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入部!”

翌日,庇护所的宴会厅里,丽贝卡的笑颜填满了童梦的视线。

“入……入部?”

“是啊,从今天起梦就是杜兰达尔的一员了,欢迎加入我们的社团!”

“谢……谢谢……”

在丽贝卡看来,杜兰达尔是学校社团吗?拒绝了方芹的邀请,却主动加入了另一个应对灵异事件的“社团”,童梦不免觉得有些讽刺。

“诶,社团不是这么欢迎新入部的成员的吗?”见童梦发呆,丽贝卡嘟囔着,“毕竟贝琪我从没有参加过学校的社团。梦一定加入过吧?”

“倒是没有……”

“为什么?”

“重点不在这里吧。”美耶冷冷地说了句,然后呷了口牛奶,“只有你会把这里当成学校的社团。”

她今天依然穿着那件橘红色的帽衫。

“哦,对了,还没有正式自我介绍呢。丽贝卡,丽贝卡·克洛普施托克,杜兰达尔战团的成员。叫我贝琪就好啦。”

“幸会。”

丽贝卡小姐——

克洛普施托克,这是她的姓氏吗?丽贝卡·克洛普施托克,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对了!突然想到了什么的童梦瞪大了眼睛。

“等一下,你就是‘那位’丽贝卡·克洛普施托克,《奇迹女孩》的作者?”

“正是在下!”丽贝卡做了个卖萌的手势,“这么说,梦大概已经读过拙作了?”

“是啊,很多年前就拜读过,我很感动!”

陌生感顿时消退了许多,毕竟面前的这个人是用文字陪伴她度过了悠长时光的“老朋友”了。

“从小就被医生断言必将夭折,或许在别人看来这样的命运很不公平吧。”丽贝卡说,“但我是真的感到幸福,因为爸爸妈妈还有约什毫不吝惜地给了我全部的爱。他们让我相信灵魂的归宿是没有痛苦、没有忧愁,永远充满爱与欢笑的天国。正是因为有大家在,我才能一次又一次地逃脱死神的魔爪。”

从内折页上的作者生平得知,丽贝卡与自己同岁,换言之,眼前的这位少女现在已经14岁了。她看起来容光焕发、精力充沛,完全不像被恐怖的疾病折磨过。

“那本书说的是好些年前的事了,那你现在……”

“我现在很好啊,这就是真正的奇迹对吧。”

“那太好了。”童梦由衷为她高兴。

“现在想来有些尴尬呀。”丽贝卡苦笑着,“其实,那些年我经常感到害怕,也因为自己的小情绪给家里人添了不少麻烦。这些事我可不会写进书里,因为我想让读者看到的都是更美好的一面,这样一来才能起到激励人心的作用吧。说到这个,梦会不会觉得我是个胆小又虚伪的人呢?”

“怎么会。《奇迹女孩》鼓舞了许多人,帮助大家从困境中重新振作起来,也包括我。”童梦说,“‘害怕’和‘小情绪’只是在那种处境下的正常反应吧。如果能帮到大家,一些善意的粉饰也没有什么不好。”

“梦这样想真是太好了!不过,要说病痛给我最大的启发,就是每时每刻都要享受世界的美好!所以——

“放开吃吧,别客气!”

童梦扫视着餐桌,一桌子甜品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放心,在神与天使的庇佑之下,区区甜品是不会影响我们的健康的,也不会让我们发福。能够肆无忌惮地享受美味也算是神之勇者的特权,毕竟只有体会到世界的美好,才能更好地守护她。”丽贝卡说着,把一勺子芝士蛋糕送进了嘴里,甜美在口中化开,她露出幸福的表情,“嗯——好吃!”

“这些都是……”

“都是加百列的杰作哦。”

金发少女指了指宴会厅的另一头,那儿有个浅蓝色头发的少年在一丝不苟地雕琢着一座接近一米高的刨冰塔,时不时从手心喷出寒气来加固这个五彩缤纷的作品。

“加百列……那是你的守护天使吗?”

“是啊。加比,跟梦打个招呼!”

少年朝这边挥了挥手,却不慎撞翻了自己的心血结晶,追悔莫及的他一脸失落。

“唉,伤脑筋,还是这么冒失。”丽贝卡摇了摇头,“不过这也是他的可爱之处。”

“天使可以离开宿主自由活动吗?”童梦问道。

“有些天使可以。”丽贝卡解释说,“不过约什说,自由活动的其实只是天使在这个世界的投影而已,只能对物质施加有限的影响……总之就是这一类很难懂的话,我也有些搞不明白。如果想战斗的话,好像还是得与我们合一才行。”

“我也能……召唤出天使吗?”童梦摸了摸锁骨上的圣痕。

“或许只要共鸣足够强就行吧。”

“可是我就连在内心描绘天使的模样都做不到,也无法与她对话。如果我能像丽贝卡一样厉害就好了,那样就不会给大家添麻烦了。”

“才不会添麻烦!其实我也只是和天使相处的时间比较长而已啊。今天是梦入部的日子,不想那么多,先好好庆祝一番吧!”

“这真的是值得庆祝的事吗?”美耶面无表情地转向童梦,“今后你要背负的东西,其沉重将会远远超出你的想象。你要面对的魔物代表着人类所无法理解的残忍,你要面对的杀戮是人间最惨痛的悲剧。对此,如果没有足够的觉悟,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吧。”

“我……”

“别吓唬她啊。”丽贝卡嘟囔着,“依我看,梦特别有天赋,辉夜也是这么想的。”

“哼,究竟有没有天赋,训练场上见分晓。”美耶说。

“训练场……”

童梦感到压力陡增。

记得昨晚在丽贝卡的引领下再次造访庇护所时,辉夜曾经说过,会为童梦准备一次实战模拟训练,这让童梦十分紧张。毕竟哪怕亲眼见证过无数场战斗,与亲自上阵全然不可同日而语。

“没关系的,放松,放松!”丽贝卡露出饱满的卧蚕,“只是普普通通的训练课罢了,甚至连考试都算不上,为的只是测试一下梦与天使的默契程度。别去想训练的事了,过一会儿我先带你参观一下庇护所吧。”

欢迎会结束后,丽贝卡带童梦参观了城堡。

首先是图书馆。暗红色的书架、杏色的窗帘、阅览用的深褐色书桌,还有亮度恰到好处的柔和灯光,甚至是轻微的霉味。这是童梦所熟悉的场所,熟悉到一切都让她安心。

甚至在一些可怖的噩梦中,图书馆也充当了避风港,就和外祖母的花店一样,是带来安全感的去处。弗吉尼亚·伍尔夫、豪尔赫·博尔赫斯、托马斯·哈代,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她看来每一位作者的文句都有这独特的气味。

而面前这位“奇迹女孩”,是蜂蜜与柠檬。

“这里的藏书都是庇护所的创造者留下的吧。”蜂蜜柠檬小姐说,“辉夜找到这里的时候,它们就已经在了。大部分是关于魔法、炼金术、神学和历史,用各种各样的文字写就,比如拉丁文、希伯来文、阿拉伯文……梦如果有兴趣,应该能够看懂吧,毕竟圣女们的‘特权’之一就是跨越语言的鸿沟。不过我就觉得无趣。依我看,这里就应该添置一些小说和漫画什么的。”

童梦点头表示附议。

随后来到小礼堂,里面有幕布,还有老式的放映机——童梦只在电视之类的地方见过后者。“这里不但可以放电影,还可以把自己的幻想和梦境投射出来和大家分享。”丽贝卡说。虽说神奇,但童梦不敢肯定是否想与人分享这些。

接着是一间教室一样的大房间,有黑板和一排排的课桌椅。还未来得及开口,丽贝卡便解答了她的疑问:“如果有一天,我们可以找到很多很多的圣女,辉夜就可以在这里给大家上课了吧。教给大家关于魔物的知识,还有隐秘的历史……”

说到这儿,丽贝卡又不由自主开始遐想。

丽贝卡领着她上楼的时候,童梦透过彩色的镶嵌窗看到一座远处的高塔。茕茕孑立的孤影深深烙在她的脑海。她不知道高塔的用途,丽贝卡也没有说。但不知为何,她联想到了莴苣姑娘的长发。

“梦的房间也已经准备好了哦。”丽贝卡说。

二楼走廊上的每一扇房门,都挂着一个黄铜色的名牌:贝琪、美耶、辉夜,这里甚至还给月华留了一间。看到黄铜名牌上那个熟悉的名字,童梦不禁怅然。

“放心。”丽贝卡拍拍她的肩,“辉夜会把她带回到梦身边的,一定。”

“嗯,我知道。”童梦微笑。

“这里就是梦的房间了。”

丽贝卡推开一侧的房门,就在伊甸的房间对面。里面是一间纯白的寝室——单调的、纯粹的白,没有别的色彩,也没有细节。

“别看这里白得像崭新的画布,但那只是为梦的想象力而刻意为之的‘留白’。毕竟,只有空白才是最适合发挥创造力的。”

“发挥创造力?”

“是这样,庇护所本身就是想象力的造物。一切都是由意识实体化而成的。换言之,梦也可以运用自己的想象力,随意‘定制’这个房间,把它打造成自己心仪的模样。其实,整个城堡几乎都是我的‘作品’哦!用意识改造成了学校的模样,哼哼。”

“原来如此。”

“唉,可惜……和真正的学校还是有些不同吧。”丽贝卡叹道,“由于身体和出身的原因,我是在家里受的教育。也正因为这样,我才特别向往学校。但说句实话,我并不知道真正的学校是什么样。

“约什和辉夜只上过神学院,我又不想把这里打造得那么无趣;美耶对学校的记忆也很模糊,而且不愿谈太多;伊甸也不想说过去的事……所以啊,梦你能帮我改改吗?我是说,把这里改造成更像样的学校!”

“这样就挺好,倒不如说现在的样子要比真正的学校好得多。”童梦说,这并非恭维,“有着学校精华的一面,又不显得那么枯燥。就像是……魔法学校。”

“魔法学校?这个想法真不错,要远比神学院强得多。不过,梦不想马上试试用意识造物吗?很有趣的。”

“我真的可以?”

“当然。这对一般人来说可能有些困难,但对圣女来说,习惯后就像呼吸一样简单。只要集中注意力,用力去想象就好啦!也许闭上眼睛就会更容易做到。”

遵照“奇迹女孩”的嘱咐,闭上眼睛,努力想象。

“对,只要在意识中努力去描绘每个细节就好。”

造点什么好呢?就那个吧——

她屏息凝神,在脑海中勾画出线条、色泽,还有花的香味……

虽说没有看,但她感觉到周围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睁开眼睛,她看到一只浅黄色的蝴蝶在飞舞,半透明的翅膀抖落灰尘般的光点,与她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品种的蝴蝶呢?”丽贝卡问。

“大概不是现实中的种类吧……”

“嗯,很棒。熟练运用这种能力,就能随心所欲地打造新家了哦。”

“那个……成为杜兰达尔的一员以后,就要住在庇护所吗?”

“梦也可以住在家里啊,一切按照最习惯的方式进行就好。据说任何对自由的剥夺,都有可能影响圣女发挥实力。所以哪怕是由教团招募圣女的时代,也很少会刻意地改变圣女原本的生活方式。

“顺便说一下,庇护所的时间是东一区,没有夏令时。简单来说,和三山市的时差是七小时。不过别担心,身在庇护所,每时每刻都在恢复体力,和睡眠的效果大体一致。辉夜好像就不怎么睡觉。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到观星台去吧。约什有一些好东西要分享给我们。对了,他是我的哥哥,也是教团的司祭。”

“教团和杜兰达尔恢复合作了?”

“姑且算吧。但确切地说,只是教团派遣约什和奏两个人协助辉夜寻找圣女,而辉夜接受了而已。奏是约什的助祭,也是教团最好的医者。我们走吧,他们应该在等着我们。”

穿过花园的时候,童梦又一次看到了那座孤独的高塔。

“那是?”这一次,她忍不住问道。

“哦,那是伊芙的‘房间’。”丽贝卡说。

“伊芙?”

难不成塔里真的住着一位莴苣姑娘?

“她也是杜兰达尔的一员。唉……”丽贝卡罕见地露出愁容,“那孩子似乎从不愿跟我说话。我一靠近,她就跑得远远的。可我只是想和她交个朋友啊,为什么要讨厌我呢?”

听丽贝卡的叙述,童梦想到初到庇护所那天看到的那个像小鹿一样跑开的女孩;见有人来,便把自己藏进了花园的怀抱深处。

“她只是有些害羞吧,不是讨厌贝琪。”

“也对。好像除了辉夜,谁都没法跟她说上话。不过假以时日,我一定会和她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的!”她握住拳头给自己打气。

丽贝卡就和方芹一样永不言弃。

丽贝卡所提到的观星台在花园的另一头,从外表上看,让童梦联想起布拉格的天文钟。月华消失的那天,童梦醒来的屋子就在附近。可当时她并没有看到观星台,想必是刚刚被“创造”出来的吧。

推开大门,里面别有洞天。圆柱形的室内远比想象的大得多,大到超出了这种规模的建筑所能容纳的极限。但既然是意识构建的领域,或许不必遵循通常意义上的物理法则吧。

书架依附着弧形的墙,一直延伸到楼顶。藏书浩如烟海,就连刚才光顾过的图书馆都相形见绌,乍看就像墙是由书砌成的。头顶上方悬浮着巨型的太阳系仪,许多天体环绕着中心的金色球形,踏着天穹间的无声节律舞动。

“跟我来,到上面的星图大厅看看吧。”

跟着丽贝卡沿螺旋状的楼梯走上去的时候,就像漫步于诸行星之列,成为了它们的一员。

星图大厅有着半球形的穹顶——弧度一直延伸到了地板上,换言之,整个大厅就是一个规整的半球形——刚进入这个空间,童梦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伊甸!”她情不自禁地喊出来,小跑到她的跟前,“你还好吧?”

“一切都已经恢复如初,多亏了辉夜小姐的照料。谢谢挂念。”

伊甸没有微笑,但童梦从她舒展的眉眼间感知到了一分怡然,好像近来的阴郁都被一扫而空。

“这位就是梦小姐吧。”这时有人说。

这是头一次,童梦在庇护所中见到男人,不由得拘谨起来。

向他走来的这个人,有着牛奶一样的皮肤,和麦穗一样的头发。他的眼睛锐利而沉稳,与那年轻的面容毫不相称。他好像比童梦的爸爸还要高一些,虽然瘦,但举手投足透出力量感。身边还跟着一位娇小的年轻女子,两人都是神职人员打扮,胸前都挂着剑形的徽章。

“这位就是我的哥哥约什。”丽贝卡介绍说。

约书亚就像电影里的绅士一样鞠了一躬,童梦慌忙弯腰还礼。或许应该行屈膝礼的,她心中懊悔。

“不是有礼物吗,约什?快给我们看看吧。”丽贝卡催促道。

几分钟后,大家围成一圈在大厅中央落座,辉夜和美耶也已到场。

约书亚示意奏关上灯,灯光熄灭的瞬间,无数光点立即显现在穹顶上,灿若漫天繁星;大多苍白如霜,但有些炽红如焰。那并不是任何一个季节的星空,而更像是人为布置的某种阵列。

童梦隐约能从这数之不尽的光点之间找到某种排布的规律,但却总结不上来。

“这是什么?”美耶率先发问。

“星图。”约书亚答道,“教团用来监控全球各地混沌指数的魔眼网络,每一个光点代表一个魔眼。一旦某个地区发生了强烈的混沌能量波动,就能通过星图感应到。不同的色彩代表不同的混沌指数,红色代表被混沌所污染,而白色代表纯净的秩序。”

童梦留意到一颗大得出奇、红得就要烧起来的星星。仔细观察,她才发现那是许多星星的聚合体,它们被刺眼的红光连成了一片。

“那个是……”童梦往那里指了指。

“那是索德玛拉,恶魔的牢笼。”辉夜说。

“如诸位所见,藉由这个仪器,教团能够随时监看世界各地的混沌能量,并把护教军和猎兵团传送到有魔物需要歼灭的角落。”约书亚说,“当然,它也可以帮助你们在第一时间发现眷族的动向。”

“厉害吧,哼哼!”丽贝卡对身旁的美耶显露出一副得意忘形的模样。

美耶只是嗤之以鼻。

“除了星图之外,还有另外两件礼物送给大家。”约书亚继续说,“古谷,拜托了。”

助祭点点头。

她捧起一个木匣,将精巧的小饰品分发到大家手中。那是一枚枚剑形的徽章,与两位圣职者胸前佩戴的一样。

这是杜兰达尔的标志吗?童梦联想起战团名字的含义。

“这是为杜兰达尔准备的通讯工具,借助萤光院的天使的力量制作的。

“如果有需要,你可以随时用它联络其他人,只要按下上面的宝石就行;这样你们就可以直接通过思维进行交流,不论多远。它的联络范围覆盖世界各地,甚至可以连通庇护所或是暗影结界那样的异空间。徽章里还植入了小型的传送航标。遇到危险,救兵很快就会到达求助者所在的位置。

“最后一件礼物是能够模仿各种魔物的拟态魔偶,适合在训练场上向诸位展示。梦小姐刚刚加入战团,今天就会有一堂训练课吧?这正是试验这件小礼物的好机会。”说着,约书亚转向童梦,“冒昧地问一句。每一个圣女都有一个为之而战的理由,那么属于梦小姐的‘理由’是什么呢?”

“我……不想辜负月华和辉夜小姐的期望。”

“不想辜负别人的期望吗……这样的念头或许能够激发出你的一些潜力,但充其量也只能是锦上添花。面对真正的考验时,决定你能否坚持下来的,说到底还是更重要的东西。萤光院大概也说过吧。天使只会听从心怀信念和渴望之人的召唤。梦小姐的天使并不是挚友消失的那天才出现的,而是早已经在体内沉睡了很多年。

“那么,你当初所追求和渴望的,究竟是什么呢?”

童梦缄默不语,只是焦虑地拨弄着袖口。

“好啦,这种事没必要刨根问底吧,也许梦不愿意告诉别人呢。”见童梦为难的样子,丽贝卡替她解围,“好啦,我们直接去训练场吧。”

训练场上,童梦屏息凝神,蓄势待发。

她所立足的地方是一座圆形的开阔地,悬浮在空中,更高处还飘浮着如同看台一样的环状平台,辉夜他们就在上面,关注着这位杜兰达尔新兵的表现,而丽贝卡陪在童梦身边。

“准备好了吗?”金发的少女问道。

“嗯!”

童梦轻抚着锁骨,默默祈祷,圣痕发出了光芒。

天使被唤醒了——

白光化作千百万只蝴蝶,围着童梦飞舞,把她从地面上轻轻托起。

那些蝴蝶落在她的手腕、脚踝、肩膀,直至将她的身体完全包裹起来。白光褪去,战衣显现。裙摆就像是白色的花瓣,护甲映出的是圣洁的晨曦,细小的坠饰像是眷恋芬芳而不愿离去的蝴蝶,静静地留在沾染晨露的花瓣上。

变身完毕之后,童梦的脚尖轻轻落在了地面上。

“好漂亮,不愧是梦!”丽贝卡像个小孩子一样两眼放光,不过,兴奋劲没有维持几秒钟,她就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等等,你的武器呢?”

“武器?”

“圣女觉醒时都会获得一件武器,比如美耶的锁镰,还有我的水晶战锤。可是梦,你的武器呢?”

“是这个吗?”

童梦手中握着一只细长的彩色圆筒。

“诶?这是什么……万华镜?”丽贝卡把脸凑过来,“这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当武器用的东西吧……不过没关系,先用普通的武器练习吧。”

她把她领到平台边缘的武器架旁——

钉头锤、长戟、弯刀、拳剑……选择很多,可究竟用什么好呢?似乎无论哪一种,她都没有把握驾驭。童梦迷茫地检视着这些装备,隐约地看见蓝色的幽光在兵刃上游走,时不时地勾勒出她不认识的符号。

“留意到那些符印了?”丽贝卡说,“那是除魔用的刻印,别看只是普通的武器,只要是有了这些刻印的加持,无论哪一种魔物——只要是混沌的产物——都能够顺利制服。”

“嗯——”童梦还是举棋不定。

最后,在诸多风格各异的武器中,选中了一把手半剑,长度和手感对于童梦而言还算合适。

“剑?嗯,不错的选择,是能够应对不同类型敌人的灵巧武器。虽然原本有点期待梦选择战锤之类的钝器……”丽贝卡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笑笑,“好啦,就让我们开始今天的训练吧。”

说着,她把童梦领到平台的中央。

“既然是第一次训练模拟,就选择一种常见的魔物吧。”丽贝卡抚摸着一个看起来像是人形木桩的东西,“今天的对手是狼人哦,只要竭尽所能地去战斗就可以了。准备好了?那么,开始!”

人形木桩的胸口显现出发光的蓝色符号。接着,它就真的幻化成了狼人的模样,仰天长啸一声便冲着童梦扑了过来。

一时间,童梦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一边招架一边后退。

“加油!”丽贝卡见状喊道,“只要刺穿心脏就可以击败它了!”

“嗯!”

童梦当然知晓狼人的弱点,她曾经协助猎魔少女露娜猎杀过的。可是正如先前所担忧的一样,站在幕后是一回事,亲自上阵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对方的速度实在太快,攻势实在太猛……

如果是月华会怎么做呢?

对她来说,明明很简单的……

我果然……不是这块料吗?

“吼——”

对手卯足全力朝着童梦的脖子横扫过来,利爪撕裂了风。

虽然勉勉强强地躲过了这一击,但童梦也失去重心,向后跌倒在地。她还来不及反应,面前的野兽就已经跃离地面,向她猛地扑来。

“呜——”

狼人发出了一声哀鸣。

当童梦睁开眼睛,那个魔偶已经恢复了木桩的形态,然后迅速地散了架。在刚才的慌乱中,她高举的剑竟误打误撞地刺穿了“狼人”的胸膛。

“诶……马马虎虎吧,毕竟是第一次。”丽贝卡把她扶起来,“不过话说回来,梦好像也一直都没有使用异能呢。”

“异能?”

“比如贝琪我能够支配冰雪,美耶能驾驭火焰,而辉夜能够感知灵力。就像武器一样,圣女的异能也是‘与生俱来’的,觉醒之后应该就能够运用自如了吧。那么梦的能力是?”

“我……不知道。”

“那个……没关系的,就算不使用异能,圣女的战斗力也远远胜过普通人,这一点梦也感觉到了吧。”丽贝卡微笑着安慰她,“而且,毕竟这是梦与守护天使的第一次‘合作’,不够默契也不奇怪,过些日子应该就能激发出异能了吧。

“总之,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高处的环状平台上,约书亚和辉夜一起目睹了战斗的全过程。

“你觉得怎么样?”司祭问。

辉夜只是闭上眼睛,没有回应。

“她真的能行吗,这样的战斗方式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美耶叹了口气,“就这两下子,面对恶魔,不,哪怕只是面对稍有点实力的魔物时,也只能成为炮灰或者累赘吧。”

“从古至今,有记载的每一位圣女都拥有属于自己的异能,童梦应该也不会例外。”拉斐尔说,“从那天爆发出的能量来看,童梦身体里的天使应该十分强大。或许那个天使只是在静止的状态下持续了太久吧,所以才无法发挥出应有的能力。”

“直觉告诉我,说不定童梦会成为我们打开天堂之门的钥匙。”辉夜说。

“天堂之门的钥匙”——

或许是随口一说,但辉夜是真的对童梦寄予厚望。她的信心并非来自某种神启,而是源于自己的判断。

当然,她也从未忘记当初的诺言,她会全力帮助童梦找回月华。

这段时间,她常把自己关在书房,藉由冥想进入精神的领域。这样一来,就能够摆脱肉身的束缚,就如那个名叫伊曼纽·斯威登堡的瑞典人曾偶然做到的那样。这对于辉夜来说,则是种能够收放自如的技巧。

然而精神的领域漭荡无垠,仅凭缥缈声音寻觅月华的踪迹,无异于大海捞针。每一次她都会竭尽全力,但每一次她都只能无功而返——在精疲力尽,被意识的乱流吞没之前,她必须返回物质世界。

汗水像珍珠,悬在白皙的额上,泛白的唇也随着肩膀有韵律地起伏。今天,她又一次失败了,但她不会放弃。

这不仅仅是对童梦的承诺,更是对“她”的承诺。

“她已经把自己关在冥想室里几个钟头了吧。”花园的空地上,美耶同时对抗着多个魔偶,却没有让它们模仿任何魔物,“恶魔随时可能脱身,她怎么还在为这种无聊又没有意义的事情分神。”

躲开了一记重击后,一拳正中其中一个魔偶的胸口,硬木制成的躯干应声碎裂。就算是没有变身,应对这样的“战斗”还是游刃有余。

“怎么会是无聊又没有意义的事呢。”丽贝卡背靠大树,双手背在脑后,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对梦来说,月华可是最重要的朋友啊。如果找不回来的话,可是没有办法专心致志地投入战斗的。”

“多余的感情只会让人脆弱,真正的勇者必须心无旁骛。”

她一记侧踢,把另一个魔偶拦腰截成了两段。

“才不是多余的。羁绊难道不是战斗下去的动力吗?为自己珍视的人去战斗,用生命守护他们,这才是圣女存在的意义啊。”

“对我来说,仅有的意义就是歼灭魔物。”

一记扫腿,击毁了三个“敌人”。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美耶一定也有自己在意的人吧?”

“没有。”

斩钉截铁的话语中,丽贝卡自认为察觉到了细微的心绪波动。

“如果我在战斗中遇到了危险,美耶一定不会不管吧。”她的嘴角露出笑意,“当然,如果美耶遇到了麻烦,我也会全力以赴地保护你的。”

“放心,我是不可能为你分心的,你也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了。”

美耶一拳击穿了最后一个魔偶的躯干,对方应声倒下。

“这话还真伤人啊,不过我知道这一定不是美耶真实的心意。”

“随你怎么想。但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战场上把自己的性命交付给别人……”说完,她捡起搁在一旁的瓶子喝了一口。

“美耶总把这个瓶子带在身边,里面装着什么好东西?”

“牛奶。”

“原来是牛奶啊……”丽贝卡坏笑一下,一个闪身从背后搂住了美耶,凭着完美的身高差,自然地将下巴搁在了她的头顶上,“美耶好像总是在喝牛奶啊,是有些在意自己的身高吧?还有那个……”

她一边说,一边揉捏着那片贫瘠的平原。

“你……”美耶脸颊通红。

“我们现在可是长身子的岁数,只吃兵粮丸是注定没有未来的。所以呀,美耶偶尔也要像我一样,多注意补充营养才行哦。”

“松——手——!”

“遵命!”

丽贝卡像触了电一样抽开手,区区两个字就让她感受到了杀气。

“不许提身高两个字,而且我也没吃过什么兵粮丸。”

“是,是。”

这时候,远处传来了一阵低沉的轰鸣。

“什么声音,好像是城堡的方向?”丽贝卡问。

又一声——

“辉夜有麻烦。”

美耶说着,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她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等等我!”

城堡前的空地上,一门拿破仑炮喷吐着火舌。

那似乎不是真正的火炮,而是尺寸巨大的玩具炮。边上还站着两排玩具兵,举起滑膛枪,齐刷刷地向城堡射击。但无论是炮弹还是枪弹,都仅仅打碎了玻璃,并在石头外墙上留下浅浅凹痕。

火炮边站着个怒容满面的少女——

樱色的头发,两个螺旋状罗马卷悬在小小的脑袋边。她穿着粉红色的小洋裙,圆形的小帽和背后的蝴蝶结上缀着小熊形状的饰物,这身装束与她的表情毫不相称。

美耶和丽贝卡到时,约书亚和奏也赶来了,司祭召唤出魔法护盾,准备迎战那毫无征兆出现的敌人。

“别过去。”美耶拦住了他,“凡人之躯会被她轻而易举地抹消存在,她的这种异能暂时还奈何不了圣女。”

约书亚迟疑了一下,放下了施法的姿态。

“居然召唤出了这么多……比上一次还要夸张呢。”丽贝卡苦笑着感叹。

美耶一言不发,只是紧握手心的圣痕,做好了变身准备。

“已经够了,请住手吧。”

辉夜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城堡外的高处。

在两片薄薄羽翼的护送下,缓缓下落。当她的双脚触到草地上的时候,那两片翅膀变幻成了带翼的猞猁布偶,在她的肩膀上方飞着。尽管她的声音依旧像丝绒一样柔顺,如泉水一般清澈,但平静之下藏着深不可测的力量。

“杀了她,胡桃夹子军团!”

看到她,樱发的少女咬牙切齿,显然辉夜就是她的目标。然而这一次玩具兵们却选择了抗命。

“你们在犹豫什么?我是你们的主人!”

“这力量的主人是伊芙,不是你。”辉夜说。

面对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少女先是战栗,然后怒火烧得更甚。

“就算是‘她’,也不过是我的仆从罢了。就算没有这些废物,我也一样能够……”

话音未落,辉夜已到了跟前,凝视着她的双眼,两个人一动不动地面对面站着,有如定格了一般。

“这是怎么了?”奏问道。

“萤光院正在试图侵入她的精神世界。”约书亚说。

无形的精神领域中,四片丰满的羽翼在辉夜身后展开。长裙如海中的泡沫,折射出圣洁的光,将不容亵渎的玉骨冰肌包容其中。日轮的冠冕簇拥着深紫色的长发,圣杖之巅凝聚着万丈光芒,与那凝聚于瞳中的信念之焰交相辉映。

物质的世界中,她再无法以圣女之姿示人,但在精神的领域,她的威能甚至胜过鼎盛时期。因为这里是她的国度。

前方高耸的巉崖上立着一个少女。

她和外面那位樱色头发的女孩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坠着两个罗马卷的长发变成了灰色,眸子变成了血红色。而那身哥特风的洛丽塔装,则变成了黑底白边。

少女的目中的恨意仿佛要吞噬世间的所有事物,纤细的音质竟如刀锋般锐利:“她是属于我的。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毁灭她、折磨她,而你们休想把她从我身边夺走!”

言罢,崖下涌起惊涛骇浪,于空中形成了数百米高的水墙,横亘在少女和辉夜之间。巨涛汹涌,化身为九头海蛇,吼声足以让怯懦的人肝胆俱裂。但辉夜毫无惧色,任凭海兽巨大的身躯朝她压迫过来。

巨浪坠下,砸在辉夜的身上,却被四片翅膀轻松挡住,她的身上甚至没有沾上一个水滴。而当包裹身躯的翅膀重新张开,辉夜高举起手中的圣杖,那憎恨之海形成的水墙竟一分为二。水墙悬停在两侧,巉崖之巅的少女完全暴露在她的面前。

后者立即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却无处可逃。

“她——不属于你!”辉夜高声宣告。

随之,巨浪竟朝着它的创造者的方向拍去。那高耸的岩塔顿时粉身碎骨,而崖上的少女则在瞬间被无尽的海水所吞没。

就这样,整个空间恢复了宁静。外面的世界,那位谜之少女解除了变身状态,恢复成了小鹿的模样,头发也变回了栗色。她穿着一身宽松的睡衣,露出袖口的纤细手腕上有一块小小的红斑,看起来像胎记的一角。

她就这样躺着,躺在辉夜的怀里静静沉睡。

事态平息之后,约书亚走进辉夜的书房。

“贝琪跟我说了。”他有些不悦,“古谷也帮助我找到了一些资料。”

“您现在了解了多少?”

“她叫伊芙,伊芙·拉格洛夫,今年十二岁。

“大约两年前患上了某种精神疾病。由于症状罕见而怪异,至今也没有十分权威的诊断。接触过她的病人病情都有不同程度的加重,还出现过集体幻觉事件。疗养院甚至还发生了几起病人和医护人员失踪的案件,凭空消失的三个人至今没有被找到……就这么多。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些‘灵异现象’与圣女的异能有关。”

“嗯……”

“关于她,你还知道更多事情吧。”

“艾露。”辉夜的话语宛如梦呓。

“什么,谁?”

“她有一个叫艾露的孪生妹妹。”

“我可没听说她有个妹妹,她自己告诉你的?”

“她没对任何人说过,就连她的亲生父母也不知道。是我从她的思维中看到的,那是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孩子,只不过她的头发是灰色的。”

“你是说双胞胎?”

“没有那么简单,关于艾露的本质,我知道得还不多……我第一次试着进入伊芙的意识空间时,看到了那个灰发的孩子,她也发现了我。显然,她不是存储在伊芙意识中的片段,而是活生生的、另一个意识。”

“就像多重人格?”

“不太一样。”拉斐尔从书桌上下来,跃到壁炉前的毯子上,调整到最舒服的姿势,“即使是多重人格的患者也只有一个灵魂,只是他们的灵魂像棱镜一样,折射出不同的色彩。但那位‘艾露’则是寄居在伊芙体内的另一个独立的灵魂。”

“非但如此,艾露也是一个圣女。”先知说出了令司祭震惊的结论,“也就是说,和伊芙以及杜兰达尔的大家一样,她也是守护天使的宿主。”

“你是说,那个孩子不但一体二魂,而且还是两个圣女?”

“先知大人的判断没有错。”拉斐尔说,“我很肯定那个孩子的体内有两个我的同类,而且这两个天使赋予了伊芙和艾露两种相反的能力。”

“伊芙的能力是凭空创造不存在的事物;而艾露的能力是凭空抹去事物的存在。”辉夜说,“据我猜测,艾露可能在母体中就已经死去了,她的灵魂寄居在伊芙的体内,与伊芙一同成长。艾露第一次发现我在试图窥探伊芙的意识时,表现出了极大的恨意;或者说,她对一切事物都充满恨意。

“艾露一方面痛恨伊芙,嫉妒她活了下来;另一方面又在意着伊芙,希望能完全占有她,所以她才会伤害想要靠近伊芙的人。不过她的最终目的应该是抹除伊芙的灵魂,彻底占据她的躯壳,从而成为真正的人类。正因为如此,伊芙的守护天使即便陷入沉睡,也本能地禁锢着当时还比较弱小的艾露,不让她伤害伊芙。”

“随着艾露越来越强大,情况有些失控了。”拉斐尔说,“所以后来疗养院才会发生那些怪事吧。现在的艾露甚至能反过来控制伊芙的部分能力,胡桃夹子军团可能就是艾露窃取伊芙的能力创造出来的使魔,也就是所谓的‘伪物’。刚才那种情况,想必是艾露趁着伊芙睡着,盗取了身体的控制权吧。”

“一个能凭空造物,一个能凭空抹除事物。”约书亚思索着,“现在她们的灵力还不算太强,就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如果守护天使顺利进化到了更高的境界,那么她们将会……”

“将会无所不能。理论上,她们的潜力无可限量。”拉斐尔说,“如果灵力变得足够强大,就连创造和抹除世界规则都是有可能的。不过,如果不顾自身的灵力强度过度使用的话,会对心智造成损伤。或许这就是伊芙神志异常的原因。”

“如果艾露真的占据了伊芙的身体,会如愿以偿成为真正的人类吗?”

“有可能。”拉斐尔答道,“但还有另一种可能性。如果她在没有完全抹除伊芙灵魂的情况下强行夺取伊芙身体的控制权,那么两个守护天使截然相反的能量就有可能完全融合在一起。一旦这种情况出现,结果只能有一个,就是……”

“就是灵力湮灭。”约书亚说出了这个令他不安的概念。“你考虑到这种可能性了吧,萤光院?一旦发生灵力湮灭,造成的破坏足以使一整座城市瞬间化为乌有。如果这真的发生,在吞噬整座庇护所后,溢出的能量还会继续破坏外面的世界。我们承担不了这样的风险。”

辉夜沉默不语。

“即使是另一种可能性,我们也无法承受。拥有那样的能力,却没有正常人的心智,失去了伊芙的制约,夺取躯壳的艾露对这个世界的威胁恐怕不亚于恶魔。或许你应该马上放逐艾露的守护天使,让她失去力量。”

“恐怕不行。艾露与天使共生太久了,如果现在强行放逐天使,艾露便会立即灰飞烟灭,伊芙也会有生命危险。”辉夜说。

“或许该把她们交给教团。”

“教团会怎么做?”辉夜问。

“大概会把她安置在远离所有人的地方,或者……”

“或者直接处决?”

“如果这才是最理性的做法的话。”

“您知道我是不会允许这种事的。”

“那你想怎么做呢,把这个不定时的炸弹留在身边吗?”

“请放心,前辈,我已经把艾露困在了意识的牢笼之中,她无法逃脱,也不能伤害伊芙,更不可能对其他人构成威胁。”

“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做?”

“在将来合适的时候,我会让伊芙为艾露打造一个肉身作为容器,把她的灵魂放进去。到那时,我就可以安全地放逐艾露的守护天使,让她作为一个普通的孩子继续生活下去。在这个过程中,我也会用我异能慢慢地修复她们的心智。”

“创造一个活生生的肉体吗?这可不是创造没有生命的伪物所能比拟的。你认为伊芙需要多久才能在不损坏自己的心智的前提下做到?一年?两年?还是更久?你有把握困住艾露那么长的时间吗?”

“我不知道,但必须试一试。”

“值得冒这样的险吗?”约书亚的语气强硬。

“值得的。”辉夜回以坚定的目光,“无论是伊芙还是艾露,都未曾知晓这个世界的美好,这也正是我要教给她们的,正如当初伊莎教给我一样。神向我展现了美好的未来,我期望我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能成为那个未来的一份子。”

“我知道作为先知的你很少犯错,希望这回你依然是对的。但如果伊芙和艾露的状态再度变得不稳定,我还是会把她交给教团,毕竟我不能拿你们还有我妹妹的生命冒险。”

“谢谢您,前辈。”

约书亚离开后,辉夜轻抚着桌上的相框,里面是她与伊莎贝尔的唯一一张合影。

“伊莎……”她深吸一口气,“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一定。”

同日深夜,曼托瓦城一座古拙的小旅店,一个青年男子在逼仄的屋内伏案疾书。一串玫瑰念珠在桌面上静静躺着。他时不时就要看上一眼,仿佛这承载信仰之物能给予他某种对抗至深黑暗的勇气。

阁笔后,他将纸塞进信封,然后站起来,口中默念着什么,像在祈祷。而捧在胸口的信则像是响应他的心愿一般活动起来,披上光晕,变幻形态;不出几秒,竟变成了一只活生生的小鸟。

他开启窗户,放飞小鸟,目送着它远去,将希望的重量寄托于那单薄的羽翼。然而没飞多远,小鸟便缩成一团,化为灰烬,连同他的希望一起,消失在夜色中。

男人怔住了,对于即将发生的事,他心知肚明。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果不其然——那道黑影就屼立在那里,就在距他不足三米的房门前,俨然一尊冷冰冰的铁处女。

“你终究还是找到这里了……”男人故作镇定,“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是‘什么’。事到如今,你做什么都太晚了,信已经送出了两封,教团终究会知道你的秘密,知道你在暗中谋划之事。当然,你的圣女伙伴们也会知晓。”

“你犯了两个错误。首先,她们不是我的伙伴。”隔着铁面具的话语回应,“其次,知晓这个秘密的每一个人,都会将秘密带进坟墓。”

“哼,还是那么自信吗?”男人笑了笑,“如果我是你,就早点准备好退路。”

他把手背在背后,一柄尖刀凭空出现在手中,符印在刀刃上隐现。对方或许没有看见这把刀,却也没给他拼死一搏的机会。她瞬间闪现到男子面前,把脸贴到他的耳边,说道:“我们都没有退路,从来就没有。”

男人瞪大眼睛,五官扭曲在了一起。铁处女的手指仅仅是轻轻触碰了他的胸膛,那颗强壮而健康的心脏便停止了跳动。

男人倒下的时候,凶手俯身为他合上眼睛。

“原谅我,何塞普……”她沉吟着,“这是我扭转两年前的错误的唯一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