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少女已经不在身边了,看着身边的空位上余留着的一缕阳光,就好像什么都从没发生过,只是我的感官出了问题。我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盯那个地方看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去准备工作。

满脑子想的都是那时候所体会到的安详,但却仿佛是昙花一现,在这之后我和少女又变回了之前的状态,再无有过什么碰面。我想要接近她,想要知道她的想法——虽然最初我认为自己的动机出自那股孤寂,但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自己一直渴望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感觉就好像迷雾一样,从不会告诉我真相。也许我主动去和少女搭话的话,就能弄明白什么——但更多的则是失去这所有一切的侥幸。

我时刻都记得;我和少女虽然都是机器人,但我却是异常的。而到了现在,就连那条界限在哪都早已看不见的我,又能算是什么,把自己一切的事实都暴露出来之后,难道不是只会惹得她厌恶吗?

就在我心里什么都好像一团乱的时候,某件事突然就这么发生了——虽说是突然,但却是注定的,只是太过分心的我没有注意到而已。

那一天,某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降临到了店铺内。因为外面正好是大晴天的缘故,与晦暗的店铺内相衬,站在店铺口的他的身后就好像散发着无限的光芒。年轻男人是来自制造我的公司的工作人员——这点是从那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带着仿佛与店铺内空气融为一体的阴暗气息的主人身上推测出来的。

那个年轻男人先是拿着一个长得像会放光的放大镜般的检测器,对着我上下扫了两下,接着便直接和主人理论了起来,对话总共持续了三十分钟不到。虽然年轻男人的脸上始终都挂着微笑,但主人却是表现得极其不耐烦。

因为年轻男人无论如何都主张是将“家用型”的我,却用在管理店铺上的主人的错,不肯退货的缘故,主人直接就将他赶走了。摆放物品本质和家用没有什么区别,但主人似乎也没有理论的意思。

本来聒噪的店铺内,瞬间只剩下了我和主人两个人。对我来说应该是对逃过一劫的喜悦,但我却害怕着主人那双有时会充满恨意的眼睛,其背后可能为我带来的痛苦。因此,我期盼着他会就此离开,不过他却转过身来,缓缓对我说道——

你已经没用了。

这是什么意思,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主人已经迈出了脚步。风吹过通往院子的后门上的帘子,发出细微的声响。

不知哪里飘来的乌云遮住了本来明媚的太阳,院子内的树叶正沙沙作响,主人面无表情地站在我的面前相隔不远处。那是一种麻木,他的手上正拿着一根铁棒,因为他已经做出了决定,所以不再会有任何的流露。

诚然,我已经完全失去了自己的价值,不仅不能像机器人原本那样把事做好,甚至还会因自己的害怕去隐藏住这一切。我并不是被期望成现在这样才诞生的,所以就算被决定报废也是情理之中吧。

和天生就知道珍惜自己性命的生物所不同,机器人的珍惜性命是有限制的——硬要说的话,我应该不会对死亡感到害怕才对吧,毕竟像我这样的物体对于造物主们来说,想要制作多少就能有多少,作为单体的我就像蝼蚁一样渺小。

死并无所谓,然而现在的我却在颤抖着,面对即将消失的事实,我感到了恐慌。我回想起了少女的脸,直到现在我还什么都不明白,但是和我那近似悲天悯人般的自哀有所不同,死亡会真正的让一切变为无意义。

作为最终结果来说,我会失去一切,那是一种真正什么都没有的虚无;想到这里,我感到了一阵悲伤。要是逃跑就好了,心里某处这么诉说着,我幻想着在失去机器人身份后,少女是否会和我共享着那份微不足道的寂寥。不过最后我还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无论怎么说,我都只是个机器人。

主人沉重的脚步越来越近,奇怪的是我不再感到害怕,但满溢出来的却是对于自己的悲哀,就好像夜晚下那无边的荒原般。谁的脚步在快速接近,急促地声音盖住了主人那沉重的脚步,接着一个柔软的身体扑到了我的背上,紧紧地把我包裹在了下面。

为什么?

她根本就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才对。我无法理解现状,因此感到深深地震惊。覆盖在我背上的少女正颤抖着,暖暖的温度渗过布料向我传来。那是用来装饰的假象,还是真正的体温?一时间的我,竟然无法分辨。

就好像是前几天断掉的线被重新连起来了般,少女对我的想法,我对她的想法,以及我的那份孤寂,全部都被串联在了一起,此刻我终于明白了——

还记得我和少女编号只差一位的事吗?

所有事物的意义都在这个上面,之后再无其他了。我是664,少女是663,然后我对她的称呼到底是什么。

我抬起脑袋,而出乎意料的是,主人不知什么停下了脚步,嘴角正仿佛痛苦般的抽搐着。我不知道,他会怎么看待我和姐姐,是一起坏掉了吗,但很快的,他只是把铁棒往地上一扔,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