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在貝亞特麗切府上的工作還是照常進行,時間又過去了兩天。
兩天前維洛與葉爾德回到府上的時候,迎來的自然是霍凱莉既生氣又非常擔心的表情,所以看到二人的第一時刻,她立刻沖了上來,用力地一擰維洛的耳朵——為什麼是自己?哈,霍凱莉可不敢這樣對葉爾德。
即便是身上這件裙子有些髒兮兮而且有明顯破損,但除了“幫我換一下裙子吧”以外,厄西婭什麼也沒有對艾比絲說,在那之後更是一句話也不多說地,用完了當天的晚餐,之後就在房間中沒有出來。
彷彿沒有發生過什麼一般,厄西婭,葉爾德,老爺子都非常正常地過着曾經那樣平靜的生活,尤其是當事人厄西婭對維洛的表現與平時如出一轍,不添一分厭惡也不添一分熱衷,就是像平時那般數落,誇獎,捉弄一齊真誠地面對維洛。
不只是維洛對霍凱莉解釋說“沒發生什麼大不了的”——這點在被霍凱莉拉去城中採購時她追問了不下三次,現在說得好像維洛自己都有些懷疑那到底是不是現實了,魅魔是擅長幻術與結界的種族,興許那天的記憶是厄西婭對維洛下的某種咒術也說不定。
當然,與霍凱莉一起跑腿時發現馬廄中的馬車換了另一個款式,這點還是不斷提醒着維洛。
以及…厄西婭那唇的觸感,時刻都未曾忘記。
難以猜透厄西婭的想法啊…她真是個相當複雜的女孩呢,自己從來都承認自己不擅長看穿他人的本質,更何況對於厄西婭來說,維洛從一開始就沒有了解過厄西婭。
本來想着暫時封存着的種種疑問,此時也一齊從腦海中迸發:為何厄西婭要救自己?她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她到底怎樣看待自己呢?
時間緩緩流逝着,維洛望着遠處天空的雲朵,發著呆,觀察着那一大塊如同棉花一般的純白色物質的形狀,內心世界卻無比豐富多彩。
“啊,今天也是個好天氣呢。”
這句話在維洛的嘴中已經說了許多次,現在是豐收的季節,從自己到魔界的第一天開始,天天都是這樣帶着溫暖甚至有幾天會有些燥熱的天氣,沒有任何降雨,彷彿是溫柔地對待魔界的居民,讓他們能在湛藍的天空下慶祝着豐收的喜悅。
雖然,現在維洛並不在慶祝豐收,而是正手持一把木質掃帚,進行着日常的打掃,此時剛好打掃至正廳的遮陽走廊,這個方向可以看見公館的正前方,也就是噴泉花園以及大門的位置,——啊,那天和迪拉佐的比試損毀已經修復了嗎。
走廊很乾凈,因此不用作過多打掃的維洛在偷懶中放鬆着這幾天頗為疲倦的身軀,那種無法用睡眠彌補的疲勞感,充斥着維洛的內心,比方說深吸幾口充盈着花香的空氣,眺望一下遠處的雲朵,這些都是放鬆的好方式。
雖說自己的心情從一開始,就沒有變過,一直都是平靜地像死湖一樣。
平靜的日子嗎,說來慚愧,就算此時突然湧現了情感,維洛也不會厭惡這種日常吧。
“欸…老爺子有說過今天會有客人嗎?”
旁邊沒有人,但未知的變數還是讓維洛有些自言自語,他的視野中,在那遠處的黑色大門外緩緩駛來一輛通體黑色的馬車,拖着馬車的馬只有一匹,因此馬蹄聲很輕快,從這裡看…那馬車的車間似乎也不是很大,大概也就只裝得下一兩人的樣子吧。
馬車夫披着斗篷,皮膚也完全沒有露出,明媚的陽光下卻戴着棕色皮質的厚實寬邊帽,仔細一看不只是車夫有些古怪,那黑色的馬還長着角?眼瞳還散發著紅光…
嗚哇,不會來者不善吧…
可是對方卻很禮貌地停在了大門前並不僭越,馬車停穩后,從車間走下一位女性,看樣子她也是車上唯一的乘客。
雖然馬車通體都是黑漆漆的,但女性身穿的卻是很高潔的白色連衣裙,裙擺不是很長,因此雙腿裹上了一層輕柔的白色過膝襪遮住裸露的皮膚,雙手也是戴着一雙白色透一點點麥色的蕾絲手套。
可惜看不見臉啊,因為那動作與氣質都很高貴優雅的女性戴着一頂白色的遮陽帽,那之上插着一根用以裝飾的赤色羽毛,帽檐還有一層面紗,遠遠望去根本看不清樣貌,更不用說對方刻意將帽檐壓得很低來遮擋陽光。
大門居然也沒有上鎖,女性直接就將門緩緩推開,然後進入了花園,踏着那雙高跟的鞋子,踩着緩慢又閑適的步伐,那位女性還時不時停下步伐轉過頭,欣賞着出自迪拉佐之手的美麗花圃,然後伸出手輕輕揉弄兩下,就作罷。
應該不是什麼不速之客吧,女性擺出一副來觀光般的模樣,可是維洛也再三在腦海中確認了一下,並沒有被迪拉佐通知會有貴客上門拜訪之類的——雖說阿魯卡多當初也沒有預約之類的。
在想一些有的沒的東西的時候,那位女性都已經走到了遮陽廊的前方,有一隻鞋都踩到了第一層階梯之上,那清脆的踩踏聲才喚醒了維洛,現在可不是傻愣愣木在原地的時候啊。
於是維洛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掃帚倒是忘了放,然後俯下身深深行了一禮,閉上眼睛,用真誠並且盡量柔和的語氣說道:“歡迎登門拜訪貝亞特麗切,這位夫人,請問有什麼能為您效勞的?”
由於謙卑語氣的需要,聲音說得不是很大,但對方一定聽得清,就看她怎麼答覆了。那位女性似乎已經停下了腳步,就這樣站在階梯上,應該在打量着維洛吧,但願沒有什麼失禮的地方。
“嗯…有什麼可以效勞的嗎,一時也沒有什麼…啊,那我能麻煩維洛君去死一下嗎?”
欸…?有些熟悉的聲音,略帶笑意的語氣,聽上去很成熟妖艷。
然後維洛猛地一抬頭,近距離才算看清了來者的容顏,那位美麗的女性用她紫色的瞳看着維洛,吃吃地笑着說道:“而且啊,夫人…什麼的,看上去有那麼老嗎,我是會很生氣的。”
十三主上,尤芙。
“尤…尤芙!”
腦中反應了一遍,身體應激性地再次喊出了一遍,快速向後一退,維洛手持那把掃帚,儘管沒有任何攻擊能力還是將它架在了身前,濃重的危機感刺激着身體的本能,拋去懶惰的身體完成這一系列相當流暢迅速的動作。
啊,果然天真的是維洛自己,想這樣平靜地生活下去還是太愚蠢了啊,因為無論如何,克麗娜安那個女人總會找上門來,而身為親信的尤芙自然也是足以勝任這個工作,毫無疑問地,她的目的應當是自己。
“久別重逢倒是對我這幅態度呢…明明在人界的時候還會笑着與我交談什麼的,現在卻當面逐客,維洛君還真是披着令人作嘔的皮囊呢。”
臉上失去了全部笑意,尤芙身上的魔力波動越來越暴躁不安,將那尖銳的氣場全數扎向了這邊的維洛。
“隨你怎麼說好了,只是個人恩怨而已,這與貝亞特麗切家無關。”
咬了咬牙,被尤芙戳中軟肋的感覺並不好受,但維洛還是保持着冷靜,鎮定地將話說完,伸出一直手擋在尤芙的身前,阻攔她進入公館的道路。
“哦…?我為什麼要聽你的,維洛君?還是說,你以為憑着一介人類的身份就能命令我嗎?”
語氣冰冷而無情,如同當初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股強大的壓迫感完全沒有變啊,尤芙的面容自然是很美麗,此時卻讓人不敢將目光放在上面很久。
殺意,讓大腦都不是刺痛,彷彿直接被重重地砸了一錘。
下定決心一般,維洛握緊了手中的掃帚。
“那就只有一戰這種選擇了…”
“你在做什麼?維洛君!太失禮了!”
剛剛傻乎乎地拿着掃帚上前沖了一步,就感受到頭部很劇烈的敲擊,疼到有點提神醒腦——迪拉佐突然從身後出現,用力地握緊拳頭一敲維洛的腦袋讓他停下步伐,然後使勁用五指抓住維洛的頭,讓他與自己一樣俯身行禮。
迪拉佐嚴肅又恭敬的聲音也在耳旁響起:“非常抱歉尤芙閣下,這小子…維洛君是本家的新人,尚且在訓練中,還不是很懂規矩,請海涵他的無禮舉動。”
欸?迪拉佐…認識尤芙?
維洛偷偷抬起頭,只見前方的尤芙吃吃地偷笑着,剛才的殺意也好魔力波動也好,都相當及時地收斂起來。
“請別怪罪維洛君,剛才也是我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而已,迪拉佐君,他有着膽敢向我出手的勇氣,足以說明他對貝亞特麗切家的忠心了。”
然後…尤芙反而成為了原諒自己的一方,用着柔和的語氣在迪拉佐面前寬恕維洛。
“那真是萬幸,希望沒有驚擾到您才是。”
“不會,倒不如說,我還挺喜歡這個小子的呢,你的教育方法很正確,迪拉佐君。”
緩緩取下自己頭上的遮陽帽,尤芙稍微擺了擺頭,那盤起的夜色長發柔順地披散開來,這才是維洛所熟知的一副形象。
嘴上帶着在維洛聽起來很戲謔的語氣,尤芙將她那遮陽帽用力地按在了維洛的頭上,甚至還很溫柔地輕輕拍了幾下,她一邊說道。
“我很榮幸。這位是尤芙閣下,是小姐的友人,雖然尤芙閣下已經表示原諒,但維洛君剛才貿然出手也實在不應該,需要檢討,現在就請維洛君用不失禮數的招待賠罪吧。”
在維洛看來完全沒搞清狀況的迪拉佐介紹起尤芙來,還頗為嚴格地提醒着自己。
“是…”
輕聲回應着迪拉佐的命令讓他心安,維洛還一邊將視線挪向尤芙,她笑意更甚地,用她的紫瞳毫不避諱地纏上自己的視線,的確感受不到對自己濃厚的惡意了。
到底在想什麼啊,這個女人。
還有,純白色的衣服還真是不太適合她。
——
“上次前去克麗娜安大人的府邸拜訪時因故先行告辭了,沒能和尤芙你好好喝一杯茶,真是抱歉啊。”
“沒有那回事,不如說我才應該道歉,雖然收到了小婭你的邀請,但因為很多事情抽不開身的緣故,過了這麼久才登門拜訪。”
兩位女性在交談的過程中,都有意地向維洛的方向偷瞟了一眼,讓他背後不禁一陣發寒。
簡單地分析一下,厄西婭大概是在擔憂尤芙會不會認識自己,因為畢竟是被厄西婭從克麗娜安那裡救出來的,而尤芙則是很好地掩飾了與自己相識這一點,甚至反而是她在刻意迴避那天的事情。
不過雖然裝作並不相識,尤芙還是略帶惡意地在說話的同時用眼神刺了維洛一下。
“洛君,這位是尤芙,是一位很美麗的人吧?是我值得自豪的友人哦,你們要好好相處。”
非常不巧地,厄西婭在說到興頭上時也不忘向維洛引薦尤芙,將這個天大的麻煩直勾勾地甩向了維洛。
尤芙更是迅速而又自然地轉過頭來看向左方的維洛,很快鉗住他的目光后,尤芙用維洛第一次聽到過的溫柔腔調說道:“很高興見到你,維洛君。款待我的茶味道相當好,雖然比不上葉爾德君的水平,但作為新人來說已經相當值得稱讚了。”
“那…還真是榮幸,您覺得滿意就好,尤芙閣下…”
不過當然,要說掩飾情感這方面,維洛自然也是能做到極致,由於厄西婭還在尤芙的鄰座觀察的緣故,他也很平靜地,用禮貌與輕笑接受了尤芙的這番讚許。
並不多說,尤芙只是心懷感激般地,淺笑着輕抿手中的紅茶。
“啊,對了尤芙,既然都來了,下午茶的甜點我也托霍凱莉為你準備一份吧?不過需要烤很長一段時間,你有空嗎?”想挽留尤芙又深知她貴為十三主上,可能僅僅坐着喝一杯茶時間就用的很奢侈了,這份情感寫在臉上一般,厄西婭小心地試探說道。
“很巧,今天算是休假一類的吧,我還挺閑的,所以當然可以共進下午茶。”沒有辜負厄西婭的期待,尤芙輕笑着向厄西婭展露一個微笑,認可了她的提議。
笑容一下子更加燦爛,將憂慮一掃而空地,厄西婭興奮地回應道:“真的嗎?那我馬上去跟霍凱莉說!啊,我乾脆一直等待她將甜點做好吧——洛君,好好招待一下尤芙閣下,不可以有任何失禮的舉動哦?”
“嗯,放心吧,我會好好地,跟維洛君初次談談的,順道欣賞一下這許久未見的花園。”
點了點頭,像個小孩子一般地,厄西婭踏着輕快的步伐提着裙子小跑出房間,向著霍凱莉所在的后廚的方向,然後將門不算優雅地合上,只留房間中的尤芙與維洛。
這間放有一張短方桌,幾張麥金色軟沙發的待客廳頓時陷入沉寂,只聽得見無比輕柔的,尤芙輕抿茶的飲聲。
“維洛君?”
“何事?尤芙閣下。”
“你為何要站得離我如此之遠呢?”
輕輕回過頭來,尤芙用溫柔又帶着幾分惡意的壞笑面對着維洛。
即使是想要挪開視線,此時也會被那微亮的紫瞳如漩渦一般吸引過去,顯然是在質問着為何維洛會站在尤芙右後方五步開外的距離,幾乎都靠在了牆角邊——事實上維洛也不認為這點距離就能夠稱作安全距離了。
“當然是不敢打擾尤芙閣下的雅興啊,畢竟小姐也提醒我不要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呢。”
“是嗎...那請為我添一杯茶,維洛君。”
瞟了一眼維洛手中捧着的白色茶壺,尤芙輕輕將已經飲盡的茶杯杯底向維洛一亮,請求道。
啊,將軍了。
自暴自棄一般,放棄掙扎的維洛捧着茶壺,上前幾步,從長沙發的前方走到尤芙的身旁,尤芙已經將空杯放置短方桌上,維洛用手中的茶壺傾倒出還冒着熱氣的香濃紅茶,注入那杯中。
趁維洛放下茶壺的時候突然伸出了手,尤芙的動作無比迅速,雖然維洛也不是沒有反應過來,但是肌肉也乾脆不抵抗地,被尤芙抓住了左手。
隨後尤芙便不那麼溫柔地用力一拉,將維洛的身體稍稍拉下一點,強行將維洛的臉正對着尤芙,讓其與自己對視,手段很強硬,她的眼神中卻並沒有任何怒意。
許久,尤芙才鬆開自己的手,維洛也緩緩站定身軀。
“啊,這隻被砍斷的手還真是癒合如初啊,我都不知道該露出什麼表情好了。”
也不知道內心作何感想,尤芙只是拿起茶杯,捧至唇邊后微微一吹,再細細品嘗着。
“所以意思是,不用再掩飾下去了嗎,尤芙?”
“嗯,那樣太蠢了,我可看不下去你那副低聲下氣的模樣。”
“那還真是抱歉啊...”
伸出左手的一根手指,抵在維洛的額頭上,尤芙用那柔嫩但有些冰冷的指尖依次劃過維洛的鼻樑,嘴唇與下顎,然後忍不住地笑道:“因為你是器的持有者嗎…我在想如果把你像這樣切成兩半的話,會不會恢復成兩個維洛君呢?”
“哈哈,什麼啊那是,好可怕…”
沒準尤芙興緻一來真的會這麼去做的,維洛只得苦笑着然後向後退去。
不過,仔細思考了一瞬,應該是心臟的那邊會完全恢復吧。
「Fou ki ra bansh ciel mea」
本以為是進行着普通的交談,誰知尤芙話音剛落就突然開始了吟唱,不過仔細一聽,維洛辨識出這是空間魔法,並不是用於攻擊之類的咒式。因此收起被激起的本能反應,他緩緩坐在尤芙旁邊隔出一點空間的位置,想知道她到底要做什麼。
那雙手緩緩伸出一個黑色的漩渦之中,尤芙輕輕一拿,一段物體便從異空間中抽出——有些乾枯的一段手臂,從手指看是左手,都明顯呈現毫無生機的灰色,想必除了骨頭以外的所有血肉都已經全部腐蝕消亡了吧。
“明明我還想溫柔地,將你不小心遺失的東西送還給你呢,維洛君。”
輕輕地將那一段乾枯斷手的手掌貼至自己美麗的臉龐,也虧尤芙完全不介意地甚至還能淡然地露出笑容,她用沉重的聲音說道,那乾枯手掌和她的臉龐帶來的那種病態的美感,對視覺的衝擊力着實有些微妙。
維洛的表情卻像扭曲了一般地難看。
“你的惡趣味還真是令人作嘔啊...尤芙。我承認我有些被噁心到了,你的目的達到了——所以來談談正事吧。”
“什麼啊,真是無趣。”
見維洛也絲毫不逞強地承認了尤芙勝利方的立場,尤芙也不繼續折磨他的心靈,緩緩垂下手臂,將那一段乾枯的手臂放回了異空間中。
還要拿着啊,輕皺眉頭的維洛不禁腹誹一句。
表情不再帶有笑容,尤芙已經變回印象中的那副高傲冷艷的模樣。
“所以,你到底來找我做什麼?”
“請別自作多情,我此行只是來拜訪我的友人,也就是小婭。”
“哈?”
見維洛轉過頭露出一副傻愣愣的模樣,似乎真的被自己簡短的回答震驚到了一般,尤芙嘆了一口氣,饒有興趣地勾起一絲冷笑繼續解釋說道:“不是說了嗎,我對你在貝亞特利切家的事情一無所知,剛剛在長廊的見面,說實話也出乎了我的意料。”
“那你倒是挺熟練地捉弄起我來了啊,拜你所賜過會兒少不了要被老爺子訓話一頓了。”
“呵呵,喜歡我的即興演出嗎?”
“笑不出來。”
的確從尤芙的身上已經感受不到在人界的那種明顯的惡意與殺意了,現在她只是以一個高傲的魔族的身份與自己對話着,語氣也不再帶有對維洛的貶低和諷刺,真是難得。
“我猜猜,你是被厄西婭那孩子帶過來的是嗎,就是在切斷自己手出逃的那天,仔細回想一下時間也剛好吻合。”
“是的,不過首先聲明,我當時可沒有選擇的餘地。”
“無需多言,我知道厄西婭那孩子是什麼性子,”眼神帶着幾分寵溺地望向窗外,尤芙在談及厄西婭的時候倒是帶着淺淺的笑容,語氣帶着幾分嗔怪地說道,“現在這個家真是奇妙啊,魅魔,影魔,人類,惡魔和龍裔...真是光聽着就有些讓人難以恭維,到底該不該說是那孩子任性的善意呢。所以維洛君?你們的關係到哪一步了,有被那孩子吃掉嗎?”
“自然是不會的...我當然是抱有忠誠的尊敬的,這點我要申明一下。”
“我相信,畢竟維洛君拿着一把掃帚就敢直面十三主上的我吶。”
緩緩端起手中的茶杯,回味着什麼一般,尤芙露出欣慰的笑容挖苦道。這難看的一幕到底要被提多少遍啊,在內心暗罵一句,維洛一咧嘴地將頭偏開。
將這看在眼裡的尤芙輕輕一笑,捉弄就此作罷吧,得趁厄西婭還沒回來的時候,將很多事情給整理清楚才是,不過還是得分一個主次才是,因此尤芙率先解釋了一句。
“為了正常地進行交流...維洛,有一件事情必須先說清楚,不然你一直提心弔膽地,也不好談話——你現在不是被我追殺的狀態,放心吧,克麗娜安大人已經寬恕你了。”
這一句輕描淡寫也聽不出什麼謊言的味道,再者尤芙也不是刻意會去用謊言掩飾什麼的人,但這句話傳入維洛耳中還是顯得那麼難以置信。
見維洛沒有插嘴的意思,尤芙耐心地將經過訴說一遍。
“我曾經詢問過克麗娜安大人...如果你在地牢都出逃了,那應該怎麼辦,她只是跟我說道‘那就不要再管那小子了’這般,別擺出那個表情啊,我也不明白為何,”表情沒比維洛困惑的表情釋然很多,她也不是很能理解這其中的用意,不過尤芙還是接着把話說了下去,“心懷感激吧,你以為你怎麼能夠平淡地生活這麼長時間的?克麗娜安大人一直都知道你的所在,只是她把曾經賜予我的刻印感知力回收了而已,我的任務已經結束,所以沒必要對你抱有惡意了。”
難怪尤芙現在能夠平靜地與自己坐下來交談,失去了那分明顯的目的感帶來的憎惡后,尤芙看起來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大姐姐的樣子,二人的對話也很平靜。
“嗯...我還在想那天,米索利亞斯跟我提到的‘貝亞特利切家新來的孩子挺讓人在意’是怎麼一回事,原來說的是維洛你啊。”
不過酷愛挖苦人這一點還是沒有變,尤芙半開玩笑地將話題進行下去。
也沒有否認,維洛只是緊鎖眉頭表示自己的些許不快。
“好了,玩笑也好,問候也好,都先放一放吧,”聽上去是要將話題步入正軌了,維洛隨後也將視線投向尤芙,只見她如同在回憶什麼般,一邊整理思緒一邊喃喃着,“我在人界詢問了奧菲卡閣下和帶走你的兩個人——桑倫和自稱是希彌斯的,才算是弄清楚了一些東西。真是慚愧,身為十三主上卻對世界的本質一無所知,關於這點我還是要坦率地對你表示感謝。”
這坦率倒是讓維洛受寵若驚。
桑倫,希彌斯,恐怕還有奧菲…他們告訴了尤芙什麼,維洛心裡相當有數,那的確是一時間無法接受的信息量,所以現在會找自己佐證,這並不意外。
“樹...是嗎,老實說我曾經也沒想過世界有那麼複雜,在獲得器之前。”
“所以我很難以置信,克麗娜安大人居然會對我隱瞞這麼多,這些內情她一直對我三緘其口,有種不被信任我的感覺。”
“這個倒不必多慮,我相信她還是信任着你的...但她也有自己的謀算,畢竟你看,魔王之中可是有個想要成為神的瘋子呢。”
“薩蘭路斯嗎...真是難以想象。”
低喃起維洛告訴自己的這個信息,再聯想一下印象中的薩蘭路斯,尤芙也不禁有些想要緊鎖眉頭。
不帶有謊言的交流進行了一會兒后,二人都陷入了沉默,因為信息量的巨大,讓二人都產生了無所適從的感覺。
不過,尤芙還是率先打破了沉默,低聲吟唱着:「Fou ki ra bansh ciel mea」
再次使用了空間魔法,尤芙從黑色漩渦之中,拿出了一個不算很大的物品——一個水晶球,散發著微弱的魔力波動,底下的托舉之物是一大段枯樹根這樣不規則的物品,但它又能很巧妙地平放在桌上,尤芙用手握在水晶球上,緩緩注入着魔力。
“你這是在做什麼?”
“我的立場無法多言,所以你就被我好好利用一下,面對面與克麗娜安交談一下吧。”
將這樣無情的話說出口,表情再次露出了那種愚弄的狡黠,尤芙的笑意甚至偏向了殘忍的那一邊。
嗯,是聰明而直接的手段,但請原諒維洛沒有興趣。
“喂!”
維洛應激一般地向前伸出手抓住了尤芙的手,出於叮囑也沒有很用力地將那隻手輕甩開。
不過可惜有些晚了。
“貴安啊,尤芙?真是難得,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嗎?突然想到要聯繫我什麼的。”
水晶球的體積不算很大,不過還是能很清晰地映射出對方的一半以上的身軀。
畫面中是一位穿着高貴黑色小禮裙的女孩,披着嬌小的身體,臉上卻看不出絲毫童真,呈現在畫面中的坐姿都是女王般的翹起腿的悠閑坐法,右手輕輕抵着那稚嫩漂亮的臉頰,夜色的長發隨意披散着,整個人都呈現出一股慵懶與傾頹的氣質,不過更多的是一種百無聊賴吧。
也不知道水晶球另一端的視野是怎麼樣的,但克麗娜安那危險的紫瞳在問候后的下一刻就直直地鎖定了維洛的雙眼。
二人對上視線的那一刻,克麗娜安微張的雙唇一顫,不過很快又緩緩合上,並且輕抿出一個笑容,顯然是露出了一絲震驚之意,不過想必很快就明白髮生了什麼的她,笑容抱有一絲幸災樂禍的味道。
“當然了,你也貴安哦,維洛君——呀,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呢。”
水晶球沒有損壞任何音質,將克麗娜安動人的冷笑聲傳了過來,回蕩在房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