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諸多諸多諸多的事想要去嘗試。」

「馬上就要告別了，所以別再滔滔不絕你的理想了，向我傾倒這麼多，我是回收垃圾的垃圾車嗎。」

我們匆匆忙忙的花了兩天的事件收拾了一下屋子，我反覆對照着我手機里的備忘錄和相冊，力求追逐我以往追求的完美掩飾。這點上其實子期也並不含糊，他把他住過的房間恢復到了一種我一眼看上去確實無人使用過的痕迹。我不禁想着他以前是不是做過類似的事，或者事務所要求他做到這種程度，但不管怎麼想，我都覺得不會。

我再度看他穿上了那身單薄的校服，現下他卻自始至終都在喋喋不休地跟我談他過去的某段旅途的經歷，當初彷彿是個文學部的少年的那種美感，在他無法閉上的嘴下相形見絀，他像個正在為進入學生會而做着演講的傲慢的自我推銷者。

「就是因為馬上要分開了，所以最後希望你再多聽我說幾句啊！」

他馬上置起氣來，在知道了他實際的性格后，我似乎馬上就對他進入了厭倦期。但關係實際上又感覺深入了一層，幸好這樣的關係不會繼續親密地持續下去，我想着。

「你真的一點也不似青春期的小孩，實在是太惹人煩了，你一說話就像熊孩子一樣……」

一隻手突然用力地撐在沙發上，顯得既有氣勢地將我咚在這個位置上。我手裡拿着的麵包袋子差點因受驚而掉了，裡面是肉鬆麵包，如果手滑掉了大概會散在我心愛的披肩上到處都是，沾上難以清洗的污漬。

「你就……聽聽人說話吧。」

他的表情像是一個成年男子一樣有氣魄，皮膚顯得細滑而透明，我頓時不想再表現得像是個與他交往了多年親密的老夥伴那樣去懟他，只是靜靜地注視着可能是我最後一次看到的臉，作出手勢要他冷靜。

「好吧好吧我聽着。」

「我還有好多事要去嘗試啊……絕對會把人生過得很精彩的。」

其實不用他說我也知道，他的話里充滿了不習慣離別的氣氛。

我很羨慕他能去想自己所想，做自己所做，在我活下來的大部分光陰之中都不曾見過這樣的人。

然而為什麼呢……我卻打從心底里期望他和他們是一樣的。

人最害怕的就是和別人不一樣，我過去也是如此，因此會不經意地隨大流去行動，或許只有不一樣的契機會導致他們覺醒自己真正想要什麼的想法。

正如這名少年經歷的那樣——

在我恍恍惚惚度過的這些年裡，我都未能遇到過像這名少年遇到的那樣的奇迹之人。

也許倒也並不是稱得上奇迹之人，也許也是在對方披着的“我們大家都很安好”這樣的一個外皮下，讓人覺得好歹“我們是有方向的組織”。

「我會一直遵循自己心的想法走下去的。」他又說道，這樣簡潔直白好似在什麼勵志的書里或者漫畫動畫里出現的台詞。

……不會迷失方向嗎？即使沒有了父親，這樣堅強的少年也覺得自己絕不會迷失方向，並且要追逐自己的心靈嗎？他想表現的是這樣的吧，我還不能夠確定，我覺得我並不完全了解他。

何等大膽的人……我想我絕對做不到，至少如果他們的一員的要求都是這樣的話，我絕對無法做到和他們一樣。

因為我是——普通人，只想要普通的生活下去，想要變成乾淨而且光明正大的人。這也意味着我的未來或許是復讀機式的未來，我會因為別人欺騙我而憎恨他人欺騙他人，我會因為別人幫助我而去感恩他人幫助他人，並且對其他的復讀機產生諸如此類的連鎖效應。

在這個世界裡我從一個小小的模擬器中感受到的是，這個世界存在着我這樣復讀機式的人、完全的騙子、完全的正直者等。

就像是社會法律約束的一樣，依照復讀機的理論，他們先是copy犯罪，進而得到教訓，然後再去copy一份正常人的生活。

最終的源頭已經無人得知了，因為暴露是很難的，而暴露帶來的誘惑，依舊被社會立法阻擋着。

「以前有個人和我說，能做的和喜歡做的不一樣，所以既然你要追逐你的心，那就堅持吧……」

我不記得是誰和我說的，也許是詢問我高考意向的老師這麼跟我說過，對於子期我沒有勇氣拿出那套利益化的標準和他說，所以如果他選擇追逐自己的心靈，那便是最好的。

他終於起身了，然後在我跟前踱步，讓我再一次感受到了一種當家長的氛圍。

「我還有好多事要去做……不過這無關乎我要成為什麼人，而是我去做能帶給我什麼感受，這樣我就能知道我要成為什麼人了，我要去做一次窮游；還要去嘗試各種兼職；還要……」

子期羅列的目標我開始越來越無法理解了，甚至涉及到打遊戲的目標，聽起來宛如自殺行為。

「聽起來好危險……你不要把命都丟了……」

他就這麼一直在我們放着今日臨行前的早中晚餐的麵包的桌子旁邊一直踱來踱去，大大的眼睛閃着光芒，好像就是在構思着下一次的旅行。

不可置否，我認為敢於挑戰各種冒險的人更能有勇氣面對生活和挑戰，我也曾這麼想過，我的休息的終點站總是只能讓我呆短期時間，有段時間我也很熱衷於去想下次的終點選在哪裡，明天去做什麼，我的朋友們也是短期的夥伴，他們總在抱怨我總是匆匆離開。

「不至於吧，人類有多重的可能性。」

「普通的被父母養大的孩子，如果不是被迫遭受了災難，都應付不了自己造成的不利局面，不知人間疾苦。」

「……」

「你會抱怨死的喔，並且痛恨自己為什麼當初這樣決定。」

「我唯一要擔心的就是被各種冒險折磨的內心趨於安逸，安逸才會讓人完蛋。」

難得會有人反感安逸，反倒令人覺得新奇，也許我心底已堅信他會有獨當一面的一天，當然他現在也不是會餓死的類型，他的想法雖然單純但並不是錯的。

「所以、要多保重啊，我會擔心你的……」

我至始至終都是一個彆扭的人，曾深信自己從不會有說出肉麻的話的一天，更別說是發自真心的擔心，這使我產生了困擾，因為我的心哀傷着。

此刻我終於確信他不是普通人真是太好了，在他的背後，沒有我也會有人支撐着他。

「你會為我擔心？有點令人高興呢。」

他露出了這麼久以來頭一次令人淪陷的笑容，好像我的心情都能被他所理解和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