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伏在比自己大得多,用粉红色系布置的床架上。我让自己沉浸在软软的被铺和床褥,意图逃避外间的一切烦扰。
宿舍的卧室本来是双人共住的,可是在一年级时,原来的室友就因害怕受我牵连,早早就搬走了。此后也没有新的房友入住,变相成了我个人的宿房,空间还挺大的。
微湿的帎头暗示着自己的软弱。我不会承认曾经哭泣,至少在醒着的时候。
自那件事以后我已两天没有离开宿房,期间只有洛姬曾在门外找我,可是我没有理会。反正课堂不计算出席率,跷课数天也没有什么问题。至于侦探社那边……
……我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那张脸啊?
不行,一回想当时的事,心里又不受控地乱跳起来。
我紧紧的抱着帎头想要抑制那内心的悸动,然而情感的撕裂却没有一丝减退。
实在太不公平!为什么就只有我一个在苦恼?那家伙却随意地说出令人尴尬的话。难道为了查案件,他真的不在乎我的感受?
(呵呵呵……)
不知从那里来的声音,令我四处张望,却什么也找不着。
(怎么?妳想知道他在乎吗?假使妳什么也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他是否在乎妳呢?)
这……不是外来的声音,……难道是我的心声?
(我是谁并不重要,要紧的是妳怎样看待我的提问吧。)
那声音知道我在想什么,而苦恼两天的我正要找人发泄。
什么在乎不在乎说得那么简单,妳怎会明白我现在有多困扰!
(整天强调自己困扰啊,那是想表达什么呢?……只懂抱怨却没有行动,难道妳是个坐等勇者拯救的公主吗?还好意思说自己要夺回人界的半分领土呢!)
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这声音会带着嘲讽的口脗?如果真的是我的心声,她的性格也太恶劣了吧?我怀着不能输给这不明来历的东西的决心反驳。
我……怎会没有行动啊!我全神贯注地在侦探社工作,不就是为了搜集魔族与人族的各方情报吗?就算这次,我全天候监视传说之树,付出的努力也绝对不比任何人少!
(是啊,妳很努力了啊!但是如果妳满意的话,又有什么能困扰妳呢?)
疑似是我的心声,就像知道我话中的弱点,尖锐地质问我。
(啊,我真是太努力了,应该得到褒奖的……为什么没有?为什么他不来赞赏我、认可我?我真的非常不满呀!)
不对!我努力是为了自己!
(那么妳在动摇些什么呢?那男的对妳是真情还是策略,对「只以夺回人界领土」为目标的妳,完全没有关系吧!能利用的一切都要利用,是否要跟那男的交往,端看的只是对妳建功立业有没有帮助这个结果。不是吗?)
这声音真的很吵耳!我紧紧的掩住双耳。
(看妳凄惨的模样,会让人误解我在欺负妳吧。不不不,我没有說妳非忘情绝爱不可呢。毕竟祖父的仇、魔人族千年的怨、甚至是始祖魔王的错,都不是妳的个人责任吧?没有道理要由渺小的妳来承担。什么也不管,好好了解、仔细看清身边和眼前的人,享受平凡女子的幸福不也是一种选项吗?)
享受平凡人的幸福?抛下一族的执念,只顾自己的感情,这样的我真的会被原谅吗?
内心的声音触动了我一直不敢细想的可能性,那是作为前任魔王血亲、魔人族的贝阿特丽斯所不能揭开的盒子。
(被原谅?为什么这样想?妳不过是成千上万的魔族之一,还未成年的个体,就算不去背负魔族的荣辱,又有谁有资格责怪妳呢?)
就是我自己啊!祖父死后,我一直努力不懈的锻炼自己,为的就是要成就夺回领土,创造一个不再产生像我有着这样悲伤过去的小孩的世界!
如果半途而废,我能被过去的自己原谅吗?
(既然这是最重要的目标,那又有什么好困扰呢?其他的什么东西割舍就是了。现在问题又回到刚开始的时候,就是选哪一方……继续追寻拯救魔族的梦想,还是要确保自己身为平凡人的幸福。妳总不能任性地说「我全部都要。」吧?)
……说得没错,我确实在困扰,那是不应该的。祖父死后,父母也好,其他人也罢,大家都在劝我只要安份守己,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是我不愿屈服,几经考验才说服了一开始并不同意的舅父,推荐我入读这所能接触最尖端知识、最广阔族群的菲罗苏菲亚书院。我要从这里开始,一步一步实现夺回领土的梦想。
(呵呵,说的不错。那么令妳阻困扰的因素是什么呢?可以排除它吗?)
是什么令我困扰……我不是不知道…但是…
(坦白承认吧,这里只有妳在,要骗谁呢?即使入读全世界的最高学府,妳依然无论何时都鞭策着自己。能令专心一志的妳情绪起伏,大概就只有一人了……)
杜迪……那家伙明明只是个普通的人族。体力也好、成绩也好、魔法也好,全都在我之下。可是这一年多以来,他竟在我的校园生活中无处不在。当我身处险境时,也不只一次受他的帮忙。
偏偏是他……对我说出那样引人误会的话。
(有什么关系?正如他所说,不过就是查案的策略罢了?妳自己最后不是答允了吗?)
可是……一般来说会突然向人家表白吗?既然是策略,为何不一早说明啊?这不分明是在耍弄我吗?
那声音没有对我的质疑作出回答。
刚才还在喋喋不休,怎么突然沉默起来?快回答啊!
(……说到底「我」只是「妳」内心的一角,我只懂得妳,所以会嘲讽妳。连妳也不知道的、他人的心理,我能说上些什么呢?)
……我果然是没用的,就连内心也一样没用。
(……被认为没用,只计算妳便算了,把「我」也一并算进去,这种连带伤害「我」可不认同。)
「妳」倒说说除了嘲讽我以外有什么用?
跟自己的内心吵闹,就连我也开始认为自己疯掉了。
(……妳不是侦探吗?我倒想知道从古到今,有没有窝在被子里等待答案从天而降的侦探。)
幸好「内心的我」并没有形象,否则「她」此时一定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然而,她确实警醒了被受困扰的我。
(不明白的东西,去查个水落石出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