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的天氣似乎不是那麼穩定,下午還陽光普照,到了接近黃昏的時候卻又開始下起了小雨。在回大廳前卯月順路到附近的副本地點打探順帶擴張了幾個可傳送點,沒發現別的什麼能派得上用場的,這會兒雨一下,她沒辦法,只能緊急叫來小裁判球搞了一把透明雨傘擋雨。

其實現在的雨勢並不大,不用雨傘也行,但她就是不太想弄濕頭髮和衣物,畢竟那種半粘不粘的感覺大多數女孩子都不會喜歡。

天空呈現出一種灰色調,帶着幾分壓抑,讓人不由自主地心情低落了下來。

好像那一天,也是這樣的一個雨天吧。不知為何,過去的一幕突然湧上腦海,她差點鼻子一酸,進而一甩腦袋讓自己不再去思考這些。

那孩子已經不在了。自己也必須得向前看才行。

卯月回到大廳后,外面的雨勢就增大了不少,與剛才的細雨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小姑娘一邊慶幸着自己回來得早,又不由擔心那位名為安迷修的新朋友會不會被這突如其來的大雨影響到他的行動。但思索了片刻,她覺得還是先坐下來把情報整理一下會更好些。畢竟現在她和安迷修的關係並不算熟,兩人也就剛見面打了場愉快的對決,至多只能說是互相看得順眼的陌生人,更何況安迷修的能力應該也沒那麼糟糕,這點小東西他還是對付得來的吧。於是她到餐飲區點了塊巧克力慕斯,又要了杯摩卡咖啡,靠着窗檯一邊吃一邊思考今後的行動方針。

她認真地想了一下。凹凸大賽是參加了,可她找了大半天也沒有找到任何關於回去的提示。是應該更進一步調查嗎?如果她在首輪淘汰賽上沒有遇到太強的敵人——至少不是預賽第一第二的那種程度的話,那倒還好說,可要是碰上哪個排名靠前的角色,就不一定能活着回去了。

幾小時前和安迷修的這場對打,讓她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實力其實停留在同一階段。在這期間——在這預賽的期間,如果她沒有得到任何提升的話,那麼她永遠就只能是那個樣子了。以她現在的實力,最多只能做到和安迷修打平手。但,也只是那樣。

在這之上更為重要的一點是,就目前的已知情報來看,這個地方沒有任何的靈力鏈接,除了機器人之外就都是人類,再不然就是主辦方搞出來的怪物,別說超自然生物了,就連靈異傳說中最基本的定番——也就是人們口口相傳的「幽靈」這一生物,她這逛了半天都沒碰着一個。想想自己以前在時之政府接任務的時候還能時不時撞見幾個靈體,現在作為審神者最為得意的靈力無法使用,這落差感讓她不由對自己是否能成功自保直到比賽結束還存有一定的不信任感。

一塊蛋糕下肚,她卻還是沒感覺自己的視野有多開闊。倒不如說這一連串的思考只讓她對自己的生存能力更加不安了。

唉,就連甜品都不能撫慰一下她的心靈嗎。哪怕是一時間的錯覺也好啊。

卯月看了眼窗外,天空已經從淺灰變成了深灰色,雨勢似乎得更加猛烈了一些。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了安迷修。她想起了那個少年清澈的眼眸,那雙眸子里蘊含著的,是數不盡的溫柔和真誠,與她曾見到的任何偽裝都要巧妙,都要無可挑剔——因為這根本就不是偽裝。那是發自內心的,誠心實意的感情。

如果將這場比賽比作黑夜的話,那麼安迷修應該就是照進這黑夜中的一縷陽光吧。這個少年本身就自帶光芒,雖然難免看上去有點傻裡傻氣的,但這種發自內心為別人好的善意卻是可以被清楚地體會到的。真不知道這樣的孩子為什麼要來參加這麼殘酷的大賽。

而且……他的笑容和那個孩子很像。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那些本該已經過了許多年,本該已經被自然地淡化、被悄悄藏在心底的回憶,這會兒卻突然間接連竄了出來。那些回憶不是不堪回首,可每次回想起來都足以令她鼻頭一酸。她真的不明白,怎麼僅僅只是幾個小時,她居然開始擔心起一個剛剛認識的人了。

自己可能是個傻的。她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卻又忍不住繼續瞎想。

是安迷修太善良了。

這個世界,這個比賽——是需要拼上命去進行的。每一個人都會為了讓自己活下來而努力,甚至有些人會不擇手段。能在這樣的比賽中保持善良是一件難能可貴的事情,但她也同樣怕這份善良會使安迷修害了他自己。

人向來都是自私的。至少她還沒有見過哪一個「人類」會為了讓朋友活下去而放棄自己的生命,更別說是陌路人了。

坐了大約有一個多小時,卯月沒能等到安迷修回來。粗略地看了下時間,距離和安迷修約定的時間已經超了有半個小時,她在約三十分鐘前發過去的慰問郵件也沒有收到回復,是安迷修還在什麼地方被拖累了手腳嗎?仔細想想好像是他會碰上的事情。

天陰沉沉的。絲毫沒有轉晴的樣子。

卯月嘆了口氣,估摸着自己一時半會兒是等不到這位騎士回來了,於是簡單收拾了一下桌面,帶着自己的東西到生活區租了一間房間,把裝備都從身上扒下來之後就躺到了床上。

床是軟乎乎的,枕頭也是軟乎乎的,這似乎是目前為止最能治癒她的了。回憶了一下,出於資金限制和所謂的「主從同難」的理念,自己在本丸幾乎都是打地鋪睡覺,這會兒難得碰上這麼一張好床突然有些感動是怎麼回事。

沒想到感動還沒徹底降臨,不知從哪來的一陣爆炸聲傳入耳中,直接把這位審神者嚇得一個激靈從床上彈了起來。

幹啥啦!這地方有沒有一點服務意識,客房要做好隔音功能懂不懂啊!

常年失眠的審神者小姐在內心發出了咆哮。

爆炸聲很快就散去了。卯月按了按自己被震得發疼的太陽穴,正打算重新躺回去享受床鋪的溫暖,卻被一股熟悉的力量給分走了吸引力。

「這個是……」

不會錯,這東西她可精通了——這不是自己一直在找的靈力還能是啥?

審神者這下可高興了,趕忙從床上跳下來幾步跨到窗邊去確認來源,又一拍腦袋:得,這不是安迷修去的方向嗎?看來這回還得自己去找他了。這小子可千萬別給她攤上什麼大事啊。她在心裡嘀咕着,趕緊將自己的武器準備好,一路猛衝,連傘也不打,就衝出了大廳。

可千萬別出事啊,你這笨蛋騎士。

事實證明卯月的猜測並沒有錯。安迷修這傻小子,她讓他去哪兒,他還真讓她在哪兒找到了——本來想這麼說的,但現在情況好像不太樂觀。

還沒湊近,卯月就遠遠地就看見一個白色的身影正在和一隻黑色的怪物戰鬥。那怪物的外形很像是動物,但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是一朵黑色的捕蠅草。

啊?新手區怎麼會出現這種東西?疑惑后她再仔細一想,woc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出來只稀有級的怪物啊!——這傢伙她先前在資料里見過。雖然你審神者文字看不懂,但看標明的星級還是能知道這是個難打的貨。

等接近這個大怪物的時候安迷修已經被它的藤蔓給吊了起來。武器已經脫了手,看樣子體力也有點不大行了。卯月不知道他現在這幅樣子是不是她之前和他打了一架造成了他體力不支,但沒有時間多想,剩餘的藤蔓就紛紛朝她湧來。她往後一跳,再落地時剛才站的地方已經被砸出了一個大坑。

好吧,興許她明白安迷修為什麼會變成這幅弱雞模樣了。被這種攻擊打到,是個普通人論誰都要疼到吐血。

下一波攻擊立刻襲來,小姑娘毫不猶豫地拔刀,斬斷藤蔓之後衝著安迷修的方向趕過去。

結果她看到了這隻怪物正張開那兩瓣標誌性的葉子,準備把安迷修往嘴裡送。

「……」。

……夭壽啦怪物吃人啦!!!

看到這一幕的卯月愣了一下,隨即炸毛。這這這……這是bug吧!雖然打怪確實會不小心被殺掉但是……系統你沒說過這邊的怪物會吃人啊!!!

小姑娘不由自主地再度鄙視了一遍之前引導她的系統,在內心盤算着要不要把這個bug系統一起舉報了。抬頭看一眼人都有點傻了的安迷修……算了,還是先把這個傻騎士從那裡救下來再說吧 。

她幾下躲過了藤蔓的攻擊,跳上最高的一株藤蔓就順着它往前沖。期間能躲的就彎下腰躲一下,不能躲的就砍了。一路直衝,在那個捕蠅草張大了嘴巴準備進食的時候,她成功抵達它的正下方,然後——對着那個除了一張嘴以外就沒有其他感官的大怪物的「頭部」來了一記飛踢,強行讓它閉了嘴。

眼神一凌,她在半空中抬手就是幾下空斬。強大的氣浪將飛過來的藤蔓切斷,也同樣將捆縛着安迷修的那一些一起切斷了。幾乎是切斷的那一刻就跟着往下一跳,她硬是在落地幾秒前接住了掉下去的安迷修。

……好重。她低估了他的體重。

這個安迷修居然能和她本丸的大俱利伽羅的體重一較高下。說好的長得好看的都不重呢。審神者默默地思考了一下,深刻懷疑自己又被騙了。

「卯月小姐……謝謝你。」

安迷修的狀態似乎看上去不太好,但至少還說得過去,深知這個時間段不適合耍寶的少年沒用多少時間就恢復了戰場該有的凌厲眼神,並在下一個攻擊過來之時伴着卯月的躲避穩穩落地。

「還能打嗎?」

「沒有問題。」

「那我去誘敵,你去撿劍?」

「……好,拜託小姐了。」

兩人短暫交換了信號,而後由卯月先衝出去,安迷修順着另一個方向衝過去撿他不慎脫手的流焱。她砍斷襲來的藤蔓,本是朝着怪物的本體衝去,卻不想腳下忽然一滑,緊接着就被倒吊著拎了起來。

……mmp幸好出門穿着安全褲。

眼神一死,她果斷地拔出大腿上的槍,對着怪物的頭部「砰砰」就是兩槍。趁着怪物回復的空間,抬手一斬,把繞着自己腳腕的藤蔓切斷,穩穩落地。

卯月忽然發現周邊的空氣中似乎瀰漫著某種熟悉的氣味。

那是——靈力。

她下意識地伸出左手對準襲來的一株藤蔓,微微發力,那株藤蔓就在距離她手心兩厘米的地方,忽然間自燃了起來。

「果然……」這塊區域可以使用靈力。

既然能力得到了保障,那也沒必要再打迂迴戰了。要知道,審神者最大的戰鬥力,就是靈力啊。

卯月的嘴角開始上揚。

那邊的安迷修已經拿回了自己的武器,那這邊也可以開始放開手腳幹了吧。

槍在手上轉了一圈之後再度回歸腿包中,她不緊不慢地朝着怪物走去。左手雙指一併,從刀身一直撫到刀尖——被她撫摸過的刀,逐漸散發出了淡藍色的光芒。

「天道輪迴,生死有命。蒼天之下傷人,便是我斬你的理由。」

她停住了腳步。刀身的光芒變得耀眼起來。

那怪物似乎聽得懂她的話,一瞬間暴怒起來,嘴中發出了不明的雜音,那些藤蔓則全部集中到了一起,朝着卯月快速飛去!

「轟!」

地面被打出了一個大坑,搞得塵土飛揚。但那最中心處,卻並沒有卯月的身影——只有安迷修。

「你好——你找錯人了。」

雙色的劍風劈斷了向他襲來的藤蔓,直直地打到了怪物的正面。巨大的怪物因這一記攻擊發出了刺耳的哀嚎,卻萬萬,沒想到在背後還有另一個攻擊者。

「結束了。」

舉刀,揮砍。所有動作一氣呵成,沒有任何停留。僅僅幾秒之內,那個怪物就被劈成了幾段,最後化為光粒消散在空中。同時響起的還有小裁判球的聲音。

「恭喜參賽者卯月跨級擊敗了三十八級怪物【捕蠅草】,獲得十萬積分!」

嗯?明明是她和安迷修合力打死的,怎麼只算在她一個人頭上了?

卯月有點懵,但她現在不想繼續吐槽系統的bug設定,她覺得安迷修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口更令她頭疼一些。

「你還好嗎?」她走到安迷修面前,看他拄着劍似乎在養神,怕人不妙就在他眼前揮揮手確認情況,「要不要我扶你回去?」

「沒事,謝謝小姐的擔心。」安迷修睜開眼對她微微一笑,而後又忍不住皺了下眉頭。他的身上到處都是傷,大大小小布滿了全身,褲子和襯衫上都有好幾個破口,已經染上了紅色。雨水浸濕了他的衣服,看樣子他已經在雨里泡了很久了。這讓卯月不由跟着他皺眉。

然後這人當場給她上演了一出拄着劍還踉蹌了那麼一下,當場就給她石錘了自己的預感。

……你管這叫沒事?

「小姐……?小、小小小小姐?!您在做什……」

安迷修還在奇怪怎麼對方突然沒動靜,忽然發現自己被橫抱了起來,從沒被這番對待過的小騎士瞬間紅了臉,連話都說得有點疙瘩。然而始作俑者——這位審神者小姐一臉沒什麼不對的樣子,歪了歪頭。

「沒什麼,只是帶某個笨蛋騎士回家而已。」

據說那天回到大廳的時候,兩個人引起了不小的騷動。當然,主要是因為其他人都畏懼這兩人的實力才沒有過問。畢竟積分榜上都標着呢。

據某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騎士先生說,一路被公主抱抱回來的感受並不太好。他希望下次不要再發生類似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