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白夜的声音,魍魉的表情变得柔和了起来,脸上绯红未退的少女抿着嘴唇,一幅不好意思的表情。

“之后也一直是在被你关照着,不过说实话,地洞什么的啊哈哈哈,稍微有点那个啦……”

“呜呜呜!”

大概是真的魍魉不在面前的关系,白夜说话也比较随便了,但是听到她抱怨自己挖的地洞,魍魉的脸又鼓起来了……又红又圆的眼睛里还闪着泪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把她脸给打肿了呢!

当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的白夜还在继续对着面前的人偶诉说着自己的“感慨”。

————

“后来多亏了你,呵呵……因为魍魉你很治愈心灵嘛……特别是脸……嘿嘿嘿,能让我多捏几下就好了……”

说着说着就伸手去捏人偶的脸了!捏完白夜还要感叹一下“居然手感都一样,椿姬真是不得了的家伙”。

你再这样,这边的魍魉就真的要炸锅了哦?她的脸已经鼓到让人担心会向充气过头的气球一样,随时都有爆炸风险的地步了。

“特别是……是我妹妹……是柚叶那时候……”

玻璃球里传来的声音突然低沉了下去,随着白夜提起那段令人无法忘怀的痛苦回忆,魍魉和琉华的表情都变得凝重了起来。

那鼓的圆乎乎的脸也马上就瘪回去了……

“在奇岩山城的事,呃……虽然现在才说……但是那时候我的心情真的非常……非常差……如果,嗯,这样说可能你会觉得我是在说你是累赘,但是真的不是那个意思……那个时候如果不是有用你做要挟的话,我觉得自己……大概会变成和现在完全不同的人了吧?会走上……另外一条路吧……”

在奇岩山城魍魉昏迷之后的事情白夜也就稍微对她提起过一点,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能全靠想象,但是听白夜的声音那么沉重,或许如果当时昏迷的魍魉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黄泉没有用魍魉做人质威胁白夜的话……那也许,在遇到道星宗之后,心中的憎恨将压到对过往的愧疚,令白夜走上一条与现在截然不同的杀戮之道。

“一直在我身边,真的很感谢你……陪我从心底里的深渊中走出来……毕竟魍魉你很治愈嘛……”

又伸手捏了捏人偶的脸……换做是真的魍魉在面前的话,白夜现在绝对不敢干这事的。

“不过,还是有件事……就是,你之前说……希望我不要死。”

收回捏着“魍魉”脸颊的手以后,白夜突然沉默了一下。

“虽然我当时说一定不会死,但是……怎么说呢,本来就该死掉的我没有死,睡了一百年又醒过来,就感觉是那种,有事情没完成要我去做完的感觉……虽然都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数啦,但是我其实很讨厌这种天注定的感觉,我也有种,大概无法履行这个约定的感觉……唔,当面说的话,一定会被你骂不要说不吉利的话吧?”

“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隔着玻璃球,魍魉还真的在这边大喊了出来……因为住的房间相距并不远,怕被白夜那边听到的琉华赶紧又捂住了她的嘴。

玻璃球里的白夜转过头,神情紧张的四下里望了望,好像是在嘟哝着“是不是有什么声音”,她站起来朝门的方向走过去,大概是去“警戒”一下,过了一会儿之后,白夜才又重新回来坐下。

“吓死我了,刚刚好像听到了魍魉的声音,应该是心理作用吧……”

做贼心虚呢,白夜小姐~

“就是想说这些啦……要是……以后也能一起的话就好了,我是这样想的……也要朝着这个目标多多努力才行,我又不聪明,不知道还能不能变强一点……总是把负担退给你们的话实在太不像个样子了……”

白夜低着头,小声的念叨着一些让人听不太清楚的话,接着又是一阵沉默,以为白夜差不多应该没什么话想说了的琉华松开了捂着魍魉嘴巴的手,她和椿姬都各叹口气,为没看到什么“喜闻乐见”的事情而可惜,而正当她们准备从玻璃球前退开的时候,白夜又突然开口了。

“我喜欢你,魍魉。”

“呜哇!”

本来都已经没什么兴致了的琉华和椿姬顿时又把脸瞬间凑近玻璃球一起“呜哇”了起来,反应速度很不错的琉华也在白夜说出那句话的同时就再次捂住了魍魉的嘴以防她喊出来……果然,脸颊通红头上蒸汽直冒的少女在琉华的怀里挣扎个不停,摆明了一幅想要冲出去大叫的架势。

“唔,不是那种喜欢啦,我不是什么奇怪的人……就是很正常的,很正常的喜欢,我也很喜欢琉华,嗯……”

玻璃球里的白夜又补充了一句。

“啊?没意思。”

魍魉的挣扎变弱了,琉华和椿姬的兴致也降低了……

“有点像是当做妹妹的那种喜欢?好像也不太对,而且我大概也没法再把谁当做自己的妹妹了……嗯,和对琉华的感觉也不太一样。”

“不不不,绝对没有把你当做宠物的意思,虽然魍魉你的确很治愈……”

又去捏人偶的脸蛋了!这是第三次!琉华在帮白夜数着呢,看看她到底要做多少次死~总感觉白夜要是再多捏几下,在这边看着的真魍魉可能就要气歪嘴了。

“就是想要能一直在一起……虽然对琉华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感觉上总归不太一样……应该不是那种喜欢吧?嗯,应该不是的……说真的,如果人生剩下的时间里一直能够有你陪伴的话,对我而言应该就是我想要的幸福吧?唔,要说的大概就是这些,不知道我要到哪一天才能对真的魍魉开口说,算了算了,这个也得想办法还给椿姬去,要不然被别人看到我可就解释不清了……这是怎么弄进去的……”

好像是说完想说的话了,白夜拿出一个卷轴放在地上摆弄起来,又抱起人偶似乎是想要把它给放到卷轴上面……总不会是想把人偶塞到卷轴里吧?脑子不好的白夜有时候做的事情也让人很无语呢~椿姬咯吱咯吱的笑了起来。

“呵,琉华小姐,输了呢?”

“我无所谓的。”

琉华表情轻松的这么说着,并同时松开了对魍魉的束缚,刚一从琉华怀中挣脱,蓝发的少女立即跑出门外……

“白夜小姐!!!”

她跑到白夜房间的门口大喊一声,然后气势汹汹的拉开了房间的门……见到出现在门口的少女,在房间里正抱着和站在门口的魍魉一模一样的人偶,试图将它“塞进”卷轴里的白夜一脸恐慌。

“不不不不是那样的魍魉你你你你听我解释!!”

白夜那颤抖的声音充满了仿佛世界末日一般的绝望味道。

“白夜小姐!!”

魍魉的表情看起来非常严肃,这怕不是只挨一个头槌就能解决的事情了,她几步走到白夜跟前,仰着头狠狠地盯着白夜的脸。

“把那个放下来!”

看到白夜还抱着人偶没放手,魍魉大喊了一声,吓得白夜一哆嗦,当场就松开了手……可怜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无所顾忌的武士小姐,在“发火”的魍魉面前居然也哆嗦成了这个模样。

“白夜小姐!”

所谓事不过三,魍魉第三次郑重其事的喊出白夜的名字,在她面前,比她高了一个多头的白夜一个字不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那副样子窘迫极了。

“不许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你刚刚觉得当魍魉我面说那些话的话我一定会这样说对吧!那魍魉我就说给你听一次!!”

“当你的面……啊?刚刚的话……啊啊啊!??”

被魍魉吼的一下子没搞清楚状况,过了一会儿以后白夜才渐渐反应过来……

“我我我我刚刚说的话……”

“魍魉我都听到了!!!”

“啊啊啊啊啊!!!!”

白夜开始“啊啊啊啊”的叫个没玩了。

“所以不准说不吉利的话!就像之前一直赢过来了的那些事情一样,再漂漂亮亮的打赢之后的战斗,漂漂亮亮的一起拯救世界!魍魉我也喜欢白夜小姐!也想一直和白夜小姐在一起,所以不要再‘啊啊啊’的叫了!”

魍魉提高嗓门,努力想要将已经变成破唱片播放机,只会一个劲重复“啊啊啊”的白夜给停下来。

“啊!??”

听到魍魉说的后半句,白夜牌破唱片播放机终于运行到了寿命的极限,在发出最后一个“啊”后停了下来,白夜一面蠢样,呆呆的望着魍魉的脸。

“想捏的话,魍魉我的脸给白夜小姐捏就是了!不用捏那种冒牌货,以后都给你捏!听懂了没有,白夜小姐!!”

与白夜想象的反应截然不同,魍魉鼓着脸颊,主动伸出手抓起了白夜的手靠在自己脸边,见白夜好像傻住了没有反应,魍魉又捧着她的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

好像做梦一样呢,白夜小姐?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椿姬的刺激,今天的魍魉格外的大胆,是不是到了这个时候,大家也都准备跨越过去的自己往前进一步发展了?

“对了,还有……”

突然想起了什么,魍魉松开了白夜的手,她往屋子里走了几步,抬起头搜寻着什么东西……

按着刚刚“偷窥”的方向,果然在房间顶上的墙角处发现了一枚亮闪闪的玻璃球,也不知道椿姬是什么时候跑进来装上这玩意的,这两三天里她明明都没进过……总不会是在第一次来的时候……

“你们!!不许再看了!!!”

一枚冰棱朝着玻璃球打了过去,啪的一下,“直播”黑屏了。

“唔,没得看了呢~”

“真可惜~不过有人关系变得更亲密了总是好事~”

回字形的走廊当中,幸灾乐祸的两人站在琉华房间门口望着白夜的房间“呵呵呵”的笑个没完,也许是听到了这一连串的动静,皇鳶希拉开了自己房间的门露出半张脸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当她的视线与椿姬的视线相交时,对着向她微笑着的椿姬,皇鳶希犹豫了一下后马上就又关上了房门。

————

在饭桌上魍魉与椿姬进行了今天最后一次的“蛇鼠相争”后,打打闹闹的欢腾气氛随着夜幕的降临也终于平静了下来,各自洗漱各自回房,临睡前隔着回字形的走廊木栏,站在各自房间门口互相道一句晚安然后关门熄烛,过去空荡荡的这间大宅,如今也已几乎住满了房客,不知对于这样的“现在”,大宅的主人琉华小姐是否会有什么特别的感想。

“想进来的话就进来,不要站在门口,天这么冷站外面也着凉的。”

想着差不多也该来了,正在整理枕头和被褥的椿姬头都没回的这么说着,接着,她房间的门就被轻轻拉开,表情阴郁的幼女抱着枕头站在门口。

“快点把门关上,冷风都吹进来了啊。”

“嗯……”

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乖巧,小希希往里站了一步,然后又轻轻把门给拉上了。

“椿姬……今晚能和你一起睡么?”

小希希的声音稍微有点怯生生。

“你都来了难道咱还会把你赶走?来吧,咱都铺好双人床了。”

回头对小希希笑了一下,椿姬好像有预知能力一样的,早就已经提前开铺双人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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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想和咱说的呀?”

夜深人静,椿姬抱着小小的幼女,在暖和和的被子里闭上了眼,一幅似睡非睡的样子。

“……”

小希希沉默了好一会儿,都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过分……”

好半天以后,小声的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这让贴着她的背将她抱在怀里的椿姬笑了好一阵,这下真是睡意全无了。

“呵,过分的不是咱而是你啊小希希~”

“?”

椿姬一边轻轻笑着,一边说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我哪里过分……”

明明一直都是在被欺负,结果还要被说这种话,小希希有些不乐意的蹬了蹬腿。

“因为不论变好还是变坏,世界也好人也好,大家都在往前走,只有小希希你停在原地,永远也永远也,像这样子长不大呀~”

抱得稍微又紧了一些,椿姬似乎又在说些调戏小希希的话。

“什么叫……我长不大,我明明就比你……”

幼女不满的嘟起了嘴,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椿姬在又一次揶揄自己。

“呵,是的是的,小希希你比咱大,应该是这样没错……”

椿姬的声音听起来困意绵绵。

“咱啊,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咱了,道星宗呢,也不是以前那个道星宗了,你的师姐也好教宗也好,全都和一百年前完全不一样了,大家都变了,世界也变了,可是小希希,还在用几百年前的‘认知’来对应这些改变了的人,不就是,只有你停在过去没有长大咯?”

“我才没……”

“说实话呢,咱有私心,希望小希希能够站在咱一边,因为小希希很强,有小希希帮忙,就可以比较稳妥的杀掉咱想杀的人了。”

椿姬好像一点也不想掩饰自己想“利用”小希希的“便利性”。

“我才不想帮你杀人,还说什么你和师姐她选哪边,净把我当笨蛋一样对待,总说这种过分的话……”

“咱说的话一点也不过分,如果觉得过分想抱怨的话,就去对老天说吧……早做选择晚做选择,这些东西迟早都是要面对,咱不是说过了么?不想让你在死的时候才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又后悔又惊讶的把‘怎么会这样’当遗言,其实你也应该有点感觉的吧?虽然咱没和你师姐见过几次面,但是她已经不是你印象里的那个她了,对么?”

“……”

小希希沉默了一下。

“我不听你胡说八道……”

明明是你自己找来的却说这种话,椿姬又笑了起来。

“人都有不愿面对,不肯承认的东西,这很正常,咱不会骗你,但是小希希不想相信咱,明明认识了这么多年,明明说着会相信咱却依旧还是和当初一样,这可真叫咱伤心……不过既然你一直追问咱‘为什么’,那咱告诉你一件事,你千万不要和其他人说。”

将嘴唇,慢慢的靠在了小希希的耳边。

“教宗是白夜小姐过去的主人。”

那句话的所带来的冲击力不啻惊雷,如果是被白夜听到的话,她一定会抓着椿姬问个明白,而现在,就算是对此没有太多关心的皇鳶希,也因为椿姬说的话而明显的颤了一下。

“这种事情,你为什么会知道……”

“呵,看来你也从白夜小姐她们那儿听了些关于她们的事情了吧?咱也是见到白夜小姐以后才知道这件事的,你别说漏嘴哦,要是让白夜小姐知道了的话可就要闹翻天了。”

听椿姬的声音倒是蛮无所谓的,比起事情到底重不重要她好像更多关心白夜会不会闹一样……

“其他的咱也就不清楚咯,咱知道的事情其实也不比你多多少,只是咱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所有人都不是过去的那个自己了,拯救世界的宏愿与吞没世间的野望本就只是一线之隔,也许过去的确有过心怀天下的时期,然而时过境迁残留下来的也只剩下欲望的残渣,每个人都不再是记忆中的那个自己,就算你不想承认,时间也无法重回过去你与你的师姐和睦相处彼此情深的那段时光……逼你做出选择的不是咱而是时间,在过去问题出现时没能立刻发现它的苗头,最后就只能变成这样的局面,好好想想吧,小希希,虽然咱已经对你说过很多次这句话啦……”

椿姬到底对自己说过多少次“好好想想”呢?皇鳶希压根没有数过也压根没有当回事过,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与自己的师姐不睦的?皇鳶希当然也不记得了……道星宗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传出了那些并不光彩无法见人的流言蜚语?这些东西,皇鳶希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哪怕一次,世道再怎么变迁只要我不改变就行了,皇鳶希是这样认为的。

或许我真的是个笨蛋吧,有的事情明明知道了也当做没看见,以为这样的变化只不过是一时的……长生不老的仙人缺乏对“变化”的适应,明明早有椿姬先例在前,甚至因此而痛下决心应该去更加的了解世间百态而不是一味“自己认为”,但结果这许多年,皇鳶希依旧还是在做着曾经的那个皇鳶希。

“还记得,咱们一开始认识的时候么?”

就在皇鳶希反思自我的时候,身后的椿姬突然问了她这样一句。

“你说和你吃面那次么?”

“笨蛋,当然是在前面你救咱开始,为什么会想到是吃面的时候,果然还是因为你把钱都给咱了所以才记得最深?所以还记得么?以前你和咱的事情。”

“当然记得,就是因为记得才……”

才以为,就算自己不适应变化,就算时代与人会有所改变,但只要本心不变,一切都可以重新回到过去的那般模样。

也许,椿姬根本没有什么过分的地方,反而因为她对皇鳶希太过宽容,才让她产生了那种,“即使他人改变了也依旧还是过去的那个人”的错觉。

————

“你没事吧?”

砸开连在墙上的锁铐,白发的少女蹲下身子,在掰开拷在对方手腕上的铁铐后,她伸出手去挽住那名遍体鳞伤衣不裹体的少女的手臂,想要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肩膀与后背上崭新的伤痕标志着少女才刚刚遭受了虐待,黑色的长发散乱的披在肩上,被囚禁在这座地窖中的那名少女双眼无神,目光呆滞……真是可怜,白发的少女才刚刚这么想着,但对方却眼珠一转,好像突然来了精神一样的“哦”了一声。

“抱歉,刚刚在想心事出了神。”

居然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连白发少女本人也愣住了……那名黑发的少女一边说着“没事没事,咱没事”一边自个儿站了起来。

“你好漂亮啊。”

接着,第二句又是让白发少女完全“无语”的话,身高只到自己的肩膀,比白发少女矮了一个头的黑发少女仰着头望着她的脸,眼神中充满了毫不做作的羡慕……这样“不合时宜”的表现以至于让白发少女真的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救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