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玻璃外的谨慎的人影时秋冥原以为是哪里来的小贼,在高老的困惑下还端起了桌子上的《辞海》以防万一。

结果,却是那个时常没个正形的老头子。

“高老鬼,你咋把这小子拽来了。”慕容昌吹胡子瞪眼地指着满嘴干脆面的秋冥。

自从慕容昌坐下后三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分多钟,在慕容昌审视的目光下,秋冥手里的《辞海》一时间不知到底该归向何方。

“咋,你要是敢处分他老子就跟你翻脸。”高老端着杯子毫不客气地指着慕容昌,秋冥甚至相信如果慕容昌真把自己咋了滴了,以目前状态的高老说不定真会去活动一下身子骨。

看着火药味十足的两人,秋冥坐在椅子上不敢动弹一下,嘴里嚼了一半的干脆面也只好先停下静观其变。

“得得得,我不和你这粗人掰扯。”慕容昌不耐烦地摆摆手,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看向秋冥面前的可乐罐,“没喝吧?”

秋冥赶紧摇摇头,顺带趁机拼命嚼了几下嘴里的干脆面。

“小子甭怕啊,该咋说咋说,老头我替你扛着呢。”

高老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从抽屉里抓了半天才拎出一袋凉拌耳丝。

慕容昌没搭理他,自顾自从箱子里又拿出两听可乐放秋冥面前。

“你老家伙去边去,咋地,想赶他走人嘞,我告诉你,要不你走,要不俺俩走,要不就都给我留这儿。”

慕容昌看了看秋冥又看了看比他还急眼的高老,绷着嘴用食指对着空气指指点点。

“高老鬼你行,要不是担心这小子身体健康我管个屁。”

慕容昌一口饮尽杯子中的白酒,呛得咳了几声后叮嘱秋冥要是身体不舒服就赶紧说。

“嗯。”总算是咽下干脆面的秋冥捧着可乐应了一声,看着一边吃一边聊的两人很自觉地往后移了移,起身从书架上找出一本书翻看着。

在两人的谈话中秋冥也了解到高老其实已经没有家人了,他儿子一家三口在四年前过完年开车上高速离开的路上,与一辆逆行的大货车相撞,包括货车司机在内无一人生还。

事后得知情况的高老的老伴也因为一口气没缓过来突发心肌梗塞离开了人世。

为了给他找点事儿做不整日消沉,慕容昌托赫连启的关系争取来了这个图书管理员的工作。

秋冥从饮水机下面拿出一个一次性杯子接了水,他想起之前暑假在校园里遇见高老时两人的对话。哪有什么孩子都大了,孙女跟着爹妈去外地了。能云淡风轻地那么说,想必心里也不会多好受吧。

至亲的离去不论如何都很难释怀吧。

“咋了?”加上酒劲的缘故,慕容昌眯着眼有点乏困。

“问你个事,你为什么要给秋韵说那些。”

慕容昌歪在椅子里单手撑着头,打了个酒嗝用手扇了扇空气。

“在此之前,我是个医生,我没有理由对病人家属隐瞒病人的病情。”

秋冥叹了口气,这一点要说的话的确是他过于理想化了。

“此外,你不会到现在还觉得当初是我让那丫头去‘监视’你的情况吧?”慕容昌从箱子里扒拉出一袋蚕豆,撕开包装袋往嘴里丢着。

秋冥张了张嘴有些愕然,如果这样的话,那么从当初在医院体检结束后秋韵就察觉到了不对,也就是说即便后来没让她跟着一起去见慕容昌,但最终的结果也都是一样的。

“她怎么找到我电话的那就不知道了,不过当初的确是她打给我的,就在你们见到我的当天上午。那几年虽然一直在分析你的数据,不过并没有得到什么肯定性的结论,所以也就是去年她再次提到这个问题时我才给她说了一些。”

秋冥捂着头脑子里一团乱麻,多年来的事情像走马灯般一幕幕映在眼前。

“喂!小子!”秋冥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抬头迷糊地看着眼前焦急的老人。

“嗯……”

慕容昌捏着鬓角的白发不知心里在想什么,而后轻咳一声开口说道,“下周放假再做一次检查吧。”

三更半夜才回来的秋冥只引起了警醒的陈渃笛的注意,明晃晃的手电筒灯光打在他脸上确认之后倒头又睡。

一身酒气的他胃里翻江倒海,虽然不至于像秋韵那般难受得几乎撑不住,但从大体反应上去看也差不了多少。

据说是去相亲的数学老师何念生请了假,不过就他那一副刻板严谨的学究模样,想必成功率应该会大幅度下降吧。

“没什么要交代的吗?”语文课考完试后,秋韵转着笔杆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秋冥。

尽管不知道秋韵到底是怎么察觉到的端倪,毕竟一大早他就洗了头换了干净衣服,按理来说是不该有问题的。

“嗯……昨晚被高老拉走了,”深谙高老为人的秋韵面色顿时阴沉了下去,吓得秋冥赶忙补充道,“我没喝,真的,慕容昌昨晚也在。”

秋韵点点头不再追究,她不知道慕容昌给秋冥看过那七例的详情没有,其中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就是因为成天酗酒结果才让病毒提前开始活跃。

“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不在的话,你会不会更轻松点?”

身边的他没有回应,意识到自己或许说错话的秋韵抠着手指不敢作声。

“我不知道。”

模棱两可的答案,不过倒也是秋冥内心真正的想法,他能肯定地说如果真的那样的话他就可以放下很多事情。

相对而言的代价,或许也就没什么生存的动力了。

“咋了咋了?”陈渃笛抽出一包薯片塞到两人中间,“你俩最近一段咋感觉天天都这么郁闷?”

“没事。”

“诶不是我说,你俩看我家股票都跌成那鬼玩意了我不还照样该咋过咋过嘛。”

秋冥耸耸肩从书包里掏出题集接着上一次没做完地接着写,把薯片塞进秋韵的手里捏了下她的脸。

晚自习前就赶回来的何念生脸上尽是按捺不住的喜悦,不提问不考试,自己一个人在讲台上声情并茂地讲着新课。

如此反常的何念生让下面的学生有些昏昏欲睡,没有往日里那样的大声呵斥,个别学生晃悠了一会儿便一头栽到了桌子上。

“高兴傻了吧?”秋韵咧着嘴看着周围一些心不在焉的学生,放在往常,他们这会儿早就得被罚站了。

“单身二十多年终于解放了?”提前就先学完接下来两个单元的秋冥趴在桌子上玩着枸杞干。

隔壁班三班的语文课依旧是一派积极活跃的景象,热闹地甚至让人不禁好奇他们是不是磕了药。

晚自习第二节下课,百无聊赖地秋冥干脆直接拿着需要用的书跑到人工湖边上坐下。

“不想听就不想听,装模作样还带个书。”秋韵走过来白了他一眼,就这大老远才一盏灯的,拿什么看?神识啊?

“要是被逮了还有个借口。”

秋韵嘁了一声拉着秋冥的胳膊坐在石凳上,晚风吹过,声声蛙鸣。

“我听说泠依好像要去留学,她爸曾去英国一所学校进修过还是什么的,貌似和当地一所高中的校长有些熟络。”

“哦。”经过一年多的同学生涯,他倒是对郁泠依有哪些所需的凭证丝毫不惊讶,毕竟要说全年级英语最好的,那肯定就是她了,而且她的发音连英语专业毕业的程可儿都自愧不如。

“到时候好好道个别吧,关系没必要这么僵,更何况沈无双已经不在了。”

“我严格遵守不沾花惹草。”

“还要和同学好好相处。”秋韵伸出食指补充道。

“行吧。”

秋冥挠了挠头,倒也不是他不去,只是这个口着实有点不好开啊。

尴尬。

大概是秋韵也将此事告知给了郁泠依,原本彼此沉默了一个学期的两人时不时产生了短暂的对视。尽管都是被秋冥发现有人在偷瞄他所以才看过去的。

几次之后郁泠依倒是学老实了,这倒是让秋冥心里轻松了不少,毕竟他遇到的可是……

“姐妹花啊。”听完秋韵说出来的八卦消息后,叶承一脸羡慕崇拜地看着秋冥的后脑勺。

一阵恶寒。

“你那种目光最好还是收敛一下,我觉得你前面这位快忍不住挖你眼球了。”秋韵捂着嘴咯咯笑着,要说世上大多数男性最梦寐以求的是后宫佳丽三千,那身边这位可能恨不得后宫全部变冷宫。然后独宠她这位皇妹。

秋韵捂着脸晃来晃去地很是高兴,什么甜甜的爱情、霸道的总裁、无穷的金钱那都比不上自己这样的生活。

“傻样。”

秋韵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当众直接歪在秋冥怀里,惹得不少男同胞恨不得捶胸顿足。

“老大采访你一下,作为大多数男生晚上干那事的幻想对象的兄长来说,你有何感想?”瘦下去的陈渃笛笑起来也不像以往那样堆起满脸的肥肉了,乍一看倒也不算是扔进人群就会被忽略的那种了。

秋冥宠溺的表情霎时凝固,这是一个他从未想过的问题,但也是个不可避免的问题。

躺在秋冥怀里的秋韵埋着头遮挡住热得熟透的脸颊,这种事情真的是太恶心了。

“知道哪些人吗?”秋冥摸着秋韵的头问道。

“呃?不是特别清楚。”陈渃笛和叶承对视一眼,“老大你要干啥?打一顿?我就开个玩笑你别认真哈。”

“做掉!”秋冥单手成刀朝着面前的空气斜着劈了一下。

秋韵浑身一颤拽着他的袖子摇摇头。

“开玩笑的啦,”三人听到这个回答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顶多半身不遂,下半身。”

陈渃笛咂着嘴被秋冥整得哑口无言,拿出纸笔计算着单人的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之类的赔偿大概需要多少。

能用钱摆平的问题都不是事,陈渃笛心里有些小得意。虽然他对于经商完全不感兴趣。

“别当真,那太残忍了。”秋冥摆摆手抽走陈渃笛算了一半多的费用表,惊叹地看着颇为详细的各行数据。

听到秋韵揶揄的笑声,叶承两人呵呵一笑知道以前肯定是发生过类似“残忍”的事情。

自知留下过不少黑历史的秋冥轻咳一声拍了拍秋韵的胳膊,要是哪天她再把那些事给说出来那自己是真摘不掉暴力分子的名号了。

午餐,突击检查的学生会自是又得罪不少人,毕竟是直接隶属于慕容昌的,即便念叨一千遍阿弥陀佛也是徒劳。

一成不变的靠窗位置。

秋冥打了个哈欠翻开写生簿随手画上几笔,本来打算等着秋韵买完饮料回来再开始吃的,不过过去了这么久对面还是没有来人。

“介……”

“介意。”秋冥头也不抬地直接拒绝,听声音反正是不熟悉的,还去考虑原因那就是白费脑子。

不一会儿远处传出几声哄笑,想来应该是刚才女生的朋友。

“无聊。”秋冥勾出一个双马尾的轮廓后合上写生簿放在一旁。

不到半分钟,秋韵放到桌子上两瓶饮料,只是身后多了个人……

“你又在想什么。”秋冥接过饮料敲在秋韵头上,心累地叹了口气接受了这个现实。

秋韵拉着郁泠依坐下来,瞬间不少惊讶的声音从周围传来。

“安啦安啦。”秋韵看着红着脸有些紧张的郁泠依笑了出声,“又不是让你来相亲,只是他们对我俩的认知地位太高了。嗯,当然主要还有你对面那玩意的冷漠无情性冷淡。”

“喂喂喂……”对于秋韵这套为了稳定情绪暂时出卖自己的行为秋冥感到很是受伤。

“所以你看嘛,多平易近人。”秋韵站起身隔着桌子拍了拍秋冥的肩膀,不过看来这招对付郁泠依并没有良好的效果。

“嗯……你们先吃,我去买点东西。”见状,秋韵只能出此下策给他们俩留一个单独相处的空间。

“坐下(等一下)!”秋冥和郁泠依同时喊道。

“呃……冷静,冷静,我听你们的。”

虽然校规严禁学生谈恋爱,但只要不被扒出来还是有不少知法犯法的学生。

然而自从有了秋冥,在刘丰丞无可奈何之下请示了慕容昌,于是作为一个特例中的特例,秋冥获得了可以被免责的权利。

观望了一会儿那边的女生,刘丰丞暂且将其定义为秋韵的朋友。

“累啊……”

“云江的学生会没有一个能好过的,你不知道吗?尤其是会长和副会长。”对面的一名学生会成员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

“上个学期期末才知道。”

行贿啊,胁迫啊,众叛亲离啊什么的简直堪比超现实人生大戏。刘丰丞哭笑不得地捣着碗里的肉,都说学校就是个小社会,这一点在他身上还真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三人默默地吃着饭,在外人看来那就是一种惊叹和羡慕,但三位当事人却觉得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我先去刷碗!”嘴角还粘着米粒的秋韵端起快餐杯忙不迭地跑走,她敢肯定如果不让他俩独处,就算她再怎么想办法郁泠依都不会开一句口。

秋韵一走,对角线落座的两人更加备受瞩目。

“嗯……去年那事,抱歉。”秋冥满是汗水的手心中紧紧握着口袋里的水笔。

“没事没事……”

再次冷场。

“如果可以的话,”郁泠依将滑落侧脸的头发绕到耳后,“能在需要的时候照顾下晨曦吗?”

“我只是一个学生而已。”秋冥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同意,他不认为他能像都市小说的主角一样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真正有才能的人是那些可以让其他有才能的人聚集在自己身边的人。”

看着郁泠依一副严肃的 神情,秋冥不禁哑然失笑,“我周围有谁?陈渃笛?然后呢?而且说白了我和他只是高中三年的同学。”

郁泠依揉着额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她认识到自己的想法的荒唐,亦或许是在考虑如何说服他。

秋冥吃干净剩下的食物,拿纸擦了擦嘴丢在桌子上。

大多数吃完饭的学生早早地就离开了,虽然不至于每时每刻都想着学习,但他们也都不会甘居人后。

“我替他答应你,”秋韵走过来伸手向秋冥要了张纸,“在不威胁到我哥的前提下,你提的要求我都替他接了。”

“秋韵……”

“首先我哥的不论是利益还是安全那都是第一位的,除去这些,我倒不觉得应下一些请求会怎样,毕竟我们是朋友。不过话又说回来,不论是他喜欢上谁又或者是谁想过度接近他……唔!昂唔嗦!”

秋冥捂着秋韵的嘴用另一只手握成拳在她的头顶上钻着,向郁泠依撇了下头,“如你所见,就这样,我同意了。”

其实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好的,郁泠依躺在床上心想,毕竟也只是回归到初中毕业时母亲给自己安排的路上罢了。

这么完美的人肯定会有些缺陷的,郁泠依拍着脸蛋暗自自我安慰道。

“你别告诉我你这要走了又开始发情了。”孙岚把刚拧干的毛巾扔在她脸上,冰凉的感觉让郁泠依瞬间冷静了不少。

“一边去,谁发情了。”

也只有在王钰和秋韵都不在的时候两人才敢这么直接地谈这个话题。

“其实偶尔一想,岚岚你倒是和秋冥很像诶。”郁泠依侧卧着打量着孙岚。

别上两个发卡,孙岚拿走毛巾重新回去洗一遍。

“我劝你最好趁早打消那些奇怪的念头。”不一会儿,卫生间里传出流水声和孙岚冰冷的嗓音。

郁泠依坐起身拍了下手,“你想多了。你看你俩都是属于看起来冷冰冰的模样,然后都是性冷淡……”

“去死吧你。”

郁泠依反手勾着上铺的床边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她不喜欢那种完全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屋子,陌生的学校……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难以融入。

“别客死他乡就行。”过了很久,孙岚靠在门框上平静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