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魎懷中的屍體是一名與她體型相仿的少女,因為高山空氣稀薄的關係,屍體基本上沒有腐爛。
比起大多數的屍體,這一具的燒傷程度並不嚴重,從肩膀到腹部幾乎將屍體撕成兩半的巨大傷口揭示了她的死因,而殘留在背後的黑色羽根,則代表着這具屍體的種族是有別於人類的天狗。
屍體的右手臂被平整的切斷了,那條被切下來的手臂,現在正連在魍魎的右臂上,而屍體頸脖上新鮮的傷口與那一排像是被小刀切碎的齒痕,則是魍魎剛剛正在啃食屍體的證明。
“你在做什麼!!”
白夜提着刀,氣勢洶洶的猛衝到魍魎的面前,差一點把後者嚇得直接跳進大火之中。
“等,等一下!白夜小姐,我我……我能解釋這件事情……”
白夜並不覺得魍魎能夠解釋什麼,而且她也完全不想聽魍魎解釋什麼。
“閉嘴吧,你這吃人的傢伙!!”
要不是念在救命之恩上,白夜真的早就一腳把魍魎踢進那焚燒屍體的大火之中了……這個時候可愛可不管用了,白夜不光不喜歡邪魔妖物一類的東西,她更是非常厭惡“背叛”這件事情的。
“吃……不是的,白夜小姐!我沒有吃過人,請,請聽我解釋!”
魍魎從地上站了起來,她紅着臉,將右手壓在胸口上,拚命的想要為自己的行為解釋什麼。
“那隻手……”
白夜的目光停留在了魍魎的右手上……當然,也許並不該說是“魍魎的右手”。
“原來如此,你一直都是這樣,從別人那裡搶走她們的身體來用么?”
白夜絕對自己似乎是對“奇美拉”這種陌生的名詞有了一個概念。
“我,我才沒有搶過誰的身體!沒有,沒有!!!”
魍魎激動的渾身顫抖,她漲紅着臉語無倫次,但是在白夜看來,那一切都已經成了為了欺騙別人而做的“演戲”。
“我,我是奇美拉,所以……所以我的身體,也能夠,能夠,利用合適的部分拼接,手臂的話,我想,我想……所以就……”
“還有,我……我能夠獲得被自己吃掉的,吃掉的……一部分的力量,所以……”
說話的聲音很小聲,也許是因為魍魎天生害羞,在別人的逼迫下非常容易怯場說不出話,不過那在白夜看來,倒是成為了心虛的證據。
“所以你就吃人對么?”
白夜對魍魎投去了鄙夷的目光。
“我沒有吃人!!!!我只是,只是……會吃一點屍體……”
魍魎的聲音已經低的和蚊子一樣了。
“有區別么?好了,再見……我沒興趣和會吃人的惡鬼在一起。”
白夜扭過頭轉身就走。
“我不是吃人的惡鬼!!我從來沒有為了得到身體的哪部分或者得到別人的力量而傷害誰!!”
魍魎跟在白夜的身後繼續試圖解釋。
“白夜小姐你不明白!在這樣的世界裡,我……我需要能夠支撐自己活下去的力量!!如果只是屍體的話,只是屍體的話,我……我並不認為自己的做法不對!!”
“閉嘴吧你,我不想聽你的解釋……剛剛還哭着喊着呢,結果轉過頭來就能吃她們的屍體么?反正都是裝出來的吧?好笑死了,還覺得這樣能騙我么?你根本沒有什麼感情對吧?誰死掉了什麼的其實你根本不在意不是么?”
白夜頭也不回。
“我才不是沒有感情!!為什麼能說這種過分的話!!!”
魍魎跟在白夜的身後一路小跑。
“但是,但是如果死去的人能夠成為活着的人繼續活下去的力量的話,我認為,認為這是有意義的事情!!人死後只是屍體,人的靈魂早就不在這裡了!!把屍體埋進土裡不也是被蟲吃么,那樣的話,我……把我當成食葬的一部分的話,又有什麼不可以!我,我也只會吃一小部分而已……這種事情,我也並不是因為喜歡才會做的啊!白夜小姐,請你等一下,請你等一下!!”
但是白夜根本沒有理會魍魎,她徑直的走向下山的方向。
“你要去哪裡,白夜小姐!!等一下,請等一下好么?你現在不能下山,現在是晚上,山外面都是……”
“總比在這裡和你這傢伙待在一起好,你愛吃什麼吃什麼愛做什麼做什麼,說什麼因為是屍體所以就能吃了,用別人的遺骸當做自己便利的道具,和你這種傢伙我根本沒什麼好說的!我說過在你背叛我之前我不會背叛你,但是現在這對我來說已經邪魔外道,已經是背叛了!所以你也別再解釋了,因為你救了我一命所以我這次不會拿你怎麼樣,但是下次別再出現在我面前!!從今往後各走各的路吧!”
蹭蹭蹭蹭,白夜加快腳步踏上了下山的石階,而魍魎……
“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讓你就這麼離開的。”
她放棄了再做無意義的解釋的,而是換成了另一種更加效率的行動。
她朝白夜沖了過去。
“終於露出獠牙了么?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麼樣!”
白夜拔刀向著身後猛揮,但是刀刃並沒有切中目標。
“這是!!”
畫著完全看不懂的符咒,黃色的符紙漫天飛舞,如同出喪葬禮時所揮灑的紙錢一般,讓人覺得或許正適合現在眼下的場景。
當然,白夜可不會那麼覺得,而且她也不想自己成為“被人灑紙錢的對象”。
手腕一轉,便在自己周圍掀起刀嵐護身。
符紙紛飛,在刀嵐之中化為碎屑,看起來白夜的護身似乎做得完美無瑕,然而……
“白夜小姐需要多學習一下如何和術士作戰,符咒這玩意不是砍壞就行了的,在不知道是什麼咒的情況下還不如遠遠地躲開。”
伴隨着魍魎冷冰冰的話語,被切碎的符紙之間閃爍起了紫色的電光。
電光擊中白夜的身體,令她差一點就丟掉了自己手中的刀,雖然電光的威力並不算大,但是因此而產生麻痹感卻一時難以消退,魍魎趁着白夜被擊中的瞬間朝她沖了過來。
“你這傢伙……”
奮力揮刀朝着魍魎看了過去,但是因麻痹而無法使出全力的刀被對方以左手接住,仔細看的話,能夠發現魍魎的左手上纏繞着一層如同護手一般的冰霜。
魍魎右手捏着符紙,按在了白夜的胸口上。
“稍微睡一會兒吧,白夜小姐。”
“你……該死,又來……”
在被貼上符紙的瞬間,白夜只覺得視線一黑,然後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這已經是自己第二次被人給弄暈過去了。
————
“你這該死的傢伙。”
醒來之後,白夜發現自己雙手被用繩子綁在了大殿的柱子上。
“隨便白夜小姐怎麼說,反正我是不會讓你晚上下山去的……白夜小姐很累了我也很累了,有什麼事等到明天天亮以後再說吧。”
魍魎的聲音中透着一絲疲倦,她靠坐在離白夜不遠的另一根柱子邊上,閉着眼睛,將腦袋半縮在了那件寬大的袍子中。
過了一會之後,魍魎那邊就沒什麼動靜了,看起來她似乎是睡著了的樣子。
白夜閉着眼睛等了一會兒。
該死的,小看我,以為弄條繩子就能把我綁住了么?如果說覺得這樣就沒問題的話,只能說魍魎她也太大意了吧?
一個兩個一個兩個,從自己醒來到現在遇到的全都是這樣的傢伙,混蛋。
白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惹到誰了,似乎自己遇到的所有人對自己都不懷好意,果然這個傢伙也是一樣不安好心……但是我可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咬緊牙齒,手上暗暗用力。
額上滲出汗珠,嘴角咬出血跡,然後……
成了。
綁着自己雙手的繩子鬆開了,不對,是被白夜給硬生生的扯斷了……這種怪力對於少女來說是不是有些太過頭了?那根繩子雖然不是麻繩,但是也很粗了啊!
揉了揉被勒出血痕的雙腕,當然那不是魍魎綁的太緊,純粹是白夜剛剛自己用力的時候勒出來的……白夜安靜的等了一會之後,拿起了身邊的刀。
居然把刀就這麼隨便放在自己身邊,該說是對方根本沒有提防白夜呢還是太粗心了呢?
拿着刀,白夜輕手輕腳的走到了魍魎的面前,對方依舊沒有一點兒反應,看來是真的睡著了……將手壓在刀柄上想了想,最後又放了下去。
吃人的惡鬼本不該留,但是救命之恩也是事實,這次就算扯平了,白夜在心裡這麼想着。
離開的時候,心中稍微有一絲的遺憾,雖然對於白夜來說一個人上路並沒有什麼不適的地方,但是既然有過短短一日的旅伴,多少還是會懷念人情的溫暖。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一邊在心中反覆這樣告訴自己,一邊朝着山下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