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斌出院后气色依然十分欠佳，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似的没一点精神气，再加上那满头的花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六七十岁的老头子。
没有让告知程俊彦或者程心妍，程斌和杨莹打车默默地回到家。
家里的每个角落似乎都有着和程可儿相关的记忆，只是一切都没机会再像以前那样了。
家里也没什么事了，秋冥和秋韵结束了休假继续回到学校上学。
紧张的学习任务倒是没给班上其他人去八卦的心思，想要在云江站稳每一次考试的名次可着实不易。除了那些不知道怎么进来的吊车尾能一直盘踞在最后几名。
英语课暂由一班的班主任接替，比起程可儿上课的趣味性和意外性，这位马上奔四的女人简直就是在照本宣科——虽然不过也就是那种中规中矩的授课模式罢了。
部分学生干脆直接提前学好下一单元的内容，然后趁着上课时间多刷几套习题。至于不懂的，班上那不还有俩成天腻在一起的学霸嘛。
“沈无双走了，郁泠依走了，我还以为你也要走了。”陈渃笛趴在桌子上看着令人头大的一堆主观题。
“不过为啥秋冥你会分到二班？”叶承道。
“黑箱操作。”
最初主要也是为了方便请假，毕竟曾经的班主任是那个女人。
“要是我也是个什么商业奇才就好了，直接回去接着老头子的位儿倒也让他开心。”陈渃笛在演草纸上胡乱画着歪扭的线条，虽然不管怎么样自己的命运还是不会改变太多吧。
“长得丑还想得美。”叶承调笑道。
“滚犊子。啧，老何要来了。”
话音刚落，何念生便抱着一摞卷子从门口进来，安排排头传下去后坐到凳子上等着上课铃响起。
灰绿色的卷面上偶尔有些复印不清的题目，何念生拿着卷子一边审查一边把残缺部分写在黑板上。
“要是他不那么刻板我觉得在人品上肯定是要比那个男的要好的。”秋韵看着何念生的背影小声说道。
少说也得有一米七四的个子，虽然没有秋冥身材那么好但在一般人中也算是正常体型了，还不吸烟。
秋韵满意地打量着何念生，然而这种完全不切实际的想法刚诞生就被秋冥给扼杀在摇篮里了。
“嘛，我就随便说说。”幸亏程可儿请了假，至少一段时间内避免了她和程可儿相见时的尴尬。
秋冥塞给她几颗糖，盯着应用题在心里一步步计算着结果。
只要沉浸在一件事情里就好。
只要能不去想那些事情就好。
“欧 尼 酱！”
脑子里正对最后一道大题进行举一反三，突然被秋韵这么一唤让他把想好的词儿瞬间忘了个一干二净。
“都已经上课四分钟了，你怎么还发呆呢。”秋韵指着秋冥的卷子尽量压低声音。
“好好做自己的卷子，别交头接耳。”何念生闭着眼假寐，好不容易谈到女朋友的他突然觉得女朋友是一个极其麻烦的生物。
或许这就是自作自受吧。何念生拿起卷子用笔圈着要重点讲解的题目，虽然在他看来整张卷子对于能进到云江一高的学生来讲都应该不成问题的才是。
不过正因为学生不能全部很好的掌握才有了他们这些当老师的。
铁饭碗也不是好端的啊。
没过几天，何念生便被女方甩了。据一些学生不知道怎么打听来的消息称，是因为女方觉得他没钱……
为此何念生一连几天都没好心情，吓得整个二班学生私下都不敢去谈论这个话题，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撞到枪口上被打死。
“物质。”秋韵咬着棒棒糖说道。
也就秋韵和秋冥还能一脸的泰然自若。
“只能说对方也比较现实。”
“在这个问题上就要拿既是反面教材也是正面教材的程小姐来说了，你看人家为了爱情不就是无所畏惧。”
秋冥朝周围看了看，这种事情他是真不希望被人听到然后乱传。
人言可畏。
“不过当今现实状况下没钱还真不配谈恋爱，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讲。”秋冥伸出食指纠正道。
在他看来没有一定的物质基础是无法维持一段长期稳定的恋情的，做什么不花钱？日常生活也还有衣食住行，大多数人都能做到这一点，然而大多数人也都难以仅仅满足于这一点。
“哥你好无趣。”秋韵翻着白眼吐槽道，“活得太现实没意思，没有浪漫细胞也不可能有好爱情。”
一时间无言以对的秋冥只好将面包撕开塞到秋韵嘴里，在这种话题上跟这妮子去争论有时候就得采取一些非常规措施才能堵住她的嘴。
聚在教室后聊游戏的几名男生心照不宣地将讨论地点转移到教室外，要不是知道两人是日常的打闹，就凭那种粗暴无礼残忍野蛮不配为人的举动，把秋冥千刀万剐也难以解恨啊。
“你又给他们加上了一层嫉妒的buff。”秋韵连踹了秋冥几下，按着秋冥的脸强行给他塞进去一块榴莲糖。
“彼此彼此。”
看着秋韵紧紧盯着的视线，秋冥只好忍着口腔里绝望的味道努力试图将它咽下去。
“把你吃的喝的所有的东西里都放榴莲糖，呛死你。”秋韵拿出一包黄澄澄的方块糖，威胁地在他眼前晃悠了一圈。
“你又不喜欢榴莲买一包这干什么……”
为了对付你。
秋冥大致猜到她可能会给出的答案，反正逃不过整他这一核心要素就是了。
“为了报复你。”
果然吗……秋冥无奈地呵呵一笑，找出一颗蓝莓味的水果硬糖丢进嘴里。只有自己清楚的味道才好去选择吃还是不吃——虽然有时候由不得自己选择。
尽管临近期末考试，但高老是完全不担心秋冥会考砸，依然每隔一段时间就拉着他半夜三更独自小酌几杯。
只不过偶尔也会被神出鬼没的慕容昌逮个正着，于是又成了两个老头吹胡子瞪眼拼酒的场面。
再往后，就出现了另一个人……
“高老爷子……”秋冥扶着头把嘴里塞满零食的秋韵拉到一边，挡住高老跟宠孙女似的对秋韵百般关照。
“小子咋了？”高老塞给秋冥一瓶雪碧，坐到椅子里和善地笑着。
“为什么我妹也在这儿……”
要不因为对面坐着的是个人品不错而且没什么坏心眼的老爷子，秋冥现在恐怕就要抄起酒瓶摔他肩膀上了。
“哎，反正没事嘛，人多热闹，天天学习学习都学傻了。”
又是一个老不正经的。秋冥哭笑不得，这种看起来完全没什么毛病的借口如果他要反驳绝对还能再扯出来一大串借口。
“嗯嗯嗯嗯。”
“你给我老实点。”秋冥转身给秋韵擦了擦嘴，把她摁在椅子里佯怒地捏着她的鼻子。
一老一小的，一个比一个能闹腾。
“零食不够就来找老头子我，吃香的喝辣的管够。”
“够你个球！你个老东西把图书馆当你家了啊？你把这小子整来我就不说啥了，这丫头又是几个意思。”慕容昌进门就直接和高老开始互掐，令秋冥感到放心的是，在这个事情上自己好歹也是有了个能制衡高老的人物。
“吃成小胖猪看谁要你。”秋冥把桌子上的零食拿开，拧着秋韵的脸警告她。
“反正你不嫌弃我，其他人爱咋地咋地嘛。”对于秋冥的威吓秋韵毫不在意，起身搂着他的脖子像只考拉一样挂在秋冥身上。
慕容昌咂着嘴打量着比小情侣还小情侣的两人，单单从一个男性的角度去考虑的话还真得对秋冥提升好几个评价档次。就秋韵这模样的女生，还能做到坐怀不乱的男性那可真是少之又少了。
“多少的小子啊，是吧。”高老和慕容昌的杯子碰了一下，一口闷下去后感慨地说道。
“是啊，各方面都挺优秀的。”
只是造化弄人啊。
和秋韵打闹的秋冥自然不会关注这边两位老人的感叹，毕竟首要任务还是得先把秋韵从身上扯下去才行。
“最近你没去练琴？”把秋韵送回宿舍后慕容昌和秋冥走在校园里随意聊着。
“钥匙我还回去了。”
慕容昌点点头没说什么。
“其实有件事得给你说下，”慕容昌捏着鬓角看上去有些尴尬，“我只是当三年的‘名誉校长’，所以之前说的这所学校的正校长是我什么的那是诓你的。”
秋冥得知自己被骗心里有点不爽，他原本还真以为这个曾经的医学大拿改行做起了教育，“不过你这幕后人物不照样有裁决权利。”
“冯胜志那球指不定早在背地里骂我多少回了。而且要不是和赫连老头熟，我能管个屁啊。”
这算什么？基友干政？秋冥呵呵一笑不敢把这种肯定要被瞪的想法说出来。
仔细看去，慕容昌脸上的皱纹倒也是不少，不过大概是注重养生和锻炼，看上去要比自家那老爷子身体好得多。
“咋？你小子龙阳之好还对老人下手？”
本来心情平静毫无波澜的秋冥一时间想拿砖头拍死这老东西，他就纳闷怎么自己身边就没多少个正常人呢。
还是说自己其实也不正常？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您老给小韵当个干爷爷咋样？”
“哟嘿，现在就盘算着现攀高枝儿呢，随叫随到的家庭医生？上好的荣誉头衔？牛气的背景？”慕容昌搂着秋冥的肩膀玩味地拍着他的胸脯。
秋冥忍着尽量不动怒，心里腹诽自己谈个正经事怎么就那么难呢。
“中，只要那丫头没意见。啊对，还得你爸妈同意。”慕容昌揉着他的头哈哈大笑，以前是为了专注工作，结果愣是做成了丁克，“天不负我啊！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这个跟个神经病似的老头，秋冥不禁有点郁闷让这老头子当自己那善良可爱美丽大方温婉调皮可人孝顺的妹妹的干爷爷是不是不太好。
“你小子嘞，买一赠一？”情绪激昂的慕容昌很想把自己那群老友全拉过来然后喝个大通宵，尤其是姓赫连的那老玩意，有小辈围着了不起吗？自己的一个顶他一堆。
“多个马上要死的孙子也没什么意义。”
秋冥把慕容昌的脸推开，他甚至怀疑再这么下去这老头就要真高兴疯了。
慕容昌咂着嘴，在秋冥一脸黑线的表情下深思熟虑后对他的话表示了肯定。
“你难道不应该给我点希望什么吗？”秋冥扶着额头感觉这老头就是故意来气他的。
“啊，这样啊。”
不过看来他真的是那么想的，而且还是深思熟虑之后得出的结果。
慕容昌拍着秋冥的背坚定地说道，“放心好了，我一定尽最大努力。”
“唯独你现在说出来毫无说服力……”
“啧，你小子屁事怎么这么多呢。”
本以为是壁咚，结果却是虐待。陈渃笛几人在心里默哀了一句后捂着耳朵转身不去理会两人。
虽然身高的问题显得秋韵貌似毫无气势，但从秋冥惊恐又绝望的神情中大概能猜到是心灵震慑了。
秋冥紧紧闭着嘴靠在黑板上，幸亏这一期的黑板报还没有出，他倒也不至于背后粘上一片花花绿绿的粉笔末。
“胆儿肥了，嗯？你又给我擅自安排，这还搞了个干爷爷？能耐啊你。”秋韵摆出一副凶狠的表情，尽管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是更萌了。
“不……唔唔唔唔唔！”
刚一张嘴，一颗榴莲糖就被塞进了进去。秋韵用手掌把秋冥的下巴往上一顶合上了他的嘴。
“再敢不提前给我说我就，我就踹爆你的男性特征。”秋韵松开手气鼓鼓地叉腰瞪着他。
许是心理反应，秋冥感到下身顿时一阵凉飕飕的。
“叶承啊，咱俩得谈谈你到底还教给我妹什么东西了。”秋冥迅速地溜出秋韵的管控范围，跑去抓住想要逃离现场的叶承。
今天，又是和平的一天呢。
有着能力与地位相符合的实力，尹月薇请几天假不去上班也没引起上司的不满。抱着一堆工作资料回到自己的公寓，尽数丢到工作间尹月薇后开始打扫本来打算用来养猫的小卧室。
盯着电脑用软件赶出了一套设计图后，找来一家口碑不错的装修公司去定制家具。
“还真是个滥好人。”
尹月薇站在阳台上扣开一罐啤酒，对于程可儿的下场她早有预料，一个因为家暴才和女友分手的男人能有什么好的，糖衣炮弹花言巧语。
不顾家，不养家。即便没工作一个男人管好内务也行，两者都做不到那还真是叫人恶心。
尹月薇嘁了一声把喝完的啤酒罐丢进垃圾桶，坐到藤椅上生着闷气。
“还是不接吗。”程心妍轻轻拍着杨莹的手，据那天程可儿的离开已经要过去一个月了，杨莹拨出去的电话超过了五百个，从一开始的无法接听到后来的关机，杨莹为程可儿坚持的希望也一点点消磨殆尽。
杨莹摇摇头把手机放到茶几上，曾经她就是坐在这个位置去“拷问”程可儿对他安排的相亲的看法。
“也许是我和她爸一直都做错了。”
程心妍默不作声地倒了杯水递给她。
“可能是我们无形中给了她太多压力，或许这样的她才是真实的她吧……”
压力吗，程心妍想起了秋冥，她一直觉得秋冥很累，但是他总能掩藏的很好，即便她让他晚自习下课那么晚还要去练琴也没听到过他抱怨——虽然她的目的就是想让他抱怨。
“现在的年轻人，压力太大了。”程心妍叹了口气，当下社会的压力和他们那个年代的没法比较，不如说更像是两个处于平行关系的压力。
“以前十里八村出个大学生那就跟哪个大户结婚似的。越发展缺的越不是人才，踏实肯干和上进心倒是从来都不过时。”
程斌出门买菜回来，多少天不见程可儿都快认不出这还是以前那个脾气随和红光满面的弟弟了。
“也该老了。只能说姐你们保养的好。”杨莹笑着捋了捋耳边垂下的白发。要说一点都不羡慕怎么可能呢，有多少女人能不担心自己人老珠黄，但真正能做到保养得像程心妍这种的那还是少之又少。
“你俩都还年轻，别成天除了上班就是待家里，让小斌也带你出去玩玩，赚钱干什么呢，那不就是花的吗。现在也不像以前了，还得把一生的积蓄都存着给孩儿们结婚盖房。”
杨莹笑了笑，有些道理她也懂，但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反而就跟人生格言似的。
是啊，儿孙自有儿孙福。如今的晚年，那只能是她和程斌两人去悉心打造了。
按着程可儿说的号码打过去，没过几秒尹月薇便听到了程心妍的声音。
“阿姨，我是尹月薇。”
“啊，”对于她知道自己的电话号码，程心妍感到十分震惊，“月薇啊，怎么了？”
“您现在在哪？”瞥了一眼已经在泡在浴缸里两个小时的程可儿，尹月薇把门关上继续说道。
“我在公司上班，需要我出去吗？”
“没事没事，呃，您尽量保持下冷静。”尹月薇挠着眉头一时语塞，尽管她知道这一大家子人都挺好的，但是如今程可儿回去肯定是没法好好休息的。到底要怎么说才好啊。
程心妍沉吟了一会儿，“是不是找到可儿了？”
剧情发展得已经不按她的预期进展了，尹月薇欲哭无泪地蹲在厨房考虑着之后要怎么给这个机智过头的女人解释。
“嗯……她在你那儿我也放心，我弟那边我会去他们说的。照顾好她，拜托了。”
“阿姨。”尹月薇掩嘴轻咳一声，深吸一口气问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太聪明或者是有什么特殊能力？”
难以克制的笑声。
尹月薇感到有些崩溃。
“第一个倒是有。小姑娘说话倒是挺让我喜欢，照顾好可儿，有什么事随时打给我。”
可怕的女人。尹月薇用水洗了洗脸，靠着烹饪台小声嘟哝着连她都不知道是什么的话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