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536年12月7日5点54分,“银幕空间”。

“莲心局长被抓了,数罪在身,不仅踏到了黄局长给过我们的底线,也包括现在的我们。”

“Это возмездие, которого она заслуживает,Мистер Блэк Джек.Не имеет к нам никакого отношения(是她罪有应得,黑杰克先生,与我们的事无关).”

“但是我反倒想不出骂她的话来,真够奇怪。当年作为特勤队长的时候,她总是用那起失败的缉捕行动数落我,技术顾问也没少受排挤,他离开社安体系少说也有八到九年了,何况那个顾问当时和她一起,是新派的。”

“Неудачный арест(缉捕失败)?”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洛西亚女士……准确来说,我们是去抓个仿生智能。真正的本体绝不可能穿着比基尼,在午后一点来沙滩海岸上晒太阳。说它只是诱饵也不恰当,通过网络入侵定位的话,也许可以找到本体的藏匿点……”

“К нему имеют отношение и хакеры, недавно атаковавшие город(最近袭击城市的黑客也与之有关)?”

“千真万确,无赦以混乱和毁灭为乐,伏尔加先生没少说过它。”

“Хорошо, смени тему(行,换个话题).社安体系的那些人,包括对立面上的,你打算如何回报?”

“我说过的,我不可能加害留在社安体系的孩子们,被那些玩意当枪使的他们,根本不知道命令背后的东西,死而有憾……”

浅睡中的“獾”被二人的谈话惊醒过来,他将被子往墙的方向甩过去后,换上加绒的睡衣。

“唉……我们依然需要时间去休整……”

尽管梅筱莲女士遭遇扣押已是新亚市内人尽皆知的事实,但这并不足以证明针对银幕的其他威胁会因此暂时消失。

“那也不是你计划偷懒的借口,迪诺。”

“偷懒?大姐头,现在连六点都没到,你们起得早也不能强迫我改变作息啊……还没怪你们吵醒我呢。”

“你有来自线人的消息,没准挺急的,否则也不必要在凌晨一点发。”

“会是谁呢……佐达?还是贝莉内塔……”

“獾”套上袜子走到电脑前,揉了揉半睁着的灰绿色眼睛,打开“银幕隧道”查看收到的消息:

"我们经历了许多,彼此的磨合也还好,欢哥。希望你过来D0880号,我们没准可以喝点啤酒,吃披萨,或是处理两件不算特别容缓的事情:

4035的状态不是太好,阿妹之前就和我说,她会拿着绳子追着人满屋子跑,邻居都没少因此对我另眼相看。我们颠沛流离、担惊受怕的日子已经够多了,整整三年,三年啊,温暖的家就快要……"

“Un mucchio di sciocchezze(废话一堆)...Cosa vuoi fare(你想让我做什么)?”

“獾”转动鼠标滚轮,直接查看委托目标和时间安排:

“这次有两个目标:首先,来到我家,4035需要大修一次,尽量开车过来,家里的条件很有限,而且不够安全;还有,我需要帮手,最好有点架子鼓的基础,能够替我在下周一的选拔中获胜,以及帮忙照顾家里的两位女孩。

我不想看到为此作出的一切努力,会被越来越变幻莫测的时代给……”

“说得好像就你的日子苦大仇深……不过是修个仿生智能,以及……架子鼓?”

“獾”的目光暂停在那行字的上方,

“既能敲鼓又能照顾,大不了弄个家政仿生智能……或者,在并非处于伏尔加先生的身边,却也比基础人员更优秀的人里选择……”

“獾”穿上拖鞋走出房间,在信息作战区找到披着散发的“洛西亚”和闭目养神的“海盗旗”。

“什么事情啊?不戴礼帽,也没礼貌……”

“我们这里有人会架子鼓吗?”

“连你这种知名学府的高材生都还没学会的东西,我们想帮也没办法呢……上次还说博洛尼亚……”

“我不拿那东西说事……能帮我吗,大姐头?”

“Ни в коем случае.”

“大姐的意思很简单,架子鼓她不会,乱帮忙只是害你或是你的人。我呢,也是个大老粗,没什么艺术细胞。但是,除了伏尔加身边的人,银幕的其他成员都归我管,找到一两个会乐器的,我认为不算难。”

“海盗旗”睁开仍然明亮的左眼,站到“獾”和“洛西亚”中间,为可能的争吵提前打圆场。

“那就多谢了,等把人找到的时候……”

“等什么?现在即可,迪诺小子。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和他的相处,可能会有……小问题。”

“没有的事,我们这些从任意方面看都是大相径庭的家伙还能聚起来,更何况只是不太完美的其他同伴呢?”

“獾”侧过眼睛看了“洛西亚”一眼,被她提前避开正脸。

“Вы продолжаете говорить сейчас, я пойду найти с кем поговорить(你们现在继续聊,我先去找人谈心).”

“Ciao.”

“小洛她……本来是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子,可她在俄伦西亚经历的事,我们这些男子都不一定能挺得住……”

“我知道,俄联盟分崩离析,以为这样就能获得欧伦曼和亚美利加的信任,印狄恩利亚的军事领袖固然够坏,但那些临时起意的家伙也算不上好东西。”

“印狄恩利亚大劫案的受害者,不过是些脑满肠肥、残民以逞的吃人怪物,他们很喜欢用刀叉或筷子。”

“得亏是新历536年,居然还有人相信毁灭可以解决所有问题,简直蠢到棺材里了。至于大劫案,谁知道那些黄金和外汇去了什么地方……”

“南欧伦曼?战车和我说的。”

“呼……依塔利亚离那里不远,我可以……”

“现在你也很难抽空回去吧。”

“我只是觉得既然黄金没被动过,怀特西尔佣兵的战火迟早会波及到撒丁……顺便一提,能到伏尔加身边的,哪个人会没有出生入死的经历?”

“说对了……趁现在没多少人,你我将心比心,也很不错……”

“洛西亚”走到医疗区查看“战车”的伤势,留下继续交谈的两人。

“嘿——黑叔叔和獾叔叔都在啊。”

“早安,坏小子(Bad boy)。”

“Buon giorno,bambina.”

“坏小子”戴着耳机哼着歌,穿两件衣服推门进入。黑色大衣的袖管空空荡荡,整条胳膊上的纹身清晰可见,必要的遮挡将洁净的躯干皮肤几乎等分为完整的两部分。

"我们知道照片上的家伙是谁了,但是……"

“有什么问题和我说,旁边的依塔利亚人也可以给点建议,不是吗?”

“Piacere mio(荣幸之至).”

“那我就直说了,照片上要找的这个人,他死了。”

“坏小子”将两张照片拿出,“海盗旗”认出在碎铁城发现的第一张,剩下一张看上去是兄妹儿时的合影。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虽然那天去碎铁城的时候,委托人没说他是死是活,不过那种语气,外加新亚对外乡人的包容程度,估计已经暗示那小子的命运了。”

“把照片还回去,告诉他们,人已经死了……呵呵,如果真要照做,这真是太不尊重你的委托人了。刚才说的,反着来就行了。”

“獾叔叔的意思是,假装安慰他们,找个人顶替那小子见面?”

“Ridicolmente inimmaginabile(难以想象的荒谬).我是说,先把照片给我看看。”

“不行,委托人要求我们保护隐私。”

“条例至上,我也许真帮不了你们。但是说句题外话,这没问题吧?”

“獾”摸着自己的头发,没有高礼帽的遮挡和染发膏的作用,黑中带白的本色几乎完全显现出来,

“能否帮我找个会乐器的人,最好是架子鼓……啊?溜了。”

“坏小子”哼着歌摇头晃脑地离开信息作战区,“獾”有些无奈地看向“海盗旗”右半边脸上的单眼罩。

“他是焯成科技公司的员工,来这里的时间估计比你要早,但他是通过选拔而来的,不像你,跟伏尔加先生之间有些特殊的……”

“就这样啊,我还以为是豪商千金、军火商、大药头,或是哪国的长公主呢……暂且免谈上次的物资交接,差点让我那位线人送掉小命。现在不仅是袋鼠帮,弄臣的出动已经让焯成员工和布列科沃的人感受到威胁,如此不负责任的安排,对银幕没有半点好处……”

“想啥呢,聪明活泼胆子还大的飙车小子?”

“海盗旗”站起来走到“獾”的身旁,“獾”也迅速站起,将右手掌朝向自己,

“虽然洛西亚的行动也够鲁莽的,但也是明智之举。为了对抗怀特西尔和布列科沃,银幕可能得暂时委身于俄联邦——我说的是暂时,领导权在伏尔加手上,由他决定去留,是再好不过的。”

“百分之三十的比例已经挺可怕了,来这里的俄联邦人个个都是能吃又耐寒的极地战熊,倚靠大树生长的藤萝,再大也只是附庸罢了。”

“伏尔加先生比你更担心这样的事。我先把他的电话给你,你把电话给你的线人。”

“多谢。”

“客气啥啊?”

“海盗旗”拍了下“獾”的后背,

“我们是战友啊。”

“獾”搓着后背回到房间,打开电脑准备回复:

“希望我看到你的时候,你还活在……至少不是睡梦里的某个地方。”

……

“萧姐,我们马上就能解脱了……”

“咚咚咚——”

“新的日子在等着我们,我们是有罪的,生在故区的人都是……”

“起床老哥,太阳晒……”

“你老哥……叫做人……不叫起床。呼……”

电费欠缺导致屋内的空调提前结束工作,焦作仁蜷缩在被子里张嘴打哈欠。勉强盖住全身的被窝将推门声挡在他的耳膜之外,数秒过后,腹肌上方的压力陡然增加。

“老哥!老……老姐在你的房间里?”

焦作仁将半边被子掀起来,露出膈肌上方的小麦色皮肤,右肩附近原本布满黑色的条纹,超过半数的区域被术后的淡粉色瘢痕组织占据。

“别爬到我的被子上面,阿妹……早饭吃了没有?”

看到阿妹一蹦一跳跑开的背影,焦作仁松了口气,嘴角上扬到最大的弧度——美好的日子从阿妹的笑容开始。

“吃了,家里的甜甜圈和牛奶,面包有点不够了。”

“本来是打算让萧姐做营养早餐的,可惜她出了点小问题……”

“她需要去看医生吗?”

“不用,只是太……太困了,和我差不多吧。”

“那为什么让她躺地板上?”

“这个……阿妹先去忙自己的事情,等到萧姐恢复过来再说。”

窥见凌晨一点的D区是难得之举。焦作仁对着天花板苦想道:

“D区作为社安指数的吊车尾并非名不副实,除了袋鼠帮以外,焯成的公司狗也不是所谓的善茬,若不是怀特西尔佣兵吸引了太多的注意,加上那场两败俱伤的行动,各种报纸通篇都是十九号港口被破坏后的惨状,至于没完没了的帮派拼杀……只能期待受害者背后的意义重大点罢了。”

“我迟早得另谋生路,但与银幕还有社安局的合作,几乎是唯一选择……”

焦作仁爬坐到电脑前,“银幕隧道”出现一条新的回复,开头是连串的数字。

“看上去是谁的电话号码……”

焦作仁转动闪光的鼠标滚轮,中间大部分是虚无的背景色,没准是脑袋磕到了空格键,他只看到一段简单的话语:

“你的女孩们可以交给他照顾,他是位任劳任怨的公司员工,请不要为难他。仿生智能的事情我会前来处理,顺便载他一程,更重要的是,架子鼓的破事你可以不必担心了。”

“看来我得先联系这个人,下午还得在欧阳家集中训练。这是最后一次,明晚就得到校,没错了。”

焦作仁拿上厨房内唯一的夹心面包,查看黑红色的电吉他后,他的整个上午在作业中度过,用自己忙活一刻钟后的半生炒菜马虎地收了尾。

……

“左手手指记得趴下来,右手手掌的侧面一定要贴住弦,这样的声音会很干净。”

焦作仁背着黑红色的电吉他,书包顶在有些发鼓的肚子前,两手在半空中复习着欧阳佳音手把手指导自己时的动作,始终微闭的双眼让他浮想联翩——既然是姐弟,颜色肯定是与佳韵一样的,如同静海般的碧蓝色。

“扫拨和点弦的确比较难,很考验你的反应。不过你是作为主唱,如果只是为了文艺汇演,就先把嗓子练好,别吼得太大声,把自己唱出来。”

少女留在焦作仁耳畔的声音不断回响,直到淹没在突然穿入耳膜的行车声中。

“身材和长相几乎找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运动会和期中考试的表现更是无可挑剔,钢琴和电吉他都能驾轻就熟,虽然居于副会长的高位,却没有和我想的那样,高傲到难于接近……佳韵有这样的姐姐一起,进行名为生活的悲喜剧,我倒是有点理解……”

焦作仁从自己的念想中回过神来,紧接着听到一阵鸣笛声,开到围栏里的电动无人车引起了他的注意。

“罗伊德兄,我说的没错吧。”

“什么?我……”

“晚饭得吃,觉也得及时睡。今天幸亏是别人家的草丛,万一是房子或者来车,我们就同时遭殃了。”

“草丛?这里的郁金香被你们至少铲平了三分之一!赶紧赔钱!否则我叫社安员了!”

“息怒息怒……罗伊德,手机拿过来,回头那些钱我转你……”

急促的话语从副驾驶位上传出,夹杂着依塔利亚的口音,

“开个价格,今天的事情非常多,早解决早结束。”

“我也是这样想的……八百新亚币,请。”

暴躁的男主人将手机屏幕朝向副驾驶位,随时打算将另一只手拍进驾驶室内。焦作仁循声赶去,假装看着手机,用眼角的余光和耳朵观察无人车附近的状况。

“你这是……抢劫……”

“你还打算肇事逃逸呢,钱的问题算清,这一切就当没发生,自己看着办。”

“对呢,你自己看着办……”

夹杂着依塔利亚口音的汉煌语言变得有些刺耳,五分钟后。电动无人车驶过自己身旁,来到E1624——也就是欧阳家的门口。

“佳韵肯定留在自己家里,辰砂和佐渡也各回各家……而且那个人听起来像欢哥……”

焦作仁转过身去,原路返回的途中,电动无人车再次鸣笛,同时打开双闪灯。

“你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冬天还在外面乱晃,小心被袋鼠帮抓走……”

“别开这种冷玩笑了,欢哥。我们去哪里?”

“回你的家。”

“獾”坐回驾驶位,握住电动无人车的方向盘,发动车辆向D区前进,

“罗伊德,可以介绍一下自己了,别太拘谨。”

“好的。我平时喜欢音乐……架子鼓……会的,员工……ZC20925,很高兴……”

“结结巴巴的……刚出了车祸还高兴?笑点实在是……”

“Dovresti continuare a dormire(你可以继续睡了).”

“獾”用手刀敲向焦作仁的脖颈,将他倒卧下去的躯壳推向右前方的车门内侧,

“大冷天冻得说气话也在所难免……还是能做得那么过分,佐达……或者说,焦作仁先生……”

……

“你醒啦。”

阿妹的脸庞越发清晰,手背靠在走廊里铺的毯子上,眼前出现的是自己家的天花板,这是焦作仁唯一能确认的事情。

“阿妹?怎么回事……”

“老哥在车上晕过去了,灰绿眼睛的叔叔和较矮的叔叔把你送了回来,还给我们做了很多好吃的……”

“停!两个叔叔……欢哥和那个……925……”

焦作仁扶着墙站起来,一摇一晃地走向客厅的沙发。

“桌上的热饭热菜准备完毕,今天有四个人要吃饭,就等你醒过来了。”

“你怎么……不结巴了?”

“无聊的问题少问,焦作仁先生。”

“獾”将满溢着芝士的披萨饼等分成四块,自己翘起二郎腿,若无其事地看着手机。

“你不吃点吗,欢哥?”

“没轮到你担心啊……开车前我就吃好了。我只要杯咖啡,亲手磨的最好,速溶的也无妨。”

“小小寒舍可没那么雅的东西,热白开水倒是有一整壶。”

“Ho ancora vi ringrazio(那我还是谢谢你).”

“他还没介绍完,我就意识模糊了,补充一下行不?”

“罗伊德·章,汉煌名字叫章梓将,银幕制裁者‘獾’将我介绍过来,现在是焯成科技的员工一名……”

“果然啊!”

焦作仁拍桌而立,右手抓住罗伊德的额头,随时打算按捏下去。

“就是你们公司把萧羽薇害成那副模样!你们是不是觉得,她在生前遭的罪还不够多!”

萧羽洛和焦唯仁将眼睛捂住,罗伊德一言不发,“獾”将右手握在焦作仁的胳膊上,不断增加自己五指的劲力,试着减少手掌对额头的下压力。

“那的确是敝公司的行为,但是……”

“我给你找来能够照顾家人和打架子鼓的帮手,而你的见面礼,是用能捏碎他脑袋的力气控着他……绝了。”

“老哥!他是无辜的!你别想以前那样做了!可以吗?”

焦唯仁站在焦作仁所认为的加害者的一边,向自己的老哥大吼起来,像三年多以前那样——尽管可能收效甚微。