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安迷修,可以的話請您稱在下為最後的騎士。」

騎士?卯月歪頭,第一時間想起的是那個曾在學校里認識的紅髮小騎士。這個世界原來也有騎士嗎?不過,這「最後的騎士」一稱怎麼聽起來有種凄慘的味到?

卯月看着眼前這個名叫「安迷修」的少年真誠的表情,心想這麼人畜無害應該不會有什麼殺傷力吧。她暫時放下了戒心。

「那麼……安迷修先生?」剛剛聽到對方的自我介紹時感受到一陣說不出味道的惡寒,卯月保持住微笑,主動忽略了安迷修說的那個什麼「騎士」的叫法,「我是卯月。可以請您對剛才的行為做出解釋嗎?」

安迷修聞言,立刻鞠躬道歉:「讓小姐感到為難,在下真的非常抱歉。其實在下並沒有襲擊小姐的意思,只是在回大廳的路上恰巧看見小姐被怪物襲擊,但又考慮到小姐的實力可能並不止如此,所以選擇了偷窺的方式。做出如此有失騎士道德的事情,在下慚愧萬分!」

「我不會怪您的,請您先消停一下。」卯月聽完安迷修的敘述后就感覺頭有點大。她怎麼覺得這位自稱騎士的少年可能對騎士道有什麼誤解——雖然卯月本身也並不是非常懂行——這個時候真的好想給朱櫻司打通電話問問清楚,你們騎士都是這幅德行的嗎。

安迷修在旁邊說著「感激不盡!」之類的話,卯月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她覺得與其去聽些毫無用處的奉承的話,還不如做點更有意義的事情:比如說查清楚這位安迷修到底是何方神聖。

「吧嗒。」如果光屏也可以實體化的話,它現在可能已經被卯月捏碎了。這位年輕的姑娘看着屏幕上排名第五的那一欄,毫無表情,內心卻已經波濤洶湧。她有點機械地轉頭去看安迷修,語氣幾乎都成了不存在的棒讀:「你,第五?」

安迷修回答得非常果斷:「是的!小姐有什麼需要在下幫忙的嗎?」

媽耶。

這安迷修不是來撿她漏的真是太好了。

有句話說得好,現實總喜歡啪啪啪地打臉。大約兩分鐘前還覺得安迷修「人畜無害應該沒關係吧」的卯月,兩分鐘后就被排名欄狠狠地打了一巴掌,現在只剩下感激這一條。

感謝上帝在堵死了她嗅覺洞口的同時給她打開了一扇心靈的窗戶。她現在很慶幸安迷修是個好說話的性子,要是運氣不好碰上了脾氣不好的或者排名更高的傢伙,她可能在沒摸清之前就死翹翹了。

這點可能要感謝來這個世界之前抱了抱物吉吧,她心想。

和安迷修簡單地對話了幾分鐘后,他忽然欠身準備離開。

「卯月小姐,很抱歉在下需要離開了。騎士的使命正在前方召喚,在下不得不立刻動身。」

「……」不知為什麼卯月一點都不想回應他。這濃濃的中二味道,讓她想起了自家大包平。雖然一個遵守騎士道一個天天想着和天下五劍打架,相差十萬八千里,但卯月覺得在旁邊圍觀的這種油然而生的這種名為「看着傻兒子犯傻」的心情她覺得她應該有權利和鶯丸一起討論一下。

最後,她吐出了這幾個字:「請說人話。」

安迷修一副裝○失敗的沮喪樣子,尷尬地撓了撓後腦勺:「呃,其實我是說,此刻肯定有人陷入了困難中,在下應該趕緊動身去幫助他們。」

哼嗯?在這種比賽中,居然還有人會選擇去幫別人?

雖然卯月不排除有些人會在看到別人陷入危機的時候幫上一把,畢竟她也可以說是這類人。但安迷修的想法與她預料的還要更加單純一點。

「即使不知道人在何處?」

「這一點需要在下自己去找。」安迷修說,「不過這也是一種修行。」

他可能是個傻的。卯月眼神一死,問道:「參加凹凸大賽的人總共有三千餘名,合算下來有四千名。你真的以為你能全都救個遍?」她看到安迷修略微震驚神色,追問,「況且,有些人可能救了一遍仍然會陷入危機中,你不可能每次都有時間救。該被淘汰的遲早會發生的。」

安迷修的表情柔和了下來。他並沒有因為她的質疑而惱怒,相反地,他笑得似乎更開心了點:「謝謝小姐的理解。但是在下覺得能做一點是一點,做到總歸比沒有好。」

我的天,這傢伙是個老好人嗎。

被哽住了的審神者只能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拍了拍安迷修的肩膀:「你別死太早。」

安迷修大概是沒get到她的點,疑惑地歪了歪頭,然後笑言:「在下絕不會輕易死去。」

……這話她還真接不下去了。

「那麼,請容許在下……」

「等等。」

就在安迷修準備離開的時候,卯月叫住了他。茶發的少女輕輕拍了拍腰間的刀,朝他微笑:「要不要和我來打一架?」

「欸?」安迷修愣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卯月在說些什麼,「這……不太好吧。和小姐打架什麼的……」

「只是普通的切磋啦,沒關係的。」她笑笑,「而且,你剛才不是問我有沒有需要幫助的地方嗎?難道說,我們的騎士先生打算反悔?」

「不!這點在下絕對不會反悔!」安迷修很堅定地回答,「只是在下覺得讓在下和小姐相比有點不妥。」

「來參加比賽的時候就應該做好這種不公平對決的準備了啦,騎士先生。」女孩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自己無所畏懼,「更何況我們只是切磋,又不是殺人。」

看安迷修還是有點猶豫的樣子,她只好將真實目的說出來:「好吧,那我就告訴你吧。我怕我遲早有一天要和排名更靠前的傢伙們對上,像借你稍微測試一下自己的水平而已。這樣的理由可以嗎,騎士先生?」

安迷修最終還是妥協了。

他們在附近找了一處平地,稍作休整之後就做好了戰鬥準備。

「嘛,畢竟是普通的切磋,點到為止就行了。」卯月說著抽出了腰間的打刀,抬頭看到安迷修的雙劍時愣了一下,「哦呀,雙武器?」

大概是聽出了她語氣中的驚訝,安迷修詢問道:「需要在下減少一把劍嗎?」

「不用了。」她客氣地笑道。在近四千人的賽場中,能在第一時間內與一位品行兼優的騎士先生切磋,更何況對方還是少有的雙武器,這是非常幸運的事情:「與您對戰是我的榮幸。就請保持原來的樣子吧。」她說著,在安迷修驚訝的目光中將腿包中的槍分解。

「請不要驚訝。」她說,「槍只是我的副武器,真正能讓我使出全力的是我手上的刀。」

聽出了她話語中的意思,安迷修也不再緊張。他鬆了一口氣,轉而朝着她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她也忍不住微笑。「那就別猶豫,使出全力吧。」

卯月說給安迷修的理由,半真半假。一方面,她是為了測試一下這個世界的強者到底能到多高的水平。安迷修是第五名,那麼目前排在大賽第一的傢伙肯定比他厲害得多,與安迷修切磋可比起直接挑戰不穩定數的第一名好多了。第二,她是想測試安迷修對她的態度是真是假。

曾經的生活給了她很多謊言,猜測已經是自然反應了。如果不想在往後獲得太多痛苦,那麼最好在開始就做好最壞的打算。

兩人各自在規劃好的起點站定,做好準備動作,似乎就等着裁判員一聲令下。

一陣柔風吹過,剛才被灰虎拍落的樹葉被風吹起,旋轉了一圈之後又再度落地。

「啪。」

兩陣風隨之又把它吹上了天空。

即使是這細小的聲音,對安靜等待的兩人來說也可以作為開始的哨音。幾乎是同一時間,他們都向前沖了出去。

「錚!」刀劍相撞發出的清脆聲響讓卯月揚起了嘴角。在對上安迷修那雙純凈的眸子時,笑意忍不住更深了一層。

說實話,她很擔心安迷修會不會是裝作無害的樣子來接近她,畢竟在她的生活中從不缺少這類人,而且可以算得上是很多。她已經習慣去猜測了,更何況是在這種苛刻條件下,有些人為了達成目的,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真正會遵守規矩的傢伙幾乎不存在。

可安迷修讓她改變了這樣的看法。

眼睛是不會騙人的。在於那雙漂亮的眸子對視時,她從中看到的只有純粹的讚賞和喜悅,別無其他感情。

嘴角不由更加揚起,就連內心也變得暢快了許多。

她好像……遇到了個不錯的傢伙啊。

既然如此,那麼,愉快地享受對決也不是不可以,對吧?

安迷修注意到女孩子的速度開始變快了,但也不至於擋不下。他變換着刀法,將卯月的攻擊一一擋下,卻也不住被打得往後退了兩步。

不僅速度快,力道也很強勁。而且……這個眼神,應該不只是單純地練刀能有的。

安迷修悄悄觀察了一下卯月的動作,一邊調整着自己的動作。動作幅度不能太小,否則容易被反擊;但幅度太大的話又容易被看出破綻。對方的刀法多變,幾乎找不出什麼規律。

兩人對打着,基本是一方將對方壓制,很快另一方就會壓回來。這樣你來我往地持續了幾回合,仍然看不出有什麼絕對性的輸贏。

——哎呀,意外地是位難纏的小姐呢。

安迷修感覺得到自己的嘴角正在逐漸上揚。這場對決讓他感到分外地舒坦。與以往的任何一次切磋都不同,這次所傳達給他的,只有純粹的「刀劍的樂趣」。

太過純粹,太過乾淨,以至於讓他在一瞬間產生了自己還在師門與師父訓練的錯覺。

——師傅,我的決心還不夠強大啊。

「錚!」一聲清脆的碰撞聲將安迷修從思考中驚醒,待他反應過來時流焱已經從他手中脫落,此刻正直直地插在不遠處的土地中。他內心一緊,急忙抬手擋下卯月的一擊。

這一擊,震得他虎口發麻。

「騎士閣下似乎走神了?」

面前的少女與他對視,微笑的臉龐毫無遮掩地映入了他的眼中。他清楚地從她的眼中看到了獃滯的自己,不由抱歉一笑:「不知小姐能否給在下一個機會呢?」

面前的少女微笑,手上卻並沒有放輕力道:「可以。」

——看來也是位任性的小姐呢。

安迷修無奈地笑了。他單手持着凝晶抵住卯月的刀,用力一推便將少女推出半米遠,隨後立即轉身俯衝,藉著短暫的衝刺拿迴流焱的同時轉腳再度朝卯月沖回。身後的少女像是早就料到了他會怎麼做一般,不躲,而是作出了攻擊的架勢。

刀與劍再度碰撞在一起,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強勁,甚至揚起了風浪。強風刮過了樹葉,帶回一陣陣「沙沙」的爽快的伴奏音。

藍眸子與紫眸對視,皆從對方那裡看到了愉快之意。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打得太過愉快,卯月並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刀開始發光。安迷修很強,她感覺得出來。但這場切磋,更令人愉快。

這還是她第一次,與除了自家刀以外的人切磋得這麼愉快了。

忍不住,想要笑對。

正這麼想着,腳底忽然一滑。她感覺到自己的身子正在向後傾倒,不巧的是安迷修的劍正好也是朝着這個方向。

如果刺中,必死無疑。

她整個人一愣。說實話,安迷修也是非常驚訝,但他很快就調整回來,並試着改變劍的方向。

不能放鬆。這是機會。

卯月乾脆就順着身體的傾倒,往下一蹲——打刀擦着安迷修的劍直直地向前一衝,最終以平放的方式停留在少年的肩膀處。

這一瞬,萬物皆靜。

只有安迷修看到了少女那一瞬化為紅色的眸子。

以及,不知為何散發出的,淡淡的殺氣。

「您贏了,小姐。」

少年特有的沉穩聲音傳入耳中,卯月這才發現自己的刀已經架在對方脖子上,心裡一緊,趕緊先將刀收鞘之後才敢站起來:「抱歉,一不注意就……」

「沒事,請小姐不用在意。」安迷修摸了摸脖子,沒有一點傷口。少年微笑着,主動伸出了手,「小姐很厲害,居然能贏過在下。這次切磋很愉快。」

「哪裡,只是碰巧贏過而已。到底誰更厲害還是未知數呢。」卯月輕笑着,和安迷修握手,「我也很愉快,騎士閣下。」

大概是被叫「騎士」而感到高興吧,安迷修的臉顯得有點紅。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閣下什麼的對我來說禮數太重了啦……」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轉而問道,「對了,小姐是戰士嗎?」

「戰士?」聽到這個名詞,卯月不禁一愣,「我並不是戰士。怎麼了嗎?」

安迷修笑笑,話語中帶着一絲遺憾:」沒什麼。只是看小姐剛才那招絕招很厲害的樣子,就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了……是我多想了吧,啊哈哈……」

嗯?絕招?難道是自己不小心打開了靈力階層?

「咔噠。」

一聲土崩的聲音讓卯月確信自己沒多想。她抬頭看了眼上面的山頭,拍了拍安迷修的肩膀:「兄弟你沒多想,趕緊跑!」

下一秒,山體崩塌。土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分解,一塊接一塊地沿着陡坡滾落下來。察覺到事情不妙的兩人沒跑出多遠就被埋進了沙土中。

「……哈啊!」

待差不多平靜之後,卯月和安迷修從土堆中爬了出來。所幸這次的土塊間隙比較大,他們都沒有受多少傷,只是被普普通通地埋了一下而已。關心地詢問了卯月的傷勢,聽到對方的「沒事」后他才放下了心。

不知為什麼忽然沉默蔓延。他們互相看了對方很久,最終由卯月打破了沉默。

「噗。」

他們大笑起來,剛才的塵土都給他們的臉上添了花,真要說起來,那就是兩隻大花貓。好笑和可愛,配上對方那一臉的無辜模樣,不知是哪方面佔了上風。不過這在此刻也顯得並不那麼重要了。

笑夠了,他們把自己臉上、身上的灰都清乾淨。幾分鐘之後,這對剛剛認識沒多久的朋友就要分開了。

卯月準備回凹凸大廳,安迷修則打算繼續履行他的騎士道,在附近找找需要幫助的參賽者。

「我建議你在新手區找。比賽才剛開始沒多少天,還在鍛煉的新人居多,你總能找到一兩個。」

安迷修接受了卯月的建議,並表示自己會在傍晚之前回到大廳。差不多地約定好了下次見面的時間后,兩人就分開了。

居然能在這種比賽中交到朋友——不,倒不如說,在這種比賽中還能夠有如此純粹心靈的人,恐怕也是難能可貴的吧?

卯月如此想到。

【作者的碎碎念】

想着更正,但是又捨不得放下原有的情節。只能想想怎麼塞新劇情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