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在辉鳞城处理一些事项，总骑士长大人稍晚才回到斯凯瑞塔。他已经听闻了在此期间诸位所做的一切，并向诸位表示感谢。”
在进入阴云塔的时候，罗萨一边拂去肩上的积雪，一边贴心地为他们解释基本状况。
虽然对辉鳞城十分好奇，不过玫莉珂管住了自己的嘴。身为一位混龙种却不知道辉鳞城，任谁都会起疑吧。
“后续的善后工作我们已经在做了，让诸位插足斯凯瑞塔的事情，很不好意思，请接受我个人的谢意。”
“请问……埃博伦特大人怎么样了？”艾莉娅发问。
“诺尔希斯塔大人现在正在接受治疗，暂时不便接受探视。请放心，等他苏醒过来，我会通知你们。”
敲了敲办公室大门随后推门而入，埃斯泰克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桌前放着一沓文件，他正在依次审阅。艾诺尔也在他身边翻看文件，像是在担任他的副手。
“诸位来了啊。”埃斯泰克从座位上起身，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请容许我对诸位表示感谢，能有你们是斯凯瑞塔的幸运。”
虽说刚从遥远的地方回来，却马上就扑进了工作中，该说不愧是斯凯瑞塔的总骑士长么。
“哥哥，不喜欢客套的话就不用勉强自己了。”
艾诺尔划着轮椅从一旁来到埃斯泰克办公桌旁，怀里抱着一叠整理好的文件，脸上的神情淡若薄冰。衣袖卷到袖口露出纤细的手腕，栗色齐肩发被扎成一束简单的马尾在她脑后晃荡，她与玫莉珂初见到她时的柔弱少女判若两人。这一份干练出现在一位柔弱少女身上，尤其是一位双腿不便的少女身上，无论是谁都会感到不可思议吧。
“艾诺尔，对待客人要有礼貌。”
“是么？或许这就是你每天忙来忙去的原因吧，哥哥。”
埃斯泰克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不过他很快将目光重新投向玫莉珂一行，将小小的情绪掩饰了过去。
“那么闲话不多说，我们直入正题吧。永寂教徒袭击斯凯瑞塔，这是十分严重的状况，作为斯凯瑞塔总骑士长，我需要向圣都提交初步报告。诸位可以说是事件的亲历者，诸位都曾踏足先灵遗骸堂，为了收集更多更准确的情报，我希望能听诸位讲讲教堂内发生的事情。”
“嗯，记录准备就绪，各位请讲吧。”
将头发束成干练马尾的艾诺尔手上夹着记事本，一支钢笔夹在她的指尖，看起来她已经准备好记录。
“那是自然，魔导对龙科也有一些事情想汇报给总骑士长呢。”古蒂芙毫不迟疑地走上前。
她开始讲述在恒冰战线发生的事情，从近几周发现魔导设备遭到不知名人士的蓄意破坏，到今天与玫莉珂联手的诱捕行动，以及随后发生的先灵遗骸堂绑架事件。然后，由绑架事件中身处教堂内部的艾莉娅详细叙述了先灵遗骸堂中发生的一切。
有预谋的袭击事件，斯凯瑞塔内部的间谍，名为“黯影代行者”的永寂教团高阶人员，以及从永寂召唤邪秽的仪式，艾诺尔将话语中的关键迅速记录并标注。
“也就是说，永寂教徒此次进攻的目的是通过开启通往永寂的传送门，召唤出来自永寂的未知存在，进而削弱斯凯瑞塔的力量，甚至让斯凯瑞塔陷入瘫痪。”
埃斯泰克低头轻抚下巴，露出深思的表情，罗萨在这时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总骑士长大人，您作为斯凯瑞塔家族的家主，是一定不会容忍先灵遗骸堂被永寂教徒亵渎的。永寂教徒能在您出门的时候发动袭击，我想不是单纯的运气，他们很可能通过某种渠道掌握了您的行程安排，也许在阴云塔内部有他们的内应。”
“大概和你过去解决的那次事件差不多吧，哥哥。”艾诺尔有意无意地插话，这让埃斯泰克眉间的沟渠更深了。
“埃斯泰克大人，考虑到永寂教徒很可能尚未被清除干净，或许应该请猎杀魔女部队进行更加深入的扫荡，确保斯凯瑞塔的绝对安全，这是我作为副官的建议。”
“嗯，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但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这不会影响到接下来针对『言之寂』的侦查行动。龙族的图谋依然隐藏在暴风雪中，我宁愿相信永寂教徒只是一个插曲。”
“没错，对斯凯瑞塔来说陨日之巢才是最重大的威胁。”古蒂芙点头表示同意。
玫莉珂倚在书架边上随便抽出一本书翻开，眼睛漫不经心地划过书页，任他们在那边谈论现状，装作一点不在乎那边谈话的样子，其实竖着耳朵听得无比仔细。
“这些报告先留着吧，都是些相似的内容，我改天找个机会统一批阅。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宣布。”
作为副官懂得察言观色是最基础的能力，意识到总骑士长大人不愿继续话题，罗萨会意地站到他身侧不再言语。
“艾莉娅小姐，我们先走一步吧，哥哥要说一些重要的话了，我们就别妨碍他们了。”
“啊？嗯，好的。”
驾驶魔导轮椅的艾诺尔领着艾莉娅离开房间。当房门最终紧闭，玫莉珂察觉到气氛产生了细微的变化。留在房间内的人心照不宣地望向办公桌后直起上身，眼神变得锐利的埃斯泰克，等待他说出下文。
“弗特曼斯，古蒂芙，以及斯凯瑞塔家族的恩人，玫莉珂。”
埃斯泰克的目光扫过面前这些为斯凯瑞塔奉献许多的人，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驻留斯凯瑞塔，在长久的时光中为斯凯瑞塔浴血奋战，他无法想象缺少他们的斯凯瑞塔会是什么模样。
“在场的诸位，你们是斯凯瑞塔的骄傲。你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已经证明了自己对斯凯瑞塔的卓越奉献，我向你们为斯凯瑞塔而战的精神表示崇高的敬意。”
“我明白这对你们多少有些苛责，但我还是不得不提出这个请求，以对龙要塞斯凯瑞塔，以及斯凯瑞塔家族之名。”
火舌在壁炉中轻缓地扭动，见证弗特曼斯接下来的话语。
“在古特凯尔大陆最为凶险的极东之境，栖息着斯凯瑞塔永世的仇敌，沃泰龙群。自斯凯瑞塔建立之初，人与龙的战争就从未停歇，至今已持续了千年的时间，两大种族之间的仇恨无法在一夕之间调和。龙族侵夺人类的领土，杀戮我们的人民，作为对龙城塞的总指挥官，我也必须报以回击，以此保卫身后的国度。”
“为了探明龙族隐藏在暴雪下的计谋，斯凯瑞塔将再一次启动『彼岸凛冬』计划。我将组建一支由斯凯瑞塔精英组成的侦察队，穿越缓冲地前往陨日之巢外围的龙族堡垒『言之寂』，查明魔导对龙科探测到的魂素波动究竟是什么。”
埃斯泰克目光如炬，看向置身此地的所有人。
“我希望，诸位可以是这支队伍的一员。”
稍顿片刻，他的目光投向在一旁饶有兴致看戏的玫莉珂，眼神中充满了期盼的意味。
“恩人，我希望您也可以是小队的一员。”
“……哈？”
这突如其来的邀请令玫莉珂猝不及防，原本倚靠书柜的上身一歪，差点原地摔自己一跤。她用力摇了摇脑袋让自己清醒。
我吗？不不不，这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自己本身就是陨日之巢的龙族，虽然对自己的同族本身没什么感情，但在牵扯到人与龙两族的恩怨，尤其是帮助人类一方对抗自己的同族，怎么说都不能算是一个非常恰当的举动。
比起令人安心的避风港，斯凯瑞塔更像是个短暂的驻留之地。从它对抗龙类的立场而言，它天生就不该容忍龙类的驻留。此刻身处阴云塔与总骑士长正面交谈，恐怕可说是古特凯尔大陆上人与龙绝无仅有的共处时刻。
“不用担心，这里的大家都明白你的真实身份，有什么顾虑请直接讲出来。”
罗萨与古蒂芙都向玫莉珂投去串通好的注目，看起来埃斯泰克早就将她的秘密暴露给了他自己的亲信。
“等一下，你是说……”玫莉珂有些惊讶。
“总骑士长和我说过你的故事了。我知道你是纯血种，但你为斯凯瑞塔战斗的样子，根本就是一个普通的混龙种小姑娘嘛。软萌还带傲娇的可爱少女，我想不会危害到斯凯瑞塔的安全。”古蒂芙笑着比了个大拇指。
“包庇一头龙类，这是足以上绞刑架的严重过失。但毕竟我只是个副官，若是埃斯泰克大人打定主意，我自然会尽全力支持。”罗萨挺直脊背，一脸事不关己的神情。
“你们还真是……”玫莉珂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形容这帮奇怪的人类。
她叹了口气闭上炽红色的双眼，短暂思考后抬头环抱双臂，脸上浮现起身为纯血种的冷漠与疏离。
以对龙要塞总骑士长的身份邀请一位纯血种为斯凯瑞塔而战，可以说是代表了埃斯泰克对自己毫无芥蒂的信赖。
那么，作为对这一份信赖的回应，玫莉珂也就顺应自己的天性，不向斯凯瑞塔的人们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
“总骑士长大人，你高估了我对斯凯瑞塔的感情。说到底这里是人类的城市，我并没有为斯凯瑞塔做过什么，我只是在帮助我的仆人。我从来都不是斯凯瑞塔的盟友，不会为了你的几句话就去对抗我的同胞。通过恒冰战线的三份许可我已经取得，等到越过人类漆黑的高墙，我就与你们再无瓜葛了。”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埃斯泰克点点头，玫莉珂在他脸上看出了失望的意味。
“不过……”
玫莉珂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撑桌，压低身姿俯视坐在办公椅中略显惊愕的埃斯泰克。
“我会加入你们的队伍，在此过程中尽可能地协助你们，就当是报答你对我的照顾。然后，等到抵达陨日之巢，那就是我一个人的路了，不需要你们插手。”
一时间房间内阒寂无声，只余下办公桌前对峙的一龙一人。热切的猩红双目与坚毅的棕色双瞳对视，双方都用身体形态无声地表达自己绝不退让的决心。
“艾莉娅可能会担心。”在这逐渐紧绷的氛围中，弗特曼斯低沉的嗓音适时插入。
玫莉珂锐利的眼瞳放柔了一瞬，但她迅速意识到自己的心软，脸上很快像是遮掩般浮现起不耐的神色。
“没什么好担心的，一开始是我劫持你们踏上旅途，现在我宣布你们自由了，你们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是么。”弗特曼斯低声呓语。
稍顿片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弗特曼斯转向埃斯泰克。
“总骑士长大人，我也会加入你们的队伍。我有深入龙族腹地的经验，应该可以帮到你们。”
稍感意外的埃斯泰克点头：“感谢你，弗特曼斯。我可以问问改变主意的原因吗？”
“我去凛冬木桩见了见老朋友，他让我明白了一些事情。我不会再逃避了，我要用自己的力量为这个故事写下结尾，无论这个结尾究竟是好是坏。”
“全票赞成！不错不错，看来我们已经没有异议了。”古蒂芙双手举过头顶鼓起了掌，“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谁是队长？”
在场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埃斯泰克。总骑士长伸手抚摸放在桌角的斯凯瑞塔家族徽章，五把兵器无情地交叉在一起，彼此穿透却又密不可分。
“由我亲自带队。”埃斯泰克说。
“啊？不好不好！你忘了之前斯凯瑞塔发生的事情了？”古蒂芙第一个跳出来反驳，“斯凯瑞塔家主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就算斯凯瑞塔不被龙族攻陷，教廷也会追究所有人的责任。到那时候没了斯凯瑞塔家族担任主脑，东境那帮贵族肯定会打得不可开交，总之整个东境都会陷入大混乱！”
“请放心，埃斯泰克大人不仅是总骑士长，同时也是骑士团中数一数二的骑士，拥有不逊于诸位的实力。”
赶在其他人产生任何不必要的疑问之前，罗萨适时补充。
“我不是在说这个！”古蒂芙用力摇头，“谁都知道总骑士长是个杰出的骑士，宰过的龙族可以凑半个军团，但问题是艾诺尔知道这件事吗？虽然表面上不说，但她其实对你的事情很上心。”
“若是艾诺尔小姐知道了，恐怕总骑士长大人的整个行动都要泡汤。一切都是在小姐的视线之外行动的，希望诸位也可以对艾诺尔小姐保密。”罗萨意味深长地望向古蒂芙，“艾诺尔小姐很亲近您，科长大人，但还是请您务必保密。”
“知道了，我会的。”闹别扭的古蒂芙微微鼓腮，不过还是答应了。
“如果没有什么异议，出发时间暂定于一周后。在此期间请做好出发准备，我们可能会在雪原里跋涉一个月，我会确保我们携带着足够的补给。”
“那么就先这样。有关这次行动的具体细节改日我们再来商议，届时我会让罗萨通知各位。”
早已感到厌倦的玫莉珂起身，正准备跟在其他人身后离开——
“等一下，玫莉珂小姐。可以请你留一会儿吗？我有一些事情需要与你确认。”
被脸色凝重的总骑士长叫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