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嗄…嗄…)

一阵阵的热气像潮水般,通过身体上每一条经脉,时涨时退,却没有外泄之途,就像在一个封闭的圆环中周而复始。

意识模糊的我置身于没有形体的空间,看不见、摸不着,只有不知从那里来,充斥着所有地方的热意。

我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在这里干什么?

我的意识随热意漂流,不知方向,没有终点。

(贝斯……)

在漫无目的的漂浮当中,某处传来了微弱的呼唤声。

是谁?贝斯是……

我?

我记起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贝阿特丽斯‧积根,魔人族,菲罗苏菲亚书院初二红班的学生。

同一时间我的意识变得愈来愈实在,终于形成了人体般的外型。

长出了四肢和获得了五感的我沿着刚才声音的方向,在热意之河当中游过去。

也许是错觉,四周的热意好像下降了。

我注意到河的两岸有一些有远有近、连绵不断,像现实般细致的众多图画在半空飘浮,当中有我熟悉的魔界各地和凡城等地,也有我相知相识的人物。

那不是杜迪和我吗?

我被那幅图片吸引了目光,那是一年级时的「爱甜吃的帕罗」事件。当时我为了追捕猫型魔兽帕罗而不慎踏空了腐烂的木板,一下子跌进了古宅的秘密地下室。如果不是杜迪在的话,也许我就走不出来了。

看着这些回忆,我感到一股暖意从我心底缓缓升起。这图画大概都是我的记忆吧?

两岸记录了我十三年来记忆的图画正不断往后退……。不,是我在河中前进才感到它们在后退吧。

就在我开始回顾这些记忆的时候,那幽幽的声音又传来了:

(孤是不称职的魔王……)

我知道你是谁了!

那声音我或许不记得,但那句话却不可能忘记。严格来说,它可是构成现在的贝阿特丽斯的最重要部分。

我找到你了!祖父大人!

那幅图画记录的是祖父大人的临终之时,我当时七岁。在那种年纪的事本应很容易遗忘,但当时的情景几乎每隔几天就会在我的梦中出现。

(王是领袖,是两人当中的领袖、是一家的领袖、是一部落的领袖、是一种族的领袖、是一国度的领袖、是一联盟的领袖、最终是全世界的领袖。)

我百感交杂的看着听着。

(孤不是好的王、好的领袖。王必须被旗下的人信赖而不是索求、王必须被尊敬而不是被蔑视、王必须保护旗下的人而不是任其被害………孤谨守始祖魔王的教诲,却没有一项做得到。)

始祖魔王是我们魔人族的领袖,也是千年以前一统魔界各族,挥军把人族几乎灭绝的伟大人物。可是那样的他竟然……

(十六代前的始祖魔王在灭世与共存之路中间,选择了后者,选择了相信族与族、人与人之间能互相信赖。……这条千年之路走到今天,魔人族已变得四分五裂,孤……就连孤的家族也几乎保不住,只能说孤已经走不下去了……)

祖父当天召集了自己身边为数不多的魔人族,上至长老下至婴儿都在旁听着遗言。

(……王之道是怎样的?要做好王的本份,应该走哪条路?唯有请你们寻找……回答始祖…………)

仁慈而公正的祖父就这样逝去了,而热意之河亦将我带离这系列的回忆图画。

在我七岁以前,祖父这和善的形象深入我心,比起父亲母亲,我更喜爱亲近他。如今再一次看到他拖着这虚弱不堪的身体来自我责备,令我回想起由当日开始燃起的决心。

祖父没有尽到王的责任而败亡,并非因为他没有能力,而是他没有展现自己的力量!带着家族四处逃避其他魔族的追杀,归根究底是他没有反击甚至辗压各族的决心!一味相信善意和公正能感动各族,是绝对的错误!

王必须先能保护众人,才能得到尊敬,得到了尊敬,而后人们才会聚而信赖。保护臣民靠的不是感动上天的仁慈,而是无人能比的力量。在这一点上,祖父……不,始祖完全搞错了!

凭什么身为始祖魔王后裔的我们要忍气吞声,四处逃窜?

我不要变成祖父那样,需要的是……力量!

祖父未能完成的答卷……始祖犯下的错误,就由我来更正!

只有以力量夺回勇者的半分世界,魔王才能洗脱污名,重新获得尊敬和信赖,达成王之道。

这是我贝阿特丽斯‧积根——始祖魔王的后裔——无可推卸的责任。

……………

………

……

…凉快多了…

我的意识是从体温的感觉方面开始恢复的。然后渐渐感觉到四肢的连系,自己似乎躺在舒适而不失承托力的地方上。

大概是多晚熬夜导致体力不继吧?没想到突然在会议途中倒下了,还发了个令人不快的梦,这代表我还是太幼嫩,远远未能达成目标的启示吧!

「社长,为什么……副社长她还未醒来的?……如果我更有用的话,那就不会……」

「别急,洛姬。贝斯她本来就已累坏了,所以妳做的事没有什么不对,反而是帮了她呢。更何况我说过承担一切责任的。」

喂,你们在说什么呢?怎么我感到你们好像做了些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一样?

当我正想起来问过究竟,却发现全身不听使唤,就连眼皮也打不开来。

该死!竟然只有意识恢复了,他们或许仍以为我是昏迷不醒啊。

「再者,刚才我们的会议差不多得出结论了,这还是要多得她通宵达旦地守在传说之树,以及努力不懈地分析资料的功劳呢。不过她醒来时妳就别告诉她这番话……」

「咦~~为什么呢?副社长一定很想得到你的认同啊。」

杜迪竟然会赞赏我?我不禁心底一暖。洛姬妳也是,凭什么说我想要得到他的认同啊?

不过我强行抑制这温暖的感觉,它便一瞬即逝。毕竟我加入侦探社也只是为了夺回人族领土这最终目标的一个小小中途站而已。如果为了这里的什么东西投放太多时间和感情,只会令我的决心变钝,重蹈祖父大人的覆辙。

「会吗?她可是那个要把勇者的半分世界夺回的魔人族啊。她早在要加入侦探社的当天,已表明是为了借助本社的力量来达成自己的目标。妳說她会为了我的赞赏而高兴吗?」

……果然是杜迪,我和的想法一致呢。

奇怪……虽然是这样,但我的心底却不见得能高兴起来,反而有点郁闷。

「哼哼哼,社长……没有女孩不喜欢被异性欣赏的啊,特别是对本人也不为意,不经意流露出的内在美的嘉许。」

虽然我看不到洛姬的表情,但从她意味深长的语调听来,我可以想像到她是一手撑着腰,另一手则举起食指左右摆动,用女性独有的身份指出杜迪不懂女孩心理的盲点。

妳啊,别无意间把杜迪当作魅魔技能实验者,我可不想看到办公室恋爱的结果,那只会妨碍查案而已。

………

想太多又感到困了……

…………………………………

在这一刻我没有预料到的是,当我再次醒来时,将会发生一件事,对我原以为坚如磐石的决心产生难以想像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