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原来刚才那位小姐，地位足以用冕下称呼吗？”
“小声点...两边还有不少精灵，被听到了可能会有麻烦。”
向工整地走在队伍两旁缓慢前进的仪仗队瞟了一眼，尽管他们是闭着眼睛前进的，维洛依旧不认为可以就此放松警惕。
至少，当面议论他们领队这种事情被发现了总归不大光彩，因而维洛低声提醒了苏诺一句，让她略微翘起了嘴角，摆出一副赌气的模样，不过当维洛面露难色后，她又很快露出了原来欣快的表情。
“开个小玩笑而已，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的，好啦我知道了，让我们放低声音交谈吧。”
“嗯...刚才那位自称亚玟的女性应该就是精灵圣女的侍从了，是足以与族内大长老和大祭司平起平坐的女性，而且你们之后才到这里可能没有发现，她是与我们同时进入阿瓦隆的。不过我比她稍早一点通过结界，亲眼看见她从结界中穿出——换句话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跟随着我们了，恐怕是在考验我们什么吧？”
“那你觉得我们通过她的考验了吗？”
“谁知道呢，不过看现在她的态度应该中规中矩吧。”
也不想去揣摩这种活了几千年的老女人的内心想法，维洛直接放弃地给了自己一个及格分，惹得苏诺一阵轻笑。
随后二人不禁都把目光放在了走在队伍斜前方的亚玟身上，她从刚才自我介绍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穿着身那普通的绿色斥候皮甲，配合着队伍的速度默默走在一旁，抛开长相气质和魔力素养，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位普通的精灵斥候。
很快在精灵们的带领下，一行人走出了外围森林——这片被高耸树木遮挡住阳光的森林，有些地方甚至都需要火把照明，走到向阳之地的豁然开朗感让薇艾安等人松了一口气。
——随后，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差点说不出话。
那是在人类领地中绝对看不到的画面。
此时，众人正站在外围森林的边缘，处于高地势的小丘之上，可以极目远眺，而第一道映入眼帘的景象，就是近乎膨胀般向天空生长的巨大树木——比在结界外看到的万年树还要夸张，十余根巨树如同宫殿的支柱一般，支撑住了整个森林宫殿，而旁边簇拥支柱的繁茂枝叶也如宫殿的棚顶般，覆盖住了占地足有一座大型城市面积的土地，那树叶的茂密程度可能连一丝阳光都投射不进去。
虽然薇艾安下一时间反应过来那里是阿瓦隆城邦的所在地，不过却还是因在人类领地未曾见过的景象而微微启唇，与其说那是城市，不如说那是囊括在一个巨型城堡中的微小城市来的恰当，实在让初来乍到的拜访者足以苦笑着赞叹。
薇艾安向身旁瞟了一眼，发现除了海列和维洛，队员们的眼神中或多或少带着惊讶。
下方不远处则是略显熟悉的风光，分成区块的耕地，水道中流淌着的溪流，在田地中辛勤工作的精灵们，结实丰硕的果园，随意分布的木质住房充分利用着每一寸土地，尽管并不整齐划一，但随地形和坡度改变也有明显的结构设计，看起来也很舒适。
例如铁匠铺和锯木厂，粮仓这样的必要设施用很醒目的挂牌标识，就算众人站在远处也能第一眼认出。
这光景一下子就将薇艾安的思绪带回了印象中的山落小村，感觉世界的运行节奏一下子就舒缓了起来，这样平静的小村风光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舒心，唯一的区别就是这里的居民以绿色头发为主，长着显眼的尖耳朵而已。
“这是我族的外围区域，主要用于耕作和工具制作等——这话现在说可能有些晚，不过衷心地欢迎你们来到阿瓦隆。”
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队伍旁边，亚玟目光放在远处的村落，眼神的情感有些复杂，她第一次向众人说出欢迎的话语。
薇艾安点点头，表示对亚玟的感谢，后者也不多言，再次比了一个手势，停滞的队伍再次转向，往修建好的下山的坡道走去，那是一条用石板搭建出的缓坡道，两旁修建了木制围栏。
趁此机会刻意拉开了与走在前方其他人的距离，苏诺拉住了维洛的手臂，放缓了他想要跟上去的脚步，于是很快二人就走在了队伍末尾，以散步的速度为队伍殿后。
“你看见那个女人的表情了吗，连说欢迎的时候都板着那张脸，哪怕露一个陪酒的假笑也好啊，你懂的吧，娼馆的那种。”
“喂喂喂你说得太多了。”
都忍不住直接伸出手遮住了苏诺的嘴，还好离二人最近的精灵没有什么反应。
“毕竟人类也好，半精灵也好，这无聊的歧视在他们这已经存在上千年了，估计亚玟阁下从小接受的教育也包括这些吧，我是不奢求这位冕下能给什么好脸色看，少白眼我几下都算给我面子了。”
“别那么自卑嘛，维洛君。”突然轻拍了下维洛后背让他抖了一个激灵，苏诺看了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亚玟一眼，接着问道，“我很好奇她记不记得你，你也说过不是第一次到阿瓦隆，应该绕不开她的注视吧。”
“如果是面对面说话的话，没有，因为当时并没有面见圣女的打算，不过大概少不了她的暗地调查——嘛，有没有被调查也不重要了，看她的样子应该也并没有记忆。”
“那还真是遗憾。”
如果认识的话就方便很多，估计苏诺想这么说吧，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开玩笑的冲动，静静地走在维洛身旁，目光从队伍前列转向远方的巨树。
“这景色无论看几次都觉得很惊讶呢，大概是排在人界前列的美景吧。”
“是啊。”
对苏诺还有欣赏风景的雅致感到意外，维洛也低声回应了一句，接着便听苏诺询问道：“故事中的天堂...或者说天界，会比这更漂亮吗？”
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问题，维洛偏过头，看着苏诺的眼睛，她并不是带着戏谑的态度问出这个问题，神情相当的认真。
噤声了一瞬，维洛略作思考，回答道：“不会。”
“为什么？”没有惊喜也没有失望，苏诺继续问。
“因为那里只有和平与宁静，而且是...近乎病态的宁静。”
“那是什么意思？”
对这句话显露出明显的兴趣，苏诺转过头来与维洛对上视线，好奇地追问。
维洛顿了一会儿，在脑海中稍微回忆了那个自己其实并没有去过的地方，而关于天界的知识其实来自萨兰路斯和克丽娜安。
“天界的人们不会感到不满，不会感到无趣，他们身为被神眷顾的种族，不会缺乏任何资源，所以没有战争更加不会反抗统治，他们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歌颂神明，仅此而已，这样只有一副空壳的家伙们简直就像...”
“像人偶一样。”
苏诺抢在维洛之前把他的台词给说出口，不过他也不恼，沉默了一瞬对苏诺的答案表示认可。
二人在这个问题后谁也没有再开口的意思，直到前方有了些许躁动后，才把他们的注意力拉回了现实中。
维洛所在的队伍前方遇见一支只有十余人的小型队伍，全员穿着朴素的白色长袍遮盖了身体的大部，发色有金色也有绿色和蓝色，不过胸前都拴着十字吊坠，由队伍最前方的女性精灵领头，低着头沉默不语地向着维洛背后的森林走来。
仔细一看有不少奇怪的地方，领头的女性精灵腰间带着一根鞭子，并且是自我鞭笞的那种，其他同为女性的精灵们则是人手拿着几本奇怪的手抄本，给她们遇见的来客，即薇艾安等人一人给了一本——虽然感到不解，不过既然对方没有恶意，她们还是欣然收下并致谢。
可这支奇怪的队伍并没有多余的反应，在被感谢后她们的眼神中的空虚也没有散去，继续向森林的方向走来，似乎与欢迎的队伍遇见只是巧合罢了。
苏诺也有些困惑地向维洛望了一眼，不过维洛倒是很快就明白了这是支什么队伍，因为他看见了其中两位精灵身上的印记，一位在颈部，一位则在手背处。
放逐之印，只有背叛族人、被族内驱逐或是被他族玷污的精灵会被印上的耻辱之证。
不过看现在的状况，这些女孩应该是被从人类领地救回来的，因为已经被玷污所以被族内送入教会，靠传教和诵读圣经洗刷内心的污秽。
想到这，维洛轻皱眉头。
“请问，您是半精灵，对吗？”
正当维洛接过其中一位精灵递给自己的手抄本时，本以为会彼此沉默的他听到了对方的询问，因而也抬起视线多看了几眼。
对方是位女性高等精灵，有着一头鲜艳的金色长发与标致的五官，一双水蓝色的眸子正盯着维洛略尖一点的耳朵——而她的尖耳则是已经被剪断一截，是人贩子常见的恶趣味，用以折磨被卖作奴隶的精灵，看来这位受到的苦难也不少。
不过，这位精灵的气质与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光从外观来说，她毫无顾忌地将自己的长发盘在脑后，就这样将自己的断耳完全地暴露了出来，而同队的其中几位精灵则是明显地遮掩着，比如努力地用半长的头发遮挡耳朵或是干脆地捂紧了兜帽，都没有她这么光明正大。
倒是有点像海列的做法...她就是特意将头发梳起一边，自己有烧灼痕迹的小半张脸露出的飒爽女人。
“我是。”
“什么时候离开族内的？”
“我从小就在人类领地长大。”
“真的吗，太可怜了...”
被这样简单的几句话就点评了自己的大半个童年，尽管很想驳斥一句自己并不觉得离开族是不幸的事情，但知道对方肯定没有恶意的维洛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最后还是苦笑了一声。
紧接着，面前的精灵用双手包住维洛的双手放至胸前，将二人的距离一下子凑得非常近，都快能感受到呼吸的扑打那么夸张的距离，而苏诺的眼神也随之刺向了她，甚至都没看向递给自己手抄本的蓝发精灵、
正想说一句请保持距离感，不过维洛启唇的动作紧接着就被她的话语给打断：
“不过没有关系！所有的苦难已经过去了，请您坚强地走下去，不用再担心，因为神时刻都在注视着我们，庇护着我们。这一切的折磨只是试炼，考验着我们虔诚的心，而经历过试炼的信徒，主将怀着光明把干净和善意赐予他们。”
“嚯...”
被这位精灵的热情传教惊地一时说不出话，维洛只能配合着点点头，看着对方露出了和熙的笑容。
“失礼了，刚才情绪有些激动，因为看到您面带着说不出的忧伤，我实在有些难以无视。我的名字是阿克蒂娜·芬·艾玛瑞，请问您怎么称呼？”
“维——”语气稍微顿了顿，略作思考的维洛说出了那个名字。
“维尔利安·洛赫。”
“嗯，洛赫君，请收下这个，这个是我攥写的抄本，有一些我个人的理解与听闻。”说罢，阿克蒂娜从腰间的皱褶中拿出了一本与刚才不一样的抄本，一同放入了维洛手掌中，而这个举动让她的同伴显然有些不悦。
给苏诺手抄本的蓝发精灵偏过头来，没好气地说了一句：“阿克蒂娜，不要胡闹了，客人会困扰的。”
“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卡特多琳，请让我说完。”随后阿克蒂娜凑到了维洛右手边，指引他打开了抄本，第一页并不是文字而是一个男子的画像，真是个相貌堂堂的家伙，不过给人的感觉有些偏向少年，应该年龄不大。
“这位是我亲眼见到的，神明的使者，他从坏人的手中救下了我，并用神奇的方法将我们送回了族内的领地，还赐予我知识。可惜他就此消失，我也没来得及感谢他，而且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位美丽的女子跟随，可惜我有些不太记得她的长相了。”
因为被好心的信徒救下所以因此也成为了那位神的信徒吗，维洛大致理解了阿克蒂娜状况，并花了一些时间记下了抄本上男人的面部特征，还是有乐意多管闲事的家伙嘛。
“时间有些不够呢，您的队伍也走的有些远了，很遗憾到此为止吧，如果之后还有机会，我很乐意再与您交谈几句，当然还有您，不知名的女士。”
无论是维洛的队伍还是阿克蒂娜自己的队伍都已经渐行渐远了，只有苏诺还在二人身旁，于是传教也就此打住，阿克蒂娜道别后，小跑着跟随队伍远去。
直到她跟上队伍后，留在原地的二人才回过头去，追赶已经走到了山脚的队伍，期间当然也少不了交谈。
“真是个热情过头的女性，或者该夸赞一声虔诚吗。”
“维洛君你不是从头到尾也没反抗？”
“那种情况我能抽开手吗...不如就顺从一些听听她说些什么才对人家好，再说我相信阿克蒂娜也没有恶意。”
“那个女人真是不懂距离感啊，我也不觉得这是陷阱，因为连邪教徒蛊惑人也不敢像她一样这么狂热，反而会被对方怀疑的。”
“说的是啊...”
维洛一边回应，一边打开了阿克蒂娜的抄本随意翻着，发现是既有文字也有自己画的图，真是认真——
翻到其中某页的维洛突然停下了脚步，将抄本紧紧捏在手里，猛地转过头去望向阿克蒂娜的方向，不过此时传教的队伍已经消失在森林边缘。
苏诺感觉他这样的反应实在有些古怪，因此略微蹲下身子，看见了维洛手中翻到的那页。
那页抄本上画着一棵普通的树，因为特征并不明显，所以看不出树的种类，能称得上特色的还是它的树根，不但长并且数量众多，深深的扎入了画面下方的黑暗，并就此消失。
那幅画的下方还用秀丽的字体写了一段小字。
——“像光驱散黑暗，树终将降临世间，它出现在吾等的世界，成为众生永恒救赎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