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使说出真相不会令你松了一口气,那么说出来到底对谁有好处呢?」

说话的少年目睹了之前的种种,内心顿生高中的人际关系实为复杂,他没有怜悯心,看待事物的方式有些许不同,手扶着天台的栏杆问着。

「切,谁管啊,反正我已经达到报复的目的了。」

子期应声道,回应像个桀骜不驯的混子。

「就像为了安抚民心,所以政府有时不会披露正确的伤亡人数一样,所以人都在选择对自己有有利的一点。」

「要说揭露他对我有什么好处的话,就是大家都不会再去相信他了。」

「那么对他来说呢?」

「我可不想管……」

他们是在子期艰难时期走在一起的朋友,对西瓜头的少年来说也许也不是这样,因为他看待事物的方式不一样,且入学不过短短数周,他自身的跳级经历还未对任何人提及,包括完成此次搜寻后转学的计划也未对人说过,彻底贯彻自己的步调行事。

「他会面对很多指责吧,也许从此以后都一蹶不振。」

他或许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对子期说这些话,但是只是本着他作为朋友的身份觉得不得不这么说,他也料想过什么都不说,那样自己的角色显得过于漠不关心和冷血了。

「那可是他自己选择祸从口出的!」

「这对对方来说毫无疑问会是一个沉重的教训吧。」

子期在内心骂着这个矮冬瓜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虽然对方一直是很平静地在说着这些话,但是这些话里透露出的意思明显就是对方对他感到很失望,表面上表现得再怎么风平浪静心里还是不满吧,如果不满意自己对已经是敌人的前朋友的处理方式的话,也不能再算作是自己的朋友了吧。

他那些决绝的想法绝不会在表面上透露给现在还是他朋友的人,尤其是在这种艰难时期,预料意外的人来亲近他也很难得,本来他已经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下来了,这样想的话对方也是相当善良的,为他人辩护就说明他很善良吧,虽然是个矮冬瓜,看上去还又阴沉又纤细。

为什么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呢——子期突然觉得不安起来,是我没在看吧,但对方是个刘海长及眼睛的怪家伙。

「你看着我。」

西瓜头的少年转过去,他们都是第一次来到学校的天台上,各种意义上,不是那种宽阔又自由的天台,绕兴下了课一起来转悠发现没有上锁就一起登上了台阶直达天台,对方突然要自己看着他,这还真像是什么告白的肥皂剧。

「怪人。」自己看向他后,子期却又只说了这么一句。

「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事务所?」

西瓜头的少年把之前两周向他提过的事务所介绍又说了一遍,并且积极地鼓动他加入。

「请恕我拒绝,就算你是我的朋友也不行,我对这种可疑而且无收入的事务所没有兴趣。」

子期趴在栏杆上任性地说着,西瓜头的少年就像个老练的推销员一样无奈又坦然地笑了笑。

「员工福利可是很好的……多考虑看看吧?」

「没有五险一金吧?没有养老保险吧?」

「这个这个……这倒是。」

「所以我拒绝,请你也现实点吧,你现在只是唯一我还比较信任的人而已,你看吧,整个班里的,那些冷冷的不说话的,背后大概在嘲笑我,什么——啊!那个傻瓜!看看自己做的是什么蠢事吧!都回避着我,好像我才是背后告密的那个,好像我犯了什么杀人的罪一样,我是下毒了吗?」

他的内心一定还没从中缓解过来,至少在西瓜头的少年看来是这样的,因为他属于不同的班级,每次他来找子期的时候,班里的同学也有认真传达,只是子期自己看起来闷闷不乐地坐在位子上动也不动,甚至不耐烦地回应着同学,然后在他面前又像变了歌脸,表现出明显差异的殷勤感。

「我对你的做法不予评价,我只是给你建议,建议你考虑看看我们事务所,能帮助你增进交际和处事方式,相信你会明白真正的用处的。」

「小孩子过家家吗?你说话总是这么怪怪的,谁会相信自己同龄人开了个厉害的事务所这种事情啊……马上又要放学了,我得和人约着一起走才行!」

「?」

「和父亲吵架后我还是离家状态,住在朋友家里呢,有机会也让我住你家吧!?我们是朋友对吧!」那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句,眼前这人好似完全厚颜无耻地笑着让对方无法否认这事。

「随时恭候您哟。」

少年于是盘算了一下,这对他来说并不会造成什么困扰,家里正在休养的爷爷也有佣人看护,并不会带来什么麻烦,如果家里多了一个人的话也会稍许热闹些吧,在他盘算期间子期已经溜得没了影,于是他一边高喊着等等一边跟上。

……

「唉,真难得啊,居然还会给我打电话。」

站在校门口,子期的电话在口袋里振动起来,来电显示上面有个醒目的“父”字。

「父亲主动打电话,无论如何就接一下听听他说什么吧?」西瓜头建议道。

另外一人看身后两人停住,立马问着,「子期,你别停下来啊,我妈妈来接我们了。」

「那么我就告辞了,明天见。」

就在西瓜头要挥手和他们告别的时候。

「等一下……」子期发出了微微颤抖的声音,脸色骤变地抓住了西瓜头挥动着的手。

「有什么问题吗?」刘海长到盖住眼睛的少年注意到子期缓缓下滑的手紧紧拽着他的衣服,感觉他浑身都僵住了,连站着都困难。

「我父亲他……父亲他……」

「抱歉,你先走吧,我陪子期去看一下他父亲。」

「耶?什么事啊?这么严肃……那我先走了啊。」

……

来到往常的家门前已经聚集了一些警察和民众,两个医护人员正抬着盖上布的担架出来,上面只有被血沁湿的红色印记。

子期的双眼突然被蒙住了,对方的另外一只手紧紧环在他的胸前,制住了他的两条胳膊。

「不要看,一旦看了就忘不掉了。」

他哑言着,喉咙里冒出啊啊嗯额的声音,像是呜咽。右手攥住勉强环在他身前的手。

被警察一并带往医院后,子期始终都不能松开后来人家给他披上的“受害者毯子”。

仿佛一切都很糟糕,对方从他的脸上能读出这些来。

「什么都……」

也许他是要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我想你会觉得害怕,所以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你是钱先生的家属,也就是是他儿子对吧?我想还是交到你手里。」

在医院里,他没见到满身是血的父亲,但是对方却递给他一张轻飘飘的纸,上面是什么呢……

——死亡通知书。

这个A4大小的纸只传达出了这样的内容,明明它的分量无足轻重,却让人感觉拿在手里那么困难。

「给我吧,谢谢你。」

旁边的人从子期手里轻易的抽走了纸,替他回答了问题。

「还有就是我们还在调查,也会问你一些问题,等你情绪稳定后……真的很抱歉。」

……

警察走了有好几分钟后,子期突然落下了硕大的眼泪,而且完全止不住,他拿着毛巾毯擦着,疯狂的想要把脸埋进去。

「这是……我的,报应吧……」

在毛巾毯里埋了好几分钟后,他坑坑巴巴只说出了这么一句。

但是仍然不放弃似的继续说起来,「因为我揭露了人家的秘密,毁了对方的生活,所以我父亲去世了,就这么突然的……离我而去了……」

子期的脑子里又回想起了被背叛那时的恶心感,其后也是促使他积极抓对方痛脚的动力,但是他却仍然是个输家,比倾家荡产更可怕,他就像阴暗和谎言被人解开的卑微者,开始面对作恶留下的斑斑劣迹的后果。

「你并没有在做完全是坏的的事,不要轻信因果报应,这是不存在的。」

「可是,这是既成事实了!这不是我第一次失去家人了……我的爸爸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就算、他不理解我……他搞外遇,他也是我唯一的家人……」

后来在这件事慢慢淡去不再让子期感到伤感和柔弱的时候,西瓜头的少年才了解到自己这位朋友的家庭情况,他虽然不像班主任那样会严加干涉,但是也只是尽自己所能为他提供他能接受的帮助。

但是现下……

好像从死亡通知书上终于获得了死亡的实感,使得子期内心悲怆到声音被堵在喉咙里。

「我就加入你的事务所吧……你能包容我这种人吗?求你了……」

他无法想象他那桀骜不驯的朋友,居然会有用这种乞讨一般的眼神注视着他的时候,子期那一双水色清润明亮吸引人的眼睛现在充血并眼眶深红,好像经过了彻底的悲鸣后跪在圣堂里赎罪的犯人一般,强求着面前的对象当着救赎对象。

「……我发誓,会永远守在你身旁,救赎你。」

那是一种难堪的承诺,西瓜头头一次发现自己作出了难堪得不像样的承诺,他做得到的事总是沉静地应声,是什么让他感觉他做不到他自己也不清楚。

「不要让他们用愚蠢又可怜的眼神看着我……!」

「嗯、不会的。」

眼前的人任谁看了都会想说一句真可怜,就好像护士之间的窃窃私语都传过来了,西瓜头只能用自己纤细的身躯抱住自己那被毯子包裹起来的朋友,好像这样就又给他加了一层外壳。

「这是我的报应……」他不停的嘟囔着,眼神都逐渐被自己的前发埋没,给人一种头发忽然增长的错觉。在他人的臂弯里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