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顧同學？”
（看起來相當動搖啊······）
顧凡老實的點了點頭，承認了。
“我是顧凡，不過······夏同學沒認出我也是正常的就是了。畢竟在學校我從沒有用過這套打扮······”
夏笑霜看起來相當驚訝的樣子，歪着頭睜大眼睛仔細端詳着顧凡，點頭道：
“說真的·····這變化真的是大到教人不仔細看就會以為是兩個人的程度啊。”
姑且是被人這麼說了。
“彼此彼此啦，我也沒想到夏同學私下裡會這麼穿着出來······”
顧凡覺得不說點什麼似乎不太禮貌，但沒有多少與同齡人、尤其時異性交流經驗的他明顯踩到了地雷。
【顫抖】
夏笑霜再次抖了一下，低下頭看了看自己此時的着裝。
直到這時，她才從險些被不良“吃掉”的驚嚇中恢復過來，意識到了自己正在以一個什麼樣的姿態站在同學面前。
她晚上在家看漫畫時發現家中的可樂喝光了，一着急穿着宅在家專用的套裝披着一件半透明衝鋒衣就出門了，誰知道卻遇上了這種事情。
“······”
她······沉默了。
顧凡感到周圍的氣溫突然下降了，不禁打了個寒戰。
“那個······夏同學？”
“看到了吧？”
夏笑霜突然抬起頭來，笑着看向顧凡。
“呵呵······應該是看到了呢？”
（這、夏同學的雙眼都已經沒高光了啊！）
“那個······夏同學，沒事我就先走了······今天真是謝謝你了······”
見勢不妙，顧凡轉身便要逃，但沒等他邁出一步，一雙小手便從後面緊緊地鉗制住了他的肩膀。
“顧······凡······”
“啊疼疼疼疼疼！”
這似乎喚醒了夏笑霜的理智。
肩上的雙手力道又突然減輕。
顧凡趕忙回頭，看到夏笑霜連連低頭認錯。
“啊······顧同學，對不起！！！一不小心就······捏上去了······“
（這明顯不是一不小心的級別啊，剛剛我甚至連殺氣都感受到了啊······）
瑟瑟發抖。
“那個，沒事了，我不在意的。夏同學放心吧，我不會把今晚的事情說出去的。”
“而且就算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顧凡”這個人說的話就是了。你就放心吧。”
“可是······”
（我說的話似乎完全沒有說服力呢。）
（不過，聽剛才夏同學說什麼交易代價之類的，這個人似乎相當有契約精神，不如······）
顧凡思考了一下，開口道：
“夏同學，我啊，正瞞報年齡在一間酒吧打工喔？所以才穿成這樣。”
“就算你突然說這個······但和現在說的也沒什麼關係吧？”夏笑霜不解道。
“所以夏同學就儘管放心吧，不如我們來做個交易？”
“交易？”
果然，夏笑霜對【交易】這個詞產生了反應。
“嗯，我不對其他人說出今晚的事情，夏同學不向學校還是哪裡報告我私自去那種場所打工的事情，我們互相遵守契約，保守對方的秘密——這個交易，夏同學覺得怎麼樣？”
（只能出此下策了啊······）
顧凡心裡其實還蠻忐忑的。
畢竟以兩人懸殊的社會地位，就算同時泄露對方的秘密，吃虧的也只會是顧凡。
“嗯······好，那就按顧同學說的這樣吧，我同意這個交易。”考慮了一陣子后，夏笑霜點了點頭。
“我一定會遵守契約的，其實······顧凡同學你不用說出自己的秘密的······總感覺自己佔了便宜······”
“沒那麼回事、那麼一言為定······我先回去了？”
顧凡見夏笑霜鬆口，當機立斷決定逃走。
他本就害怕與他人交流，更不用說還是同學。
即使是在【學校】之外、以在這個“歌者狀態”出現，今晚的對話量也已經遠遠超出他的承受範圍了。
“嗯······啊，顧、顧凡！等一下！”
沒走出兩步，顧凡又被夏笑霜叫住，戰戰兢兢的回過頭后，看到了他人生中所見過，最令人沉醉的笑容。
“果然······還是要感謝你啊，謝謝你今晚救了我！老實說當時真的嚇到了，以為要被……要被那、那個了之類的······總之幫大忙了，謝謝。”
被這麼感謝了。
夏笑霜一頭黑長直在夏天燥熱的風中微微拂動，袖口露出的肌膚被醫院門口的路燈照亮。
她衝著顧凡露出安心的笑容。
（這個才是······真正的笑容啊。）
“沒，沒事······”
顧凡紅着臉，沒出息的逃走了。
夏笑霜見顧凡已經離開，也打算回家。
但剛走出幾步，兜里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又是那個人。）
嘆了一口氣，她按下了【接聽】鍵。
“喂？霜霜？”
“這個點了，還打電話做什麼？”
冷淡異常的聲音，比剛才對顧凡黑化時更甚。
“那個，爸爸剛忙完手頭的工作······”
“是出去找了哪個女人鬼混剛回來吧？”
“霜霜，你不能這麼說爸爸！”
“你不是我爸。”
“······”
電話那頭沉默了。
“霜霜，你媽媽今天打電話給我，說要和那個外國男人去歐洲生活了。”
夏笑霜不自覺的握住了手機，白皙的手背上隱隱有青筋浮現。
“關我什麼事？”
她竭力保持語氣的平靜。
“霜霜，我覺得我們還是當面談一談比較好，明天你學校就放假了吧？可以么？”
思考了一陣，她答覆道“好。”
“那麼，還是原先那家咖啡館吧······爸爸就不打擾你休息了，晚安。”
沒有回話，夏笑霜掛斷了電話。
緩緩地蹲下去、低着頭跪在了地上，微微顫抖着。
許久。
······
翌日午休。
顧凡正趴在桌子上看着教室發獃，桌洞中的突然手機震了震。
拿出來一看，是他唯一的友人發來的。
蘇修筠。
一個爽朗的樂天派，長得也很帥氣，是個不管在哪裡都混的很開的傢伙。
兩人自幼相識，是這麼多年來唯一能忍受顧凡彆扭性格的人。
如果不是他有事沒事經常向顧凡搭話的話，顧凡在這所學校可能真的會成為空氣吧。
“我說阿凡，你發春了？”
顧凡抬頭瞪向不遠處一邊和別人交談，一邊撥弄着手機的蘇修筠。
對方正好回頭看向他，露出了一個賊笑。
顧凡又瞪了他一眼，拿起手機回信。
“為什麼這麼說？”
蘇修筠總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莫名的善解人意。
他知道顧凡的過去，也知道他在學校時會畏懼與他人面對面對話，所以一般會用通訊軟件與顧凡交流。
“因為看你今天一直在看着天使大人。”
“沒有。”
“有啦，每次你一下課就在看。”
“沒。”
“唉，連禁慾系的阿凡都被天使大人的美貌折服了~”
“所以說沒有了。”
“還不承認，害羞了害羞了~”
“······”
“其實明明阿凡你把你晚上出去唱歌時的那套打扮跟髮型用到學校，就一定會很受歡迎喔？”
“啰嗦，不聊了。”
顧凡覺得蘇修筠很煩，索性將手機忘桌堂里一推，把頭埋到了雙臂。
其實，他今天是有觀察夏笑霜。
（怎麼說呢······她那副“完美”的模樣······越看越虛假。）
（不過也和我沒關係就是了，除了那個所謂的“交易”，我和她之間沒有任何關係。）
搖了搖頭，顧凡將這些有的沒的驅散出腦海，午睡去了。
······
下課鈴聲響起，夏笑霜便起身，邊拎起書包向教室外走去，邊衝著同學們揮手道別。
“啊，小霜你今天這麼早就回去嘛？”
旁邊的女生向她搭話。
在外人看來兩人應該是屬於閨蜜關係的好朋友吧。
但夏笑霜無法理解所謂的“親情”、“友情”。
在她看來這些不過是虛偽的互相利用關係。用名為【家人】、【朋友】這種看似意義分明卻又界限模糊的詞語，強行將他人與自己捆綁成一個利益共同體。
互相之間、與其他共同體之間不斷地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只為自己牟利。
十幾年來的人生不斷告訴她，家人只不過是擁有一段相似DNA片段的陌生人、根本不曾在意自己的死活。
朋友只不過是想藉助自己的容貌或人氣為自己牟利的傢伙。
不過在人前，她還是竭力保持自己“完美的一面”。
“是啊，今天家裡有點事情，要早點回去呢。”
“欸~這樣啊~本來今天放假，還想和你一起去書店那邊新開的甜品店嘗嘗呢。”
“不如下次一起吧？”
“嗯嗯！小霜最好了！”
“那周一見啦。”
“嗯，周一見小霜~”
完成這種幾乎公式化的社交，夏笑霜向著校外一家咖啡館走去。
到達目的地，找到所謂的“父親”后在桌對面坐下，夏笑霜向對方問道。
“所以，你有什麼好和我談的？”
“霜霜，你也知道，你媽媽從今天就離開，去歐洲生活了。”
“然後呢？”
“所以現在在這個國家裡，爸爸就是你唯一的親人。”
夏笑霜握緊了拳頭。
“親人？我再說一次夏瑾瑜，我和你之間除了血緣之外，沒有任何關係！”
“霜霜，不要鬧了！不管你承不承認，我都是你爸爸！”
“那你盡過做父親的本分嗎？夏瑾瑜，我只是你和那個女人出軌的意外產物，僅此而已。“
“······“
對面的男人嘆了一口氣。
“霜霜，搬回來住吧。你阿姨和惜雪對你回去住都沒意見。你自己住在外面，爸爸不放心。”
“呵呵······”
夏笑霜怒極反笑，站起來拍着桌子道：
“夏瑾瑜，第一，我就算回你家住，那也算是回我名義上的父親的家，根本不需要你老婆和女兒的同意。”
“第二，我不會回去的，這輩子······都不會。”
夏笑霜拎起包，徑直走了出去，留下男人沉默的坐在桌上。
兩杯咖啡從端上來開始從未減少，依舊滾燙，依舊向上冒着霧氣。
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頭，夏笑霜第一次感到無家可歸的迷茫。
曾經，就算她那個“親生母親”再如何對她漠不關心，她除了自己租住的公寓，也依然有一個可以回去的【家】。
今天開始，家沒了。
夏笑霜突然想起曾經某個【朋友】對她說的話。
“小霜~我跟你說喔~人家煩惱的時候啊、難過的時候啊、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啊，就去喝酒~醉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雖然明白那只是逃避，但是只限今夜——
只限今夜，她想逃避一下。
夏笑霜一頭扎進了身旁的酒吧，好像用盡了全身所有的力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