石般美麗的琥珀色瞳孔,一時甚至讓董浮歌都怔在原地,忘了移開自己的視線。

頗具氣質的青年在短暫的言語之後微笑着朝店內的某人致意,接着緩緩收回銀杖,小心地讓木門重新合上。

下一秒,他似乎是注意到了董浮歌投來的視線,一轉身正好同倚在店外的董浮歌撞了個照面,董浮歌彷彿從他臉上瞟到一絲驚異的神情,但如錯覺般很快便消散不見了。

“這位小姐,難不成是在找咖啡店嗎?”

“誒?嗯......”

面對青年直擊重點的突然提問,董浮歌有些木訥地下意識地做出了回答,而對方則露出了溫和的笑容,向她禮貌性地點了點頭。

“失禮了,果真像海晴表述的一樣,是位......鮮艷熱烈的小姐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董浮歌感覺對方在形容自己的時候好像在腦袋裡經過了什麼二次處理。

“咖啡店的話就在這邊。”

沿着對方銀杖指向的方向,董浮歌突然發現自己依靠休息的地方居然正是自己苦苦找了半天的咖啡店。

她有些驚訝的後退了幾大步,果然在店面之上看到了無比樸素的“COFFEE”六個字母,而掛載木門一側的商鋪號碼牌上也清晰地標寫了“5233”四個數字。

透過面前大塊透明的落地窗,董浮歌可以清楚地看到裝修風格略顯古樸的店內。

狹長過道的一側是一條楠木製的厚實吧台,另一側則擺放有三張木製咖啡桌,三每張咖啡桌的兩端都擺有做工精緻的歐式棕皮沙發,店面雖然比較小,但卻讓人有一種莫名的安心感。

看着一臉驚訝的董浮歌,手執銀杖的青年露出了一副表示理解的神情,十分紳士地伸手為她推開了早已閉合的木門,隨着悅耳的風鈴聲再一次響起,董浮歌又一次回過神來,趕緊小步跑進到店內。

“那個,多謝......”

“不客氣,我們大概很快還會再見面吧。”

面對董浮歌的致謝,青年再次禮貌性地點點頭,留下一句不明所以的話便緩步離開了,而木門也在董浮歌的背後咯吱咯吱地緩緩閉合。

隨着風鈴的搖晃漸漸停止,店外嘈雜的聲響也隨着驟然消失,有些狹小的店內宛如與外界隔絕了一般,只有淡淡的咖啡馨香和隱約混雜的一絲煙味,過分安靜的環境讓董浮歌都懷疑自己可以聽到古朽吧台輕微開裂的炸響聲。

“該怎麼說呢,瑟維爾的行事效率真是有點高的過分。”

“怎麼看都是偶然吧。”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聲和有些冷漠的少年音分別響起,董浮歌一瞟眼便看到了站在吧台內的中年男人,此時他正細緻地擦拭着手中的咖啡杯,面前的煙灰缸里塞着一支看起來才點燃不久的香煙,絲絲的煙霧仍在緩緩升騰。

而再遠處一點則是打算返回二樓的少年,此時他正一臉嫌麻煩的模樣,回過頭來打探着楞在店門口的董浮歌。

“說真的,我本來還以為你那一身紅色是夢境的影響,現在看來反倒是夢境被你的奇葩審美給影響了。”

邊說著,少年回身朝董浮歌的方向走來,中年男性也跟着他的吐槽投過視線,上下打量着董浮歌的一身行頭,還捎帶着贊同感的不斷點着頭。

“嗯嗯,原來如此,所以你才跟瑟維爾說是‘總之就是紅色的傢伙’,這麼看起來還是蠻精闢的。”

面對少年略顯失禮的言論,董浮歌下意識地打算質問一句“有什麼問題”以示反擊,但對方一句早一步走到了自己面前,用有些煩躁的視線阻止了她的回擊意圖。

少年眼角的淡黑色的淚痣引去了董浮歌的目光,讓她一時有些發愣。

“紅色,一言蔽之就是紅色。”

少年的語氣也不知是不滿還是無奈,但也正如他所言,董浮歌從上到下幾乎覆蓋了一種顏色——從棒球帽、運動外套到褲襪乃至球鞋,董浮歌全身上下幾乎全都是或深或淺的一襲緋紅。

仔細端詳下來,也只有她飄擺的馬尾和內襯的T恤透出了一些些可以用以反襯的黑色,也難怪一路上周遭的視線都被她吸引了過去。

“看着都讓人感覺溫度又在往上竄,你是想變成太陽嗎?”

“嘖,紅......”

“這種問題姑且不論,還是趕緊進入正題吧。”

富有磁性的男聲及時響起,合乎時宜地打消了空氣中擦出的些許火藥味。

沒有理會小聲嘟囔着“紅色有什麼不好”的董浮歌,少年輕車熟路地挑到一個位置坐下,同時敲了敲咖啡桌的桌沿,示意董浮歌坐下說話。

而及時出聲調解氛圍的中年男性此時也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端起三杯提前準備好的現磨咖啡,繞出吧台走到了咖啡桌旁。

董浮歌注意到了被擺放在桌角的一本小說,古樸陳舊的封面讓她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但沒給她機會仔細觀察,少年不耐煩地語氣再一次遊離在了滿是咖啡馨香的空氣之中。

“總之先稍微說明一下吧,關於你夢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