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斯的爆裂魔法把向我们袭来的树根炸开。强大的震波带着破裂的碎石和碎木冲向我俩,我连忙往前扑倒贝斯,用身体为她遮挡袭来的东西。
爆炸声在水道内回荡,让我的耳朵好不难受,就连平衡也维持不了。伏在地上的我和贝斯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也许是数秒或者数分钟,只知四周的回响消失了,我才敢察看被掩护着的贝斯。
我的背部被不少的碎石杂物击中,不时隐隐作痛,也许有轻微的流血也说不定。而贝斯虽被我护着,但她好像还未恢复意识,相信是跟刚才集中精神使出爆裂魔法的消耗有关。
我轻轻的放下她,转身看看刚才那树根之海,赫然发现中央的部分出现了一个阔达数米的大洞,直达原已被封闭的另一条水道。天顶的树根不断剥落,看来传说之树因贝斯的魔法受了不少的损伤。
「为什么……阻挠……约定……」
树衰伤的声音传来的同时,天顶残余的树根再次生长,看来它要再次吸取水道内富有魔力的水源。
如果让它恢复就万事皆休了。我回头确认贝斯还在躺着,不能指望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必避忌的使用隐藏的力量。
我闭上双目,一如贝斯先前使出爆裂魔法那般集中精神。我感受到体内如血脉般的魔力流动,它们自然地散布在我全身。由于疏于使用,当我用意志想掌控它的时候,体内被魔力流冲击着的神经都以痛楚发出抗议。
只是刻下没有接受抗议的时间。我强行引导魔力集中在掌心咏唱说:
「承载百族、孕育万物、藏于苍黄大地的土之灵啊!请听我祈求,显现祢的如岩壁般刚毅,包围我的敌人,将它永久囚禁在黑暗之中吧!」
没有戴上任何魔石的我咏唱着稍微不同的土魔法咒语,使出十五岁以下的人族原本不可能使用的魔法。
这是当世唯一勇者的能力,除了我自身及父母以外没有人知道的秘密。
大量的泥土随着我的咏唱飞往天顶,结集起来想要封锁往下生长的众多树根。传说之树显然不会轻易放弃,还不知道剩余多少魔力的它与我在此展开了魔法的攻防战。
它发动难以数算的树根向我的土墙攻击,速度比起先前任何一次都要快。
切断了外源魔力令它也焦急起来了吧?只要不让它碰到圣山之水,这就是我的胜利了,只是没有人知道是谁的魔力先枯竭吧。
着力调动全身魔力的我脸上浮现谁也看不见的苦笑。为了自己和身后的贝斯,就算撑不下去也要硬撑啊!
土魔法的棕色魔力与传说之树的蓝色魔力在下水道的空气中激烈交战,那种光景就仿似魔力烟火般璀璨夺目。
「红发少女……卡莲啊……再来……一定……要幸福……」传说之树的声音比先前弱了不少,就像一个将死之人的最后遗言。
魔力冲突带来的闪光覆盖了四周的视界,而我的意识也随之漂流到光影的奔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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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
我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也看不到自己的手足,在仅仅只有视觉的情况下在一虚无一物的空间漂流。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身处这里,但却没有任何惊恐。毕竟我在这里没有身体,大概也没有可用于思考和产生感情的大脑。
突然间,某种模糊的影像出现在我的视界之内,我就像一个独立于影像的第三者,观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我从正面看到了一对像初中生的男女,蹲在地上不断挖掘。然而我的视角却是仰视的,所以看不到他们在掘些什么。只是在一会儿以后,那男的从口袋中取出了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刚挖掘出来的地方去。
『这样就行了吧? 』我看到那男站起来,用手臂抹去头上的汗水对旁边的女同伴说。
『这才是第一步,书本上说要每天浇水和除草才行。 』那女也跟着站起来,叉着腰略带不满的说。
那外表看起来像人族的男孩身材并不高大,仅仅比他旁边的小女生高一点,一副烦厌的表情看起来并非甘心情愿地工作。而女孩却长着一头绯红色的卷发,没有扎起来的刚好长到肩膀,而额上的淡黄色钝角显露了她魔人族的身份。
『真是麻烦啊!为什么我会抽到这种课题?还是要跟魔人族一组啊?老师给的课业也太随便了吧? 』
『这是我的台词啊!魔人族有什么不好,得罪你了?你们人族才是占尽我们便宜的一方! 』
两人看起来关系虽并不融洽,然而也没有因此而各走各路,反而不断提出各种好好培育植物的方法。只是他们讨论的方式有点奇怪,都是以找出别人的不是之处为主,所以火药味甚浓。
『如果不是看在学分份上,我才不会理会你这个臭脾气的怪人! 』绯红发色的魔人族女孩在两人的讨论得出结论以后好胜的说道。也许是心中有气,脸上也泛起红晕。
『妳这……』男的原本想要反驳,可是最终也抑制着说:『算了,只要好好完成这功课,就不必再跟妳天天相对了吧。 』
那两人说罢就各自离开了。
在这以后,那两人总会在某个时间先后到来,一起对着我的方向浇水,在我四周蹲下不断工作。这段期间我的视角也不断向上升,虽然还是要仰视站起来的两人,不过后来我终于发现他们是在我四周除草和施肥,而那女的还不时向我的方向施加魔力,男的则在旁边用纸笔作记录。
透过他们的交谈我知道了,那男的叫辉迪,女的是卡莲,都是菲罗苏菲亚书院的一年级生。他们一起在学校的后园栽种树木——他们把它叫作美斯特比斯——是老师给予他们两人的功课,大概是观察魔力对植物成长的影响之类的东西吧。
这样的日子不断过去,直至有一天我的视角终于与那两人形成水平角度的时候,他们站在我的前边对谈。
『观察结果已经提交,所以今天是最后的一天了。 』辉迪看着我的方向,过于平淡地陈述着仿佛与自己无关的说话。
『美斯特比斯怎么办?你就真的把它当作课业,就这样置之不理吗? 』卡莲有点激动地向着辉迪质问,显然她不认为该放弃两人所栽种的树木。
被质问的他想要望向对方,但却在想看又不敢看之间徘徊,看来他并非对那树木没有感情,而是不知如何开口。最终他低着头轻声问道:
『妳也想要继续照顾它? 』
『当然!美斯特比斯是由我每天灌注魔力的,就像我的孩子一样! 』
『我……我也是一直在旁边除草施肥,观察着它一天一天的成长……』
『那就约定吧! 』卡莲突然而来的提议,让辉迪有点措手不及。她没有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时间说:
『我们要经常来看美斯特比斯。由它还是种子和幼苗,成长到现在跟我们一样高,再到它变成大树,我们可以在它的树荫下乘凉,一定要经常到这儿见面! 』
她满心欢喜地等候辉迪的答覆。他一开始时还是有点犹豫,最后才一脸拿她没办法的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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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任务已完成,那两人还会不时结伴或单独来到。这时我的视角已能俯视他们,虽然他们也长高了一点,稍微脱了一点稚气。
有一天,他们在我前方谈起学校的事来。
『恭喜妳,已经连续两年取得班际对抗赛的全场总冠军了。 』辉迪的恭贺中隐约带点妒忌说:『妳不会真的要六连霸吧? 』
『那也不错。 』卡莲注意到对方不是味儿,便拍拍他的肩膀说:『说笑而已,你也只是稍欠运气,如果不是被突然出现的魔兽挡着的话……』
『那只像野猫的魔兽,日后遇到的话一定要给它好看! 』辉迪说毕稍微收起自己的不忿,转过来说:『妳有听说近日人族与魔族的关系愈来愈紧张吗?就连妳二连霸的事也被当作魔族欺人太甚的例子了。 』
卡莲摊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显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于是辉迪也就没有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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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一天以后,两人依然不时来到这里,彼此的感情也进入了另一阶段。然而后来两人相聚的次数开始逐渐减少,而我的视角却愈来愈高,已经能与远处的建筑物相对望。
某一天,那两人先后到来,在我的树荫之下对话。
『辉迪,许久不见,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个日子。 』她幼长的手背轻轻地拨开脸侧的秀发,带着一点生外的声音对辉迪说。
先到的卡莲长高了不少,红发飘飘的她已经成长为婷婷玉立的少女。另一方面的辉迪也脱去了稚气,变得像个英伟的少年。
『……今天是我们一起为美斯特比斯下种的日子。 』他没有逃避的对上她的眼神,眼中没有了过往的羞涩,但也没有重遇的惊喜,反而有点淡淡的哀愁。他续说:
『这是自从十五岁的职业选定以后,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
『对。 』卡莲向他踏出了一步说:『你这段期间是在躲我吗?你认为我会介意你的身份? 』
『这已经不是我介意与否的问题。妳也知道,近日也不断发生魔族和人族学生互相伏击的事件了,在魔族和人族的矛盾之前,我和妳的想法实在无关重要。 』辉迪站在原地伸出单手示意她停下来,然而可以看到他的手正在颤抖。
『那种东西跟我们没关系!来,我们去找贝维苏院长!这里是提倡共融的菲罗苏菲亚书院,我怎会被种族界限什么的东西阻挠下来?赌上我连续三届级际对抗赛全场总冠军的名声,我不相信我不能自主自己的命运! 』
卡莲激动得脸颊通红地说,令她红色的头发更像燃烧中的火焰。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辉迪不住摇头叹气,看来并不认同她那过份乐观的想法。
那两人在我之下对峙了许久进行意志之间的较量。我看到火红的卡莲不发一言,眼神凌厉的注视着对方。而辉迪并没有强硬的回应,只是默默地承受她像刺一般尖锐的目光。
『辉迪,告诉我……你会站在我这一边,找出两族共存的方法吗? 』卡莲打破了沉默,伸出右手邀请对方。
我知道,假如辉迪不握着这只手,两人就永远不会回到这里了。
我看到他下垂的右手在微微晃动,他的内心一定是在交战不已。那不是个容易的约定,是个会把自己置于魔族与人族之间,两边都不讨好,甚至会遍体鳞伤的决定。
最终,他的右手动起来了。
『没办法……如果我不跟妳走,又有谁伴妳走这段地狱之路呢? 』
我见证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