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卡絲圖。

高貴的王族姓氏。

被加萊這麼稱呼的布倫瓦娜卻並沒有多驚奇,相反笑意更甚,不緊不慢地開始將自己有些雜亂的髮絲細細整理,將那刻意裝出來楚楚可憐的一面盡數收起,看向加萊的眼中露出明顯的讚賞之意,加萊也不得已回以一個苦笑。

既然都已經被自己這樣稱呼,她這樣的態度也算是默認了,自己該露出什麼表情呢,細心幫助過自己的女僕是那高高在上的女王,心中不禁泛起一絲榮幸,但也有一種后怕的心悸開始升騰。

已經聽清談話內容后,那位坐在玉座上的女性連忙站起身,儘管着急但還是相當小心地將頭上的王冠輕放在玉座上,之後便提着裙子小跑至二人身邊,畢恭畢敬地俯下身來向布倫瓦娜深深行了一禮。

行禮完后,這個女孩卻沒有與二人中的任何一位對視,只是將視線緩緩垂下,露出一副相當緊張的姿態,現在倒是她表現得像個犯錯的小女孩,就在數十秒前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猶如幻覺一般。

“做得不錯,貴婦人…我承認這幾天你的任務完成得很出色,現在你已經可以退下了,我想和加萊閣下稍微談談。”

見那位女性這般模樣,布倫瓦娜也只是輕招招手說道,俯下身來平視着這個稍矮小一點的女孩,她的臉上難得泛起一絲寵溺,見加萊的表情有些困惑,她稍有幾分得意地笑着解釋說:

“啊,這孩子也是黑閣成員,也是王室的女僕長,同時也是奈斐塔爾的發小兼貼身女僕。我不在的這幾天,讓她替我坐着這個王位,別看她平時總是一副天真的模樣,歲數也不大,處理政務與接見使臣的方法可是我從小手把手教的哦?”

影子...之類的嗎,不過這點後手布倫瓦娜會準備也很正常,加萊也沒有過於驚奇,只是瞳孔一縮,有些不好聯想的他語氣有幾分凜然地啟聲:“是嗎,政務那套我是不太懂,只是我個人的一點建議,這位小姐,想必奈斐塔爾目前還不知道你的身份吧,作為發小,你可千萬不要背叛奈斐塔爾。”

那雙金色的瞳中散發的壓迫感,讓那名女性不敢與其對視,將頭與身體側向一邊,尤其是他的話語是不爭的事實,這讓她的心隱隱刺痛着,呼吸也越來越急促,彷彿會立刻窒息一般。

布倫瓦娜見狀湊上前輕摟着她出言提醒道:“不要那麼嚴厲嘛,可別把莎莉弄哭了哦,加萊閣下。”

“...抱歉。”自己的語氣的確太重了一點,在察覺到自己的臉綳得有多緊后,加萊默默地道了聲歉。

“嗯,那麼退下吧,莎莉,讓現在站在門后的那位女僕為你更衣,現在我想與加萊閣下單獨談談。”

如釋重負一般,這個摘下偽裝就變得異常少言寡語的少女受寵若驚地點了點頭,迅速地快步離開,離開其間與加萊眼神無意中對視了一瞬,嚇到了一般又將視線垂下,步伐更加迅速了,由快步改為小跑,往門扉處跑去。

自己現在倒底是什麼個表情——加萊無奈地想。

加萊正思索着,直到聽見身後緩緩的關門聲傳出,自己面前掛着輕笑的布倫瓦娜才放下整理髮絲的手,作出一副認真談話的姿態。

“那麼,你的真實的名字是?”

“閣下不是猜對了嗎,我名布倫瓦娜·蘭卡絲圖。”

讓人笑不出的答案,面對布倫瓦娜得意的笑容,加萊也只得擠出一個乾笑。

沒想到就算是偽裝的身份,布倫瓦娜居然也以真名向加萊展露身份,說這些話雖然是馬後炮,但如果萬一加萊從桑倫口中得知了法蘭雷諾女王的真名呢?這樣的話毫無疑問這個不好笑的騙局就會立刻被揭穿。

但是這樣的事情並沒有發生,不要說特意去詢問一句了,來到帝都后,在與桑倫為數不多的交談中,加萊甚至都刻意去迴避會談及布倫瓦娜的話題,這個總是讓自己難堪的女僕。

“首先對閣下能揭穿我的身份表示敬意,這點我倒是真的沒有想到,本來以為可以拿短劍抵着加萊閣下的頸部,給閣下一個小小的意外呢,真是失策。不過嘛,雖然都已經暴露了說這話也有些遲,我想問一句為什麼你會懷疑我呢,加萊閣下?”

對此相當有興趣的樣子,布倫瓦娜向加萊的身側走來,毫不顧忌地將距離靠近了一點,碧藍色的瞳中甚至看得見加萊自己的倒影,踏着輕快的腳步在加萊身旁繞着圈,半開玩笑地繼續道:“難道作為女僕的布倫瓦娜小姐哪裡做得不夠好嗎?雖說接近閣下只是一時興起,但我多少也是在這方面下了些工夫的呢,包括沏茶與呈盤,這些都是有好好向莎莉請教過呢。”

“刻塔苔絲...”

龍之女神的名字從加萊的口中說出,不過自然不會是那位女神,而是那個被分配給照顧加萊的王室女僕的代稱,難不成是她於心不忍告知加萊的嗎,那這答案可真是太過掃興了。

“這樣...是那個孩子說的嗎,那這個答案可真實有些無趣,看來我得教訓下壞孩子呢。”

布倫瓦娜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悅,眼中閃爍的光芒也很快黯淡下來,但她的這番說辭很快就被加萊否決,只見自己面前的加萊輕嘆一口氣說道:“不,她設有告訴我,而是你自己說的。”

輕啟的唇又合上,嘴角揚一個幅度,再次重燃起期待的熱切,布倫瓦娜無言地示意加萊繼續說下去。

“你我剛見面的時候,你開玩笑地說‘要不要也像刻塔苔絲那個孩子一樣給我起個名字’這般。但這很奇怪...我一時興起為了方便用龍之女神之一的名字稱呼她,她自己也說了這很難為情,讓我不要在外人面前這麼稱呼她,”表情頗為嚴肅地訴說著兩天前的細節,布倫瓦娜安靜地保持微笑,見狀加萊繼續說道,“也就是說,她有義務向你彙報這件事,即使難為情也要一五一十地將所有情報報告給你。”

“也不是一開始就想得這麼深,當時我想到了兩種可能,你可能是女僕長或是被派來監視我的女王親信,不過雖然對你的身份頗為顧忌,但你也的確幫了我很多,我個人表示很感激,所以也沒有刻意說破這件事。”

“嚴格地來說是幫過頭了哦?昨晚告訴加萊閣下的那些話,桑倫閣下可能都不知道,是我獨享的情報呢。”

聽到被加萊這麼說,布倫瓦娜看上去很欣慰地一笑,說出這句讓加萊有點意外的話。

“是嗎。”

其實也不用過於驚奇,作為女王的她自然是有着相當龐大的信息量,但她願意坦誠相待這點是有些出乎意料。

“是的呢,所以可憐的布倫瓦娜,被生氣的女王準備處死吶,”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那聲音也故意變得很是嬌柔,不過很快布倫瓦娜就換回了平常的語調,“但,加萊閣下還是來了。明知身份不確定,還是打算來救我嗎?”

無奈地笑了笑,加萊把視線稍稍壓低,挪到了其他地方。

“對於我來說沒有其它選項吧,說倒底, 我也僅僅是停留在猜測上罷了,並沒有任何實際的證據。倘若布倫瓦娜真的只是一個女僕呢?那結果可是會相當難看的。我啊,實在干不出拿別人生命作賭注的事,所以我並無其它選擇,你真是下了一步好棋吶。”

不過接着加萊將傷口還未癒合的手舉起,張開捏緊止血的五指后,手掌心處的割傷依舊是崩裂的狀態,新鮮血液緩緩滴落,將這一幕呈現在布倫瓦娜眼前,他自嘲般地笑出了聲。“還好你儘早讓我打消了猜測,布倫瓦娜·蘭卡絲圖。”

“閣下還真是篤定呢,僅憑這個也說明不了什麼吧,有沒有可能我只是女王的刺客呢,被派來趁機給加萊閣下一個血的教訓,這種假設也不會不存在吧?”

“不...那種可能並不存在,”眼神相當複雜地望了布倫瓦娜一眼,加萊向四周環視了一圈,思考了一瞬措辭后緩緩開口道,“這點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吧,我想這裡的女王大人啊,是絕對不會容許知曉自己身份的人手持利器待在自己身旁的。畢竟這裡的結界也好,不願意露出真容也好,不就是你沒有安全感的體現嗎,所以能手持這把短劍而待在玉座旁的,恐怕只有那位女王了吧。”

並不計較加萊這麼說自己,布倫瓦娜的那個苦笑反而表示她大方地接受了這一切,輕輕感嘆了一聲,她將頭一歪。“實話說唯獨不想被加萊閣下這麼說呢,明明你可是不止一次拿着劍與我面對面談話,就連現在也是呢——我啊,在王這個身份之前只是個女人罷了,當然也會發自本能地害怕,只是個可悲的女人。不過理想與野心姑且還是有的,那麼當作恭維也好,有興趣聽一下嗎,加萊閣下?”

在大方地承認了自己的軟懦之處后,布倫瓦娜一掃陰霾,露出期待的欣喜表情將那張臉湊得很近。

“我也沒有一走了之的打算,倒不如說你既然特意找我,肯定不只是想開個玩笑這種目的吧,從一開始就打算談談了吧,我自然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同時也很好奇布倫瓦娜這麼著急要對自己說些什麼,於是加萊出言表示答應。

“別把人家說成什麼壞人嘛,不過感謝閣下願意傾聽。”

緩緩湊上身前,布倫瓦娜笑意更盛,伸出手貼向加萊的頸部,見加萊反射性地向後退去一步,但與剛才不同,她的手上並沒有其他利器,見到加萊表現出慌亂后,布倫瓦娜吃吃地笑道:“呵...還是煩請閣下與我換個地方相談吧...這裡也其實並不合適詳談。”

明顯地可以感受到異樣的魔力波動,而且距離近得可怕,讓自己的臉部都反射性地輕輕抽動,待到周圍升騰起一圈白色的光輝且腳下映射延展出一幅帶有花紋的魔法陣時,加萊方才反應過來是布倫瓦娜發動的魔法。

不過的確她有着英雄血統,是個位階很高的魔法使也不用奇怪,但這短促的發動時間與可以直接感受到的龐大魔力量不禁讓人驚嘆一瞬。

布倫瓦娜的聲音安詳地在自己的前方詠唱着:「Wee i gaya chsee riomo mea」

不過話說回來,這是個什麼魔法?

魔法白痴的加萊自然聽不懂咒語的內容。

還沒等加萊開口問眼前吃吃笑着的布倫瓦娜,在周圍的白光愈發變得耀眼的同時,一陣來不及反應的懸空感立刻在心中激起一陣心悸,隨後傳達而來的是真實的下墜感。

但意外的是,觸碰到地面之後,後背傳來的觸感並不是從高處墜下的疼痛感,相反很是柔軟,讓擺起沒有必要的預備墜落架勢擺到一半的加萊看上去很是滑稽,不過回過神來后他發覺視野中是深色木質的天花板與床連接蓬頂的四根支架...

不,好像很眼熟的樣子。

將驚訝和困惑暫且全部都堵在喉中,遲疑地坐起身來,警惕地看清四周,當看見那張茶桌上擺着的未來得及收抬的餐點,加萊無比確信了。

就在數十秒之前,布倫瓦娜發動了傳送魔法一類的,讓二人又回到了加萊自己的房間,自己不懂魔法,但還是感覺相當神奇。

“哎呀加萊閣下,這麼著急救我嗎,明明早餐還未用完?”

從一旁若無其事地走了出來,話語中的從容表現得這一切彷彿與她無關,布倫瓦娜的手扶上茶桌,妖媚地一笑。

加萊則是將身體側過來,默默地注視着不遠處的布倫瓦娜,她像個沒事人一樣收拾起餐盤來,並且熟練地將儲物櫃中的裝藥品用的木箱子也一同放在桌上,禮貌地向自己微笑着,他只得嘆道:“你的魔法還真是不弱啊,我應該感謝剛才那番舉動沒有取我性命嗎。”

“怎麼會,我可是相當中意加萊閣下的,沒有必要對閣下做出惡行。承蒙謬讚,這只是較為簡單的空間魔法類的傳送魔法罷了,這種程度的話奈斐塔爾應該也能做到吧,薇艾安的話就差點,她的水平最多開闢一個儲物的小空間之類的吧...唔,話題扯遠了呢,請將手伸出來,讓我為閣下療傷吧,血似乎還沒有止住吧?”

布倫瓦娜相當善良地一笑,提出一個很好的建議,感受到疼痛的加萊後知後覺地伸出撐在床被上的左手,發現床被之上已經被血染紅了一小片,真是,又給刻塔苔絲添麻煩了啊。

可惜加萊並不願領布倫瓦娜這個情,畢竟這傷就是她弄的。

“我由衷地希望你回憶起這傷是怎麼回事...此外,這種程度的小傷,殿下你用一個小小的咒式應該就能治療好了吧?”

“可是我個人認為包紮要更為浪漫一些哦——此外叫我布倫瓦娜就行了,殿下什麼的豈不是顯得陌生了嗎?請坐過來吧,讓我為閣下療傷。順便的話還可以小談一會兒呢,這裡是相對安全的地方,可沒什麼人能夠想到女王會在這裡與閣下相談,因此不會有人來竊聽的。”

真是難以理解她在想什麼,只見她看上去確實很認真地將必要的一些物品從藥品箱中拿出,加萊只能將愈發疼痛的腦袋輕輕一點。

——

“上古之龍,吟嘯可震顫靈魂,振翼可撕裂時空,鱗甲可括御天神之怒,鮮血可煌煌燃燒...”一邊用濕軟巾細細擦去加萊流淌至手臂上的血痕,布倫瓦嘴中卻不太安靜地喃喃着詩歌之類的玩意,衝著恰好挪來目光的加萊一笑,“聽去真是有點可怕吶,不知道加萊閣下是不是這樣的惡龍呢?對於我國的戰士們來說,與龍為伍可是一種光榮的信仰。”

“也許吧。”

“呵...倒是沒有否定呢。嘛,反正也是傳說,我並沒有見過什麼古龍就是了。”

輕笑着跳過這個話題,左手握住加萊的手腕放在桌上,布倫瓦娜右手在一旁的銀盆中換了一條濕軟巾,繼續擦拭手臂的血痕。

“我真心地希望你沒有對我的隱瞞而生氣,加萊閣下,本來我是決定在終幕,演武祭的結束之後再與你詳談,但我個人閣下抱有一點興趣,才決定以女僕的身份與你見個面。”

眼神放在手臂的余血上,布倫瓦娜將緣由娓娓道來,抬起頭動人地一笑:“首先是我很是好奇閣下是個怎樣的人,了解之後才能很好地為以後的談話做好準備,再者一直悉心照顧自己的女僕小姐是高高在上的女王,明白了這樣的真相後會很感動吧?好感也會比較多。”

不,加萊此時被愚弄一般的無奈與自嘲倒是佔比比較大。

“然而這個過程卻提早了——什麼打亂了你的計劃?”

按照刻塔苔絲的說法,原本說要幾天後的談話卻提前到今天,加萊也想了解其中的緣由。

稍稍啞聲了一瞬,輕笑又垂下眼神,布倫瓦娜將一同垂下的一縷白髮撥至耳後,不讓其沾到傷口,低聲輕語:“教派。顯然他們盯上了加萊閣下——也許閣下你還沒有自覺,但你能想象使一個人類擁有龍的血脈對他們說有多大的吸引力嗎?”

“還記得昨晚我說過的話嗎,加萊閣下?他們渴求向神靠近,為此可以不擇手段。連我也不知道這莫名的轉化倒底是如何做到的,因為這個過程所需的巨大魔力量與所需的強大媒介,換言是一個人類無法做到的。”

“我不知道依安提雅那個女人做了什麼,但不消說她那邊大概也被教派盯上了。教派他們和台下只顧看熱鬧的愚民不一樣,他們是明事人。從開幕式中閣下以龍的身份出現在公眾視野中之後,他們得知這點想必就已經開始行動了吧。”

王城那邊...有奧菲在的話應該問題不大。

自己的身份自己都覺得是個謎,這點也不用布倫瓦娜提醒。

“我曾與你說的,都是真話,我的確是被依安提雅召喚而來——至少我醒來的第一眼,看見的是她與宮廷魔法使,然後出言請求我——之類的...”說最後幾個字的時候,加萊卻突然將聲音一沉,甚至直接閉口不言。

“無論閣下怎麼想,她們利用了你,加萊閣下。我可以明顯地感覺到,你的身體中有部分靈魂在沉睡,因此你沒有任何記憶,且不論依安提雅在把你召喚之前欺騙了你什麼,現在她是想將你越攥越緊,因此才封印了你的一部分靈魂。但我曾經也說過,我擅長靈魂魔法,我完全可以做到喚醒你沉睡的靈魂,只要你請求我。”

順着加萊的手臂,布倫瓦娜的手撫上了加萊的側臉,青灰色的眼瞳無比認真與誠懇。“你不是初生的雛鳥,沒有必要跟從你第一眼看到的人。我在此作出請求,請臣服於我吧,加萊閣下。”

該不該說意外呢,其實加萊也想過布倫瓦娜會想讓自己歸降,從商談的一開始就想到了,但的確聽到這番話后,卻被她這股認真勁給驚訝了一瞬,她的語氣沒有半分玩笑,的確是認真地請求加萊。

但依安提雅也好,布倫瓦娜也好,她們倒底為何需要利用加萊呢?戰爭?不,這種膚淺的東西不會是這兩個女人一同追求的,雖然加萊對二人了解都不多,但這點還是可以篤定的。

“閣下似乎很困惑呢——也是,我有些突兀了,而且不把我的野心告訴閣下就作出這種請求也太狡猾了。”輕聲笑了笑,布倫瓦娜收回手,轉而拿起一旁的一小瓶紅色藥膏,點一點在指尖,沿着加萊的傷口處緩緩抹勻,“怎麼說呢,請笑話我吧加萊閣下,我可是個瘋女人。我啊,想要成為神。”

布倫瓦娜不容置疑地說。

她的的確確地說了口,並把這個句尾的名詞咬得很准,讓加萊聽得清楚,並且也試探一般將眼神抬起與他對視。

按常人應當會一笑了之吧,但聽者是加萊·薩隆,說這話的人是布倫瓦娜·蘭卡絲圖。

“不滿足王位而去覬覦神位嗎,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說實話有點可怕。”將另一手撐着臉頰,整理思緒一般,也沒有表現得相當驚訝,也沒有當作玩笑話,加萊淡笑着回應道。

不過自然是強壓住自己內心的驚訝,何止是出乎意料,加萊此時直感覺談話已經徹底脫離了預想,就如同作出了數種對方下一步會怎麼走棋的設想,結果對方卻把棋盤掀了的這種感覺。

“呵,我是否可怕暫且不論,我先為一無所知的閣下解釋一下吧,”細細塗抹着止血藥,布倫瓦娜揚起一個笑容說道,“這個世界有着里側與表側。表側自然是你我所在的這個世界,而里側...只有一棵‘樹’,在那無盡的虛空之中漂浮。請勿笑話,這是事實。”

“在曾經有一部分英雄弄到了精靈所持有的古籍,上面記載了這些傳說。那棵樹的根從世界的另一側向伸展散布在這片大陸的地底...而破壞掉所有的樹根,樹會撕裂一個異度空間,不同於人界天界魔界的一個異度空間,在那裡顯現。”

“擁有器之人,攀上樹冠者,登臨為神。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世界會逐漸瓦解,放任不管的話這個原來的世界會逐漸走向覆滅,由樹選中的神會創造一個更美好的世界,亦或是保留原來的世界。”

“器?”

“嗯, 我們是這麼稱呼的,它是樹的枝葉幻化而來的物品,不確定是什麼,劍,書,盾,一切都有可能。以靈魂為交易后從而獲得力量,不必說這自然要付出極大的代價...器相當於鑰匙,擁有它才能被樹認可。”

“只可惜,我並沒有弄到,而依安提雅那裡則擁有三個之多,但她是個沒野心的女人,她只想守護她的國家罷了。事實上她有意地隱藏着已知的樹根,她了解我的目的,並且不斷妨礙着我,就這樣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與她不同,我想成為神,創造一個更為理想的世界。”

布倫瓦娜此時的語氣並沒有半分笑意,沉穩和冷靜之中有的只是一種說出心底話的釋然。

“可我相信,魔界與天界的知情者不會無動於表,一介人類的你有這個信心?”

“我承認我的實力並不算很強,因此我需要強大的棋子啊,比如你,真正強大的龍說誇張一點可是足以弒神的呢。”不知是不是開玩笑,布倫瓦娜如是說道,將話題轉到了加萊身上。

“所以你想讓我成為墊腳石,棄子之類的嗎?”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布倫瓦娜的這番話很顯然是在告訴加萊自己被利用後會被拋棄。

“嗯,所以我有必要將這一切都告訴你,而不去隱瞞我的目的,這樣對你不公。”

拆開一卷紗布,布倫瓦娜小心地將其纏在加萊的手掌上。“閣下知道嗎,人類啊可是當弱小的,這個種族是從誕生之初就飽受他族凌辱與掠奪,如同神開的玩笑一般,創造出來的生物。回想起來那可真是不光鮮的一段歷史吶,我可是從小的時候就被父王強迫着讀這段屈辱的歷史書啊,這種情況直到近百年有所好轉。我憎惡上天的不公,憎惡天生的不平等,才想成為神啊。”

“所以你想創造一個絕對平等的世界?”這份怨恨加萊並不能夠貼切地感受到,只是默默出言問道。

“不,不絕對,但我保證比閣下看到的這個要美麗得多。”說這番話時,布倫瓦娜的眼神總是無比真切。

“天知道能否看見。”俏皮地開了一個玩笑,加萊笑道,“反正那個時候我也已經死去了,神大人?”

“哈哈,我說了吧,如果新神出現時世界尚未覆滅,神可以選擇保留或是重創,這樣一來我也無比孤獨了呢。拋棄了我曾經擁有的一切,包括友人家人與臣下...安心吧,我不比加萊閣下好很多,也一定會孤獨地死去的。”

欣然接受了加萊的玩笑,釋然地笑了笑,說出這個話題最後一番話,布倫瓦娜的表情頓時變得很是複雜,手上包紮工作也到了尾聲。

有這份覺悟,可真令人生畏啊,這個女人的執念不是一般的強,如果說她真的抱有拋棄一切的覺悟,那麼她不關心自己擁有的一切也可以解釋了吧,也許這樣不去珍視才可以不抱有任何留念吧,哈,那這可太諷刺了。

在加萊沉思之際,自己的手被布倫瓦娜捧起,她雙手握着加萊的左手,將指面輕輕抵住唇,眼神中在訴說著什麼,就這樣保持了一會兒,布倫瓦娜將手放下,重新露出微笑。“傷已經包紮完畢了,也希望我的這番話不會幹擾到閣下在終幕的表現。我並不心急,多久都可以等你給我答覆。也請不要與他人提及,我的這份野心對黑閣的人也沒有完全說透,閣下說出去的話我會很困擾的。”

久違地將擠壓已久的野心全盤托出,是否對於布倫瓦娜也是一種解脫呢…

輕輕點點頭,加萊表示同意,不如說這番話說出去反倒會讓人覺得不可信吧。

“啊,還有一件事,這件事與閣下有關,你也有權知道,儘管只是一點我的猜測,但我有必要告知閣下,信任與否就由閣下拿捏吧。”依舊是那個認真的可怕表情,布倫瓦娜的眼中分明充斥着憂慮與警示。

稍微活動了下被包紮的左手,應該沒有大礙,加萊也噤聲傾聽着。

——

“教派是一群食古不化的魔法使,是會把科技當作異教排斥的程度,他們可是當初齊科里托與伽耶爭端暗地裡的參與者之一,但閣下昨晚說他們居然會用火槍,這我很難以想象。”

“最壞的情況是現在的教派可能跟伽耶有什麼牽扯,希望是我多慮了——”

“如果加萊閣下你遇見的兩個火槍手女孩是這種用完就丟去的棄子,可能...還有很多很多。”

“他們也許也在覬覦神位呢,請閣下確保自身的安全。”

坐在桌旁,加萊緊縮着他金色的瞳,回憶着布倫瓦娜離去前說過的那番話,也不知自己現在是個什麼表情,但也許相當難看吧,寧靜的房間里聽得見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門被緩緩推開,也讓加萊繃緊的神經一松,目光挪向被推開的門。

刻塔苔絲...緩緩將她嬌小的身體探出來,與平時大方的態度不同,此時的她動作異常拘束。看見加萊坐在房間內,她臉上的表情一動,完全沒想到加萊會先於自己到來的樣子,對視的那一瞬令她連忙移開視線,不過接着深吸一口氣后,便從門邊走了進來。

“您回來了,加萊閣下。看您似乎心情並不太好的樣子,這我理解,我欺騙了您,我一直在隱瞞着事實,請原諒——”擺出一副相當自責的樣子,一向從容的刻塔苔絲此刻也露出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想徵得加萊的原諒,又不想將自己背叛行為一筆帶過的糾結,讓她的話語很是緊張。

“刻塔苔絲,”喊出了賦予刻塔苔絲的名字,讓她頓時止住話語,怔在原地等待着下一句話,加萊的臉上並沒有怒意,努力地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能勞煩你幫我把我的劍與鎧甲取來嗎?明天就是終幕了,我想着手準備一下。”

稍微愣了愣神,在明白了加萊話中的意思之後,刻塔苔絲一揚嘴角,俯下身來,語氣堅定地說道:“是,加萊閣下。”

——

有着這份覺悟還真是可怕吶,布倫瓦娜這個女人。

也難怪依安提雅她當初...

“殺了她。”

如是向自己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