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我根本不知道是什麼人用了什麼手段才能悄無聲息的打開房門帶走冰糖,就連我事先設置好的繫繩鈴鐺都會被這個人預測到。

雖然此時我有很多事情搞不清楚,但是有兩件事我卻還是知道的。

首先,冰糖雖然現在離開了房間,但是她還沒有死,如果冰糖已經死了的話,那麼我看到的景象就不再是自己的房間,而是閻秋秋家客房的那片陌生的天花板了。

其次,此時我手中冰糖蓋過的被子尚且還有餘溫,說明冰糖離開這個房間絕對不會太久,我現在追上去的話,說不定還來的及。

我用力一甩手將手中的被子丟開,幾步便衝到屋外,我一邊走一邊快速的從道具欄調出了【墨鏡】,在我走到走廊時,我已經將墨鏡戴了起來。

在哪?!

我將頭探出護欄向著樓下張望,但是卻沒有看見任何橙色的光芒,不甘心的我再次朝着四周打量,但是目光所及之處依舊沒有一點橙色的光芒。

不可能。

此時我心急如焚,但我清楚的指導距離冰糖離開我的房間絕對不會超過五分鐘,這麼短的時間內除非帶走冰糖的人用的是直升飛機,不然我不可能無法在這種能夠隨意俯瞰地面的高度找不到任何的橙色光芒。

地面?

地面!!

我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猛地從走廊探出身子抬頭看向上方。

此時,就在離我不遠的樓頂,正有一道耀眼的橙色光芒閃爍在無垠的黑夜中。

在樓頂!

發現了冰糖所在位置后,我甚至來不及穿鞋就快速的順着樓梯三步並作兩步飛奔而上。

我家居住的樓層距離屋頂並不遠,等我來到最頂層后,才發現平常那扇緊閉着的通往樓頂的鐵門已經被打開,夜晚的冷風正呼嘯着從門外倒灌進樓內。

此時我也顧不上外面究竟是否有危險,這種時候如果再猶猶豫豫一定會抓不住關鍵的東西,我將僅剩的那張便利貼捏在手上后便猛地衝出了樓道內。

我並不是頭一次來到樓頂,以前剛搬來這裡的時候我也曾經來過一次屋頂,不過那時候是在白天,此時在夜幕的籠罩下,屋頂各色的蓄水塔和太陽能板嚴重的阻礙了我的視線。

屋頂的地上並不整潔,反倒有許多不規則的小石子,我此時赤腳踩在上面非常容易划傷腳,但是此刻我也已經顧不上這些,只是快速的穿梭在太陽能板與蓄水塔之間那條狹窄的過道內。

不過正當我焦急的左右巡視着的時候,墨鏡的邊緣終於反饋給了我一抹橙色的亮光。

那是一個身高僅僅只到我腰間的小女孩,身上那號明顯比她大的男士T恤和她的黑色長發一起被夜風吹得在空中舞動,她就像是融入了黑夜中一般,靜靜的立在那裡。

但是如此有詩意的一幕,卻是讓我汗毛都豎了起來,要問為什麼的話,因為她此時正站在屋頂護欄的外圍,要是再往前邁一步,黑衣的少女就會墜樓而亡。

我並沒有因為發現她而大喊出聲,相反的,我盡量壓低了自己的聲音,以免自己的聲音過大而驚嚇到她。

“冰糖。”

我小聲的呼喚着那個少女的名字。

聽到聲音的少女緩緩的轉過頭,她臉上的表情依如初見時的淡然,那雙沒有焦距的雙瞳就像是看透了世間的冷暖一般。

“你好,好心的大哥哥。”

她看見我后,出乎我意料的向我打了招呼。

“你怎麼會在那裡,是誰把你帶上來的嗎?”

我一邊和她說話一邊警惕的左右張望着,以防有別的什麼人埋伏在附近。

冰糖似乎不太理解我為什麼會這麼問,她只是微微的搖了搖頭后輕聲道。

“這裡就只有冰糖一個人哦。”

就像冰糖說的那樣,周遭除了我們兩人之外就只有屋頂呼嘯的風聲。

而這時,我也終於明白了過來,並不是別人在不觸碰到繫繩鈴鐺的情況下從外面打開了門,而是冰糖從房間內部剪開了系著鈴鐺的細繩后才打開的門。

“不要站在那邊了,太危險了,先回來說話好嗎?”

不過此刻我卻並沒有功夫去細想,此時將冰糖先從欄杆的那頭拉回來才是重點。

眼下冰糖的腳邊就是高足有二十層的屋頂邊緣,只要她再往前跨一步,等待她的將是無底的深淵。

不料冰糖聞言后只是輕輕的搖了搖頭,語氣里充滿遺憾的說道。

“對不起,大哥哥,冰糖已經決定好要在今天自殺了。”

誒!?

一瞬間我以為自己聽錯了,呆在原地一臉愕然的看着眼前這個僅僅只有十歲的小女孩。

自殺這種詞,真的是一個十歲的小女孩能夠說出口的嗎。

她臉上的表情顯得那樣理所當然,彷彿說出口的並不是一件生死攸關的事情,而是在和我討論今天的晚飯應該吃什麼似的。

而此時,我也終於明白了過來。

【任務目標:保護冰糖的生命安全,任務難度:C】里威脅到冰糖生命的並不是其他人,會要了冰糖性命的正是她自己!

而我要防範的人也不是那名根本不存在的敵人,我需要防範的對象只有一個,那就是眼前這個名叫冰糖的十歲少女!

一時間,我只覺得喉嚨有些乾澀,用力的咽了口唾沫后,我也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麼這個任務的難度會是破天荒的C級。

它並不像之前的任務那樣有兇悍持槍的匪徒,也沒有殺人只是為了賭博的蛇蠍女人,在我時時刻刻思考着該如何防範外界的敵人時,本該被我保護的目標卻給我了我一頭無情的棒喝。

我該如何保護一個想要自殺的人。

即使是一個專門學校畢業的心理學專家都有可能無法勸回一個去意已決的人,更何況我這種門外漢呢。

雖然心中苦澀不已,但是此時此刻箭在弦上,我已經沒有後退的餘地了,我必須要想辦法將冰糖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不然等待我的就只有任務失敗這一條路可走。

“不要衝動,不要衝動。”

我一邊舉起兩隻手,一邊高聲的勸解着她。

“如果你是在擔心你父親那邊的事情的話,那我一定會幫你徹底的解決好,你以後的人生還很長,沒有必要因為那種渣滓而選擇輕生。”

此時我已經完全顧不上對冰糖父親的稱呼之類的事情了,儘早把眼前的少女勸回來才是我現在的首要目標。

不料冰糖聞言后卻是搖了搖頭。

“冰糖想要自殺並不是因為爸爸,雖然爸爸經常打冰糖,但是對冰糖來說那些也並不是無法忍受。”

“那是因為什麼,除此之外難道還有什麼事情嗎,你不妨先對我說,說不定我能幫你解決。”

我極近全力的想要勸回冰糖,此刻她就算是說想要天上的太陽明天不要出現,我估計自己也會回答她“我想辦法試試看”。

“不行,之前冰糖就已經知道了,沒有任何人能夠解決,已經太遲了。”

她自顧自的說這些什麼,完全沒有把我的勸說聽進去。

“不過即便如此,冰糖還是非常感謝大哥哥。”

謝我?為什麼?在這種時候?

冰糖完全沒有看我的眼睛,更像是自言自語似的接著說着。

“你能在冰糖在死前請冰糖吃一頓牛排,冰糖真的非常開心,以前冰糖看着那些由父母陪着一起去吃牛排的孩子,冰糖真的非常羨慕。”

說到這裡時,冰糖的眼裡盪起了陣陣回憶的漣漪,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讓她開心的事情一般。

“後來冰糖知道了他們吃的叫做兒童牛排,冰糖就想着自己不知道能不能在死前吃一頓那個叫做兒童牛排的東西,奶奶總說人死之前得吃一頓好的,這樣死了之後才不至於做餓死鬼,餓死鬼就算死了也是要受到折磨的,冰糖活着的時候已經吃夠了這種苦頭,所以不想到死了之後還要受折磨。”

“那種東西你想吃多少都可以,你要是想吃的話,我現在就去點,點十份,不,點一百份。”

此時我終於知道了眼前的小女孩為什麼會對一塊兒童牛排如此在意,我一邊說著一邊忙不迭的掏出手機,示意兒童牛排這種東西想要吃多少都可以。

“而且大哥哥向你保證,以後的日子絕對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所以先從那邊往回走,好嗎。”

我努力讓自己的臉上保持着笑容,語氣也盡量顯得柔和一些。

冰糖沒有回答我的請求,她抬頭看着漫天的星辰,像是自言自語一般的說道。

“大哥哥,你知道頭頂的這些都是什麼星座嗎。”

我被她突如其來的問題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但是為了配合她,我還是回答了她的問題。

“那個...那個應該是牛郎星吧?我對這些並不是很有研究。”

雖然很想接下她的這個話題,但是由於我對於星座知之甚少,所以只能拋出了這個無奈的回答。

但是冰糖去沒有因為我對星座的不了解而有任何的不滿,她伸出細嫩的小手指着天上的一顆星星道。

“那個是大熊座,人們常說的北斗七星就在大熊座內,在它旁邊那幾顆是小熊座和北極星,你看,很亮吧。”

她站在沒有任何保護措施的大樓邊緣,伸手指着頭頂上那一顆顆我叫不出名字的星座,如數家珍一般對我介紹着。

“我喜歡星星,因為童話里說人死了之後會變成星星,說不定以後大哥哥一抬頭就能看見冰糖了呢。”

她像是想起了什麼高興的事情一般,就連眉眼間都舒展開來。

“人死了不會變成星星哦,人死了之後只會變成一抔黃土,從此消失在世間,冰糖應該不想變成那樣子吧。”

知道溫聲細語的勸解並沒有什麼作用后,我開始說出一些與小孩子印象里完全不同的東西,期望以此來勸回冰糖。

冰糖聞言后微微的愣了愣,隨後她的眼睛逐漸被一層淡淡的霧氣所籠罩,短短几秒后,一滴晶瑩的淚珠就順着她的臉頰滑落了下來。

“是這樣的嗎,看來奶奶還有童話里說的都是假的呢,冰糖最後,會變成土地嗎。”

雖然於心不忍,我還是點了點頭道。

“對呀,你也覺得那樣不好吧,聽大哥哥的,先回來,好嗎?”

我一邊說著,一邊小步的朝着冰糖挪動,此時我距離她已經只有短短的兩三米,只要再走幾步,我應該就能成功的抓住她。

冰糖像是沒有看見我的小動作一般,她把視線從星星上移了回來,重新看向了我,當我們四目相對后,她微微的歪着頭看向我道。

“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好心的大哥哥。”

我沒想到她為什麼會突然問起這個,但我還是如實回答了她的問題。

“我叫葉春一。”

“謝謝你,春一。”

在對我表達了衷心的謝意后后,她朝我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冰糖露出笑容這種表情,黑色T恤和長發隨着夜風的節奏不停的搖擺,但她滿是淚痕的小臉此刻卻像是帶着早晨的露珠迎接初陽的向日葵一般,是那樣的充滿生機與活力。

隨着最後一滴淚珠的落下,冰糖像是要回歸大地母親懷抱一般張開了雙臂,仰面向著樓下倒去。

“不要!”

我大喊一聲猛地跨出幾步,伸手想要拉住冰糖那下墜的身體,但是我終究還是慢了一步,冰糖的衣角就這樣就擦過我的指尖,向著樓底極速墜落。

“嘭!”

而回應我的,僅僅是一聲人體與地面撞擊而產生的巨響。

“冰糖!!!”

隨着眼前一黑,我用盡全身力氣大喝一聲,猛地朝前伸出手,卻發現周圍的環境卻已不再是漆黑的夜晚,一縷縷的陽光透過玻璃暖洋洋的照在了我的身上,閻秋秋家的客房是那樣的熟悉,柔軟的被褥正蓋在我的身上,可是此時我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我再次,回到了6月7日的早上09: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