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知道一个人改名换姓其实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情时,自己的名字已经变成了伊加文·佩凡纳。

“伊加文”是位居王座的大人喜爱的,预备多年的名字,而佩凡纳是王族的姓氏。

没错,取得了王族的姓氏之后,现在的伊加文是索菲尼亚王法罗德·佩凡纳的养子,名义上更是第一王储,王位的继承人。

不过他深知,自己不过是一个棋子,不过与众多棋子角逐之后,作为唯一一个踩在最后一排的棋子,升阶到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位格而已。

或者说...保险,这样才更加合适,作为解决王后多年未诞下王子的后顾之忧,这样一个随叫随到的保险罢了。

伊加文并不憎恶家族,已经没落的家族不得不同意将自己作为质子送入王宫,作好今生不再有来往的打算,让自己与众多的候选人长达数年地竞争这光荣的保险位置。

显而易见,伊加文胜出了。

忘掉自己本来的名字,学习如何成为伊加文·佩凡纳,将是伊加文今后的人生目标。

自嘲地一笑,伊加文决定将这些无聊的回忆暂时稍稍,将思绪放在挑选适合下午那场重要茶会的装扮上,他在挑选的时候发了挺长时间的呆,其中包括曾经在学院经历过的种种竞争...

又扯远了,这样可不好,会浪费挺多时间的,再怎么用“不小心看入迷”当理由去搪塞,耗费的时间太长也挺让人生疑的。

于是他很快放弃,朝着更衣室的门外喊了句:“格里芬?你在外面吗?”

“我在,伊加文大人。”

“进来吧。”

门口传来了爽朗的青年男性声音,在得到伊加文的许可之后,早在门外等候已久的男性迅速地推门而入。

男性将棕色的头发往后梳理,露出较宽的额头,左眼戴着一只装饰用的银框单片眼镜,身上则是标准的王室男仆的黑色制服。

名为格里芬的男仆看了一眼他的主人,发现他依旧穿着原来的衣物并未更换,并且露出了一丝为难的表情,便大致明白了情况。

“难以抉择吗,伊加文大人?”

“嗯,毕竟我从来没有过数量这么夸张的衣物选择。”

一半是因为发呆,另一半则是这里的衣物确实太多了,足足有五排之多,而且长度也很吓人,从伊加文站定的位置一直延伸到房间尽头。

往大的来说是以各种款式的衣物排列下去,并不局限于礼服,布衣,军官服,神职人员的衣物甚至骑士轻铠都有,往细的来说有些衣物的款式还有不同的颜色搭配,怎么看都像一次赤裸裸的考验。

不只是衣物而已,还有裤、鞋甚至袖扣首饰之类的小物件选择,就算伊加文不去花时间发呆也琢磨不出最佳搭配吧。

“呵呵,还请您尽快习惯。虽然为您搭配衣物的确是我的工作,但为了今后各种场合的出席,还是希望您能够养成高尚的品味。”

伊加文点点头,默许了格里芬这番话。

望了那数排衣架一眼,格里芬的头脑也在飞速转动着,为伊加文出谋划策:“不过这次就容我代劳吧,我可以为您提一些合理的建议。”

“这次的茶会是您与王以及他的亲人第一次正式见面,我想他们其实并不愿意见到您穿得太过奢华去见他们,会容易留下过于张扬的错误印象,因此首饰之类的就不需要了。”

“为了凸显您鲜艳的红发,衣物的颜色最好是偏淡一些,考虑到公主大人的喜好,您最好能够挑一件白色调为主的衣物。”

“你说那位公主吗,她的喜好是什么?”

“呵呵,请尽早改口称呼‘王姐’比较好,伊加文大人。”不等哑声了一瞬的伊加文回过神来,格里芬轻笑着接着把话说了下去,“依安提雅大人喜好纯色的衣物,其中尤为喜爱白色,正如她的为人一样,纯白圣洁,善良仁慈...说一句题外话,您一定会很喜欢您这位王姐的。”

关于那位王女的为人伊加文倒是早已有所耳闻,这点并不需要格里芬赘述。

白色吗...

有了格里芬这句提醒,伊加文筛选的目光就定格在了白色主基调的衣物上,逐一望去,思索着合适的选择。

忽然有一件很合心意的衣物进入了他的考虑范围内,想象了一下自己穿上去的模样,他嘴角不禁上扬了一下。

伊加文的内心泛起了一丝恶趣味,自暴自弃般地,向那件衣物伸出了手。

——

“那位是...伊加文大人吧,传闻中的那位第一王储?”

“是他没错,可他为什么穿着...”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小声点,被听见的话会被责罚的。”

其实都听见了,伊加文虽然看似漫不经心地坐在方桌的尾座,但是要听清送餐女仆的低声议论还是做得到的。

点心架之类的重物由男仆一一摆放好,热茶也是由男仆准备,女仆们则是从上至下地放上盛装点心的银盘,并将烤好的面包装在竹篮里,放在合适的位置,等桌面的点心大致摆放完后,再思考装饰的花束放在哪里合适。

不过所有人在进行桌面工作的时候,都或多或少地向坐在席尾的伊加文投以视线,尤其是摆放方桌尾座的女仆们,那好奇的视线甚至一点也不遮掩。

这样一来,自己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而且效果还挺好。

突然发出了一声轻笑,伊加文的这个举动让身旁的几位女仆顿时战战兢兢地移开了视线并低下了头,生怕被发现了自身的失礼举动。

没错,伊加文的穿着相当显眼,那是一件白色为主基调,红色修饰边角的教士长袍,他的胸前更是戴着一个银色的十字架,白净的衣物底色让他鲜艳的红色短发很是显眼。

如果是其他的场合,譬如礼拜和歌颂神明、丰收的祭典的话,这样的穿着似乎也算合理,事实上也有少数虔诚的贵族的确以酷爱在社交场合穿着修道服闻名。

但这是一场王室成员之间的茶会,穿成这样虽然谈不上失礼,不过还是难免会吸引不少怀疑和不解的视线。

对于自己刻意扮作小丑的效果很满意,伊加文毫不在意地沐浴在视线之中。

“虽然我早就劝过您,不过您还真是意外地有爱出风头的一面啊,那些孩子们可是偷瞟伊加文大人很多次了,无论怎么看,这身教士服都太过显眼了。”

“嗯,我知道,所以我还挺满意的。”

见伊加文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格里芬一时间也不好再说什么,默默地将回去换衣物这种建议憋了回去,将视线投向远处。

在发现有两辆由骑士们护送的古铜色马车正在接近后,他相当识趣地向伊加文行了一礼,就此告退。

不需要更多的交流,伊加文清楚格里芬这样的表现意味着什么,他将视线也放在那两辆马车上,望着它们很快行驶到花园的门口停住,骑士们纷纷下马在大门的两旁站定,恭迎马车之上的人。

第一辆马车上走下了一男一女。

男性应该不到三十岁,身穿麦黄色的礼服,内衬白色衬衫,将胡须剃得很干净,脸上也并没有多少显眼的皱纹,显得比实际年龄更加年轻一些。

女性从身材看应该也有三十岁往上了,可是在特意保养下只有大概二十五六岁的外表年龄,与男性同样是麦金色的长发盘在脑后,淡色的长裙垂至地上。

与四处张望的男性不同,女性的目光一下马车就很有目的地往伊加文身上一锁,随后才迅速地移开。

按听闻的外貌特征,此二人应该是王后,海洛伊丝·佩凡纳以及她的胞弟,欧文·格雷斯,二人都是格雷斯公爵家族出身。

进入花园的时候,二人表现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傲慢——海洛伊丝的目光没有放在任何人的身上,连为自己开道的骑士都一个正眼没瞧,冷淡地将视线放在稍高一点的半空;而欧文则相反,他看上去十分悠然自得,甚至还有闲工夫跟送餐的女仆搭讪,并对看着她们惊慌失措的样子很乐在其中,情报上说他自称常和年轻女孩说话可以延缓自己衰老。

没将目光放在接近着茶桌的二人身上,伊加文将视线挪到了剩下那辆马车上,很快从上面也走下两位,也是一男一女,不过是一位中年男性和一位年轻少女。

男性显然是索菲尼亚的王,法罗德·佩凡纳,不过此时的他并未戴上那个象征王权的王冠,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金质的橄榄枝饰品簇拥着他已经有些发白的水蓝色中长发,披着由教会祝福过的王袍,不紧不慢地站定在原地,目送自己的妻子和她弟弟进入花园后,将视线移向马车去迎接随后下车的少女。

想必那位水蓝色长发的少女就是传闻中的公主殿下了吧,也就是比自己大两岁,年芳十八岁的王姐,依安提雅·佩凡纳。

她继承了父亲温柔的水蓝发色,那倾泻而下的微卷长发如同轻微涌动的海浪,同时也继承了自己母亲的美丽,她的脸与母亲有几分相似之处,不过却没有她母亲那样的傲慢,那双刻意挪开视线的蓝色眸子非但没有贵族那种厌恶的高傲,反而带着几分忧虑,如同不合群的小动物。

依安提雅的身上果真穿着白色的淡雅长裙,裙摆处点缀着青色的花纹,这与格里芬的情报一致。

她向自己的父亲伸出手,让他扶着自己走下了马车,随后二人也向着花园中准备已久的茶桌走来,于是伊加文也站起身,与海洛伊丝和欧文他们也有,等待法罗德走来并坐在首席之后,才得到允许坐下。

法罗德的左手边依次坐着海洛伊丝和欧文,依安提雅则是坐在他的右手边。

从坐下那刻起,法罗德的视线就没有从伊加文身上移开过,锐利的目光像是在对一件商品估价,不过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很久,他随后说出了对伊加文的第一句话:“他们可从来没向我提起,你还是个虔诚的教徒。”

这是在换了种方式说自己的衣着有些显眼,不过却没有夹杂他个人的喜恶。

伊加文也毫不惊慌,轻一点头回应道:“我还有很多您不知道的过人之处,请期待我今后的表现——此外,我也很好奇王宫内部有哪些对我的评价。”

“比如…狡猾的红狐狸。”

这句话并不是法罗德说的,而是欧文,不过看前者的反应,这句倒不是谎话。

当然,是不是谎话最清楚的是伊加文自己。

见伊加文随后就沉默不语,欧文便露出略显得意的笑容,接着说了下去:“现在才装乖不觉得太晚了吗,你的事迹我们可一字不落地看过,别说假惺惺地扮成教士,你这样的人就算下地狱也会被拒收吧。”

“欧文。”

劝阻的话由法罗德说自然有些不太合适,因此海洛伊丝及时劝阻了自己的弟弟——当然时间点卡得很微妙,欧文几乎都把贬低的话说完了。

这也不奇怪,伊加文打从一开始就不觉得海洛伊丝会给自己什么好脸色看,毕竟伊加文会出现在这里,归根结底是海洛伊丝迟迟生不出王子。

因此以继母的身份来说她无论如何都会很厌恶伊加文,似乎他的存在就是对海洛伊丝的否定。

随后就是气氛很微妙的享用茶点的时间,法罗德意外地并没有将话题重心放在伊加文身上,只是和海洛伊丝、欧文他们聊了一些有关王城贵族势力的些许变动和他的一些意向,只不过偶尔朝伊加文抛去几个政治的问题,他很完美地答了上来。

除此之外的时间伊加文都很专注地享用烤饼,蛋糕和面包以及红茶,由于说话的契机很少,他得以认真地品味了一下餐点的味道,在心中打出了很高的分数。

不过比伊加文话更少的是依安提雅,她从头至尾是货真价实的一句话也没有说,不论是对伊加文的穿着还是传闻都不予置评,茶点也没有咬几口,倒是很专注地在享用红茶。

虽然欧文时不时还是拿红狐狸的绰号揶揄了几句伊加文的发色,不过他都欣然接受,甚至表现得有些喜爱,这让欧文意外之余又有些无趣,最后失去了戏弄的兴致,因为就算是他也不想再听自己的姐姐劝告自己。

几番谈话下来,伊加文已经在心中勾勒出了三人的画像,只有依安提雅还模糊不清。

本想找个机会引依安提雅出声,但是在那之前就有不速之客来打扰这场茶会了。

“父亲?您为什么来了?”

在场的人都察觉到了大门外的动静,不过只有海洛伊丝反应最为强烈,她直接站起身来,对下马车后便穿过大门进入花园的中年男性惊讶地远声询问。

那名中年男子拥有冷峻的面部线条,没有刻意遮掩些许皱纹,似乎将它们当作了威严的标志,刻意将额部灰色的头发往后梳去,并不垂下发丝去遮挡那双眼瞳,那看上去目空一切的深绿色双眼,深陷在那因为年老而有些下陷的眼窝之中,以这个年龄来说还算硬朗的身体撑起那深色的军官服。

即便是突然闯入茶会,他也一点也没有情绪波动,似乎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出格之处。

如果说法罗德作为王还称得上仁慈、不怒自威,这个男人就是彻底的咄咄逼人,从门外的骑士不敢阻拦也可窥见一二。

莱茵斯·格雷斯公爵,可以说是索菲尼亚除了国王之外权势最大的人,也许没有之一。

推行法案垄断谷物渠道,占有大量医疗和教育方面的资源,激进派贵族党首,有着全王城商贩加起来都抵不上的私有土地,身为军官的一面更是掌握了众多将领亲信。

这其中任何一个头衔都告示着这个男人可怕强大的一面,更不用说经过十数年的努力,他已经成功将自己的女儿嫁入了王室,很大程度上算是控制了部分王宫的人脉关系,说句难听的,就算他此次前来是逼王退位的也许都不用太惊讶。

对他的前来自然是抱有不满,法罗德转过身去,朝着面向他站定的莱茵斯说道:“莱茵斯卿,你之前的信说你忙于事务并不前来此次茶会,又突然到访,这是何意?”

在回答法罗德的话之前,莱茵斯向席尾的伊加文看了一眼,随后才回答王的问题。

“恕我无礼,陛下。只是有一些要紧事务需要向您报告,而且...关于这位寄子的事情,您的决定似乎有些过于轻率了?”

“关于伊加文的事情我自有判断,莱茵斯卿。此外,有什么话不可以下次在朝政时再议论?”

“我认为是很有必要的事,如果可以的话请移步商谈。”

气氛很是焦灼,莱茵斯就像在挑战忍耐的底线一般,语气平淡地提出过分的要求,而法罗德却也没有生气,一再地回绝他。

就在二人还在僵持的时候,那位之前一言不发的少女开口了。

“诸位大人,可以同意我一个不情之请吗?接下来我正好想和我的王弟稍微谈谈,能烦请大人们就此离开吗?作为小孩的我们也并不想听大人的秘密。”

依安提雅此时宛如一个不知礼数的大小姐,提出了在其他时候听上去都无比任性的请求,但唯独在此时此刻,却让所有人都觉得合理。

“是…是这样没错,法罗德,我们也稍微给年轻人一点独立的时间怎么样?”

由海洛伊丝的话作为缓冲垫,法罗德和莱茵斯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也得以缓和。

法罗德意味深长地望了依安提雅一眼,但却没有得到自己女儿的对视——依安提雅正拿着一块曲奇饼干品尝着,将视线放在桌上,宛如刚才由自己提出的话题却与自己无关。

于是法罗德也不多说,只是冷哼了一声便站起身,朝着花园的大门走去。

莱茵斯更是没有跟其他人打招呼的雅兴,甚至都没跟自己的儿女说一句话就紧随法罗德的脚步离席,剩下的二人也只能跟在父亲的身后离场,将茶桌留给了依安提雅和伊加文。

于是,因为这意外的变动,伊加文头一次与依安提雅见面就陷入了不得不独处一段时间的尴尬境地。

这在他的计算之外,按理来说如果不是莱因斯的突然到访,这次茶会应该像几分钟前一样主要是法罗德单方面向自己提问,伊加文只需要灵活应对就可以了。

不过与一位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女孩单独谈话,还是在完全没有深入了解的情况下,伊加文实在连合适的话题都找不出来。

“干脆等时间慢慢过去吧,说实话我也不认为她想和我交流...”将茶杯贴至唇边,伊加文产生了这样自暴自弃的念头,打算就这样闭口不谈到茶会结束。

谁知,这样的沉默居然会是那位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起来对其他人都漠不关心的公主打破。

“第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会制造与你独处的机会?”

被依安提雅突如其来的发言震惊到差点将手中的茶杯滑落,不过伊加文很快就抑制住了情绪的波动,随后将目光挪向自己左侧的她,但依安提雅的视线却依旧放在桌面的空白处。

这算是搭话吗,那么自己应该无视,还是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呢。

伊加文没有第一时间回话,思考着这个简单的问题,沉思中却又听到了依安提雅一句感情淡薄的提醒:“如果你的回答不够令我满意的话,我们这次的单独谈话就到此为止了,并且可能很难有下次了。”

这算是相信所以自己给出了一次测试?还是说反过来,这其实是一次怀疑的试探?

无论是哪种,伊加文的回答其实都不会变,他将自己认为的正确答案奉上。

“因为你知道你的父王其实无法拒绝莱茵斯公爵的请求,所以你以任性为幌子,其实是给你的父王一个台阶下,毕竟身为王的他当着众人的面被一介臣子请出茶会,这传出去有损名誉。”

伊加文的解释丝毫没有顾虑到他自己的身份,这样的说法甚至有些僭越,不过他并没有在乎,因为此时听到这番话的只有依安提雅一个人,他相信面前的这个女孩并不会告诉其他人。

第一次,二人的视线有所交汇,伊加文也是头一次正视依安提雅的那双蓝色的双眸。

“很好,跟传闻的一样,幸好你是个聪明的人,愚蠢的人会让我忍不住去厌恶。”刚说出对伊加文的初次评价,没等他回应,依安提雅就接着说出了第二个考验,“第二个问题,你怎么看待茶会其他几位?”

依安提雅并没有限定哪个方面,也没有说不能在背后说什么坏话,总算稍微打起了一些精神,伊加文稍微坐直了身体。

“海洛伊丝殿下和欧文阁下毫无疑问是十分憎恶我的...对于海洛伊丝阁下来说,我的存在就是对她王后身份的否定,她应该巴不得把我就地抹杀。欧文阁下是个没什么主见的家伙,估计就是顺着海洛伊丝殿下的意思给我找点麻烦,我猜应该还带有‘为什么我不在王位继承人的考虑范围内’这样的个人仇怨吧。”

在评价剩下两位之前稍稍顿了顿,伊加文见依安提雅没有反驳的意思,就接着把话说了下去。

“莱茵斯阁下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他的传闻就算是在学院闭门不出的我也有所耳闻,恐怕已经觊觎王位许久了,计划中的最后一环便是女儿海洛伊丝殿下诞下王子...不过这一环有些意外,所以王室启用了身为保险的我吸引他的注意力,他的确也有些着急和气愤,否则也不会掺和我第一次与王室的茶会——刚才将众人都支出去,想必是为了说一些我在学院里莫须有的丑闻吧。不过既然他是那所学院的理事长,这种程度都做不到反倒是有些奇怪了。”

“法罗德陛下...说实话,我刚开始并没有看清他,只觉得他是一位还算仁慈和善的王,并且拒绝当莱茵斯阁下的傀儡,据我个人收集的情报也显示背地里陛下也正极力抗争着他的势力...”

伊加文说到这,依安提雅的嘴角已经愈发忍不住上扬了,甚至都不在他面前刻意掩饰,几许轻笑声也从她嘴中窜出,于是伊加文便将语气放沉,更加坚决地将那番话说出口。

“刚刚看到你的举动我才彻底明白了,法罗德陛下背后的支持者其实是身为女儿的你,依安提雅殿下。”

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以她的性格更不会用失礼作借口中断伊加文的发言,依安提雅抿了一口茶,用礼貌的笑容等待着他的答案。

“在刚才茶会的最后,你提出要其他三位与莱茵斯阁下一起离席的时候,法罗德陛下其实暗暗地瞟了你一眼,那个眼神并不是责怪,而是询问的眼神,你的父亲向你征询意见,你的默认才让他能够放心离席。”

“这样一来,茶会从开始时的违和感就能够解释了,自始至终只是海洛伊丝殿下和欧文阁下单方面对我进行负面评价,法罗德陛下根本连一句对我的批评或者赞赏都没有,因为你保持着沉默,所以他也并不会表现出个人的喜恶。

也正因为你的沉默才让我感到奇怪,一般来说,名义上身为姐弟的你我,法罗德陛下在茶会开始应该就会让我们彼此相识才对,可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你没有请求他这么做,沉默是你的伪装,也是对我的一次考验。”

“你不是传闻中什么天真的公主,恰恰相反,你是那位王幕后的指使人,一双看不见的无形之手。”

在话语的最后也附带上了一句伊加文个人的评价,被这样形容的公主大人却一点也没有生气,相反还面露喜色,并且逐渐笑出了声。

“真是太棒了,这次独处的成效真是远超我的预期啊...我个人对你相当满意,伊加文君。”

“能得到您的赏识我很荣幸,此外恕我冒昧,您不就怕我将这番话告诉其他人吗。”

“如果你真这样做的话我可能会很烦恼的...你是想要威胁我吗?还是说你嫌第一王子的身份还不够位格,想要当驸马?”装作一副沉思的模样,依安提雅的话却明显夹杂着玩笑的成分,估计从一开始就没觉得伊加文会抖露出去。

也稍稍陪笑了一会儿,伊加文轻一摊手臂说道:“当然不会,不如说这样的展开挺符合我预期的,感觉王宫里的实际情况虽然复杂,但很有趣。”

“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看来伊加文君很快就能融进这个环境了,那么我来给你一个身为王姐下达的任务怎么样?比如...”

依安提雅看上去对伊加文的态度很满意,接着他的话题继续说了下去。

“随便谁也好,去杀一个人吧。”

说这番话的时候甚至都还在十分享受地品尝着盘中的水果奶油蛋糕,依安提雅却将这毫无慈悲的话语下达给了伊加文。

然后,那双蓝色的眼瞳微微闪烁,噙着笑意绞上了伊加文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