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分钟后,玫莉珂与古蒂芙站在了某扇大门面前。

身穿制式战甲的士兵与文官在幽闭的通道里来来回回,仿佛永远不知疲倦的工蚁,井然有序而又冷漠无情。古蒂芙倒是自来熟地跟迎面的很多人打了招呼,一点也不在乎这些人投向玫莉珂的好奇目光。

所幸很快玫莉珂就不用忍受他人的注目,古蒂芙领着她左右横穿,拐进人迹罕至的区域。暗灰墙壁上用鲜明的白色涂抹出数字区块标识,走廊边随意堆放着使用反魔导装置制作的容器,玫莉珂有点好奇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这里是魔导对龙科的仓储区,我们的大部分新产品放在这里,只有特定的通关装置才能开启。最近清点库存的时候发现仓库里有一些库存受到了损坏,这可不能撒手不管,想搞破坏的人肯定会再回来,今天我们就在这里守株待兔。”

古蒂芙站在大门前面,再次用她的魔导手臂扫过扫描仪,大门在轻颤之后缓缓敞开。

“仓库总共有三把钥匙,魔导对龙科一把,驻防军一把,以及我手上一把,其他没有任何方式可以进入。来之前我已经通知过恒冰战线全体,今天仓库做基本维护,不允许任何人进出,所以没有人有踏进仓库的理由。”

“计划是这样的,我们就这样藏在仓库里面,一直待到第一个人开门,然后我就冲上去拿枪架住他,你就……对了,你身上好像没带兵器。”

玫莉珂伸出右臂,炽热的魂素烧灼空气,迅速凝聚出一把完整的佩剑。昨夜使用魂素修复了与诗月战斗后产生的破损,现在它又完好如初。

“嗯,是魂素武器,不赖嘛,看来你是个法师了。真羡慕你们啊,像我就从来搞不懂魔法的使用原理。”

“有一个很厉害的人教我的魔法,想学的话,下次我让那家伙教你。”

“不用不用,我还是喜欢摸得着的东西。”古蒂芙微笑着回绝。

仓库内部的空间比玫莉珂想象中要大,成排的固定式储物柜延伸至墙边,精巧的魔导器械被按照编号排列在储物柜中,在光线照射下折射出金属器物特有的美感。它们的用途玫莉珂并不清楚,但她知道这些东西必定价格不菲。陈设的魔导器械过于繁多,到后来玫莉珂干脆就当它们全是背景了。

仓库角落堆放着暂时弃置不用的收纳箱,每只箱子的大小大概可以收纳一个蜷缩的成年人。古蒂芙揭开收纳箱的盖子,轻车熟路地蹲进去再把盖子合上,从外面看完全无法发现任何端倪。

但愿不会出什么问题吧……玫莉珂学着对方的样子钻进箱子,头上的犄角马上顶到了箱盖。虽然也不是不能容纳全身,但对玫莉珂来说真的很不舒服。

从箱盖夹缝处传入的光线瞬间消失,似乎是古蒂芙熄灭了仓库里的光源。玫莉珂蜷缩在箱子里,沉默地与黑暗相伴。隔壁箱子里传来敲击箱壁的声音,大概是古蒂芙在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于是玫莉珂也敲了两下作为回应。

在这之后,视线中就只剩下黑暗。隐隐约约有一些细微的声响,可能是恒冰战线中魔导机械运作的声音,她无法分辨那些声音究竟是什么。

啊……真安逸呢。

这样持续了可能有数分钟,玫莉珂干脆闭上眼睛,尽可能地换个舒服点的姿势靠箱壁坐下。耐心可不是龙类的强项,至少不是玫莉珂的强项,她能在这里呆着全靠古蒂芙的许诺。

再过了一会儿,连细微的机械声音也听不见了,四周陷入了奇妙的寂静之中。

在这近乎无尽蔓延下去的死寂中,有关过去的记忆碎片慢慢浮现。

幼时的玫莉珂也仅是一只孱弱的幼龙,空有强大的魂素却不懂如何施展。那些捕获她的法师使用未知的魔法将她化作人形,这样玫莉珂就无法使用她的利爪与尖牙,完全无力反抗。

『很痛苦吧……很痛苦啊……』

在那被称为至高塔的浮岛城邦之上,她被法师们的法阵与术式所囚禁,强迫进行了许多试验。纯血种的身份引来的是法师们无止境的求知欲,玫莉珂被视为至高塔的研究素材,而不是具备意识与情感的生灵。

『那种绝望的滋味,绝对不想再尝到第二次……』

玫莉珂已无法回忆起那段时日究竟持续了多久,她只记得那时翻涌在心灵中的对人类的无边怨恨。绝对要让所有人类付出代价,让这座带给她痛苦的人类城邦消失。

然而,在最后不顾一切为她挺身而出的,也只有身为人类的那个家伙。不惜抛却至高塔水晶席的身份,只为了维护甚至不是他同类的玫莉珂,真是蠢到家了。

『所谓解救,不过是落入了新的囚笼……』

当然啦,这不代表玫莉珂就会原谅这家伙丢下自己的罪行。等到找到那家伙的那时候,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才行!

『向吾献上炽灼之血,如此才可偿还漆黑的代价……』

脑海中持续响着某个声音,影影绰绰听不分明,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向玫莉珂呼唤一般。起初仅是不注意便无法察觉的轻响,而现在这声音逐渐放大,到了不能不理会的程度。

『你是谁?』

玫莉珂很不耐烦地给予了回应。脑海中响起来的声音虽说吓人,但可能只是某个法师的恶作剧。

“玫莉珂……”

『吾乃是至深至暗之意志的集合,乃是行星运转存续之基理……吾宣判汝必须接受的命运。』

比起言语更像是直接侵入脑中的想法,玫莉珂听不出来对方的性别或是年龄,更不清楚声音主人的意图,她只觉得极度烦躁。

『吵死了,管你是什么东西,从我的头脑里滚出去!』

“……玫莉珂!”

头顶突然有光线照射下来,玫莉珂错愕地抬头,正好与满脸不爽的古蒂芙四目相对。

“真是的,还以为你发生了什么意外。”古蒂芙松了口气,语气埋怨,“叫了你那么多声都没有回应,在里面睡着了吗?”

“我……我没听到什么声音。”玫莉珂含糊地回答。

沉浸于黑暗之中时在脑海中响起的声音,现在回忆起来像是不真切的臆想,没有告诉他人的必要。

“我懂我懂,这是我刚才睡着了的委婉说法。算了,这不重要。”古蒂芙叹气,“总之,人我已经抓到了。”

顺着古蒂芙的视线望过去,墙角有个瘦弱的男人躺在地上,正在像蚯蚓一般努力挣扎。他的双手双脚都被魔导镣铐限制,只能做出拱身的动作。

不知道是不是玫莉珂的错觉,她感觉自己似乎漏掉了一段时间,就像是以前时之大法师给她施加时魔法,强行夺走她的时间一样。

嘛,总之先不管这个,处理眼前的事情找到时之大法师才是重点。

看到玫莉珂钻出箱子,男人马上露出了哀求的神情,似乎找到了救星。

“那边的混龙种小姐,你看上去是比较讲理的类型,听我解释,我真的不是什么永寂教徒!”

“是么,但是现在多数人都换班休息去了,你一个人偷偷摸摸跑到维护区,总不见得是来打扫的吧?”古蒂芙背靠墙壁,左腿膝盖弯曲反踏墙面,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先把我的镣铐松开,我慢慢向你们解释。”

“嗯哼,想得挺美。”古蒂芙嗤之以鼻,转向玫莉珂说明情况,“才刚抓到他,还没来得及向驻防军讨要名单。不是魔导对龙科的人,不清楚这家伙的名字职位。”

“顺带一提,在他身上搜到了这个。”古蒂芙伸出手掌展示给玫莉珂看。

某个小巧的长形魔导器械,像是没有剑刃的剑柄,器械前端有着特殊的叉形构造,似乎可以驱动以产生某种能量。

“它是魔导对龙科用来无效化魔导装置时使用的器械,平时用来强制关闭一些故障的魔导装置,如果功率够强的话也可以破坏绝大多数的魔导装置,包括士兵使用的魔导武器以及恒冰战线的一些非永久部件。”

“让我猜猜,它本来是魔导对龙科专用的东西,现在却落到了来历不明的人手里?”

“不愧是玫莉珂,马上就跟上了我的思路。”古蒂芙打了个响指,“带着这种东西进入仓库是非常危险的行为,这就不能不让人怀疑动机了。”

玫莉珂看向男子,对方依然一脸坚定,试图说服两位少女。

“请两位解开我的手铐,然后我们再一起去找我的长官,他肯定能把一切都解释清楚。”

“那是当然。”古蒂芙冷淡地回答,随即抛给玫莉珂一把钥匙,“有你在,这家伙肯定跑不了,我们就把他押去驻防军那边吧。帮他解开脚铐,我来盯着他。”

接过古蒂芙抛来的钥匙,玫莉珂走到男人面前,俯身去解对方的脚铐。对方安静地等待玫莉珂解完,随后将被束缚的双手伸向玫莉珂,用眼神示意玫莉珂帮忙。

应该没什么人类打得过自己,怀着这样的想法,玫莉珂顺手把他的手铐也开了。

“感谢你,混龙种小姐。”对方扭着被镣铐勒出痕迹的手腕起身。

“哦,不用……”

不等玫莉珂说点什么,男人伸手猛推玫莉珂,骤然暴涨的魔能化作强烈的振荡之力,将没有准备的玫莉珂震退数步。

古蒂芙飞快地掏出魔导铳,对准男人打出一发,然而因为震荡术的原因打歪命中墙壁,合金墙壁顿时溅起火星。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么也就没有什么好隐瞒了!”

青色的魔力如涌潮般环绕着男人,向四周扩散着渐重的压迫感。

“今天是背叛之城斯凯瑞塔的覆灭之日,我与我志同道合的同志们等候已久的复仇之日!为了真源之界的荣耀,我将献祭自我!”

神色凛然的男人张开双臂,向着他信仰的神灵祷告。

“以我身为容器,倾听我等的祈祷降临吧,秽蚀魔君!为斯凯瑞塔带去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