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森中的气温骤然下降,充满凉意的空气伴随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寥寥虫鸣,气氛显然有些压抑。

可是值夜的埃尔加斯并不怕这些,他裹着一层毡布,抱着猎弓坐在火堆前不时环视一下四周的环境,萤火虫犹如漫天繁星缭绕在白桦树枝头,使他看的出神,他觉得自己有很久都没有见到过如此静谧盎然的林中夜景了,心中自然感慨万千。

他曾经认为自己并不恐惧死亡的降临,但是在此情此景的感染之下,他竟有些踌躇不决,更何况,他现在多了不少需要保护的人。

他的身后则是马车,艾琳正安然地躺在车斗里酣睡。

营火的阵阵暖流扑面而来,已经一晚没合眼的他竟有些困意,他揉了揉眼睛,想要重新振作起来,可是手中的猎弓却从怀中慢慢滑落……

忽然,寂寥的夜晚被一声尖锐的狼嚎打破,那声音是如此之近。

埃尔加斯瞬间从迷蒙中惊醒,他下意识地抓起猎弓。

卡洛躺在营火十步开外的位置,他翻了个身,正好面向幽暗的深林。就在这时,一个黑影猛然向他突袭而去,产生的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从浅眠中惊愕而醒,未等大脑重新开始思考,他便死死地抓住那张血盆大口的上下颚,指尖、手掌传来的刺痛感瞬间使他的血液沸腾并传递向他的全身,他逐渐看清了它的面目——一只瘦骨嶙峋饥饿不已的森林狼。

埃尔加斯一声震耳欲聋的“醒来”,让他忽然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

卡洛一把抓住身边的长剑,将其横着卡在饿狼的口中,他忍住手掌传来的阵阵刺痛死命地抓稳剑鞘,手臂不住地颤抖着,狼那腥臭的涎水拉着长丝滴落在他的脸上,锋利地手爪发疯似地乱抓,给卡洛的鼻梁留下一道淌血地伤痕。

他忽然感觉手掌上的痛感正在逐渐消失,他握紧剑鞘猛然发力,狼失去重心反被卡洛压在地面上,它挣扎着扭动着自己的身躯,四爪拼命地抓挠着,可是嘴巴被剑鞘死死卡住动弹不得,它似乎知道自己的命运,做出最终的拼死顽抗。

卡洛利剑出鞘,用尽全力刺入它的脖颈,剑刃从另一面贯穿而出。他迅速拔剑,任凭粘稠温润的血液喷满自己的双手。

“蕾娜!!!”他站起来环视着营地高声呼喊。

眼前的营地狼群遍布。

埃尔加斯见到手中柴木燃烧的火焰并不能使眼前的饿狼退却,它覆满灰棕色鬣毛的背部弓起,口吐獠牙低吼着步步逼近。

他猛地将火把丢向饿狼,在它飞扑的一刹那挽弓搭箭,伴随着一声尖锐的悲鸣,箭矢洞穿了它的身体,将它狠狠钉在地面上,它略微挣扎了一下,慢慢地失去了生机。

埃尔加斯迅速扑到车斗上,艾琳充满恐惧的表情随之映入他的眼帘。

“待在这,千万不要发出动静!”

就在这时,一只森林狼猛扑到他的后背上,它张大那布满尖锐獠牙的巨口,狠狠地咬住了埃尔加斯的右肩,艾琳被这一幕彻底吓傻了,眼泪不知不觉地充满眼眶。

埃尔加斯没有防备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这一扑产生的强大惯性将他的头硬生生地撞在车梁上,天旋地转的感觉瞬间袭来,眼前的一切变得如同蒙上一层薄纱一样模糊,包括眼前跪坐在车斗里满眼泪水、除了惊悸战栗一动不能动的艾琳,也开始变得虚无缥缈。狼重心向后偏移、拉扯,艾琳朦胧的身形愈来愈远……

随着迟来的痛感传来,他下意识地抓住腰间别着的猎刀,用力向右肩上方胡乱刺去。

狼承受着一刀接着一刀的攻击,任凭自己的皮毛被刺破捅穿,煞白的头骨外露,也丝毫没有松口,直到一刀刺在它的翠绿的眼睛上,它才因为剧痛而松口,跌倒在地上跌跌撞撞的拖着那块浮起来的头皮乱窜。

“埃尔加斯,你没事吧!”琼恩喊道,他紧握着手中滴血的长剑,附近地面横着几只狼的断尸,再往前则是不断向后退却的狼群。

“该死的,我没事!”埃尔加斯紧捂着伤口靠在马车上,眼睁睁看着自己那还未跑远的马任由狼群啃食,发出阵阵痛苦的嘶鸣,他暗自庆幸自己卸下了车斗,不然艾琳说不准就会像那匹马一样,“就是我的马给喂狼了!”

仅剩的几匹马惊恐万状地互相挤靠在一起,不断发出撕心裂肺地嘶鸣,戴维斯竭尽全力拉住受惊的马的缰绳,卡洛和蕾娜站在他身后手持火把对峙着由三只狼组成的呈倒三角形的攻击阵势——一般的猎物很难从这种架势中脱逃,除非有神的眷顾。

此时戴维斯终于明白马在溪水边的时候为什么受惊,它本能地察觉到了潜在的威胁。

也许是狼群猎取到了猎物,也可能是受到重创,伴随着好似是头狼的一声雄浑长嚎,疾风骤雨般的突袭随即停止了,它们叼着从马身上撕扯下的肉块匆匆遁入了幽暗的深林之中,留下了满地的同类残骸。

“大家都怎么样了?!”简单安顿好马匹之后,卡洛快步来到了满目疮痍的营地喊道。

“除了埃尔加斯肩膀伤了,基本都没什么大问题,你们呢?”琼恩坐在板条箱上擦拭着染血的长剑。

“蕾娜和戴维斯都安然无恙,只是丢了一匹马,蕾娜和戴维斯正在那边安抚剩下的几只,一会儿都牵过来。”卡洛刻意地藏起了受伤的手掌。

“手受伤了吧?一会儿让艾琳给你弄弄。”他向艾琳那边指了指,“顺便让她把你鼻梁的伤也整整,你要是倒下了可就难办了。”

卡洛陷入沉默。

“怎么?怕蕾娜担心你还是看不起你?” 说罢他便把长剑入鞘,站起身拍了拍卡洛的肩膀,“你自己权衡利弊吧,我去帮布鲁斯生火,今晚狼群应该不会来了,转换营地也不可能了,听埃尔加斯的一会儿一起把尸体和血都掩埋起来,省的引来其他野兽,一切小心为上。”

说罢他就向正在生火的布鲁斯走去。

“真没想到我居然会是你收治的第一个病蔫蔫儿。”埃尔加斯背对着艾琳坐在车辕上,显然有些不快,这多半是因为羞耻引起的。

看着埃尔加斯肩上圆洞状的伤口泊泊淌着血,艾琳的心中五味杂陈。

“请你不要说话!”她一改以往的怯懦,专心致志地用细麻布擦拭着他的伤口。

“轻一点啊……!”

“我有分寸,请你不要乱动。”

擦拭过后,她把用唾液浸润后捣碎的荨麻叶轻轻搽在他的伤口上,慢慢地抹匀。

肩膀不时传来难以忍受的尖锐的刺痛,好在他刚刚无意间瞥到了正在奋力捣药的艾琳,此时想着她为了自己那样辛劳认真的付出行动,疼痛感居然有所消减,虽然受伤并不是埃尔加斯的本意,但是他现在居然有些迷恋上了这种被她照顾的感觉。

艾琳用细麻绕着他的腋下一圈一圈地缠绕着,牢牢绑住他的伤口,以免伤口继续失血。

埃尔加斯感觉艾琳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厚重包扎物的闷响传来,只是还有一些隐隐作痛。

“好了?”

“好了。

埃尔加斯试探性地活动了一下肩膀,绷带虽然牢固但是并不影响活动,只是伤口传来的痛感让他不禁发出“嘶”的一声。

“请你暂时减少右臂不必要的活动,不然伤口会撕裂的。”她用认真而严肃的语气说道,

“谢谢你的提醒啦!” 埃尔加斯感觉她的言谈举止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埃尔加斯转过身,眼前的一幕让他这辈子都难忘,艾琳坐在车斗里正在把医疗用品收整回她的随身挎箱中,豆大的汗珠布满了她的额头,亚麻色的围裙上也尽染上一片片的鲜红,她脱下围裙,将其折叠整齐放回挎箱中。

他望着她那仿佛沾染上晶莹汗珠的纤长微弯的睫毛,灵魂就好像被摄取走了一般一时间居然无法控制自己的任何行动,只是站在那里痴痴地看着。

“怎么了……?还疼么?”艾琳收拾好了挎箱,撩起耳边的卷发侧眼望着他。

“没!没什么!没有!不疼!”埃尔加斯慌忙摆摆手,被自己遗忘了的伤口又开始隐痛起来。

“对不起……”

“哎?你说啥?”埃尔加斯有一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她的声音的确很小,“你刚刚说对不起?为啥啊!”

“嗯……没事。”

“真奇怪……”埃尔加斯低声嘟囔。

他并没有看见已经背对向自己的艾琳,正努力擦拭着那忍耐了很久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