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路上,白星梅和晓源并排走着,前面一排女生围着杨欣友,说着什么有趣的话题,咯咯笑个不停。一个男生也加入进去,随即一群人笑得更厉害了。隐约听到什么“厨子的小孩……”“化学元素”。
“真是的,只会扯一些有的没的,如果真的问她问题啊,肯定支支吾吾像个哑巴!”
“哎,厨子小孩说的话,不要当真,弄懂公式好好考试最重要啦!”
“也别说她了,要我说啊,老师也够奇葩的,竟然还向着她那种人说话,”一群人中,杨欣友的声音极其犀利,“只是个老师罢了,以为自己是科学家呢,倒是变个新元素出来给我看看啊!”
“哈哈哈!”周围响起一群嬉笑。
“听说你今年报了暑期摄影班?是林子麒报的那个吗?”凑过去的男生问道。
“对啊!是他舅妈开的摄影班呢。一学期培训费用加在一起也就二十来万吧!”杨欣友炫耀着说道,“摄影嘛!又不费功夫,我家里都说试试看咯,等拿了奖说不定也能申请高考免试录取呢!”
周围几个同学无不露出羡慕的神情:
“一学期课程都要二十多万啊!好贵啊!”
“那是加上了相机、镜头一起的啦!我妈说,反正我家就我一个小孩,只要花的值,就不贵!”杨欣友特地重读了“不贵”这两字。
听不下去的白星梅加快了脚步,直冲冲地走了过去,正好撞到了杨欣友的肩膀,也不想说句抱歉,只是头也不回地往校门走去,任凭那几个同学在身后对她一顿声讨。
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肩膀被人猛地拍了一下,白星梅一回头,原来是晓源追了上来:
“不要多想。杨欣友那些人就是嘴——贱!明天期末考,回去好好复习!”说着,她转过头,向后面那排学生竖了个中指。
“嗯。”
“都怪我,昨天化学考得不好,晚上复习傻了,扯了些乱七八糟的,你竟然还一直记着。傻瓜!”
“可我觉得你说的没错。化学老师不也是那样说的吗?”白星梅尽量平淡地回着话,眼角却溢出了泪花,模糊中,又瞄到路边的三角梅花丛,似乎有什么动物正在里面匍匐着。
橘色的毛发,尖尖的嘴角,一只狐狸?
“真的有只狐狸!”白星梅尖叫起来!
“哪里?”晓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却只有一片绿色的灌木,星星点点的三角梅遍布其中,“没有啊!哎!你别乱想了,晚上要好好复习啊!”
说话间走到了分岔路口,晓源离开前不忘祝贺:“小梅,生日快乐!”
“哦?”
“今天是你生日呢!等考完庆祝,我会准备礼物哦!”
生日啊?对了,今天是我生日,所以,哎!哥哥又要回来了。
而一想到要见到哥哥,白星梅的心情就更加沉重起来。
告别之后,她落寞地往家里挪动着步伐,进了单元门,她慢腾腾地登上了台阶。
打开家门,一阵腥味扑来,这股混合着毛皮的腥臭让她更加烦躁。
妈妈乐呵着走来告诉她:“你哥从厂里回来了,谈了个女朋友!正在阳台浇花,你看他高兴的!兔子肉正烫着,等下就退了皮红烧!”
“不想吃。”白星梅掩住鼻子,朝卧室走去。
原来哥哥已经回来了?这消息让她心情更差了。
哥哥拎着水壶从阳台出来,看到妹妹,讨好地笑笑,要去接过书包,却被白星梅推开了。他倒也不尴尬,只是“哦哦”地比划着,拿起茶几上的一袋包装好的东西递给妹妹,白星梅噘着嘴接过来,见是几包德芙加大白兔奶糖,不屑地撇撇嘴:“什么啊!生日礼物就这些啊。”随即一甩手,丢在了沙发上。
哥哥小时候有次发了高烧,声带受损后,虽然能听见声音,但就说不了话了,碰到谁都只会“啊啊”地比划。家里因此得以再生一个孩子,这才有了她。白星梅对此并无感激,人家的哥哥一出现,都是保护弟弟妹妹的,而她的哥哥一出现,只会让她被玩伴们嘲笑,被人群孤立。
见妹妹并不想理自己,哥哥尴尬地咧嘴笑笑,转身要拿起沙发上另一个硕大的包裹,妈妈又开口说道:“不是说你哥在厂里谈了个女朋友吗,这些零食就是两人一起逛街时给你买的!你就拿了吧!”
“哼,哪里的女朋友这么抠啊!你也是,不看看自己条件,还谈什么女朋友!”白星梅不理妈妈的眼色,信口揶揄道,“要么就是乡下来的姑娘贪你的城镇户口,要么就跟你一样,也是个哑巴!”
这一句话把伸手拿包裹的哥哥说得愣住了,白星梅看到哥哥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好像是自己说错了什么一样。一想到妈妈又要来训自己了,她不禁翻了个白眼,刚想回自己房间,就被妈妈拽住,狠狠扇了几下胳膊:
“你这,这么大了,怎么跟你哥说话呢!真能气死人!”
“我怎么就不能跟他说话了!他是不会说话!又不是听不到话!”
“哎呀!你哥特地请了半天假回来!吃完兔肉,一会还得走!”
“真恶心!我说了不吃兔子肉!”
“你这孩子!今天你生日,明天正好期末考,”爸爸从厨房里走出来,“我特地从酒店赶回来做给你吃的!”
“谁让你回来了啊!我闻到这味道就觉得恶心!我觉得难受!”
“哟!怎么了啊?哪儿难受啊?” 爸妈一听这话都紧张起来,哥哥正捧着个包裹在一旁讨好地笑着,听到这话也面露不安。
“看到你们我就觉得恶心!为什么你们要去给人端菜做饭!”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气,白星梅一下子吼了出来。
“你,你……我真不该把你生下来!”妈妈抬起手要甩白星梅一巴掌,被哥哥拦了下来。
“哼!”白星梅索性把心中不满全部吼了出来,“为什么你们就不能找个像样的工作!还有!为什么,为什么他是个哑巴!”
“混账!”爸爸忍不住,吼了出来,“真不该把你生下来!”
“哥哥读书时,你们每年都花好几万送他去市里最好的聋哑学校!可是我只是想买一个两万块的单反,你们竟然都不给我买!你们说是不是偏心!难道这个哑巴比我重要吗!”
“你,你,你,不如死了算了!”说着气话,爸爸眼珠一翻,头往后一仰——
“老公!你,你老毛病又犯了!叶华快过来搭把手!小梅你明天还要考试,先留在家!” 哥哥已把手中的包裹放回,“啊啊”的焦急地支吾着,和妈妈一起扶起了爸爸。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过后,房里只剩下白星梅,愣愣地站着。
“你们是厨子,我才被同学奚落,我哥是哑巴,我都不敢和同学提起我哥。我只是想要一台相机,你们都不给我买,我明明属兔,却在我生日煮兔子肉。他有病,可我是个正常人,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受累的是我?不如去死了算了?算了……反正厨子的小孩也不会有什么出息。”
回想起刚才听到的话语,她转身走向阳台,栏杆边一片火红的三角梅,在夕阳的照射下,开得正艳。
“没想到,你们竟然觉得我不该生下来……”
似乎外公离世后,父母就忙了起来。别人家都在聚餐时,父母却要在酒店忙活,渐渐的,只有在自己和哥哥生日的时候,才能吃上一顿父母做的晚餐。
想起了外公外婆,她从衣领中取出那块玉兔,一丝红色血纹仍在兔子眼睛中央闪烁,似乎想要透露一些未知的秘密。
虽然一直觉得父母总是将更多的精力花在照顾哥哥身上,而刚才,父母竟然当面说出那样的话……不,那实在无法接受!
“既然你们觉得我不该生下来……那希望我死后能成为一只自由的兔子吧……希望每天都能自由地在花丛中奔跑,看遍美景,再无束缚。”
说话间,她的右脚已经踏上阳台的栏杆,双手按住了栏杆扶手,左脚正慢慢提上来。
楼下的路灯依次亮起,她看见妈妈和哥哥抬着父亲走向小区外背影,还有那垂在胸前的温润玉兔,一丝犹豫闪过——
“我走了,他们会想我吗?”
这样想着,她心头忽然一紧,看着楼下的路灯,路上的人们,心里泛起丝丝忧虑,移出一只手来握紧了相伴多年的玉兔。
突然间,一道橘红色的火光划过,她一个不稳,跌了下去!
三角梅摇曳,像脱离了身体的少女灵魂,茫然失措,不知所向。
“真是个不省心的孩子啊!”一回头,一只大白兔正说着人话,“不省心啊不省心!”白兔旁边是一只橘红色的狐狸,尖尖的嘴中叼着一只湿漉漉的白兔子。
这是……今天看见的那只狐狸?白星梅晕乎乎地,眨眨眼,慢慢起身,又低头看去,确实是一只橘红色的狐狸!毛皮发亮,嘴角上扬。而狐狸一旁,是躺在地上的自己!
白星梅大惊,伸出手来看,却透过手掌看到了地板砖的纹路!
我这是……灵魂出窍吗?竟然能听懂动物的话了?她惊讶地望向对面两只动物,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还好,还能感觉到玉兔那细腻光滑的触感。
可能因为平时看多了动画片,此刻,她好奇的感觉竟然胜过了害怕,甚至还有些小小期待,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去向哪里?
狐狸突然也口吐人话:“脱离身体的人类灵魂,死于人类手中的白兔王子……父债女还……正好!”
胡说些什么呢?狐狸怎么会说人话?白星梅打量起眼前的动物们,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自己刚才似乎是向后一仰,幸运地跌在了自家阳台内侧,这怎么就灵魂分离了?
“狐上师,看你的了。”大白兔说完退后。狐狸放下口中的兔子,盯着茫然的白星梅,橘红色的皮毛霎时炸开,绚如火焰,将白星梅的灵魂和地上湿漉漉的白兔子团团围住。
一瞬间,白星梅感觉陷入了一片火焰沼泽中,在无形力量的拉扯下,她在挣扎中陷得更深!情急之中,白星梅胡乱抓住了阳台上的一袋东西。一旦抓紧了就绝不放手,袋子里面似乎是一颗颗小石子,摩擦力很大,却无法帮她避开被橘红色的火焰层层围住的命运。
火焰中,白星梅越陷越深,炙热的恐惧让她双手牢牢抓住那袋东西,越抓越紧……
阳台上,三角梅的紫红色花瓣飘落下来,狐狸放出的橘色火焰笼罩了过来,被炙热的感觉包裹着,她有种即将窒息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