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铃不知响了几遍,白星梅终于起床,换好干净的蓝白色校服后,随意扎了两个马尾,还不忘把胸前戴着的玉石摆正。

99年出生的白星梅属兔。10岁那年的秋天,她在外公家一个老旧的盒子里翻出这块有着红眼睛的玉兔吊坠。奶白色的玉石被雕刻成一只温润的白兔子,眼珠子那一丝红色血纹,恰似兔子的红眼睛。

外公看到这块吊坠时连夸她好眼力:“星梅真是会挑啊!这块砗磲玉可是很稀罕的啊!”

“砗磲玉?”

刚温了一壶花雕的老人,见外孙女如此好奇,便放下瓷壶,耐心解释起来:“砗磲是巨大的贝壳,据说砗磲玉化之后,灵力极强,是佛教七宝之一呢!所以在市场上,上好的砗磲贝价格一度是上等玉石的好几倍!”

“那一定很贵吧?”白星梅叹道,“砗磲玉化后有什么灵力啊?”

“谁知道呢?也只是听说。但高价导致砗磲贝近乎绝迹倒是真的,”外公也感叹起来,“市场上早就禁止砗磲贝的交易了。”

“这块玉兔是哪里来的?”

“呵!这块玉兔啊!还是你外婆的妈妈留的呢!”

“外婆的妈妈?”

“就是你的外曾祖母!也是我岳母啦,呵呵呵!”外公眯着眼笑了起来,“她老人家常说,砗磲玉真的有特别的灵力!”

“原来是外曾祖母的砗磲玉啊!那外曾祖母又是从哪里得到的?”白星梅愈发好奇起来。

“唉哟!这可问倒我了!这,这我真想不起来了。不过,她好像也是属兔呢!”

“啊?外曾祖母也属兔?”

“是啊!说起来,这块玉,好像注定要传给你呢!呵呵呵……”

于是,白星梅十岁起就一直佩戴着玉兔吊坠。系玉兔的红绳换了又换,玉兔从来不曾磨损,红血纹还越发鲜艳,妈妈常说:“这是小梅自己选的守护神呢!”

此刻,她已经背好书包,正准备出门,只听妈妈又在厨房说着什么:“你爸新徒弟听说你今天生日,昨天去灵山森林抓了两只野兔子,放在厨房了,放学后早点回来尝啊……”

白星梅根本没听清,拿起桌上的牛奶面包,回了句“知道了”就跑出家门。迟到的感觉几乎每天都会逼着她急匆匆上路,可她就是很难早起几分钟。

跑到下一个路口时,因为速度太快,迎面撞上了同班的赵晓源,一边念叨着“对不起”一边看了下时间,发现终于不会迟到了,便和赵晓源一起朝学校走去。

有好朋友的上学路总是轻松愉快的,即便是聊起昨天一塌糊涂的化学模拟考,两人也有说有笑,一想到考完会考就再也不用理会那些公式了,两人就嘻嘻哈哈起来,互相嘲讽起对方是比自己还要烂的理科白痴。

进校门时,白星梅却突然绷起脸,紧张地拉住晓源的胳膊,收住步子。

怎么了啊?赵晓源四下看看,心想,该不会碰到爱唠叨的班主任了吧?如果碰到化学老师更惨,毕竟昨天那点分数实在是说不过去,随即发现,不远处走来一个眼熟的男生。

因为个字不高,所以在周围的学生中,那个男生看起来并不显眼,只有那刚刚理过的短发,看起来十分清爽,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方框眼镜,透露出几分斯文。他正迎着山间吹来的晨风,带着一脸自信的笑容,朝校门走来。

啊,是理科班的那个摄影天才,“那个男生,叫什么来着?”晓源挠挠头,一时想不起来。

“叫林子麒。”白星梅小声提醒。

晓源一回头,见到白星梅正扶着自己的肩膀,像躲在灌木中的三角梅,刚刚绽放了花瓣,正悄悄地打量着对面的男孩。

“天啊……又来了!”想起是林子麒之后,晓源翻了个白眼,“一点也不帅好吗?还戴着副眼镜,傻不拉几的样子。”

“哪有!你看他,白白净净的对不对?很秀气的呢!”白星梅着急地争辩着,两个马尾随之摆动起来,一脸犯了相思病的模样。

“嗯嗯,白白净净,很秀气,真像个女的!”

“哪有!他篮球打得很好呢!”白星梅补充道,“上次和高三队比赛,他抢了好几个篮板呢!”

“可他还是没有一米八啊!”赵晓源说着,却也正眼看了看林子麒的背影,还是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只觉得自己闺蜜脑子确实不好,竟然看上这个眼镜男了。

“他的摄影作品很特别呢!听说他真的是去野外取景!”

“那是他们家有钱好吗!”赵晓源真是受不了,甩了甩刚及腰的长发,拍了拍白晓梅的额头,“我们这种小地方,走几步就是野外郊区,如果我家买得起单反我也能拍好吗?”

“就算买得起,未必就能用的好啊!”白星梅再次为自己迷恋的邻班男孩“拉票”,突然看见一束红光划过路边的草丛——

“狐狸?”她惊叫道。

“什么狐狸呢!走快点,别迟到啊!”晓源催促着。

“我刚才好像看到一只狐狸在路边的花丛里呢。”

“可能是迷失的猫猫狗狗吧,这里虽是郊区,也不至于有狐狸啊!明天期末考了,别想太多!”

“可,它是橘红色的呢!猫狗会有那样的颜色吗?”

“草丛里的三角梅不也是红色的嘛!哎呀,走啦!”晓源扯着一旁的双马尾傻子冲上了教学楼。

结束了一上午的语数英课程后,白星梅和赵晓源一起去饭堂打饭。排队时,学校午间广播响了起来——“祝贺我校高二3班林子麒同学的作品《森林之梦》获得市高中生摄影比赛一等奖第三名!顺利进入省决赛,获奖作品已在校宣传栏展出,欢迎各位师生观看……”

“林子麒进决赛了!”白星梅激动地叫了起来。

“拿奖了?一定是用单反拍的吧?”晓源不甚在意。

白星梅有些不悦,更起劲说着:“再好的相机也得 有独特的视觉审美,真懂艺术才会拿奖啊!”

两人说着走向餐桌,班里的学委杨欣友早就吃完饭了,此时也凑了过来:“在说林子麒吧?他高一时是年级前十呢!就算不是美术生,考个重点也没问题。现在拿了个奖,估计可以免试报考前十的美术院校了。”

晓源才扒了几口饭菜,听到这话,终于赞叹了林子麒一句:“那真有点厉害了哦!不过,他也是报了课外摄影班吧?”

杨欣友继续透露着小道消息:“当然了!我听他们班同学说,他舅妈自己开美术教室,教的就是水彩、素描和摄影!他爸爸还是旁边二中的美术科主任呢!哪怕没有天分,他靠家里打点下关系,拿个市里的摄影奖也是不成问题的!”

听着杨欣友的话,白星梅觉得特别反胃,那感觉就像正吃着饭,在饭盒里发现了一只小强。

“跟他比,我们这种没有艺术天分,也没有父母打点关系的小孩就是尘埃啊!”杨欣友说着,叹着气走了。

人一走,白星梅就摔起了筷子:“今天的饭真难吃!”

见晓源只是笑笑,并不回话,她继续愤愤不平起来:“林子麒拿奖当然是凭实力的!怎么就扯上关系了呢?”

“我劝你啊,别念叨他了!”晓源拍了拍白星梅的肩膀,诚恳地说,“没听到啊,他一家子搞艺术上颜料的!我们爸妈是厨师,一家子都是拿勺子撒调料的!跟人家怎么比?”

“为什么我爸妈要做厨师……拿刀子撒调料!(“是勺子啊喂!”晓源提醒着。)”白星梅边吃边咕哝着,“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去学个艺术!或者考个教师证呢?为什么一定要做厨师呢!”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一生下来就是公主呢!可是这个世界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啊!最起码,我们吃穿不愁,还能时不时开个小灶啊!”

“嗯……我也好想生下来就是公主啊,王子也行!”白星梅无奈地叹了口气,“下辈子吧!”

晓源撇撇嘴,用汤勺敲了敲白星梅的饭盒,一边提醒她快吃,一边劝着:“杨欣友父母好像都是国企职工,她爸好像还是个小领导,她那样的人,都觉得自己是尘埃,我们则连尘埃都不是!”

“连尘埃都不是?”白星梅扭头看向闺蜜,问,“那我们是什么?”

“嗯?”晓源其实也只是随口说说,根本没仔细想过,被白星梅一问,想了半天,才缓缓说道,“我们,最多就是化学元素吧?”

“化学元素啊……”白星梅念叨着,“那也不错啊,那样我应该更容易理解化学公式吧!”

“哎!化学元素是我!至于你啊,只是未成形的化学元素罢了!”

“什么嘛!晓源你又耍我!哪有未成形的化学元素啊!”

“理化生不难吗?数学课不花时间吗?你还是好好学习吧!”晓源嬉笑着,“别念叨林子麒啦!”

下午,不间断的理化生综合题分析上,各班老师都在抓紧期末考前最后一点时间,一边声嘶力竭地吼着“划重点啊!”,一边“啪啪”地敲着黑板。每个学生看上去都在跟着老师划重点,实际上好几个男生都在悄声打赌,赌哪个老师先把新教鞭敲断。

杨欣友透露的小道消息让白星梅落寞了一个中午。因为没睡好午觉,此刻,她根本无心听讲。化学老师分析着试卷,她却无精打采地撇向窗外,望着远处的灵山森林发起呆来,偶尔也看几眼桌上的卷子,跟着老师的话语,随意画上几笔在旁人看来完全是鬼画符的东西——因为就坐在窗旁,三四点钟的太阳照射进来,让她昏昏欲睡,迷迷糊糊的,根本控制不了笔尖的方向。

迷糊中,眼皮开始打起架来,她又想起了闺蜜的话:

“至于你啊,只是未成形的化学元素罢了!”

化学元素啊……我是,未成形的化学元素啊……

突然——

“白星梅……白星梅?白星梅!”

“到!”

老师喊到第三次,她才被同桌扯了起来,铺在桌上的化学试卷已被她的口水浸湿了一半,依稀还能看见“未成形的化学元素”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化学老师拍了拍讲台,掌下飞起一片粉笔灰:“发什么呆!我正划重点呢!明天就期末考了,你弄清楚元素周期律了吗?你知道怎么比较元素半径吗?”

“我,呃……化学元素……我们就像化学元素……”白星梅还迷糊着,嘴里含含糊糊。

“你说什么呢?”同桌抬起头奇怪地看向她,前排同学也转过头来,这个平时挺精神的女孩子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就算是文科生,也不能这么不尊重理科老师啊!”化学老师还在训话,看得出是有点生气了,“会考都还没考呢,白星梅你说是不是?”

“是……”白星梅小声答道。化学老师对女生一向温和,她却没有认真听讲,自觉惭愧,渐渐低下了头。

化学老师走过来,拎起她那张被口水浸湿的卷子,深深叹了口气,突然看到试卷的涂鸦中有几个歪歪斜斜的字,边辨认边念出来:“我们只是未成形的化学元素……嗯?这什么啊?”

“哈哈哈!”教室里迸发出一阵嬉笑,“什么啊!胡说八道的!”

一群哄笑声中,杨欣友的讽刺声格外尖锐:“好笑!我们原来是……是化学元素哦!”

赵晓源在旁边组对着傻站着的白星梅叹了口气。

头发花白的化学老师似乎被这年轻女孩子在卷子上的涂鸦文字整蒙了,顿了顿,冲着起哄的学生吼了几句:“笑什么?还要不要好好上课了!?”

说完,他定了定神,顺着白星梅的话劝道:“谁不是化学元素构成的呢?但就算是化学元素又怎样?万物一样,都是由普通的化学元素组成的!但人类有思想,有信念,所以就算临时抱佛脚也能抢回几分嘛!白星梅你先坐下,好好听课,千万别放弃化学考试!”

老师说着,推了推老花镜,又把话题拉回化学课堂上来:“人类,一直在用化学改变世界,创造新的化学元素,比如镅、锔等元素都是人造的……”

“改变……创造,新的化学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