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教学楼里,突然响起了某不知名少女的惨叫。美其名曰为「惨叫」,实际上并没有如此强的压迫感,和某种啮齿类动物的声音完全没得比。
但是这里是空荡荡的废弃学校,灵异等级瞬间指数级增长。
总觉得会变成俗套的学校灵异传说呢,要是那样就麻烦了。
这样多余的担忧在当前的时代并不算得上是多余,只要经过第三方的加工,再由庞大的网络系统传递到每位用户的手上,又怎会有人去质疑这一切的真实性呢?即使有少数人抱着异端的想法,最终也只会淹没在顺应风向的舆论海洋里。
以从未触碰作为反对的理由,却以从未触碰作为赞同的基础。
说到底,这无非是一种罪。
「财团」也好,「媒体」也罢,即使连「政体」也毫不例外。它们,无非是「诞罪者」吧。
不过当事人似乎并没有这样的认识。
她将娇小的上半身蜷缩在一起,一边微微颤抖一边抱头蹲防。嘴里还不知道念叨着什么,不过那一连串的「痛」字倒是格外清晰。
我僵硬地将手伸回,毫无必要地回忆着刚刚打下去的力度。在大脑经过极短时间的信息传输后,得出了十分严谨的结论。
这家伙,毫无疑问是装的。
「小莫,你是在模仿某吸血鬼大小姐颜面扫地的名场面吗?」
「那小白可要做好擦弹身亡的准备了。」
「不,我只要选简单难度,就能离你远远的了。」
「哼哼,原来小白是手残玩家吗?」
我实在不想继续这样毫无营养的对话,可是出于某种奇妙的特性,两人之间的讨论越来越偏离主题。
超自然吧,这是。
叮——咚
金属碰撞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打断了对话。
真是天助我也。
是从学校扩音器内传来的钟声,不得不说,即使校内已经废弃到了这种程度,电源依旧能保持供应,实在是一件令人惊奇的事。
神迹,这是神迹。
我抬头看了看对面钟楼上的指针,
下午六点。
「哎,我说。」
「嗯嗯?」
我们两人的影子被落日降下前的最后一缕夕阳映在墙上,巨大的黑影难免显得有些滑稽。
皮影戏
影子A:「我说,我们在这已经呆了很久了吧?」
影子B:「哈,有很久吗?」
影子A:「你这是根本没有时间概念吧。」
影子B:「小白知道相对论吗?」
影子A:「在这种时候用物理学转移话题,你觉得真的会有用吗?」
影子B:「咳咳,小白这样的死脑筋是如何活到现在的,单细胞生物吗?金鱼可要高级多了哈。」
影子A:「打住打住,我知道,然后呢?」
影子B:「爱因斯坦曾经用过很简单的例子解释相对论:把手放在火炉上的一分钟和一小时一样煎熬,但和漂亮女孩在一起的一小时就和一分钟一样短暂。」
影子A:「的确是朴实无华的解释。」
影子B:「哼哼,所以说,小白和我在一起的时间,恐怕是一小时等于一秒的级别哦。」
似乎,又被牵着鼻子走了。
皮影戏表演因为演员之间发生严重暴力事件而落幕。
像猫一样,纵身越上被丢弃在走廊里的书桌。
「总是对女孩子使用暴力可不怎么温柔哦,小白。」
「对你而言这是最有效的方法吧,而且你不觉得桌子很脏吗?」
「哎呀,忘记了……」
少女连忙从桌子上一跃而下,站定后,连忙用手拍去裙子上的灰尘。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朝我瞥了两眼,随后轻咳两声表示严肃。
估计是想多了,严肃根本不符合她现在的人设。
「咳咳……」
「可是小白……」
「嗯?」
我应声作答。
「接下来的事,我可没法解决哟。」
她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这么说来,那个东西不在这吗?」
「啊,不是。」
立即否决。
「恰恰相反,它一直都在这。」
「说的更准确些,它现在就在小白左手边20米左右的位置。」
我不禁将头转向左侧,
空无一物。
依照我的常识,在我没有失去听觉,视觉的情况下,是不存在意识不到「奇点」的可能性的。
不,虽然这样说有些夸大其词,但我觉得,即使是失去视觉和听觉的残疾人,也依旧能感受到那股压迫的存在。
理应不存在的异常。
绝对如此,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否定的。
但如今的现实是,
空无一物。
当现实和信息不相匹配时。
「既然如此,它消失的原因是?」
我没有转移视线的方向,
比起现实,我更愿意相信她的判断。
毫不犹豫。
而这大概也是一种罪,不过作为「负罪者」的我并没有任何不安。
真理是不需要接受质疑的。
正如所有人都相信人会死一样,即使没有人有能力探索死亡背后的真相来证明死亡本身,所有人依旧对此深信不疑。即使没有人有能力提前死过一样,所有人依旧相信死亡的存在。
假如我提出「我不会死」这一观点,再用「他人之死无法证明我之死」来论证,恐怕会被抓进精神病院。
此乃真理,不可发问。
但那个论证本身就是逻辑冲突的诡辩。
如果没有个体上的异常,何来可能?
「小白这样说也不对,它并没有消失,只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无法看到。」
她伸手指了指我身边的那片空地。
「纵使存在,对于我们而言,也依旧处于无法理解的状态。」
「抱歉,能用更加实际的语言解释一下吗?」
「当然。」
「预~备~」
「哎?」
「嘿咻。」
这次是像兔子一样,灵活地跃到我身旁。
「哎哎哎啊!哎?」
不过貌似没有掌握好平衡。
我连忙伸手拉住她的手,这才扭转了她将要在物理上五体投地的未来。
女孩子独有的柔软触感。
按照一般的正常发展,接下来似乎应该是青春恋爱剧的展开。
可惜,我与她皆非常人。
最终结果就是被像热血漫画中一番大战后,充满兄弟气概的两人站在一起,主角在热血的背景音乐里对自己的同伴投出的「你也蛮可靠的嘛。」的弱智眼神肯定了。
「小白知道孪生地球实验吗?」
「希拉里的那个哲学实验?」
「嗯嗯。」
「假设有一个和地球完全相同的星球,也就是孪生地球。无论是地理环境还是文明发展都完全相同,在某一时刻,地球和孪生地球上完全相同的两人同时产生了一个思想。」
「他们看着自己星球上的水,脑中浮现出了水的化学方程式。」
同样的角度。
「但是地球上的水是H2O,孪生地球上的水是XYZ。」
不同的结果。
提问,
「那么,他们两人心里所想的究竟是不是一个东西呢?」
回答,
「不是」
如此回答。
「思想的内容不只由人的内在心理状态决定,而是由外在于心智的因素决定的。」
如此解释。
「嗯,心中想着H2O的人是不会理解XYZ的。」
如此理解。
「也就是说,即使我们此时此刻理解了这次受害人的思想,没有外部世界的事实,依旧无法彻底理解他当时的认识。」
「上一次并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吧,为什么这次?」
「嗯……小白问这种问题,我也没办法回答,大概是受害人的在心里建造出了一堵高墙吧,如今的人总是喜欢到处设防呢。」
心墙。
「既然这样的话……现在应该怎么办?」
「哦哦,很简单,当然是利用小白的侧写能力了。」
「如果是小白的话,可以完全还原当时的环境吧。」
「别把这个能力想的这么超现实好吧。」
「但是小白的确能做到一般人做不到的程度呢。」
我无法否认这一点,
我可以完全还原某一段场景,以他人的视角。
说是侧写,其实早已脱离了心理学的范围,
成为他人,
这个描述更为准确。
完全就是超能力。
那可是件麻烦事,
在别人身边窥探他自己的经历,比他自己更了解他自己。
深陷其中,
我只能够窥探一个人的过去,正因如此,我也无法推测一个人的未来。
向后哪怕短短一秒,都不能做到。
我能做到的,仅此而已。
「哼哼,真是恐怖的能力呢,在小白面前,根本没有秘密可言。」
「嗯……靠这个来当特工也是绝佳的选择呢。」
无厘头的联想又开始了,
这个能力的致命缺陷是不能察觉到内心的想法,只能通过自己的侧写来尽可能地还原当事人的心理活动。
话虽如此,
我却无法看到她在那件事件前的过去。
像是接收不到信号的雪花屏一般,无法观测。
这种断线般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
事实上,原来也曾遇到过这样的人。
以下回忆
那是刚进大学的几年时间,
我作为一个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大学生,在大学里进行心理学的学习。
在这段时间里,我加入了一个名为「怪异处理部」的社团。
理论上说,像这种名字奇特的社团,应该会引来一批中二患者,但是现实却大相径庭,社团里的部员少的可怜,在我入部的三年里,最后也只有仅仅6个人而已。
更出乎我意料的是,这并非是一个中二病聚集地,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特殊团队。
专门清理怪异的团队。
对我而言,或许这就是一种命运,但很难说是好是坏。
我在这三年内学习到了很多应对怪异的方法,大多都是格斗技巧和急救措施。而关于「奇点」的部分,则是一位不怎么平凡的前辈告诉我的。
当然,这样一支专业的团队里,肯定少不了处理怪异的专家、
名为「风溯初」的前辈,
事实上,并非只有他一人知晓这样超现实的存在,因为「奇点」在某种意义上算是承载很多怪异的载体。
不过另外两位对「奇点」颇有了解的前辈,我并不想提及。
一位是背负「智之罪」的贤者,
另一位是我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
仅仅是回忆起他们的存在,就令人无法镇定。
令人作呕,
令人恐惧。
所以我出于内心的厌恶,从不去审视他们两人的过去。
没有尝试,并不等同于成功。
风前辈比我早一年进入大学,也不知他是何时开始与这些怪异打交道。不过据他自己说,他和另外两名前辈在很早之前就相识了。
很早之前,也就是说他早就接触到怪异的存在了。
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惊讶,因为他从骨子里就是一名怪人。
或许,多管闲事的老好人是最适合他的身份了。
出于习惯,我总会在初次见面时便窥探别人的过去,
但是那次,我记忆中的第一次,
失手。
在那次事件后,风前辈主动找到我,像我询问近期的状况,并且表达出了对我以后应对怪异的担忧。出于对他极不合情理般热心肠的好奇,我试图窥探眼前这个男人的过去。
一片空白,
我猛地一惊,停下脚步。
如同呼吸停止,
如同心跳停止,
如同思考停止,
我出于本能地感到恐惧。
「哦,原来如此。」
颤抖
「你居然能做到这样不可思议的事啊。」
颤抖
「这样的话,似乎不需要太担心你了。」
颤抖
面对转过身面带微笑的前辈,
面对我无法了解的前辈,
面对谜一般的前辈,
在那一刻,恐惧荡然无存。
「是吗?」
平淡到苍白的回答。
「你似乎忘记了什么呢,白同学。」
「不,应该是我忘记了白同学如今的身份。」
过去与此刻交织。
回忆结束
「但是,现在还——」
我顿时失声。
之后的一瞬间里,我失去了意识。
「哇哇,出现了呢。」
熟悉的声音,
钟声,少女的说话声,以及撕碎现实的噪音。
我从高度集中的精神状态平复下来,双腿无力,即使已经从刚刚的观测状态脱离出来,但思维依旧沉浸在刚刚结束的观测中,无法自拔
这次的受害者,
薸沙高中三年十一班的学生。
高中生,
我从他的视角观测了整场事件的经过。
这所学校里发生的悲剧。
我无力地靠在墙上,勉强用手扶住身边的书柜,才能维持住基本的平衡。通过大口呼吸着现实世界的新鲜空气,我逐渐恢复意识,但丝毫没有想要停下的耳鸣声依旧使我难以清醒。
之所以会处于这样糟糕的状态,是因为这次观测出乎我的意料。
难以捉摸的开端,
支离破碎的记忆,
虚无缥缈的真相,
「机械」与「影」与「月」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