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风时不时在耳边呼啸而过。因为忘了带围巾,脸颊早已被冻得通红。只能靠着不停地搓揉双手和呼气来获得一丝丝暖意。正当我准备在心里抱怨冬天的的寒冷,以及高中入学式的不合时宜,人群中却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是樱花啊!”
直到我看见漫天散落的樱花,才突然意识到春天已经来临了。樱花和灿烂的春日衬出暖色调的天空,是如此地刺眼,这是不属于我的天空。低下头继续走在街道上,身体的寒意化作重重的叹息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前不久,我获得了昭丘私立高中的推荐生资格,下定决心和生活了十五年的小镇告别,并不是想要开始耀眼夺目的新生活,而是单纯的想逃避。因为那里并不是只有美好的回忆,同时也是一切遗憾与痛苦的根源。当我对母亲说出这个想法时,她并没有表现得很惊讶,只是静静地对我说,就像早就预料到了一样。
“是吗?那就去吧。”
就算母亲不这么说,我也会毫不犹豫的离开。那天我从银行提出了这些年积攒的所有存款,准备支付昂贵的学费,却被告知母亲已经将所有学杂费一一结清。那是她将近两年的工资。
哪怕不合群也没关系,我已经决定抛弃过去的一切。人生就是靠着不断地遗忘,才比较容易活得下去。于是我带着许多复杂的感情,来到了新的羁旅之地。
租住的学生公寓离学校并不是很远,步行的话只要十五分钟就可以到学校,于是我拂去飘落在头顶的花瓣,缓缓走向学校。这条街道虽窄,但过往的学生却熙熙攘攘,不紧不慢地和结伴同行的人闲谈,沉浸在即将成为高中生的喜悦之中。
“呐,新一期的《PROMON》你看了吗?”
“看了看了,春季的新品好像就要推出了。”
Promon毫无疑问是葡语中火炬手的意思,她们在谈论某本和奥林匹克有关的杂志吗?继续听下去我才发现那是一本时尚杂志。不过这里的学生大多穿着校服,反正我是看不出来有多时尚,而且如果对穿着等方面过分地吹毛求疵,反而会被人们所诟病。无聊乏味的话题不断在耳边叠加。我不由得加快了前行的步伐。
昭丘私立高中,这所数一数二的名校,有着极高的升学率。能够在昭丘就读的学生不是达官显贵就是成绩极优。班级是按照学历的高低来进行分配的,作为推荐生的我自然是被提前告知了所属班级,自然是A班。高中部一共三个年级,除了A-F六个班以外,还有所谓的精英班,精英班一共G-J三个班。在精英班就读的则大多是归国子女或是政府官员子女,但这些人真的是凭借自己的实力入学的吗?对此我深表怀疑。
回过神来,我已经快到目的地了。教室里十分嘈杂,而我正在教室的前门犹豫不决,本想着这样贸然进入教室会不会过分引人注目。但结果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我,看来是我多虑了。教室前排的座位大多空着,我便理所当然地坐在了第一排靠窗的座位,这个位置不仅采光好,最重要的是能够清楚地看见黑板。虽然不知道座位会不会换动,不过这样坐着似乎没有多大的问题。教室里的人不少,大多忙着建立新的人际关系,融入新的环境。
“呐。你是哪个学校的。”
“我是东中的啦。”
“什么?你也是东中的?哪个班的?”
“我是三年级才转过去的啦!”
这不是那个PROMON火炬手吗?这么快就找到伙伴真是再好不过了。就是这样无聊的对话在这间教室里时不时上演。更有甚者直接问起了父母年收入,这我就不一一赘述了。就是在这“其乐融融”的环境中总有人不安于现状。
“难得有机会,不如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吧!”
出现了!现充的爆炸性发言。抛出这个话题的是一名一看就知道内心和外表一样肤浅的金发半吊子美男。恕我直言机会以后有的是,而且学生根本就没来齐。最重要的是就连老师也没来,我可不想来两次自我介绍。
但不得不说,这么做的确很明智。不仅让自己立即成为了话题的中心,而且,如果大家对他的提议表示赞成,那么他就无异于成为了班级的领导者。
“说的也是,我们还完全不了解彼此呢。”
接着第二个女生宣示了主权,我能预想到今后绝大多数人都会屈服于这两个现充的统治下。话说你明明都快把人家家底给摸透了吧!无论如何,这场自我介绍将决定每个学生在班级里的地位。但话说在前,我可不是为了交朋友、谈恋爱、参加社团活动、欢度青春,而大费周章从老家跑到这来读书的。我相信抱有我这种想法的学生绝对不止我一个,那些想要浪费光阴的现充和现充候补,就随他们喜欢好了。
“在不妨碍他人的情况下,无论做什么都是正确的。”
我内心的信条是这么写的。
“那么,就由我先进行自我介绍。”
好耀眼!半吊子美男用200%的笑容使出了【会心一击】,大家表示赞同地鼓起了掌。【效果拔群】。接着,他在众人的注视下开始了所谓的自我介绍。
“咳!”
他先清了清嗓子,同时也让原本吵闹的学生们静了下来,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不得不说这点的确很明智,不过我大概能够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无非是品学兼优、运动全能、同时又善解人意等等。因为他的相貌十分出众,虽然是金发,但丝毫不让人觉得是不良,略卷的金发,打理得十分整齐的衣衫。这样的男生,就算说是哪所事务所的偶像,也一定有人会相信。
“我是来自丸光中学的平田亮,兴趣是软式网球,梦想是参加全国大赛。家里是开宠物医院的,所以也挺喜欢猫。总之请多指教。”
乍一看这场自我介绍可以说是滴水不漏,平田简直像小说里的完美人设一样。但是仔细观察的话,果然是漏洞百出,经不起推敲。
首先也许他的确打过软网,但也仅仅是打过而已,因为他的肘关节看起来并没有受过拉伤,并没有出现所谓的网球肘。而且皮肤也没有晒黑的痕迹。可能只是个替补吧。
其次既然家里是开宠物医院的那就免不了要和动物打交道,其他动物不说,喜欢猫这点绝对不合理!理由就是他身上完全没有动物的毛发,多亏我有戴眼镜,不然这样的细节可能就会被我忽略。而且经常和动物接触的话,身上绝对会有臭味,就算没有臭味也一定会有除臭剂的味道。平田经过我座位的时候,我没有闻到任何味道。
最后目测身高和实际身高似乎有点对不上号。平田的脚长看上去大概有24cm,正常人的身高等于脚长乘以七,所以他的实际身高应该只有168cm,看来是垫了增高垫。暂且不论以上这些,只看外貌的话,他的确是无可挑剔的美男,这样自信过头的笑容应该没有哪个女生不喜欢吧。这般看似完美的自我介绍所得到的的反响自然是空前的,同时也一定是绝后的。台下的掌声此起彼伏。
“好帅啊!平田同学就像王子一样!”
“啊!我的心被夺走了!”
喂!这里可不是什么相亲会所或者牛郎店!总之平田亮的完美王子人设一下子就被建立了起来。不过如果真要说他就是王子的话,那也只能是恶役王子。温柔且正直的主人公只存在于轻小说以及每周的漫画周刊。如今这个残酷刻薄的社会是不允许这种漫画主人公存在的,即使存在也难以立足于现实。
受到一致好评的平田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下讲台,毫无疑问他成功了。因为接下来的自我介绍都只是在邯郸学步而已,远远不及平田的万分之一。
如果说平田是百货商店橱窗里的展示品,那么其他人则是换季清仓的打折商品,即便给自己贴上物有所值的标签,也难逃廉价的事实。他们没有主动选择命运的机会,只能等待着他人的施舍,随时有被抛弃的可能。那绝对不是平凡,而是货真价实的平庸。如果想要摆脱这不公的命运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就只能成为名副其实的私人订制。随波逐流的人自然无法功成身就,只有那些在喧嚣的人群中保持独立的人才有资格笑到最后。对那种人,那种几乎不存在于世俗的生活方式。
我一定是满怀憧憬的吧。
但是,我十分清楚,我永远也无法成为自己向往的模样,就像我永远也没有勇气打开那封信一样。这是惩罚。回过神来我才发现,教室里热烈的掌声戛然而止。
轮到我了。
缓步走上讲台后,我发现大家的视线大多被平田所吸引,几乎没有人看向讲台。不过无所谓,快点结束这场麻烦的自我介绍才是重中之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我决定以最普通的方式自报家门。
“我的名字是···”
就在我准备用寥寥数语结束这场无聊的自我介绍时,教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推门而入的是一位看起来刚入职没多久的年轻女性。不用说也知道她绝对是A班的指导老师。
“好了,要开始点名了,安静点。”
这种尴尬的情况怎么让我给碰上了!话说老师进来的根本不是时候吧!在和老师对视将近三秒后,最后还是她先开了口。
“快点回到座位上哦,宫村阳平同学!”
第一个被老师点名的,竟然是我吗?这下连自我介绍都省了。
台下的学生顿时议论纷纷,像是在海族馆里看到了灯笼鱼,你们这群藻类生物没资格说我吧!所以说我才不喜欢加入所谓的群体啊!即便是在游戏中,我也不会为了获得特殊奖励而去和毫不相干的玩家组队。违背自己的意愿而委曲求全,这样的事我是绝对做不出来的。我可不愿为了加入群体而刻意的迎合或者献媚于他人。这么说也许有些过分,但不可否认的是,的确有人乐此不疲为之折腰。民至老死不相往来才是我理想中的生活。不如说正是因为能够忍受这种孤独和偏见才有现在的我。
我也在众人的注视下回到了我那个显眼的座位,看来我的处境和平田恰恰相反,说到底我只是学生们茶余饭后的笑谈。喂!靠窗倒数第二排倒数第二个座位的女生你都笑出声了吧!
明明在脑中经过无数次彩排的自我介绍竟然被老师的一句话简单带过。
我的名字是宫村阳平,来自鹿代中学初中部,并没有加入社团,兴趣是读文库本,周末喜欢在家打游戏,今后将成为一介高中生,在学生们的哄笑声中,悲惨的高中生活即将开幕。
这种话果然拿不出手!
“我是A班的指导老师春园林檎,直到第二个学年第三学期分班为止,A班都由我来负责。请多多指教。”
接着她抱着手中的文件行了一个很标准的礼。她纯黑的长发并没有像其他老师一样高高地盘起,而是起到好处地垂在腰间。教室顿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活跃气氛,简直和平田难分伯仲。
“我能在这个班简直太好了!”
“林檎老师请务必先点我的名字!”
这群学生到底是多没有底线啊!一上来就叫的这么亲昵。
“那么,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开始点名了。”
大家都满怀期待地看着春园老师,就像在等待期待已久的游戏发售一样。
“宫村阳平。”
···跳票了吗?
“到!”
这次集会毫无疑问是多余的,几乎所有人都在重复已经作过的自我介绍,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复读机。但是有一两个学生连兴趣爱好都换了,拜托你背好台词再来吧。不过在集会后大家多少都对彼此有了一定的了解,当然不包括我。也许是孤独惯了,才认为被他人所接纳也许并不是什么好事,当然,可能也并不坏。我并不是喜欢孤独,只是享受独处时清醒的头脑。若是声称喜欢与孤独为伴,就免不了暴露傲慢和自私的本性。这是大忌。
集会结束后全体师生就要去往学校的礼堂,参加高中的入学式。学生代表向来都是精英班的年级第一来担任,自然是轮不到普通班的学生,即便是普通班里的精英班A班,也没有学生有资格担任。就连我这个A班的推荐生,也只能坐在观众席旁听。这就是这所学校的等级之森严,以及教育制度的残酷。话说眼镜放在教室里忘带了啊。
“怎么回事啊!那个学生代表超可爱的啊!”
一旁的男生正在一脸兴奋的和前排的男生搭话。很不巧,因为高度近视,而且没戴眼镜。所以我并没有觉得台上的学生代表有多可爱,倒不如说我压根就没看出来学生代表是个女生。因为坐得太远,再加上那个学生代表的声音时高时低,所以我也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话筒的原因。
“女神,这是女神啊!”
你们能不能消停一会儿!我连校长的声音也听不见了。最后我只听见了学生代表的一句“祝君好运。”我这是要上战场了吗?不知为何,听见这句话的我有一种十分强烈的既视感。总而言之,入学式就这样落幕了,心中的既视感也被学生们的掌声冲淡。这时所谓的高中生活才真正拉开帷幕。
事后根据坊间流传的赞词,我努力将那位学生代表形象具象化。
“枯草中的鲜花。”
这不是间接承认了除学生代表以外的学生都是枯草吗?
“射击游戏的W、A、S、D键”
这是哪门子神奇比喻。
如此“可爱”的女生,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遇见的吧,下辈子也一样。谁让我一直以来玩的都是主机游戏呢,还是X、Y、A、B比较通俗易懂,至于△、□、○、×这些数学符号,无论是谁看着都会头疼的吧。
总而言之主机游戏最棒了!期待恋爱喜剧式邂逅的人简直是在痴人说梦,这些流于世俗的肤浅之物能算得了什么。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决定抛弃这些,不再抱有希望,仅此而已。
看着春日的晴空,白色的棒球从天际划过,棒球部的投手正在振臂高挥,春风来得总是很及时,将樱花的花瓣带向远方,但仍带有一丝丝寒意。这种夕阳西下时独有的美景,总会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吟诵出“日薄西山樱花盛,月上枝头芒草冷。”之类的诗句。
才怪!这种附庸风雅的诗句我才不会说!
现在是放学时间,我已经收拾东西准备回公寓了,还有一大堆东西等着我去整理。而且晚饭也没有着落,看来得自己解决。
夜幕被缓缓拉下,街边的灯光拉长了我的身影,在夜色匆忙的街道上我显得格外孤独,心中混杂着许多复杂的感情,不知不觉我已经到了所租住的学生公寓成田寮,这里的租客目前只有我一个人。我掏出房东交给我的钥匙,不是很熟练地打开了玄关的门。
“我回来了!”
我站立良久后才发现我已经背井离乡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对我说“欢迎回家”了。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