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飞的意识回归羁绊的躯体时,已经是初阳已起的次日早晨。

“姬羚,你醒了?”

艾珐娜坐在我的身旁,一边为自己编着我从未见过她编过的麻花辫,带着未知香气的发丝在她灵巧的手下很快化作两股翠绿色的柳条般丝绦,垂在两肩旁,在尾端点缀似的扎上了白色的蝴蝶结。

看来无论是什么世界,蝴蝶结都被美学完美接受呢。

但是明明昨天还是短发的她是怎么想换个发型的?甚至我都没法理解她是哪里来的头发能够让她编这样的长的两股麻花辫的?

“艾珐娜爵士是用魔法增长自己的头发才编出来的。”

就在我还在疑惑的时候,艾珐娜身后的一位公主卫队成员如是说。

“不要多嘴啦,为什么要说出来啊?”

这是所谓的“女为悦己者容”吗?

我望向红着脸推搡着那位公主近卫的艾珐娜,心中一股不知如何描述的感情油然而生。

自己并不傻,我知道艾珐娜对我的感情,也冲动过想带她去过无人烦问,闲暇自得的田园生活,现在想想,我这么做岂不是和某位菜月先辈一样,陷入了“怠惰”?

我需要帮助她找到更加稳定而可靠的希望,而不是我这个随时可能消亡的点点星光。

但是……

没有但是。

自己甩甩头,从地上撑着爬起来,还有点疼。

多亏了这些治疗魔法师呢。

“艾珐娜,换个发型更好看来着。要不,就这样?”

我对少女说道,对方则是撇过头来,嘿嘿嘿地笑着。

是因为我夸她吗?这么容易就心情高涨了?她把自己的头发在指梢绕了绕,问道:

“姬羚你可不许骗我,真的吗……”

询问的声音愈发微弱下去,到最后变成了我也听不清的嘟囔声。

什么嘛,这个反应可太少女了。

“真的喽,没必要骗你。”

随后,毫无征兆地,对话便陷入了沉默。

她继续低着头玩着墨绿色的头发,企图掩饰自己已经毫无保留地写在脸上的情感波动。而我则是不知道怎么继续话题而陷入了尴尬。

“你们小夫妻俩能不能不要大清早就搞这些,咱们还要出发找公主殿下呢。”

杰西卡,也就是哈士奇精,骑着马,戎装挂剑地走过来,这只哈士奇……狼,的名字实在是太过于大众化,所以包括鹿岛和学姐在内的我们四个,都喜欢叫她哈士奇精,她本人倒是很反感,在舰上时,还曾经差点和艾珐娜因为称呼吵上一架。

“公主殿下消失的最后坐标就在这里,但是我们在这方圆几里都搜寻了一番,除了向北边派出的侦查骑兵还没回来外,都报告称毫无踪迹。”

“所以我们……你们准备向北?”

“是的,听艾珐娜伯爵讲了,北边有貌似公主的敌对势力女子对你们发起了攻击,考虑到有些可能性,我们准备去那边。”

哈士奇精指了指北边,继续说:

“国王陛下送我们离开王城时亲自挑选了一匹白马,说是要给姬羚伯爵骑乘,还让我带上了你的专用武器,那时候我还以为国王是在妄想能找到隐居的伽蓝伯爵夫妻,现在想想,还真是料事如神。”

说罢,一匹一眼望去根本看不见杂色的白色高头大马被牵了出来,它已经被安上了马鞍和双马蹬。

和那些近卫骑兵中重甲的马不一样,它似乎完全考虑到了我喜欢轻便作战的风格,没有任何增加负担的护甲,鬃毛也好像刚刚修剪过,健硕的身材显示了其一直饱食精料,就好像好久之前就挑选好要给我的一样。

“姬羚伯爵曾经可是还有白骑少将的名号呢,也不知道两年过去了,当年豪气冲云的气势是否退弱了?”

把缰绳递给我的女骑兵如此说道,看来,第四周目的前尘往事里,我是一个少年将军一样的人物吧。

也许吧,毕竟这个世界十四岁就可以去当兵了,我在王都时了解这事的时候,差一点吓一跳来着。

找一群中二少年当兵,真的不算“骗”吗?

毕竟那个年纪什么刀刀枪枪的玩意很吸引我们的。

诶呀,说漏嘴了,我也曾经是中二少年来着。

我运用上神白长青“教授”的方法,飞身上马,随后,就在我接过熟悉的防弹防刺衣和冲锋枪时,艾珐娜也骑了上来。

坐在我前面,刚刚梳好的两股麻花辫飞扬在我的眼前。

圣殿骑士吗这是?两个人骑一匹马?

(PS:现实中圣殿骑士的标志之一就是两个骑士骑一匹马,象征团结。)

“你俩有干劲就好,近卫骑兵,上马!”

一声令下,几百人的骑兵队伍全部装备整齐地骑上了自己的马匹,在哈士奇精地带领下,向北边寻去。

而我们,也跟了上去。

回到死神的画中去。

也许这就是协约骑士的命运?

她们策起战马,将极地的天空用尘埃填满。

但是不安感还是没有因为这一切而消散,倒戈相向的学姐和鹿岛久纯,以及大批的大央陆战队,这些骑兵真的能对付的了吗?

本能让我放慢了马的奔驰速度,从队伍的最前端稍稍退了一点。

“姬羚?”

“怎么了?”艾珐娜突然撇过头来,用充满着担忧的眸子盯着我,大概她已经察觉到了我的一丝丝不安。

如此近的距离,她的呼吸就这样氤氲在我的颈项和下颌旁,在冬日冷阳下,温暖我稍微有点冻僵的下半脸。

“有点不安罢了,放轻松。”

没有必要骗她,而且就算我隐瞒,大概只会增添她的担忧而已,艾珐娜是个聪慧的女孩,我的想法应该已经被她猜了个十有八九。

弹匣袋里的弹匣晃荡着,轻微改变防护服的重心。

“什么嘛,明明自己是担心的那个,还要别人放轻松。”

“好好好,我先放轻松,你也得放轻松好吧。”

昨日的忧虑还是萦绕在脑中,怎么样也挥散不去。

这些近卫骑兵,在发现公主殿下倒戈的时候,真的不会立即与我们为敌吗?

我可没有信心在一个约莫有两千多人的满编骑兵师的围剿下护着艾珐娜逃脱。

能做到的话,我可能就得改名叫姬子龙了。

“这还差不多,你就放心啦,杰西卡她们不会与我们为敌的。”

这个聪慧的女孩果然知道我在担忧什么,再次用昨日的话语来安抚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可以这样有自信,但是自己还是没办法完全放下戒心。

做事留退路,是我的一贯风格。

也是别人诟病我的一大主攻点。

他们称之为“习惯逃避”、“优柔寡断”。

我向队伍边缘慢慢地偏去,保证我的左翼没有任何人阻挡,一旦有什么变故,我可以立即向左逃离围剿。

就像每次姐姐问我考试能不能进步多少名时,我总是回答有可能或者我尽力一样,我从来不把话说满,也不把路堵死。

我给自己又留条可能的后路。

……

忽而间,视野里出现了横卧的六月之风号,它的残骸已经停止了燃烧,取而代之的,是缠绕在其上的蓝色藤蔓似的生物。

“警戒!警戒!发现海族海鳗,重复,发现海族海鳗,准备接敌!”

哈士奇精抽出马刀,大声地发号施令,随后,在一个个分布在队伍中的小队长的传递下,指令很快让整个高速行进的骑兵队伍的每一个人接收,她们极快地排列成密集的墙式冲击阵型,一堵白色的城墙瞬间垒集起来。

“刀剑出鞘!”

金铁声快速迸发,银光闪闪的马刀一致高举着,跟随其后的,是重骑兵更为华美的长枪。

轻骑兵在前,重骑兵两翼。

这不是花瓶般的仪仗队,而是真正的公主卫队,不能因为她们伪装一般的美貌而放下戒心。

但是不安感却更加浓烈。

六月之风在前方,燃着看不见的火焰。

我颤抖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极地的寒冷。

越过最后一道山岗,居高临下的我们,看见了大央陆战队已经严阵以待。

焦黑的土地上——

堑壕,机枪,拒马。

“近卫骑兵师!冲锋!”

马蹄声,让人心烦意乱。

艾珐娜则是张开了嘴,却不知道喊什么,僵在我身前,她的绿发似乎一瞬间不再跃动。

扬尘弥漫,我看不见她们了,只是听见了短促的点射后,密集而持久的持续火药迸裂声音。

勒住马的我,立在了山岗上,俯视下去。

山下是绽放的玫瑰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