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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地铁站前的我宛如一只落汤鸡,身上的雨水不断滴在干净的地板上,周围的人对我投来了异样的目光。趁等车的间隙,我在自动贩卖机上购买了几包纸巾,掏出手机付款后发现旁边想买饮料的老人家发现自己忘带了钱包。于是我顺便拿手机在隔壁的贩卖机上付了款,那个身材瘦小的老男人取出饮料,用敬佩的眼光看着我,仿佛看见什么了不起的魔法。

没等他与我搭话,我便赶紧擦干全身,飞速乘上了到站的列车,逃离了这个麻烦的现场。人们总提倡行善不留名,这一点上我也抱有同感。然而习惯这么做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不求回报,只不过是觉得应付别人的感谢与恭维是件无比繁琐的事情罢了。假如每做一件好事上天就会自动在我的手机支付账户中打上一笔奖励款,我绝对会欣然接受。

走拥堵的地面需要近一小时的路程,在畅通无阻的地下只花了十几分钟就到了。当我回到地面的时候,天空已经放晴,橙红的太阳紧贴着远处西南方建筑物的屋顶。

我驻足了几秒钟,欣赏这雨过天晴后的落日美景,然后立即意识到时间已经不多了。我用百米冲刺的速度朝河城路的方向前进,然而当我到达这条不算宽敞的道路时却发现这里店铺林立,数百家门面狭窄的各色商家排列在道路两侧。

“这让人怎么找嘛。”我在心中抱怨。

我只好从那段文字中包含的其他提示下手。我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想再次确认下信息的内容,却发现手机电量已经耗尽。于是我拼命回想刚刚那条“招聘信息”的详细内容。我自小记性不好,经常连刚刚经历过的事情都记不住,但这样粗线条的我意外能够将大多数人早已抛弃的记忆碎片留存在脑海中。

而现在的我,完全记不得地址信息后的提示内容。但脑海深处,一个曾经看过的小说片段渐渐浮现了出来:一个执意抛弃平凡生活追求异常的少年,通过自己的手段找到了一位人形师的工坊。那位深不可测的人形师在自己的工坊周围精心布置了驱人结界,却被追求异常的少年攻破。

在这样的状况下想起这种中二小说的我,好像在各种意义上和发布那条招聘信息的人又更近了一步。但此刻的我,满脑子都是那位红发人形师的工坊以及所谓的“驱人结界”(实话说,那是我非常喜欢的一本小说)。

于是我自动将那座工坊代入我现在寻找的“异常事务所”,既然本来就是解哑谜或寻宝一样的游戏,那我即使按照自己的妄想来进行也不为过。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找到那幢被“驱人结界”包围的建筑物。

首先,越不易被人注意到的地方越应该是我寻找的目标,那些门庭若市的店铺被我排除在外。

其次,宽阔或是有明显铭牌的楼房、住宅入口也无须问津。

最后,由于几乎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我凭借自己的兴趣锁定了街南侧一家怀旧电器修理店周围的区域——那家店的墙壁前,竖向堆叠了大量的老式方盒子电视机,其中有些还显示着模糊而不稳定的电视画面。这与那部小说中工坊内的布置如出一辙。

我扫视了一下附近的环境,这是一块相对其他沿街商铺来说,向内凹陷的区域,电器修理店周围还有一家封闭式的美容连锁店以及几家鲜有顾客光临的小杂货铺。这个地方天然形成了一种“让人没有意愿靠近”的气氛,这与小说中“驱人结界”的原理十分相似。当然两者在实际效果上相差甚远,我感到有些失落,说到底在现实中找寻虚拟世界产物的我,脑子一定有问题吧。

可我在这块面积不大,只有寥寥几家店铺的地方站了差不多有五分钟,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我几乎放弃了这可笑的寻宝游戏,它不仅搞得我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剧情的精彩程度还不如脑内RPG来得强。

我有些提不起劲,于是走向了紧贴着电器修理店的一家杂货店,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湿漉漉的十元纸币,打算买一瓶颜色诡异的运动饮料解渴。身材臃肿的中年老板娘正靠在柜台上观看电视相亲节目的重播,见有我这个顾客光临,便慵懒地凑了过来。她看了一眼我手中那不招人待见的纸币,没好气地指了指自己的手机说:“用手机吧。”

现在连这种旧式小店都能够使用手机支付了,这让我不得不赞叹社会发展的迅速。被动接受型性格的我下意识地掏出口袋中的手机,却再一次发现它早已电量耗尽了。我无奈地再次把十元纸币摆在老板娘面前,她白了我一眼,一把抓过纸币,捡了几个尽可能破旧的零钱丢给我。

我暗自叹了口气,拿着找零和饮料走出了杂货店。我打开饮料大口大口喝了起来,同时在电器修理店前驻足,欣赏那极少有人会注意的旧电视墙。看着看着,我出神了,这极具蒸汽朋克风味的装饰效果让我再次坠入某种“剧情”当中。我一步步挪进这家将近20平米的电器店范围内,靠在土黄色木制旧靠背椅上打盹的店老板完全没有注意到我这个不速之客的存在。

将我拖回现实的是店内天花板上垂下来的密集电线,裸露的金属线芯戳着我的头皮,让我一下子猫起了腰。

正是这一动作让我的视线绕过了层层叠叠的电线,看到了店铺右部最深处的新世界。当然,“新世界”这个叫法实在太抬举它了,那只不过是一条隐藏在店内的阴暗楼梯口。我有些做贼心虚地看了一眼店老板,确认他依旧在熟睡中后,放下心来开始向楼梯口的方向张望。我根据这店铺的构造猜想,这条通往楼梯口的通道本不属于电器修理店所有,只不过因为常年无人通行,老板就敲掉了店铺与通道之间的隔断,将这一小段空间也利用了起来。

我停止了毫无意义的联想,提起胆子顺着楼梯走了上去。依稀记得不到一小时前,我还确信这是一场新型诈骗活动,现在却如此无防备地走进了一座阴暗的建筑当中。

这是一座两段式的老式砖砌楼梯,走到一层半后,我转了一百八十度后继续上楼,到达了这座建筑二层的楼梯厅。左手边是一堵光秃秃的墙壁,我右转踏入了一条一米多宽的阴暗走廊,北面朝街的几扇小窗外侧被各种广告招牌遮挡,只容得少许光线照射进来。南面的墙壁上依稀可以看见三道老式铁皮防盗门。

走廊尽头是一座通往三层(从外部看三层是这座建筑的屋顶)的楼梯,楼梯旁有一间洗手间,楼梯上堆满了杂物,看来常年没有人使用。我拉了拉第一扇铁皮防盗门,它丝毫没有动摇,这种手感绝不是仅仅被锁住罢了,我自作主张地认为这扇门已经完全被水泥封死了。

接着我走向了第二扇门,这扇门看上去更加新一点,刷了天蓝色油漆的铁皮门比刚刚那扇布满铁锈的门有人情味了许多。我刚想去拉门把手,铁门上的装饰吸引了我的注意——那是一组类似近代欧洲商业街店铺招牌的铁皮纹章挂件,上面除了镶着有凹凸质感的双头鹰纹饰外,还附加了一块长方形的铭牌,上面用花哨的本国字体镶刻着一排文字:异常事务所。

“异常事务所!”我在脑内惊叫。

这么说还真有这家公司?我被这个发现搞得兴奋了起来。我拉了拉门把手,发现铁门没有上锁,这让我原本就开始加速的心跳越来越快。那一刻,诈骗、恐吓、绑架、器官贩卖等糟糕的字眼一个也没有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我想到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拉开这扇门,进去一探究竟。

我的手腕紧绷,开始向冰冷的门把手发力。

一道光刺得我睁不开眼,铁门后究竟会有什么奇妙的景象等待着我?我用整个寒假攒下的好奇心踏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