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水晶球中克麗娜安露出那可愛純真的笑容,維洛就直感覺反胃,並不是因為那個笑容本身,而是強烈的違和感實在令人難以言表。
只想嘆氣啊…
“呆在魔界的感覺如何,維洛君?在貝亞特麗切家生活已經都有半個月了吧,有習慣這裡的生活嗎?”第一句話顯得無比平靜,如果過分解讀的話甚至能品出一絲克麗娜安的溫柔在內,真是太可怕了。
而且聽這話,從一開始想必克麗娜安就對維洛的去向了如指掌吧。
維洛和尤芙不經心地對視一眼,可是尤芙並不打算開口的樣子,坐在一旁不顯眼的位置聆聽着。
“一定要說的話,過得很好——但我可不想跟你在此談日常啊,克麗娜安。我直說了,你到底為何要放過我,我可是自從那天起就一直提心弔膽地,想着你什麼時候會遷怒於貝亞特麗切家。”
“遷怒什麼的,說的真是難聽呢,我從來不會去做那種愚行。”像聽到什麼笑話一般,克麗娜安的表情浮現幾許輕蔑,那之後又抿出一個笑容,回答道,“實話說,維洛君會逃出去我還是多少有些意外的,但是也沒有必要再將維洛君帶回來了,因為我已經弄懂了很多困惑,既然如此已經沒有憎惡你的理由了不是嗎?而且啊…”
我相信你遲早會回到我身邊的——不知哪裡的自信湧上心頭,克麗娜安臉上帶有幾分不曾見過的笑容,緩緩說道。
“這不好笑。”
“嗯,不好笑的話題那就略過去吧。”
比起露出輕笑的克麗娜安,維洛可是完全沒有笑的衝動,也沒有任何如釋重負的感覺。
仔細一想,自己的確也沒有什麼值得被克麗娜安憎恨的理由,不過是因為曾經某些不可名狀的原因抹消了關於自己的記憶罷了,不過正因為這點,克麗娜安內心那種對未知的厭惡與恐懼才使得她要極力控制維洛這個不安定因素。
之前可從來沒有想象過能這樣坐着半面對面與克麗娜安交談,好在維洛的心情也一直很平靜。
“不過,維洛君,我承認我有一點小小的失誤,而且可能會帶來有些可怕的結果呢。”表情略帶遺憾與苦惱,語氣都變得有些無奈起來,克麗娜安這幅樣子可真是值得付出一定好奇心。
“哦?你居然也會坦率地承認自己的錯誤嗎?”
“當然,這可是我許多的優點之一,細心觀察的話你能發現更多哦,不過現在也不該說這些吧…關於那個錯誤嘛,就是我的行為可能會讓目前的天平崩潰呢。”
完全不懂…
包括尤芙在內,二人都沒有聽懂克麗娜安明顯試圖掩飾含義的話語,不過尤芙自然是擺出一副欽佩的姿態沒有發問,而維洛的表情卻是完全的困惑。
對二人的反應感到一絲可愛,也無需追問,克麗娜安接着把話說了下去:“請別對我產生什麼誤會,我不是什麼有野心的女人,其實王座的事情我也並不關心,我最在意的這千年裡都只有一件事,就是一切的平衡。”
沒有稱呼,這句回答應該也包括了尤芙在內。
“我並不會因為個人的情感而去左右他人,並不是因為我喜歡尤芙你而將你救出,將你選中成為十三主上,只是因為你足夠強大,是一枚足夠分量的砝碼讓我可以自由地放在平衡的天平上。也不是因為我憎恨着維洛君才有意將維洛君控制住,只是我覺得維洛君是不受我控制的不安定因素,這點很令人討厭而已。”
“魔王這點也是,因為之前的那兩位實在是有些好戰呢,若是在那種時候將人界和天界再牽扯進來的話,這平衡的局面就要被破壞殆盡了吧?所以呢,很有必要請他們就此長眠。”
“僅此而已哦,我只是用盡我的手段,去保持這樣微妙的平衡而已。”
豎起一根手指,克麗娜安微笑着,將很是無情的話語給說出口,將她那無法探知的內心稍稍打開了些許,不過卻猶如一團黑色的漩渦,將周圍的一切慢慢地吸了進去。
且不論維洛,連尤芙看樣子都是第一次從她的口中聽說這些,因為尤芙的表情明顯地有些失落與不甘,不過很快又變為忠誠的冷漠。
可是說是不會抱有過多的個人情感,克麗娜安卻總是將她醜惡的施虐心展現得淋漓盡致。
沒等這邊的二人開口,克麗娜安接着把話題接過,娓娓道來。
“現在的三位魔王的情況我可是相當滿意哦?只有彼此制衡才能帶來平衡,雖然實力上有差距,但任何兩方發生死斗的話都會白白便宜第三方呢,所以才能為魔界帶來如此之久的和平,更不用說去覬覦人界什麼的,那點都不會有什麼念想的。”
而這局面的產生可以說與克麗娜安不無關係,因為現在的這三位魔王曾經僭越殺死了上代的兩位魔王而得以坐擁王座,雖然各自心懷鬼胎,但對於權利迫切的渴望也足以讓他們三人有着極為穩固的關係。
“言歸正傳,維洛君,你從我的天平上跑出去,走到了某個人的棋盤上了哦?因此我才有些後悔了,放任維洛君這個可能會破壞平衡的存在,如果被別人當棋子使的話,我也會感到難過的。”
“哦?為何這麼說呢?”
“因為維洛君此刻憎惡着阿魯卡多不是嗎?”對反而對此抱有疑問的維洛感到可笑,都不知道該不該對此生氣了,克麗娜安忍俊不禁地喃喃着,“明明被厄西婭那小女孩迷得神魂顛倒,也虧維洛君還問的出這句話啊?你不是會為了那個孩子向阿魯卡多揮劍嗎?”
“克麗娜安殿下。”
第一次,尤芙打破了沉寂而開口,而且居然是打斷克麗娜安的話語,這實在讓人有些驚訝。
不過,克麗娜安自然也沒有生氣,只是看着一旁進入視線的尤芙,兩雙紫瞳對視了許久,也沒再相互交談,直到維洛插話才又將視線別了過去。
“我為何要那麼做?阿魯卡多可是比你們兩個來得好相處很多啊。”
啊,自己還真敢說啊,明明對於這其中的關係困惑不解,才會與尤芙一起打擾這個女人的雅興不是嗎。
當這句話說出口后,感到驚訝的卻是克麗娜安,若有所思的她在喉中“嗯”地低吟了一會兒后才啟唇道:“信息量只停留在那種程度的話對話可是很難進行下去的啊…你說的沒錯,阿魯卡多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傢伙,如果沒有摩卡莎哈,曾經的阿魯卡多是那麼地溫柔,如果沒有摩卡莎哈…”
那副表情,顯然是進入某種回憶中了。
關於話語中突然出現的陌生名字,維洛也是一頭霧水。
“摩卡莎哈是前任血族之王,而阿魯卡多是她唯一的眷屬以及傳位之人。”相當貼心地,尤芙用裝作不經心的語氣在自己旁邊進行着說明,正眼都沒有看向維洛,“可是阿魯卡多君他,為了篡奪王位將他的老師一般的存在抹殺了。”
“別這樣一言帶過嘛,不然顯得阿魯卡多那個傢伙是徹頭徹尾的惡人了不是嗎?”對尤芙這斷章取義一般的說明感到很是滑稽,克麗娜安不禁輕笑道,“而且對於十三主上來說,弒師可是走向成熟的第一步哦?我很期待,尤芙。”
“請別開玩笑,克麗娜安殿下…”
不知道是真心還是調侃地說出這段話后,尤芙在第一時間就立刻反駁了克麗娜安。
怎麼說呢,無法恭維魔界的這點傳統,如果說讓自己向家裡老頭子揮劍的話,自己是死也做不出來啊。
待二人都安靜下來之後,如同講故事一般地,帶着意味深長的笑容,克麗娜安緩緩將話說了下去。
“不過嘛,我和另外兩個傢伙關心非但沒有不好,反而是某種友人一類的關係,這點我要先聲明一下才是。”
——
故事要從哪裡開始講起呢。
啊…果然還是要從摩卡莎哈開始說起呢,畢竟沒有摩卡莎哈的話,也就不會有現在的阿魯卡多了,她是成就阿魯卡多之人,也是將他推入深淵之人。
比維洛君你所知道的任何一種種族都要強烈,血族對於血脈與傳承就是有如此看中,而足夠強大的王,通過血族之間的共鳴是能夠將力量沿着血脈延續下去的。可以說每個血族成員的身體里,都流淌着源於王的饋贈,才讓他們這些後代能夠變得更加強大。
但是很遺憾地,在十三主上之爭中,摩卡莎哈雖然出色地佔據了魔王一席,卻被瀕死的敵人深深地詛咒了,用生命作為代價深深地詛咒了,非常惡趣味的詛咒——摩卡莎哈她啊,無法孕育孩子,就算所謂的種馬丈夫換過多次也沒有作用,就是這樣令人作嘔的詛咒呢。
因此需要繼承之人啊,就算擁有永恆的生命,誰也無法保證某天自己不會死於他人之手,因此出於為了血族這個種族的延續也好,為了滿足自己那不知從哪裡溢出的沒藥救的母性也好,摩卡莎哈迫切地需要一位優秀的繼承人,讓那個人作為十三主上輔佐自己,也得以傳承血脈。
而當時,摩卡莎哈的友人,厄西婭那個小女孩的母親,艾赫蕾娜·貝亞特麗切自然是為她的友人着想,為其推薦了當時在魔法學院中實力數一數二的阿魯卡多,順帶一提當時學院中的一二席是我和薩蘭路斯哦?論實力的話他啊當時還…
講故事就別加入主觀意見?真是會打擾我講故事的雅興呢,維洛君,那好吧。
阿魯卡多當時的確是相當合適的人選呢,溫柔懂禮又相當善良,實力也足夠強大,當時他的家族也只是個普通的貴族家族而已,對摩卡莎哈的抵抗不會很強烈,只要他願意,摩卡莎哈可以輕易地為他解決任何流言蜚語以及阻撓。
但是,阿魯卡多拒絕了,因為他有重視的家族與親友,還有自身對魔法研究的不懈追求,所以他拒絕成為血族。
現在試着猜一猜吧,在這種情況下,被拒絕的那位,以暴君之名聞名的摩卡莎哈會做什麼。
…正確。
當然是將阿魯卡多的一切都摧毀了,將整個家族滅族,親人也好友人也好全數殺掉,就這樣讓阿魯卡多別無選擇。當一個人徹底失去所有依靠後,唯一的選項也就只有自己了…強迫其飲下自己的血液后,初擁也就完成了,從那刻開始,這世上就只有身為血族的,十三主上阿魯卡多了。
阿魯卡多真的相當優秀,而且由於這點背景原因,想要策反他簡直太容易了,只是三言兩語薩蘭路斯與我就將他納入了計劃之中,不過自然利用是相互的,這點我們都心知肚明。
然後就如你所知道的那樣,阿魯卡多最終殺死了曾經自己的老師,也可以說仇敵,摩卡莎哈,與我們一同坐上了魔王之席。
可是怎麼說呢,以我個人的感覺而言,可能真的是血族之王的力量是受到了某種詛咒吧,它會讓人迷失自我,無論是摩卡莎哈,還是阿魯卡多皆是如此…
阿魯卡多他,逐漸變得我都不太認識了,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溫柔的傢伙了,在殺死摩卡莎哈之後,對於貝亞特麗切之名的復仇一刻也沒有停歇過。
原因很簡單,阿魯卡多自然而然地將這一切的罪名都歸咎於艾赫蕾娜,認為是她帶來了不幸的開端,是她毀了自己的一切,畢竟在摩卡莎哈死後,那無法抑制的復仇心也只有這一個去處了不是嘛。
夫人?啊,艾赫蕾娜嗎,她為何會是十三主上?這還用說嗎,當然是阿魯卡多為了限制她的一個手段啊,被冠以十三主上之名,自然而然要承受各種爭端才是,目的是用以削減貝亞特麗切家的實力。
多少年前呢,我也記不太清楚了,阿魯卡多終究還是出手了,但兩敗俱傷,他沒能殺死艾赫蕾娜,而艾赫蕾娜更是不知所蹤,她到底躲到哪裡去了這點無論是我,還是薩蘭路斯都不知道。
等價法則…知道嗎,維洛君?既然艾赫蕾娜消失不見,那就一點點地迫害她的親友吧,沒錯,就像當初如何毀滅了自己的家族一般,阿魯卡多也在以同樣不堪簡直愚蠢的方法回敬着艾赫蕾娜,包括貴府的所有僕人哦?他們想必都一直受到某種不可見的侵害吧,與貝亞特麗切那個小女孩的婚約估計也是挑戰着艾赫蕾娜最後底線的一種手段之類的。
我很同情,但也僅此而已了…我是不會破壞我親手建立的平衡的,因此無論阿魯卡多做得如何出格,我想我都不會去干涉什麼吧,就是如此。
——
一言難盡的心情。
聽完這背後的種種以維洛的立場不應當知曉的隱情后,也不知道自己擺出了個什麼樣的表情,尤其還是以克麗娜安那狡黠又毫不關己般的語氣聽完了全程,實在令人有些惱怒。
雖然時間不是很長,但是維洛已經感覺自己所產生一些依賴的這些日常,逐漸產生了裂痕一般。
不過尤芙看樣子是知道其中的內幕,她也默默地將其聽完,然後將頭別過去,沒有開口說什麼。
說完后心情好很多的克麗娜安展露出更燦爛的笑容,見水晶球那端的二人都一副無法開口的難堪表情,她反而饒有興趣地催促道:“故事就到此為止了,不說點什麼嗎?你那是個什麼表情啊,維洛君。”
別在這種時候把話題推給自己啊…老實說自己真的好想把這個水晶球切開啊,這樣興許就能讓這個女人閉嘴了。
“既然雙方都有罪過的話,那可不是我這等凡人有權評理了不是嗎?應該將這份麻煩事推給神明才是。”
“別給出這麼無聊的回答啊,你這傢伙。”表情一下子就變得相當冷淡與些許的不耐煩,克麗娜安總算是收起了那令人不快的笑容了啊,比起假笑略帶怒意的臉龐還是看着更加舒心一些,她沉聲說道,“神明已死,不是嗎。唯獨你說出這種話,我是無法容忍的,維洛君。”
“哦?那我要是說我想殺死阿魯卡多,你會怎麼辦。”表情開始帶有幾分挑釁的味道,維洛盡量用不在意的冷淡語氣向對方發問着。
“那也是不允許的呢,這樣會讓一切都出亂子的,”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克麗娜安語氣依舊平淡地說道,“不是說了嗎,我寧可維洛君不成為我的砝碼,也不願維洛君成為別人的棋子呢,所以維洛君只有兩個選項而已哦?沉默或者…成為我的所有物。”
只見畫面中的克麗娜安緩緩地,將她那隻嬌小的手向維洛緩緩伸出,淡笑着與自己對視着。
“我說了吧,這不好笑。”
“是嗎,我倒是覺得這會有非常好的結局呢,對我越是盲目地熱衷的話,就會越幸福哦。”
“什麼啊那是,聽上去真可怕。”
“嗯,但這是事實,因為我能預知到幾乎所有事情哦。”
誰知道這兩句話到底是不是玩笑,對於克麗娜安那沒來由的自信,那個從容不迫的笑容也不像是在說謊,對於她投來的視線,維洛也只有別開以及挖苦一句“預知…你又不是米索利亞斯…”
雖說在印象中,克麗娜安從未慌張過,似乎能從容地應對所有事情一般,該說不愧是由豐富的經驗沉澱千年的女人嗎,這一點真是令維洛有些許不快。
“哈哈,和你們稍微聊聊果然也不壞呢,算是好好消遣了一下無聊的時間。”
望着克麗娜安放鬆的笑臉,一個剛才就一直在的困惑頓時又湧上維洛心頭,說起來克麗娜安到底是在哪裡,身為魔王的她都能夠這樣悠閑地交談,甚至沒完沒了般地為二人講述故事。
將這個疑問問出口后,眉頭一挑,克麗娜安也並不隱瞞地回答說:“我嗎?正在前往薩蘭路斯那裡的馬車上,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但畢竟是以王的身份邀請的嘛,為了還清某個人情之類的,我也有必要去呢。”
“欸…”
薩蘭路斯…聽到這個名字維洛的頭就隱隱作痛,尤其還要猜想他的意圖的話,那還是饒了維洛吧,不過以那個傢伙的執着來說,應該不會是簡單地喝喝茶,下個棋什麼的邀請。
“好了,我也已經有些乏了,已經說得足夠多了呢。那麼再見了,尤芙,維洛君,雖然沒有必要刻意強調一句,但也請還是相親相愛地相處要好一些哦,沒有必要為彼此減損戰力吧。”
“克——”
想要挽留對方一會兒而突然開口,可是尤芙的話還是稍晚了一些,才剛剛起聲克麗娜安就已經將那邊的水晶球的魔力切斷的樣子,桌上那個水晶球也變回了最開始那樣,只是晶瑩剔透的普通淡藍色。
眉頭稍稍一擰,尤芙也不多說,也沒有絲毫埋怨,沉默着進行着手中的動作,靈巧迅速地將水晶球收入異空間之中。
“光是談一談就很累人啊。”
“是嗎,我能聽見克麗娜安殿下的聲音,感覺很榮幸。”
還是不提這個了,因為自己和尤芙眼中所看見的克麗娜安總是不一樣的,如果要深究下去為何尤芙會如此崇敬她的話,又會沒完沒了地牽扯出一大串背後不堪入目的歷史吧。
那麼還是說一些近在身邊的話題要更加合適一些。
“尤芙,你認為厄西婭會感到幸福嗎。”簡單而又直接的問題被維洛無比認真地問出,切實地傳入尤芙的耳中。
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微妙,似乎在思考着什麼,思考着問題的深意——可是這個問題就是如此簡單,仔細一想也許沒有必要深思吧——如同經過了這樣的心理歷程之後,尤芙才緩緩開口,視線卻沒有與維洛對上。
“如果艾赫蕾娜還活着的話,應該不會吧。”
“你在說什麼啊,就算夫人死去的話,厄西婭小姐也不會得到幸福吧。”
這個回答正確到沒有反駁的餘地,維洛的回答更是指出尤芙自己在逃避問題,認識到這點后,內心升騰起的罪惡感讓她清冷的表情多出幾分憂愁,那雙紫瞳依舊沒有看向維洛,只是保持沉默地將視線別開。
“如果殺死阿魯卡多…”
“不可以!”
一聲呵斥一般的低吼,讓維洛的話頓時中斷,只見尤芙正在極力抑制住自己有些歇斯底里的情感,不斷平復着呼吸,控制情緒這種事情應當是相當擅長的吧,不一會兒尤芙就能擠出一個柔美的微笑,寬恕一般地說道:“不可以那麼做,維洛君。你剛才沒有聽夠嗎,克麗娜安大人一手建立的平衡,我可不能違背大人的心意。”
儘管這樣的念頭也不是第一次了…——不知語氣中抱有什麼樣的情感,尤芙輕聲地喃喃着。
“儘管會讓自己的友人陷入不知多久的不幸?”
“嗯…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呢。”
不知自己用什麼樣的目光看了一眼尤芙,不過很快又垂下視線,維洛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說謊可不好啊,尤芙,厄西婭在你的心中可不是一句‘那沒辦法呢’就一筆帶過的位置吧,聽到你這話她會傷心的。”
被維洛赤裸裸的反駁,尤芙卻並不抱有怒意,保持着雙手抱臂的動作,也少見的沉默寡言,就算此刻被維洛戳中了要害,她也連一絲生氣的意思都沒有,簡直不像印象中那個冷酷毒舌的美人。
真遺憾,如果尤芙能夠幫助自己的話,維洛還是有着相當程度的把握的,不過,既然尤芙已經如此搖擺不定的話,自己再勸誘她的話,罪惡感會傳染到自己身上的。
“如果說,我一定要這麼做呢,你會阻止我嗎,尤芙。”
“憑你一個人類?哈,別開玩笑了吧,”聽到維洛沉默了一會兒后說出的話,尤芙卻像聽到什麼玩笑一般,語氣突然變得強烈而又高傲,她冷笑着說道,“我可對你不抱什麼希望,所以啊,我也沒有必要談什麼阻止之類的,真是可笑。”
…明明自己抱着一定覺悟才說出口的啊,別到這個時候了還一笑而過啊。
看着緩緩站起,一副準備離開模樣的尤芙,維洛內心帶着幾分埋怨,看着尤芙緩緩向門走去,路過自己身後時抬起頭剛欲起聲。
可是尤芙卻忽然地俯下身體,將頭也一同垂下,將唇貼至維洛的耳邊,用她那清冷的聲音保持平靜地呢喃道: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你就可以驕傲地自稱為我…尤芙的友人了,維洛。”
隨後,尤芙向著厄西婭離開的門走去,那是通往着后廚的方向,踏着輕柔的步伐走去,連掩門的動作也不幾乎沒有發出聲音。
真是個複雜又不坦率的女人,而且離開得那麼快做什麼?明明還有一些事想拜託她一下,難得有一些獨處的時間,只能送行的時候再跟她說了嗎…
不過算是獲得尤芙的默許了,只要她保持沉默的話,自己當然可以無視克麗娜安的勸誡去做自己想去做的事情了。
話說回來,雖然把那樣的話說出了口,能不能真的做到還不好說,與一位魔王戰鬥嗎…這樣瘋狂的事情自己還一次都沒有成功過啊,說實話也沒什麼信心,自己最多只能保證不被殺死這種程度的事情而已。
當然,不排除克麗娜安欺騙自己的可能性,這也算是維洛自己的一番驗證,如果阿魯卡多真的是那樣扭曲的人…那很有必要把自己對他的一切好感,如數給取回來呢…
這都是后話了,如果還有足夠時間的話,維洛還是需要好好思索一下方法之類的,嘛,自己現在需要花上一點點時間,解決一個小小的麻煩呢。
一番自言自語加上無數的心理想法,維洛踏着緩步走到了牆邊的位置,正好在窗戶的斜對面,陽光從外面撒向室內,穿過維洛的身體,投下一大片陰影在自己面前的牆上。
然後維洛也不多話地,直接用力地一伸手,掐向自己影子大約在頸部的位置。
相當奇妙地,維洛的手像浸入了液體一般地浸入了自己的影子,手與影的銜接處發出了淡紫色的光芒——隨後從手掌傳來了切實的手感后,維洛用力一抓,將某個物體從影子中拉了出來。
“嗚哇——”
那個物體儼然是一名少女,因為被維洛掐住頸部的緣故而不斷掙扎着,青灰色的雙馬尾也隨着身體的顫動不斷搖擺着,本人更是靜不下來,一遍大喊着,一遍像魚一樣亂晃,不過並沒有魚那麼潤滑,因此維洛還是切實地掐住了她的頸部。
順帶一提,自己只是確保做好完全的準備所以姑且這樣試一下而已,誰知道真的如維洛所料。
“艾比絲…你到底在做什麼?”
沒錯,維洛手中抓住的正是偷偷潛入自己影子的女僕影魔…艾比絲,可是她反而將維洛當做有罪的一方,完全不知錯地一直試圖掙扎着。
“疼疼疼…呼吸,呼吸,維洛君!搞不好艾比絲會窒息死掉的!”
強調着自己的嬌柔弱小,艾比絲用她那沒有感情的眼睛盯着維洛,以眼角可憐地垂下的姿態向維洛求饒。
“不…你能喊那麼大聲說明根本沒有問題吧?我的問題你還沒回答,艾比絲,你到底在做什麼?”
“啊,我只是湊巧不小心掉入了維洛君的影子裡面,然後剛才順帶不小心聽到了一些很危險的話題,不過放心好了,艾比絲我很快就會忘掉——啊啊啊啊!”
模仿着迪拉佐的手段,用五指沒好氣地掐住艾比絲的頭,效果非常不錯地,讓艾比絲中斷了她的發言。
都到這步了也沒有必要再繼續下去了,如果已經被聽完了的話,再捏她的頭也不能讓她忘掉啊。
想到這點,頭愈發作痛的維洛輕輕地將艾比絲放到了地板上站穩,以一種無奈的目光看着還在不斷輕揉自己頭部的艾比絲。
真是難辦,剛才的談話內容這個傢伙知道的話,誰知道會不會就這樣直接說漏嘴,對於艾比絲的保密能力維洛還是表示相當程度的擔憂。
“維洛君壞心眼!居然這樣欺負艾比絲!”
“不…那是剛剛你偷聽吧,魔王和十三主上都在場,你也敢聽下去啊…”
突然,維洛的手被艾比絲輕輕抓住,維洛剛剛準備訓斥的話語也就此作罷,只見眼前的她露出了燦爛純真的笑容,輕輕地說道。
“其實剛剛我最在意的是維洛閣下的那番低喃呢——那麼,維洛閣下是否願意和我去一個地方呢?會有很有趣的事情發生哦?啊,不用擔心,我想小姐和尤芙閣下忙於敘舊應該不會在意你稍微曠一下工呢。”
雖然眼神中還是看不出情感,但說實話,艾比絲的這種笑容,維洛還真是第一次看見。
那麼,應該也沒有拒絕的餘地吧。
——
切斷了水晶球的魔力后,克麗娜安舒適地伸了個懶腰,順便拉開了窗帘,然後像一隻小貓一般蜷縮起身體,享受着片刻的陽光。
雖然自己更喜歡寂靜的黑夜就是了。
屬於自己的一整個馬車隊伍正穿梭在一片平原上,向著薩蘭路斯的領地駛去,因為魔王的傳統禮節才要做到如此愚蠢的地步…
明明只要解除他城堡內的結界的話,用傳送魔法用不了多久就能到他的面前了,就算不那麼做,用飛行之類的術式也能在兩天之內到達吧,薩蘭路斯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算了,仔細想想其實也能猜個大概…
“雖然很想繼續聊下去打發時間…但再聊下去的話,維洛那個小子八成又要說些我不愛聽的話了吧。”
馬車中自然是只有自己一人,因此這番話也就是自娛自樂罷了。
“比如‘你這女人只是比任何人都要珍視魔界才會這樣說的吧’之類的…這傢伙,估計要和薩蘭路斯一樣說出這種失禮的話吧。從哪裡學來的啊,那個不可愛的小子。”
表情帶着笑容,克麗娜安緩緩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