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然撑开沉重的眼皮,肺部贪婪的吸入空气,想要让自己尽快清醒。

我……睡着了?时间过了多久?

我连忙查看怀表,时间是刚好是凌晨零时,计算起来我睡了几乎半小时。

没想到会犯下在调查中睡着的错误,我急忙确认通讯魔石和四周的状况。没有任何变化的魔石显示洛姬并没有跟我联系,而宿舍那边的灯光也几乎完全熄灭,只剩下走廊之间的夜灯仍然亮着。

四周的状况看起来并无任何变化,如果不依赖时针的话,恐怕难以辨别时间。

我……是如何睡着的?

无论是窃贼事件或是女鬼传闻,当中都有受害人昏倒的汇报,我到底是自然的睡着还是被他人影响呢?我尝试回想当时的情景,可是想不到任何可疑的情节。

是因为那只是自然的入睡?还是被操控然后忘记了?我此刻难以定夺。

就在我茫无头绪之时,微弱却不同于虫鸟的声音却引起了我的警觉,那是草丛被践踏和拨开的声音。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就只有体型大于猫儿的动物或者……是人类。

我在搜寻声音的来源之时不忘藏起自己的位置,毕竟未知对方的用意是什么。他是基于某种原因发现了在树丛中的我于是加以搜寻,还是他就是那个窃贼或女鬼?

声音并非向我而来。藏在一处不动的我确认了这一点。

解除了担忧的我开始搜寻发出声音的主人。过了数十秒以后,我看到离我十多米之处有人从树丛走出来,正面向着女生宿舍。

月光受到云层所阻,我难以在这种距离确认到那人的特征,但此刻我选择静观其变,以免败露行踪。我在监视他的同时伸手到衣袋中,向通讯魔石贯注微弱的魔力,那是一组五短一长的讯号。

那人身穿连帽的黑袍,除了眼睛以外几乎没有任何一处暴露于空气之中,从身形上也难以辨认出他的性别和年龄。在深夜潜进女生宿舍,还一副贼模贼样的装扮,不就是把「贼」字刻在额上了吗?

虽说我的行为表面上跟他没什么差别,但我可是受校方总务部和高中学长的双重委托而来,绝对跟为了钱财或美色而来的普通贼人不同。

那人小心翼翼的四处张望,好确认附近并无危险,才开始迅速地冲向宿舍的墙壁。这时四周光线微弱,正是潜入宿舍的好时机。

他背靠着墙壁移动,毫不犹豫的在某一地面宿房的窗户外停下来。虽说是地面宿房,但窗户的位置比他还是高出不少,大约有两米高吧,并不是可以轻易爬到的位置。

仍留在树丛处观察的我看到他敏捷的行动,心里很快认定了他是个贼人。

世上哪有这般行动迅速,有决断力的女鬼啊?看来他早就选定了犯案的房间了吧?

就像回应我的期待,他不知从哪里弄出一支长形棒状物,把它举到窗前舞弄几次之后窗户就被打开了。成功打开第一道防线以后,他并没有立即爬进去,而是把从袍中取出的东西抛进去了。

就是那东西!让人昏睡的秘密!

虽然完全看不清,但不会有错。除了犯人以外,谁会在这时份干这种可疑至极的事呢?

被我认定为窃贼的人在原地等候了半分钟,便十分娴熟地沿着外墙攀进了宿房。当那人完全消失于我的视线内时,我决定要近距离的观察他,这样才能确定更多的情报。

我模仿那人刚才的动作,迅速的从树丛走到外墙。我仰望那扇位置稍高的窗户,从衣袋里伸出手来量度一番,自忖能够徒手攀上去。不过我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前往走廊的方向——对,就是先前莎朗大小姐经过的那处——寻找能观察犯人从窗户逃走时的藏身之处。这里距离窗户只有约七、八米,应该足够辨认犯人的特征。

本来在窗户下伏击犯人也是值得考虑的选项,不过并非武斗派的我无需要冒上这种风险,毕竟我的任务是调查而非逮捕呢。

我等候还不到十分钟,那犯人已从窗边露出头来,我心想他的犯案过程也真是明快。他左顾右盼的警觉四周有没有危险,然后才翻过窗户,面向墙壁的慢慢降到地面。

这是我第一次在较近的距离看到他。他的全身依然被黑袍盖着,难以辨认身份。然而上半身隆起的部分清晰可见,相信他……不,是她才对……,是个女犯人吧!她背着一个胀鼓鼓的包袱,相信这次确实满载而归了。

我猜窃贼正要准备离去,于是我打算再次召唤洛姬。正当我伸手进衣袋里找通讯魔石的时候,却什么也摸不着。当我还来不及著急,在我不远处的现行犯却有异样之举。

对任何一个窃贼来说,留在案发现场愈久,危险性就愈大。可是完美着地的她却忽然低头注视着自己的脚边。

是有什么赃物跌出来了吗?刚想到这一点的我忽然察觉到另一可能性……

不会吧……

我和她的目光都被地上的闪烁着的黄光吸引了,是五短二长的讯号……只有我知道那代表洛姬正赶来这个宿舍的第五区域。

那闪光就像起步讯号弹,黑袍犯人二话不说的就拔腿而逃。犯下这种轻率过失的我没再多想立即追着她的身后,然而起步的时间就差那么一秒,彼此的距离已被拉开在十米之上。

即使背着包袱,她沿着墙边奔跑的速度一点也不慢。我看到她回头一看,肯定发现了我的存在,但并没有停下来迎击的意思。我认为这代表她未必是善于作战的魔族或人族。

由于男生和女生宿舍的结构大致相同,我知道她就这样一直前进的话便会离开第五区域,到达连接宿舍第三区域的走廊。它只是单层建筑,有着遮蔽阳光和雨水的功能。

难道她要闯入第三区?还是让我误以为她要进去,反过来乘势向外逃脱?不管是哪一种,她和我不想惊动他人的心态应该是相同的。虽然我作为男生被发现的话会有很大的问题,但她身负一批贼赃也难以开脱。

抱着这种心态,我倾尽全力的对她紧追不舍。

墙壁的尽头处就是走廊,如果她转左的话就会进入宿舍的内部,转右的话就会朝向离开宿舍的范围。然而她的行动出乎我的意料,只见她想也没想,爬上了走廊的木柱,一下子就攀上了走廊的上盖。

我赶到了走廊之下,只见她站在上盖一动不动,俯视我这个不明来历的男生。我俩的距离从未如此接近,被黑袍包裹着的她并没有露出脸庞,但罩袍底下的眼神确实地在打量着我。对她来说我应该是个偶发的因素,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办吧。

因为她占有高处的优势,只要她这样看着我,我就不可能成功攀上去。但如果我们继续僵持也只会徒增被发现的风险罢了。于是我首先尝试打破沉默:

「妳……就是传闻中的女窃贼?妳为什么……」

我还没说完,她便向我掷出了一件球状的小东西,让我急急躲开。小东西击中地面立时发出了爆炸声,并散发出阵阵的白烟。我急忙掩住口鼻以防吸入可疑的气体。

当我回望上方的时候,黑衣人的身影已消失。我屏住呼吸的攀上走廊上盖,想要看看能否有什么发现。此时一阵凉风吹过,把烟雾轻轻的送走,然而从高处所能看到的开扬之处都没有黑衣人的踪影。

让她逃跑了。

站在原地叹息的我当然有点失望,犯人就曾经近在咫尺,任何侦探都会想揭穿她的秘密。不过细心一想此事欲速不达,现在至少掌握了宿舍的事故是现实中的女窃贼而非女鬼所为。假使她因被人发现而就此收手,虽然我的酬金会变少了,也不能替芬治学长他们找回失物,但能制止以后的罪案也算是件好事。如果她冒险继续犯案的话,我早晚都会找到更多逮到她的机会。

正当我想要离开这个案发现场的时候,一道似曾相识的女声叫住了我。

「等一下!」

难道女贼还未逃走?不可能……

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是我被这宿舍的人发现了?

理应借夜色而逃的我没有飞奔而去,是因为听到那道清脆而带着期待感的声音。

被人看到脸的话就没有退路了。然而我的颈项却不受制的转向那声音的来源,终于与对方的眼神相交。

一阵适时刮起的凉风不仅吹走了迷雾,更让遮盖月色的阴云褪去,从千里以外启程的银白光芒此刻来到了旅程的终点​​。一头漆黑得尽收一切光线的长长秀发在风中舞动,它的主人正闭起双眼,用右手轻柔的按着不住飞舞的发丝。

是她!富尔拜特大贤者的孙女莎朗!在书院里不可能有其他人能散发出这种清丽脱俗的感觉!

我现在才发现这位大贤者的孙女正身穿浅蓝色的通透睡衣,这突然而来的冲击让我心里小鹿乱撞,完全不懂得反应。

时间如风消逝,她随之张开眼睛。有如黑曜石般深沉的眼瞳把我的目光摄住,就像中了什么定身的法术一样。它消除了我的脑海中多余的思考,只充斥着一个字——「美」。

不是庸俗的美、脂粉堆砌的美,而是像精灵般自然而让人心灵洗涤的美。

那样的她缓缓把双手握于胸前,双目透露着祈求的眼神,浅红的双唇吐出梦幻如诗般的话语:

「你是来救我离开这里的吗?」

虽然我清楚的听到她所说的每一个字,但其实我刻下只是沉醉在她的气质、她的风姿、她的音调、她的话语之中,并没有理解当中的任何内容。事后看来,向来以理性思考自居的我竟然犯下这种错误,实在是极为反常的表现。

她眼中的渴求是如此的真切,让我感到她仿似在圣堂中祈求实现心愿的信女。她似乎在等待我的答覆,而事实上当时的我并非处于能以言语回话的状态。

打破这僵局的又是意料之外的乱入。失语的我突然被什么东西从走廊上盖扯下来,重重的倒在地面上。忍不住叫痛的我还搞不清发生的事,便听到附近多道嘈杂的指骂声。

「不要脸的偷窥贼!竟敢闯入女生宿舍!」

「还想要袭击莎朗大小姐!你不要命了!」

「看你斯文可爱的小男孩模样,没想到做这胆大包天的事,一定要把你送舍监惩治!」

我才张开眼,便看到三名身穿睡衣的人族少女把我团团围着,手中都拿着像地拖、扫帚之类的物品。从她们凶恶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并没有放过我这被诬陷的良民的意思。

「各位善良又貌美的同学,请听我解释……」

啪!

一下扫帚击在我附近的地面,被扰清梦的女同学似乎不愿意聆听解释。另一个拿着地拖的女生讽刺地说:

「大半夜的时候出现在女生宿舍还想要解释什么?要说的便跟舍监说吧!」

确实,换着是我也不会相信什么因为调查窃贼而潜进异性宿舍的废话。难道我就要这样子被押到舍监那处吗?我怀着微小的希望望看二楼的窗户,那人却已不知去向。

那是理所当然的。对她来说我只是个不明来历的男生,根本不可能会为我说什么好话吧。我内心不禁为自己一刻的幼稚而叹息。

三位女同学看我没有反应,似乎以为我毫无悔意,于是变得更为不满,包围圈也变得更紧密。而我看到愈来愈多原本大都关掉的宿房夜灯逐渐开启,而且从远方传来更多脚步和议论声,看来聚集过来的人只会更多。

要不要强行突破?我瞬即打消了这想法。

虽然能够使用攻击魔法的我要打倒三名不懂魔法的人族女孩并不困难,但我的样子恐怕已被记住,实在不值得冒着泄露勇者职系身份的风险。想了又想,现在似乎只有认命让自己负上偷窥者的名声,渡过余下几年书院生活的绝途而已。

「等一下!」

似曾相识的一句话把陷入绝境的我唤醒过来。而包围我的三人也同时的望向发声者。

是谁?难道会是「她」?她来助我脱困了?我不敢相信的祈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