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极细微的声音却能传得很远。

比如现在。

苏白的手与来者的额头相遇。

“啪。”苏白掌心中运转的一丝真元释放出能量,发出气泡破裂破裂的声音,能连并不强,但也足够了。

来者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歪着头晕厥了过去,光幕在闪烁了几下之后也随之消失不见。

安静。

当难以相信、但无法质疑的事实摆在面前时,人总是需要时间去接受的。

五——

“他被打倒了?”观众席上衣着褴褛的赌徒抬起身向周围问道。

四——

“可能吧。。。”

三——

“你看头都歪着呢。。。”

二——

“可管事的裁判不在,算么?”

一——

“人都晕了还能抵赖?”

——所有人在期待有谁可以给出肯定的答案。

“那个哑巴终于被干倒啦!!”那赌徒再也不想忍耐此间无谓地压抑,突然高举着双手,连滚带爬地跑到擂台边,使着吃奶的劲对着苏白以头抢地。

咣咣!两个响头,额头都磕出血了。

“这。。。”

苏白目送着赌徒在磕完头之后一路狂奔跑出了角斗场。他并不在意角斗场中其他人的反应,只是对着晕厥过去的来者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猜对了来者的意图。

“这就是你想带来的么。”

林深见到来者就这样被击败的事实,原本轻抚在林凌太阳穴处的手指用力向下点了一下:“别歇着了,起来吧。”

吃痛的林凌睁开眼,揉着脑袋站起来:“哥,疼。”当他环顾了四周之后才发现,自己每天用行星锤夯砸的那个家伙已经全然没有了意识。

“这就……结束了?”

“先生厉害吧?看不懂吧?”孔明不知何时跑到林家兄弟身边,炫耀地说。

“你又是谁?”林凌看着面前这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孩,彻底摸不着头脑了。

其实孔明也没有完全跟上苏白的思维,只是模糊地知道先生这样做的理由,然后装模作样地炫耀罢了。

一会先生会好好解释的吧。她这样想着。

苏白问林深:“赌局还在么,那人怎么激动成那样?”

林深道:“赌局早就停了,哪些人高兴。。。应该是你又给了他们在角斗这件事上赌博的机会罢了。”

苏白的眼帘垂了下去。

但这会他还是有自己在意的事情的,他指着来者问道:“我们带他去见林不将军么”

林深点点头,招呼林凌把人挖出来。

林凌听闻,看了看自己的行星锤,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无奈地摇头,准备试试,看能不能直接把那家伙从擂台里拔出来。

这让他想起一句话。

天道好轮回。

自己砸进去的桩子,还得自己来拔,

此时自角斗场外突兀地响起一声高亢的马嘶。紧接着是一阵急促但整齐的脚步声。

听见声音的人们向声源望去。

角斗场入口处停着一辆马车,车厢上的窗户被帘子挡得严严实实,两列身着黑色皮质军装的士兵手持长矛朝擂台跑来。

那辆马车很豪华,白色的车身上装配着金质的部件,车架与车轮处所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材,车轴裸露在外面的部分用红漆描了一个“林 ”字。

而最引人注目的,笼头上拴着并没有拴着一匹真正的马,而是一匹以晶石驱动的四足傀儡,只有躯干与四肢,原本应该有头的部分空空如也。

想起刚才的马嘶,一阵恶寒攀上苏白的心头。

那声马嘶是车里的人提醒——我来了。但至于为什么要在没有头部的傀儡上配备发出马嘶的功能,除了符合人们对“马车”这一概念的原始认知外,更大的可能性是这样的安排是来自于马车主人的恶趣味。

看到这架马车和黑色的士兵们后,林家兄弟的脸立刻变得极不好看。尤其是林凌,站在他一旁的孔明能明确的感觉到身边这个活泼少年的气场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变化,像是被激怒的犀牛一样,变得沉默,紧绷。

“这病痨鬼。”林凌看着那辆马车咒骂道。

孔明此时注意的大概是那匹结构违反了一般规则的马型傀儡,而苏白在意的是则是林凌的反应。

病痨鬼?

苏白心中有了猜测,不过他希望自己猜错了。

马车两侧的士兵将长矛尖端指向前方,用极快的步伐走向擂台。

林深见状,抽出腰间的配件,将剑尖冲着那些奔着擂台而来的士兵们。

“退下!”林深厉声喝道。

士兵们停住了。

停下和退下是两个概念。

士兵中为首的是队伍中唯一一个领口挂着金坠子的男子,他从队伍尾端走出,一手持着矛,一手用手指不停地搓自己下巴上的短碎胡茬,对着林深挤出一个极为夸张的笑容,说道:“大少爷,别让属下难做,咱们都是为了大将军不是?”

这个男子盯着林深手里的剑打量了一番,笑得更夸张了:“您看,您拿着剑干什么呢,别吓唬属下了。”他虽是用手执矛,但在旁人看来却像是矛在支撑他的身体,和路边倚靠在灯柱上的懒散醉汉一样。

林深冷着脸,往擂台下走了一步,剑尖抵着那名男子的喉咙,拦住了他反复搓弄胡茬的手指。

剑刃割开了那人的皮肤,一滴血沿着剑身留了下来。

“茅西,带着你的人退下。”林深将剑再往上抬了一分。

血流得更厉害了,但茅西没有动,反而将头向下压,下巴抵在剑身上,此时只要林深将手稍微向前探,便能立刻要了茅西的命。

茅西抬着眼看向林深,说道:“不是我的人,是二少爷的人。”说完,脸上堆出的笑容已经近乎讥笑。

苏白心想,猜对了。

身边的孔明扯了扯他的衣角,怯生生地问道:“先生,现在发生什么了啊,我怎么。。。看不懂啊。。。”

苏白反手揽住孔明,将她往自己身后藏了藏,解释道:“今临城林家二公子深居简出,并不扬名,他与两位兄弟关系恶劣。那个人,”苏白的头向着那位彻底晕过去的来者偏了一下,“看来那位二公子是想把他要走。”

“要走?那能做什么?”

“不知道,人体试验还是宝物炼成?无所谓了,那个光幕那么强,当然谁都想要。”

“不愧是大书库的先生,了解得很清楚嘛。”茅西说道。

他的听觉比苏白想象的要好。

苏白皱眉,他不喜欢这种被人掌握的感觉。

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其信息量之大已经超过了孔明对除傀儡学科之外事物的理解能力。

但现在林深气势上处在下风是毫无疑问的。

面前这群黑衣的士兵,明显与今临城随处可见的守军不是同一拨人,应该是类似近卫的编制。

而为首的茅西,他的态度则更加明显——林深的命令,与我无关。

更能说明问题的,则是对这座城市的掌控程度。从苏白击晕来者到现在,至多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这支队伍就已经到场,说明整件事情从始至终都在被人监视着。

“茅西,不得对兄长无礼。”从那架马车里传出一个年轻的声音。

茅西听见之后,按住自己被剑割开的伤口,退到了一边。他原本站在马车与林深之间,而现在,林深的剑直指向马车。茅西在一边笑得更厉害了。

林深暗骂了一句,只有一个字,但没人听得清楚。

那架马车慢慢朝擂台处驶来。

那辆白色的奢华马车正对着林深手中的剑。

“你会放下剑的。”马车里是林家二公子的声音。

那声音很笃定。

——不行。林深心里这么想着。

现在角斗场里还有零星的观众看着,还有管事们和几个没走的修道者。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弟弟会像现在这样直截了当地当面挑衅。

不仅不能放下,握着剑的手连丝毫的颤抖都不能有。

这关乎在北境守军中的地位,关乎在父亲心中的地位,关乎自己的未来和整个北

境的未来。

他不能输。

他不能将北境守军在未来沦落到这个工于心计的懦夫手里,也无法接受林家的荣耀被他面前这个躲在马车里的私生子继承,而此时,那辆马车车轴上的林字更加刺眼了。

所有人陷入一种异样的沉默中。

“你会放下剑的。”马车里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挑衅。林深这样想着。

这段时间以来的挑衅已经够多了。

从神秘来者到今临城的第一天起,就一直在挑衅。

现在,自己的弟弟,也在挑衅。

一剑杀了他。

一剑。

就一剑。

也不知道马车里的二公子是不是能听见林深心中这一刹那的天人交战,一只手捏着某个事物,探出马车车窗,在窗沿上轻轻敲了两下,随即,离得最近的一名士兵上前,接过那物件,双手捧着走到林深跟前。

那是一枚比铜钱大不了多少的圆形徽章,黑底金纹,玄鸟。

在元点大陆,玄鸟仅仅代表一个意象。

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