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开学后，高三各班的教室里都有着咖啡和提神饮料的味道，这让不少任课老师感到很不舒服可又无可奈何。
晚自习下课，高三教室的门仍是紧闭，毕竟学校同意可以留到十二点，那比起回寝室挑灯夜读显然在教室里更为方便。
秋冥敞开外套把靠在自己身上打盹的秋韵裹起来，揉了下眼睛在错题旁备注着要点。
“谁能先借我支笔？”
“我有笔芯。”
“行。”
秋冥拧开笔壳看了看自己剩下的笔墨，从秋韵的文具袋里拿出一根笔芯放到一旁备用，要是算下来他这个月光买笔芯的钱差不多都顶他俩好几天的伙食费了。
将计划单上的最后一项打上对勾，秋冥活动着酸痛的肩膀侧身把整理好的笔记递给陈渃笛。
“啊，谢谢老大。”
对于上学期期末的请假陈渃笛仍是没过多透露内情，只是说了句家里有事便给自己砌起了高墙。
没人知道他再次的暴瘦是怎么回事，也没人知道他的沉默寡言是怎么回事。所了解的，不过只有他的拼死学习和一次次测验取得的优异成绩。
秋冥把外套脱下盖在秋韵身上，抱起她从一片书海中走出教室。
校园里还有几名高一高二的学生，看样子是也从教室刚出来，抱着书本习题边跑边聊，时不时还会拿一些老师开开玩笑。
如同他们当年，忙忙碌碌却又无忧无虑。
“放我下来就行。”秋韵轻轻拍了下秋冥的胳膊，站稳伸了个懒腰把外套还给他。
秋冥强硬地把衣服给秋韵穿上，搓了搓她的脸笑道，“刚睡醒，冷。”
长长的外套像是裙子似的裹住秋韵，两只小手挥舞着袖子甩在秋冥背上。
“尼酱，假如我考不上怎么办？”玩闹的少女突然停下来问道。
“除非是故意为之，要不然我妹妹这么聪明还会发愁没学上？”
秋韵撇着嘴不太满意这个答案，跑到秋冥前面站住想了一会儿接着问道：“那我要是不想上怎么办？”
“那就不上。”秋冥回答得很干脆果断，“只要你想，我会尽力说服爸妈不去干预。”
秋冥以为这个答案会是她想要的，然而秋韵除了一声哦之外便再无下文。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沉默无言。
半夜被程可儿敲门叫醒，秋冥穿好衣服顶着鸡窝头困倦地跟在她身后。
“喂你到底听没听。”
“啊？”秋冥给了她一个迷茫的眼神。
“小韵她们半夜看手机被宿管逮着了。”程可儿叹了口气，她本来暑假是打算将秋冥说的请柬的事给办了，结果出了点事她也不好再给他俩说，现在每次见面她都觉得十分的尴尬。
一说到事关秋韵，还犯迷糊的秋冥立马就有了精神，拉着程可儿心急火燎地就往女生宿舍楼走去。
一楼待客室内间里站着低头反省的秋韵三人，上了年纪的宿管刚看到有男生闯进宿舍楼，正想训斥时却看到他身后跟着的程可儿。
“好了你在外面坐着。”程可儿抓住秋冥把他按在外间的椅子上，独自推开门进去和宿管交涉。
对于程可儿还带着一名男生过来，宿管很明显有些不高兴，和程可儿简单说了下便让她带着三人离开。
见到秋冥，秋韵顿时又赖在楼下不肯上楼睡觉，搂着他的腰气鼓鼓地盯着程可儿。
“你这眼神像是我把他给NTR了似的……”程可儿双手插兜往一旁坐了坐，和秋冥之间留出一定的距离。
“穿这么薄赶紧上去吧。”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秋冥还是把秋韵往怀里搂了搂。
程可儿咂着嘴起身溜走，大晚上的她可不想再弄得满身酸味。
察觉到程可儿离开，秋冥没好气地敲了敲秋韵的脑袋，要不是为了顺着她的意思把程可儿支走，他早就想把这妮子给赶回她寝室了。
“没事，就想缠你一会儿。”秋韵挠着脸嘿嘿一笑，如今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最可贵的。
夜风放慢脚步，伸长双臂轻柔地抚摸着两人的脸颊。
“哥，我能哭一下吗？”秋韵低着头小声说道。
“嗯。”
“不能看。”
“嗯。”
炙热的液体浸湿了秋冥的胸口的衣服，心里猛地一揪，连他自己也差点哭出来。
“嘭！”
远处的爆炸声把秋韵吓得一哆嗦，仰起头迷茫地看着秋冥。
爆炸声很近。秋冥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保护好秋韵迅速跑到空旷的地方。
远远地能看到保安和男宿舍宿管打了个招呼便各自去寻找爆炸的位置，不多时，女宿管也从和两人擦肩而过。
“哥……”秋韵望着远处升起的浓烟拽了下秋冥的袖子。
“教学楼或者实验楼吗？”
不论是哪栋楼，这次的事情肯定会被报道出去，学校的声誉面临挑战，他们的课程和复习进展想必也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意外吗？还是人为？眼看着那边的天空都被火光照亮，秋冥不禁感到一阵的心悸。
冯胜志站在监控室里盯着每一个画面，秋冥和秋韵，保安，宿管，晚自习上课老师，餐厅保洁人员……
突然，他点开操场上的一个监控的画面，往前倒了几秒后放大看着画面中准备翻墙出去的男生。
监控器角度的位置是他今天才让值班老师调过的，如果按照昨天的方向，那么这个男生的逃跑路径正好是处于盲区。
冯胜志切换到实验室内的监控，听保安给他的汇报称着火的是一楼化学实验室，然而在着火前这个摄像头却是被人捅过去对着墙了。同样，实验楼一层的监控器也都被动了朝向。
很有可能是本校学生，冯胜志看着画面中戴口罩男生的模糊面容陷入了沉思。住校的学生肯定不可能，毕竟和宿管一校对就知道了。而不住校的学生只有高一和高二一共四个班的学生。据他所知，昨天上实验课的只有高三的四个班，高二和高一的五个班，其中只有高一的两个班是不住校的，也就是说最有可能产生完全符合这一串要求的学生就是这两个班的将近七十名学生。可非上课期间，除了老师外是没有学生能进得去的，那这个男生究竟是怎么进到实验楼的？
着火引发爆炸的大多都是化学实验用品，不敢轻易用水灭火的几人只好拨打119等着消防特勤赶来处理。
“嘭！”
呆滞的程可儿被许沐柔赶紧往后拽了过去，火势蔓延到一楼存放备用化学用品的屋子里再次引发了爆炸，连二楼的一些窗户也都被震得四分五裂。
“这是要命啊……”赶来的一名上了年纪的化学老师张着嘴看着眼前肆虐的火舌，多少高三的学生都还等着练习实验操作，可闹这么一出，那又得耽误多少的时间。
越来越清晰的消防车警笛声像是给众人打了一支强心剂，但紧随其后的记者却也让众人的心情有些不舒坦。
因为涉及到化学用品爆炸，整个灭火以及事后处理花费了不少时间，好不容易彻底处理完了，身心疲惫的众人一律没给恨不得让摄像机贴自己脸上的记者们一点好脸色。
同样疲惫的还有好不容易才把秋韵哄上楼睡觉的秋冥。爆炸后没多久，在秋韵的教唆下，从宿管房间偷出手机的他硬是被拉着和远在英国的郁泠依视频通话了十几分钟。虽然因为有他的加入场面变得十分尴尬。
而后被安排保管手机的秋冥稀里糊涂地就把这个不知道是秋韵寝室里哪位手机给带了回去，结果便引来被爆炸惊醒的舍友们的疯狂调戏。
“老大，你好像越来越没威慑力了。”陈渃笛耸耸肩忍俊不禁，要是搁前两年，给一万个胆子他们也没人敢这么和秋冥闹。
“他这叫随和，亲民。”叶承笑了几声撕开一包虾条给几人分了分。
“话说那咱实验课咋整？”
“校长，我们班有个学生知道点事儿。”开会结束后，高一的一名班主任拦下了愁闷的冯胜志。
“到我办公室去说。”
老实说他虽然知道是人为的，但心里仍期待那个学生只是逃学，而这一切只是一场意外，所以他甚至没让警察介入。
揭露真相会毁了那个孩子。
面前站着紧张到看似要哭的小少年，颤颤巍巍地把手中皱巴巴的三百人民币递到冯胜志的办公桌上。
“前，前天放学，有个男的拦着我说让我，让我帮他把化学实验室的窗户留着……”
“你知道这种事是违反校纪的吗？”冯胜志问道。
“知道……”
“那个男的长什么样？”
男生低着头攥紧裤边，“棕色的长风衣，戴着黑色口罩，耳朵上有个耳钉，呃……发梢好像是有点泛黄色。”
冯胜志拿笔把这些特征记下，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那就基本可以确定并不是他们的学生放的火，那么如果有必要他就不得不找警察将此人抓起来。
“你还记得他是在哪拦着你的吗？”冯胜志抬起头接着问道。
男生咬着嘴唇小声嘀咕了一个地址。
“嗯？”冯胜志微微斜了下头一伙的看着男生。
“花巷街……”
这次就连一旁的班主任也有些皱眉，花巷街是老城区的，主要都是些钱不够多的外来务工人员住的地方，老旧的酒吧和时常到处跑的社会混混是花巷街的一大“特色”。
冯胜志喝了口水润润嗓子，语气柔和地问道，“你家是在那儿吗？”
“嗯……”
冯胜志恍然地点点头，心里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我不会给你处分，放心吧。”
男生很是惊讶，在和班主任说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面对巨额赔款甚至被退学的准备了。
冯胜志没多说什么，把钱还给他让他先回去。
“校长你看这事……”
“挺内向的孩子。”冯胜志摇着头笑了下，这莫名其妙的话让班主任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去接。
“单老师这件事就不要声张了，就当他什么都没做吧。”
班主任楞了一下赶忙答应下去，给冯胜志说了声便转身出门。
“花巷街啊……”在老师离开后，冯胜志在电脑上调出来该男生入学填报的信息，沉吟了一会儿拨通赫连启的电话。
“哎，赫连主任，麻烦你让学生会的学生私下问问近几天有没有谁见到过一个穿棕色风衣的男性。嗯。还打有耳钉，发梢泛黄。嗯，行，麻烦了。”
挂断电话，冯胜志还是感觉不太踏实。周边店铺的监控又不方便去调，仅凭这种特征仍是大海捞针，而且他的动机究竟是什么？社会性报复？
“学校说是野猫打翻了化学药剂。”叶承把手机夹在书里递给秋冥几人看。
“是意外啊。”
“管他是啥，背后原因和咱又没关系。”
“实操啊……”陈渃笛托着左腮叹了口气，以前每次上操作时他总是全班最差，这学期本来感觉练得还可以，却又出了这档子事。
秋韵转过身脱离话题讨论，从秋冥衣兜里拿出两颗糖撕掉包装纸丢进嘴里。
“少吃点糖吧。”秋冥把糖纸扔到垃圾袋里，用手挤着秋韵的嘴说道。
“嗯……放开我。”
秋冥笑了笑松开手靠在椅背上，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一切都是虚幻的，包括自己的存在也是不真实的。
倦意如潮水般袭来，秋冥拿出试卷强打起精神提笔开始答题。
闭上眼是旋转的黑暗。无力。睁开眼是白纸黑字，字迹清晰。
冯胜志一言不发地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的赫连启，在赫连启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他就有了推测，而且是有可能成为真相的推测。
能理解，但又不能理解。
“我还是建议把他交给警察。”
冯胜志没有回答，他的心里仍是有些抗拒这种做法的，尽管他明白一个十七岁的青年应当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我们证据不够。”
赫连启似是在猜想冯胜志内心的想法，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说道：“有个高一的学生说有人让他帮忙去高三二班叫郁泠依出去，就是之前那个转去国外留学的女生。”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吧？”
“花巷街有人看到他了，而且七中的几个学生也认出来他了。”这是他后来又专门找人去花巷街调查问出来的，不过这种“多余”的行为他本来是不打算给冯胜志说的。
冯胜志又陷入了沉默，现在他只需要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青年的命运，他应该干脆利落而不是还这样犹犹豫豫。
“赫连主任。”
赫连启摆摆手叹了口气，他已经猜到这个男人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希望你这次也是对的。”
“但愿吧。”
媒体跟进了几天后也都撤走了，倒是不少家长却仍天天堵在校门口讨要说法。
继续使用实验楼不行，不让学生做实验还不行。无奈之下，校方只好将加急购进的实验器材和用品搬进礼堂，做了些修整后把礼堂作为暂时的实验课堂。
然而得知连正规场地都没有家长们闹着闹着又把这事给闹上了热搜。
“冯胜志那货搞啥呢？”慕容昌一边泡茶一边向愁眉苦脸的赫连启问道。
“老头，你说这会不会是什么人故意找事的？”赫连启接过自己以前心心念叨的大红袍放在茶几上，为了这事他们一群管理云江一高官方账号的老师几乎都要被逼疯了。
“我看纯粹就是些长瘤子的学生家长闲得慌，不过说白了就是太多人觉得你们整的野猫这个原因太扯淡。”
赫连启搓着脖子啧了一声，老实说他觉得冯胜志这人与其当校长还不如去支教或者搞慈善，为了一个犯罪的学生却让学校陷入不利的境地，更何况在他看来期待这种学生能改过自新那就是天方夜谭。
“现在的人啊，只要想，分分钟就能成为网络暴力专家。那个词叫啥来着，喷子是吧？” 慕容昌轻笑一声从抽屉里取出一包绿茶放到桌边。
“茶就不要了，也没时间喝。”
赫连启一口饮尽纸杯里的乌龙茶，仍有些滚烫的水烧得他直吸凉气。
看着有些滑稽的老朋友，慕容昌不厚道地大笑个不停，隔空把茶叶包丢给他挥挥手下了逐客令。
虽然网络上的舆论和攻击谩骂仍然没有停止，但校方最后仍是选择让学生去实验楼继续上课。
“破罐破摔呗。”叶承观察着秋冥行云流水的操作，按下秒表后依样画葫芦。
“这是算被逼到没法儿，更何况实验楼本身又不危险。”冯默咂着嘴随手记下一串符号，懒洋洋地坐在凳子上无所事事。
“各位同学打扰一下，请问你们对这次的失火有什么看法吗？”浓妆艳抹的女子举着手机闯入实验教室，上来二话不说地抛出一堆问题。
“这他*谁啊？”
“门卫咋会放她进来的？”
女子的到来引起了不少学生的不满，有些暴躁的就差把桌子上的试剂丢过去了。
“肯定翻墙什么的吧，这种没点屁能耐还想当网红的啥事都干得出来。”
“羽羡你去叫下化学老师吧。”
女子并未因学生的冷淡和不满而退缩，干脆直接拉住一个学生的胳膊对他提问。
“卧槽你神经病吧！”险些引发操作失误的男生甩开女子的手骂道，“你他*高中都没上过？知不知道做实验的时候要小心，什么傻*玩意。”
“这是得有多丑才把妆画得那么厚。”池舒嫌恶地啧了几声，天知道在直播中这种女的还会再把美颜开到什么高度。
女子显然也有些捺不住了，正想开嘴炮时却听到身后赶来的老师的质问。
没给她解释的时间，化学老师秦坤冷着脸把女子“押送”出学校。
“我有点蒙，就这？”叶承错愕地推了下眼镜，来得突然也去得突然，感觉倒像是被请来的演员。
秋韵打了个哈欠趴在操作台上小憩，持续失眠的她白天完全就是逮到机会就睡。
“手机你们不拿回去吗？”秋冥把外套脱下披在秋韵身上。
“啊？啊……后天给王钰吧，刚好放假。”
秋冥将清洗完的玻璃器皿有序地放好，拉着凳子挤在秋韵身边趴到操作台上。
“你好欠。”
“我妹妹最好闻了。”
“你滚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