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永濑先生没有回家,出去要账的日吉和滕郎也一样。

阿梅带着阿银阿玉在村里转了一圈,也只要回来一百文钱左右。

“是我们家不好啦……”回来的时候阿梅眼眶都红了,“我家还欠永濑先生五百文,可……”

“大家都知道哦,”阿银想要安慰她,“前阵子水渠坏了请人来修,是村长家先帮大家垫的钱。”

“可那些人见到我都说:要还钱,叫我们家先还!说我爸爸是村长,应该带头!”阿梅哭道,“根本要不来账……”

“没事哦,阿梅,”躺在床上的阿穗伸手勉力摸摸她的头,“大家一时拿不出现钱很正常的——菖蒲小姐她们不是免了我家的祈愿费么?所以不着急收钱的哦!”说着阿穗特意感激地冲我们笑笑。

“什么拿不出钱嘛?!”若丸却是抱怨地撅起嘴,“听滕郎说,他家刚卖了一批斗笠给利八先生,有钱呢!”

“他们卖了斗笠,不是还要买原料么?”阿穗又去宽慰他,“放心啦,他们以后会还钱的。”

“都是一群自私的大人!”阿玉小声嘀咕着抱怨,“我妈妈也是!”

“可惜我家太穷……”小淬自责地抿抿嘴唇,“我爹爹只能凑十几文钱出来——希望日吉哥那边好些吧?”

“我哥哥很厉害的——他一定能要到钱的哦!”提到自己哥哥,阿夜一脸崇拜。

“哼,难说,”阿银却是撇撇嘴,“永濑先生有难,本村的钱都收不回来——外村?哈!那些人比我们村的人坏多了!”

“就是,”若丸附和道,“他们平时和我们村争水争地的,也就得病来求永濑先生的时候老实点,想他们老实掏钱?”

“除非他们生病!”阿玉接口道,“就像日吉哥说的,得病了,他们就老实了!就像上次瘟疫……”

“阿玉!若丸!”阿穗忽然脸色一沉,“怎么说话的?!”

“本来就是……”

“因为这个想法,永濑先生还批评过日吉,你们忘了?”见若丸阿玉不满,阿梅替阿穗正色教训他们道,“医者仁心,怎能希望人们得病?”

“可不得病,他们不知道感恩嘛!”若丸再次撅起嘴,“永濑先生那么困难也不还钱——那些人心里坏透了!”

“若丸——万物皆苦,唯以慈悲待人,”阿穗躺在床上,一字一句地说,“五年前救了我们村子的那位僧尼,曾这么对你们的永濑先生说,‘行医救人,本就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无论对方是谁,好坏与否,贫富也罢,在医者眼里,皆为生命——医者初心,便是众生无疾’,呼呼……”稍稍喘息了下,阿穗露出和永濑先生一样自豪崇高的眼神,“我和永濑,都是在那位僧尼面前向神佛前发了愿的,只要能救人,我们就满足了,只要大家不生病,身体没有痛苦,我和永濑就很幸福了。所以……若丸,阿玉,若你们还尊重永濑先生的话,请不要说出……希望人们生病这样的话,好么?”

“是……”阿穗的这番话让若丸和阿玉倍感羞愧,两人一齐认认真真地跪在地上,“若丸(阿玉)知道了。”

原来永濑先生和阿穗从医,不仅仅是当时形势所逼,他们对人那么友善,也不仅仅是因为永濑先生性格腼腆害羞。

没想到,他们当年下了那么大的决心啊——在神佛面前发了那么崇高的愿望……

这样一来,那些利用他们善心,不断占他们便宜的村民……更加令我厌恶的说!

“应该就是这两天了,”仔细检查完阿穗的身体,菖蒲姐又将手轻轻放在她那高高隆起的肚子上,轻抚着,口中念念有词了好一会,“阿穗你这两天可要小心些哦——一有事就赶紧叫人。”

“谢谢您,菖蒲小姐,”阿穗感激地看向她。

“这是我们巫女应该做的,”菖蒲姐温柔地抚抚她未曾打理的额发,“刚刚我为他又祈愿了下,这孩子将来一定会很幸福的。”

“阿穗,”我笑着问,“有想好孩子的名字吗?”

“这个还是由外子来吧,”阿穗疲累的回应,“他一直想给孩子起名呢,因为不知道出生的是男是女,所以外子他一直决定不下来。”

“哈哈,这还真有永濑先生的风格。”红枫大笑,“优柔寡断的——大家说是不是?!”

“哈哈哈!永濑先生一直这样啦!”

沉闷的房间里终于有了些许欢笑。

“好啦好啦!”菖蒲姐也笑着站起身,“来,大家别在这里打搅阿穗姐姐了,早点回家休息吧!阿梅——”

“今晚交给我,菖蒲姐姐你尽管放心。”

阿穗这两天将会临盆,所以阿梅阿银她们几个女孩子轮流值夜。

“白樱,红枫,我们去村口看看——看看永濑先生他们回来了没。”

“若丸你送阿夜他们回家好么?”我摸摸若丸的头。

“放心啦!白樱姐姐!”

若不是这两天必须赶在役明之前抓住妖怪,我也想和阿梅一起守在阿穗身边的说……唉!

。。。。。。。。。。。。。。。。。。。。。。

照例在河边过夜,照例什么事都没发生。

“该死的妖怪,搞什么嘛?!”红枫咒骂道,“就不能痛快点?两只妖怪,有一只来找茬也是好的啊!”

“就是,”我也抱怨地搂住瑟雷丝汀——它也照例为我们站了一夜岗,见我们睡醒,它那可爱的小脑袋立即疲累地耸拉了下去。

“急什么,”菖蒲姐却比我们有耐心多了,“今天一定会有事的——小白樱,你的纸鹤怎么样?”

“嗯……稍微等下,”我在四周简单摆了个增幅用的道符阵,努力去感应我偷偷塞在孩子身上的八只纸鹤,“都没动静,”我叹了口气,“八只纸鹤都完好无损——什么邪气都没感应到。”

假若昨晚小孩妖怪出来作恶,就一定没法隐藏自己的邪气,那藏在它身上的纸鹤就肯定会自燃的说。

“那妖怪昨晚没闹事?搞什么?偷懒啊?!”红枫再次抱怨,“真——”

“也可能是被妖怪发觉,放到一边了哦!放心,昨晚不闹,今天白天一定会闹,”菖蒲姐拍拍又想出口咒骂的红枫,“凡事多抱有希望。”

“要今天白天它还不闹事,那就剩一天了吔!”红枫愤恨地咬咬牙,“都到这一步了——还被那臭和尚抢先,我们三个稻荷巫女的脸可不就丢尽了?!”

“别急——啊?那不是永濑先生?”

远远地,正见永濑先生急匆匆地跑进村。

“啊?!菖蒲小姐?!白樱小姐?!红枫小姐!”一见我们,领头的永濑先生欣喜道,“太好了,你们都在,可以帮忙吗?”说着他指指身后,“丘溪村集体发病了,很像是瘟疫!能请你们过去看看吗?!”说着他从怀里掏出钱袋,“这是你们的祈愿费!今早我筹到钱了——我现在要去家里配药,一切——”

“济永先生!”就在这时,一个外村的村民跌跌撞撞地顺路跑了过来,“济永先生!济永先生!”他气喘吁吁地大喊,“我们村子!我们村子!”

“全生病了?!”红枫抢着问。

“是!是!”来人满面焦急,“好多人!好多人!好多人都病倒了——济永先生!您快过去看看呀!”

“你们村也病了?!”然而,还没等永濑先生惊讶结束——

“济永先生!济永先生——我们林石村发瘟疫了!林石村发瘟疫了!我们林石村发瘟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